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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云2吞海-第1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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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远处停车场角落里,有一辆滇牌的黑色奥迪。
  在津海市局挂云滇牌照,很显然只属于一个人——林炡。
  江停神色微变,脑海中千丝万缕的线索陡然串连,闪现出不久前病床上吴雩虚弱的叙述:
  “我跟步重华在工业区撞车那天晚上,路面下着暴雨,可视度非常低,后面好像跟着辆黑色的轿车,但看不清牌照……”
  黑色的轿车。
  会那么明显么?
  江停眯起眼睛,扫了眼周围没人,漫不经心地踱到那辆奥迪车前转了半圈。
  林炡在津海没有手下随时候命,自己显然也不是个空闲时间很多的人,因此车并不经常送洗。江停十多年刑侦专家的视线一打量,只见车顶、轮毂、前后牌照上都溅满了泥点,车胎纹路间也塞着厚厚的泥土灰尘。
  “……”江停站在奥迪车后,不动声色地左右看了看,摸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喂,宋局?不好意思打扰,想麻烦您一件事。”
  宋平正匆忙出会议室,脚步蓦然一顿:“什么?”
  手机那边传来江停一贯没有什么情绪的稳当的声音:“您有可靠的勘察人员能下楼来一趟停车场么?”


第123章 
  啪!
  暖黄灯光大亮; 辉映了整座宽阔的客厅和二楼。
  吴雩定定站在门口; 良久才低头换上拖鞋; 走进了这熟悉的家。
  这是整整四个月以来,他第一次回到这座津海市顶级小区的复式公寓。
  落地窗外风雨如晦,客厅里弥漫着一股空气长久静止不动的味道; 厨房台面上还散着一个装满了零食的超市购物袋,点心包装上已经落了薄薄一层灰。书房门敞开着,半凌乱的桌面上还散着刻刀、布垫和小聚光灯; 所有物品都维持着主人匆忙离开时; 留下的最后一刻情景。
  吴雩拿起刻刀,神情微微恍惚。
  ……“帮我也刻一个吧。”“笔画太多了吧?”“刻什么都行; 只要是你的名字都行。”“你是怕以后分手了我留着戒指解释不清对吧?”“你这么优秀的对象……”“你已经答应了这辈子跟我过,如果我想让所有人都知道; 你根本拦不住!”
  ……
  吴雩视线投向书桌后那张空荡荡的转椅,他仿佛再次看见自己坐在那里; 与紧逼不舍的步重华僵持着,刻刀停顿在半空中,不论如何也无法在戒指内圈刻上“吴”字的第一笔; 紧接着电话就响了。
  是许局打来的。
  就在那个阳光灿烂的下午; 彭宛被绑架的消息如同重磅炸弹当头砸下,将他们两人之间辛苦维持的、如履薄冰的和平轰然引爆,从此一切支离破碎。
  白雾在书房安静的空气中一拂而散,那是无声的叹息。
  吴雩放下刻刀,转身走出书房; 去外间开了中央暖气。已经快六点了,步重华十多个小时不眠不休,现在还在市局开会,他一定焦急盼望着能在明早离开前回家一趟,哪怕只是待几个小时也好。
  但家里其实也没什么吃的,冰箱里的蔬菜早就坏了。吴雩随手清理了下,打电话叫了个外卖,然后去卧室脱下外套,正要解开笔挺的制式衬衣纽扣,突然瞥见主卧衣帽间里的柜门开着,不由微微一怔。
  随即他想起来,是自己没有关。
  杨成栋带着五桥分局一帮刑警上门抓人那天,他匆匆给步重华收拾了几件衣服,往背包里一塞便疾步冲出门,身后什么都没顾上。
  吴雩走过去,随手便要关上门,但那瞬间仿佛命运从岔路倒退回原点,沿着注定的路线继续向前推行——他的视线就像四个月前一样,再次落到了满排大衣下那个保险箱上,莫名地顿了顿。
  那个下午的场景突然在脑海深处重演,他听见步重华在大门外哐哐敲门,进屋时不由分说给了他一个用力的拥抱,好闻的雨林气息扑面而来;然后他们接了个吻,步重华塞给他一个装满零食的超市购物袋,头也不回径直进了卧室衣帽间,心情似乎非常愉快……
  那身影拐进主卧那一瞬间,吴雩无意中一抬头,看见步重华胳膊里夹着一只小提包。
  那是个黑色的,有拉链,鼓鼓囊囊像塞满了东西的手提包。
  然而当时他并没有注意,拆了个棒棒糖叼在嘴里,回到书桌前继续在戒指上刻字,当他听见步重华换好衣服离开衣橱,走进书房时那个包已经没了。
  ——包里是什么?
  吴雩心脏狂跳起来,蹲下身望着昏暗中安静的金属箱,许久后伸出手,轻轻碰了下密码按键。
  步重华所有跟工作有关的设备密码都很讲究,但个人密码却简单而统一,大概因为工作狂本来就没什么私人空间,再说一个常年独居的人根本也没什么好防备的。吴雩连步重华的私人手机解锁码和支付密码都知道,当然也能打开这个保险箱,他拇指在半空中悬停片刻,安静的大房间里终于响起了按键轻响,紧接着咔哒一下,金属箱果然开了。
  那里面是一个黑色的手提包。
  吴雩瞳孔微微放大,取出那手提包打开,双手无来由地冰凉不稳。
  下一刻,满包文件照片从他膝上滑落,哗然撒了一地!
  仿佛巨剑铿锵嗡鸣,丧钟于虚空中敲响,震得人五脏六腑俱焚。吴雩的全部视线都凝固在脚边那张彩色扫描件上,耳膜深处轰然发震,瞳孔放大到极致,神智灵魂一片空白——
  粉衣白裙的年轻女人蹲在小树林前,她怀里的小男孩自下而上盯着镜头,满目懵懂,神态紧绷。那稚嫩的目光穿越聚散离乱的岁月与战火纷飞的时空,与二十多年后的吴雩互相对视,彼此瞳孔深处都映出了对方相似的面孔,以及一模一样天生向下的唇角。
  ——拾月贰伍日,母亲
  解行
  “……”吴雩半跪在地,久久盯着那两行字,所有血腥答案都在字里行间呼之欲出。
  彭宛死不瞑目的双眼、暴雨夜翻滚燃烧的车辆、从顶楼纵身跃下的张博明、乃至于十年前一遍遍发出却无人应答的求救信号……真相终于在此刻拧成一线,铺天盖地呼啸而至。
  吴雩颤抖着手摸出手机,拨通了严峫的号码:“……喂?”
  同一时刻,津海市公安局小会议室,长桌边各位神情凝重的与会人员纷纷收拾起东西起身,严峫拿着手机动作一顿:“什么?”随即偏头望向步重华。
  “行……行吧,你等着。”严峫迟疑两秒,在众目睽睽下把手机递给步重华:“吴雩要立刻跟你通话。”
  步重华正跟宋平、翁书记等人谈话,猝不及防拿到手机,一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便向几位市委大领导投去征询的目光,宋平疑惑地冲他颔首示意先接。
  “喂,吴雩?”
  “……你找人调查我?”
  步重华全身一僵,靠得近的几个领导也愣了。
  但步重华反应极快,立刻隐约猜到他发现了什么,沉声说:“你听我解释,这件事——”
  吴雩的声音嘶哑粗砺,带着滚烫血气:“你找人调查我?!”
  宋局、翁书记等人面面相觑,每个人都疑惑而又不知所措。步重华冷静了下,说:“是,吴雩,你先听我说。待会我回去后咱们再……”
  吴雩充耳不闻,发着抖打断了他:