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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剧]梨梨园上草-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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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说这孩子偏激了不是,把个别现象放大化了。不过这也不能全怪他,事情发生后,全家人各忙各的,没有人和这个青春期少年聊天说说心里话。
  那会儿全社会都忙着解决温饱奔小康,有几个人去关心青少年心理健康呢。
  因为和叔叔特亲,沈秦天一直把婶婶看成是自家人,一家人就应该相亲相爱有难同当,怎么说分离的话?而且叔叔这还没遭难呢只是没了工作而已!要是一个不太熟的亲戚朋友闹离婚,沈秦天肯定不能受这么大刺激。
  于是他本来一个不算大的心结越来越堵。
  可偏偏沈秦天又是个极帅的小伙子,在漂亮人扎堆儿的文艺团体里他也是佼佼者,周围从来都不缺爱慕之辈。
  他不想被人知道自己讨厌女人,但他看着女同事女戏迷送来的礼物又实在反胃,于是他聪明地选择了把礼物分给男同事们:男领导有份,男演员有份,就连门房大爷和食堂大叔都有份。
  大家不明就里,都夸沈秦天好,他白落了个美名。书记看这小伙子从不和女性拉拉扯扯嘻嘻哈哈,每年的思想作风考评都给他高分。
  沈秦天是装,但他也付出了装的代价呀。他要比别人多准备几套练功服、几个饭盒、几个被套,几个…等等等,凡是有可能被女性触碰的他都要多备几份,而且还只能利用休息时间悄悄地把被女同事洗干净或喷了香水的东西再洗一遍。
  幸好第一他家里不缺钱买得起,第二他家就在省城,休息天可以带回家去拿洗衣机洗,手搓谁受得了。
  可真不是咱们沈大帅双手细嫩,学京剧的就没有娇气人,哪个手掌心里没有茧子。想说沈大帅不能吃苦洗衣服的人,麻烦您先去看看需要他洗的量有多大,然后再评论吧。
  拿着旧杯子,沈秦天路过三号练功房,他眼角余光瞟到一个清瘦的小伙子在起旋子。沈秦天停下了脚步。
  现在是午休的时间,五月多气温已经渐渐高了起来,但院里一向是六月才开空调。位于顶楼练功房内的温度计已经骄傲地拉着一道长长的红色,因此这个时间点来练功的人不多。
  沈秦天站在窗外,目不转睛地往里看着。
  当然不是因为他没见过人圈旋子,他的铁哥们儿孙瑞就是旋子高手,去年为了备战全省大赛,孙瑞每次都是五六十个旋子才休息一下,累得一个月就掉了十斤肉。
  这个人的旋子虽然和孙瑞比还有点差距,但又高又飘,落地轻巧,看着很舒服。沈秦天看不清他舞动中的五官,只见他满脸醺红,浓黑的头发透潮,随着他身体的舞动不时溅出汗珠于空中。
  为了备战复试,林蔚然近日练功异常勤奋,他发誓要把自己的最佳水平展示出来,争取能被省京剧院录用。
  他一口气舞了三十个旋子,又原地转了两圈把力量卸下,停下来休息一会儿。练得猛了突然停下让他有点头晕,于是他闭着眼睛站着喘气,调整呼吸。
  高鼻梁瓜子脸,用嘴皮去抿唇角的汗时还显出俩圆圆的酒窝。沈秦天把他细细打量了一遍。好漂亮的嘴型。
  林蔚然湿透的白色汗衫贴在身上,勾勒出起伏的胸肌。他用手抹了抹鬓角的汗,掀起汗衫下摆去擦脸。
  腹肌不错。沈秦天眯着眼瞟了瞟林蔚然秀气的眉毛。脸这么文静,身材倒是健壮。
  沈秦天轻轻离去,脑子里想着他汗衫领口边上的几个小洞,耳边忽然响起批发市场门口那个犀利的女高音:破衣烂衫找来卖喽~~~
  沈秦天推开宿舍门,一眼就看见自己的床上搭着一件旧旧的军绿色背心。还没等沈秦天开口问,陈焕就扑了过来,双手在沈秦天的背包里乱翻。
  “我的沈大帅你可算回来嘞!”陈焕如愿地掏出几袋真空蛤蜊肉,见沈秦天看着床边的背心,陈焕边撕包装袋边说:“是林蔚然睡了你…”后边“的床”两个字被蛤蜊堵了回去。
  “你丫才被睡了!”沈秦天笑着踹了陈焕一脚,又从包里拿出一堆东西扔在桌上,招呼大家来吃。
  “什么?小天你已经被人…没事,在哥眼里你永远纯洁!”睡同一张高低铺的赵军和孙瑞哈哈大笑,床铺抖得厉害。
  省京剧院的宿舍每间有三张高低床,住六个人,沈秦天下铺的刘阳兵和陈焕上铺的文缘这会儿不在,出去打开水了,他们宿舍的规矩是每天两个人负责打水,保证六个和尚都有水喝。
  “不对呀,你咋现在就回来了?不是要下周么?”陈焕大嚼特嚼,转眼就吃完两袋,他在桌上的食物堆里挑挑拣拣,又撕开了一包烤鱼片。
  沈秦天把爷爷转院回来的事说了,原以为陈焕会像平时一样装出一副狗腿样夸他几句,没想到这家伙说:“那我们林蔚然住哪里啊?”
  林蔚然,三分钟内这名字出现两次了,沈秦天再迟钝也明白这几天就是林蔚然占了自己的床,这件衣服自然也是他的。
  还没等沈秦天开口问这个林什么是谁,陈焕就满嘴喷着鱼片渣子说上了,说林蔚然是来面试的,在准备复试,宿管员懒得打扫隔壁空房间,于是让他过来先临时住住。
  沈秦天不动声色打量着自己的床铺。他从小就讨厌别人去自己家玩,他觉得家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点私人空间。
  他有个比喻:和朋友在路边打招呼,就好比给人展示自己的外套;进而找个饭店吃饭聊天,就是脱下外套让人瞅见他里面的毛衣;但是要去他家并且推开他房间的门,那就相当于把脑袋插。到他内。裤里去窥隐。私!
  他讨厌别人去家里品评他的东西,干嘛要让人知道他平时喜欢看什么书,养了什么花,墙上挂了什么装饰?我的兴趣爱好关你们屁事啊!
  省京剧院不可能为他提供单人间,于是他把蚊帐围起来的这片小空间视作私人领土,他享有不可争议的主权。
  现在,主权,被!挑!战!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的人物都是虚拟的,但他们身上的故事有些是根据实例改编的。比如五六十个旋子和一个月掉十斤肉,确实是发生某位京剧演员身上的,平时练习六十个,上台就能保证按剧情一口气四十个,本来已经没有赘肉了,要一个月掉十斤,真是要有多累啊。不过他确实很优秀,个人专场一票难求。
搞戏曲很苦,向他们致敬!

  ☆、第十一章

  “我说沈大帅,你这几天就回家去住住吧,反正你家又不远。小林林他就要复试了,《八大锤》诶,要多少体力啊,休息不好可不行。”
  陈焕这人属于自来熟,见着谁都能聊起来,甭管认识的不认识的,连女演员扎堆聊洗面奶他都能钻过去听半天。其实他和林蔚然都忙,彼此没说过几句话,可他就已经亲热地给人家取了外号。
  “我和团长说了,白天在院里排练,晚上去医院陪我爷爷。”沈秦天面带优雅的微笑看着陈焕,强忍心里的不适:废话,我不回家还和这个林什么同床共枕啊!我有没有这么饥渴!
  “沈大帅你就说实话嘛,你哥就不能和你轮流着陪爷爷?你肯定是怜香惜玉了,把床让出来,希望我们林姑娘也通过面试对不对!”
  陈焕边吃边摇头,一是因为烤鱼片没有蛤蜊肉鲜美,二是觉得沈秦天口是心非,林蔚然那么好看,比美女还美,谁看了不喜欢。陈焕此时吃的脑满肠肥,忘却了沈秦天并不认识林蔚然。
  小林林,林姑娘…陈焕你小子太恶心了,沈秦天憋不住来了一句明知故问:“这个林什么然,男的女的啊?”
  “嘿哟,女的住咱这屋呐,啧啧,咱们院的福利可真好!”孙瑞一双细眼眯着,他是二团的盖派武生,扮相好功夫棒,长靠短打样样拿手,前年捧走了全省京剧比赛武生组银奖,去年得了金奖。
  孙瑞眉毛一挑:“姑娘们,来二一六宿舍定居吧,哥哥保证照顾好你们,睡前暖。床运动,整夜贴。身服务,清晨温情唤醒,在被窝里压腿伸腰早功课,省得去练功房了。”
  说罢,孙瑞撕开一袋包装,拿出一个被辣椒腌得红红的墨鱼仔,用嘴嘬了嘬,再用舌头裹。住吸。进嘴里,很情。色的一个动作。他就这么一人,在宿舍里开口闭口都是讲女人,讲胸。围讲臀。围,好像实战经验很丰富的样子。
  沈秦天从背包外侧拉链袋里拿出一卷彩页,扔给孙瑞:“喏,姑娘们来了!”孙瑞展开一看,立刻笑颜绽放。
  那卷东西是沈秦天从店里带回来的内。衣宣传广告,都是身材热。辣的金发美女,个个风情万种,身着各式蕾丝内。衣,睁着睫毛卷翘的碧眼勾。魂似地对着广告阅读者放。电。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这样的广告在省城还比较少见,在沿海倒是逐渐多了起来。沈秦天在自家店里看见,知道孙瑞喜欢大。胸这一口,就给他带回来了。
  住在孙瑞上铺的是一团男旦赵军,他伸脖子看了宣传画一眼,就开始嚷嚷:“我说,今晚动静别太大啊,我有美尼尔氏综合症,你不摇晃我都发病。现在这么多美女,你可别摇一夜啊!”
  “拉倒吧,美尼尔你还卧鱼儿?海岛冰轮初转腾的时候你咋不发病!”孙瑞呸了一声。
  “那会儿能发病么!不发病皇上都不来,再发病岂不是更便宜了三宫六院里那些些种种!”赵军说得咬牙切齿,脸上却一副楚楚可怜,还真有几份神似久待皇上不来的杨贵妃。
  谁要是以为赵军是个雌雄莫辨的娘娘腔,那可就大错特错了。他从小是他爸单位家属院里的霸王,出了名的打架不要命,每回到其他院儿里打群架都是他领头带队,他爸和单位领导没少出面给人赔礼道歉掏医药费去。
  眼看这熊孩子小学毕业了,赵军爸妈一合计,觉得青春期的男孩儿更是精力旺盛而且力气见长,别哪天把人脑袋给打瘪了岂不是闯大祸了。学校老师给了个意见,说这孩子相貌不错,唱歌也还行,不如送他去学戏,磨磨他的精力。
  就这么,戏校里多了一个武生。
  学了两个学期,青衣班的班主任来了,说要让赵军改行当。一听以后要捏着小嗓唱杨玉环杜十娘林黛玉,赵军差点没把教室给掀了。说我相貌好声音好是个旦角苗子?真不是损我?
  要不是他指导教师拎着戒刀在旁边站着,赵军估计能直接跳起来打人。
  不知道最后是哪路神人把他思想工作做通了,反正从第三个学期开始,武生赵军成了男旦赵军。
  当时青衣班里全是女同学,隔壁花旦班老旦班也都是姑娘,就他一片绿叶,真是各种优待啊。女同学买零食,有他一袋,女同学看电影,有他一张票,女同学买扎头绳…这个没他一根!
  渐渐地,在戏曲人物的精神滋养下,赵军身上的戾气慢慢收敛,练功房里兰花指小碎步,嘴里嗔着呀呀啐。刚开始他不适应这样的人格分裂,下课后非得到小树林里捡块土坨坨砸大树。看着泥土碎开散落一地,赵军心里的憋屈也慢慢消散。
  现在学戏多年,他已经能比较自如地转换身份,该爷们就爷们,光着膀子在床边抠脚丫;该扮女就扮女,娥眉一蹙眼波流转。他只是舞台上演女人,又不是生活中变了性。
  毕业时,以大青衣的唱功和刀马旦的武打见长的赵军,被省院录取。
  “说正经的,哥儿几个要努力啊,前天隔壁一孙子还跟我抬杠呢,说咱们这是光棍屋。”陈焕无奈地揉了揉鼻子:“我这样的傻大壮没人喜欢也就算了,沈大帅你和瑞瑞要加油啊,不能埋汰了这副好皮相。帅哥出马一个顶俩,拐带她四五个美女回来,给大伙分分。”
  “谁光棍屋!当老子死的啊!”文缘拎着暖水瓶,和刘阳兵一前一后地进来。他嘴里叼着烟,看长度是刚刚点上的,事实上也必须是在门口刚点上的,因为要是让楼道口的宿管员看见,那可又违规了。
  “妈的你还敢在宿舍里抽烟!想害死我们!到时候五千字的检查你一个人写!”陈焕手指一扭,把文缘的烟齐着过滤嘴扭断了扔地上,再跺上一脚,把烟头踩灭。
  “干嘛啦!买烟不要钱的?老子还要省钱供弟弟读书呢!”文缘把剩下的过滤嘴喷到陈焕床上了。
  “别抽最省钱。”陈焕也不生气,捡起过滤嘴撕里面的絮状物玩:“你不光棍?小护士到手啦?”
  文缘得意地笑笑:“那是。”
  陈焕鼓掌叫好:“下次谁再敢说我们光棍屋,我弄一瓶医药酒精倒他杯子里,免费请他喝伏特加!大家都看看啊,还是文缘出息,找护士好,白衣天使,以后咱们看病都找她,不用排队了!”
  文缘一声乐喷出来:“得亏她不是妇科的!”
  在去省中心医院的公交车上,沈秦天回想着放在自己枕头边那个隐隐散发出药香味的布包,看得出来是从一件旧的军。绿汗衫上剪下来的布,里面裹着点中草药,不知干嘛用的。
  这个林什么然难不成是个药罐子?药罐子还《八大锤》呢,悠着点儿吧您呐别给锤砸着嘿,要么跟赵军学学反串个《黛玉葬花》不错!还真是林妹妹么!
  沈秦天是有点毒舌,但他实在是因为在没被提前告知的情况下猛然发现自己精心整理的床铺给一个不知道啥模样的人用了而相当不爽,这恶心程度不亚于前几年他有一次回家发现沈越天酒醉,某任女朋友把他送回来后,跑到沈秦天房间里翻看他的演出剧照!
  虽然沈秦天大发雷霆后他哥保证以后就算自己在街心花坛醉宿也再不带女人回家,但沈秦天还是配了很多把锁,锁柜子锁抽屉锁房门。他吃准了他哥惯着他什么都由着他的。
  果然,他哥满口答应又一路赔笑跟着他去了五金店。弟控呗。更绝的是,买锁的钱还是他哥给报销的,三十五块钱的收银小票,沈越天给了他五百块,说这样才深刻,保证以后不再犯。
  但这宿舍里咋锁,蚊帐上挂把锁?没听说过,也挂不住。
  到目前为止沈秦天还没想到林蔚然就是他在练功房见到的那个酒窝男,省京剧院练功房多了,当时其它房间也不是没人在用,而且省院经常有兄弟院团来交流,所以练功房里出现陌生面孔这很正常。
  加上陈焕“小林林”“林姑娘”地一喊,沈秦天以为是个娘娘腔呢,娘娘腔怎么能有一身漂亮的肌肉而且动作还挺潇洒。
  如果一开始就知道睡了自己床铺的是那个秀气的帅小伙,自己的那时反应会是…很多年以后,沈秦天偶尔会想想这个问题。
  其实林蔚然在枕头旁压的布包里面包着藿香、香薷、白芷、薄荷、艾叶、香附、细辛、白菊花,驱蚊助睡眠。
  林蔚然天生细皮嫩肉白白净净,和村里那些皮小子很是不同,当年还有人逗他爹,说这娃娃是不是在县卫生院抱错了,咋不像咱们庄稼人呢。
  林爸爸一手发着红皮蛋,一手拍着胸膛说:“打听打听去,这小子有多像老林家的前人!”等林妈妈出了月子开始下地劳动,林爸爸的话就发展成了:“打听打听去,这娃娃有多像老林家的前人!还有那高鼻子和他外婆一个样!”
  细皮嫩肉,长辈们喜欢看,同龄女生爱慕,蚊子也乐意叮。林蔚然是个很招蚊虫的体质,一不当心就被叮个满脸大包,影响扮妆效果。以前在县剧团学习时三叔家里把艾草晒干了晚上烧着驱蚊,到了戏校中专,他学会了用蚊烟香。
  可他们县剧团常年走乡串县,土地庙、稻草垛、水电房,都做过他们的临时休息区。并且外出演出时总在田间草边,蚊香在开阔地方不好使,唱戏的时候还熏嗓子。
  有一次一个当地老中医教了他个土方子,让他随身带个小包,放点中草药,蚊子不叮还驱邪安神。
  县剧团司鼓师的女儿,那个爱慕者,听说后马上给林蔚然缝了个精致的小香囊,里面一样不落塞满了老中医说的药材。
  林蔚然没拒绝也没接受,直接塞到剧团大衣箱里,说是给团里的戏服驱驱虫,然后自己从无法缝补的破旧汗衫上剪了块布,去药店抓了药材包好,隔半年换一次,这个小包已经跟了他一年多了。
  市三中到了,市三中!下车的有没有!公交车售票员扯着嗓子报站。
  沈秦天闭目养神,心里算着:还有四站。
  “唉唉伙计们,你们说的是不是最后一排靠窗那个!”
  一个小女生惊喜的声音传入沈秦天耳里。
作者有话要说:  卧鱼,就是贵妃醉酒里一转身一倒地辣过动作

  ☆、第十二章

  沈秦天听着随身听嚼着口香糖没睁眼。他就坐最后一排,而且正是靠窗的位置。
  他一向不喜欢往人堆里扎,每次坐公交车只要有座位他都挑最后一排靠窗的那个,上车就闭眼,懒得管车上和窗外发生的事情。但他的耳机声音调得并不大,保护耳膜,人人有责。
  “我看我看!哇,好像是的吧!”又一个小女生的声音。
  “哎呀不是,上次那个有酒窝的!很深的两个!” 再一个小女生。
  “嗷,不过这个也好帅好帅啊!”
  “是呢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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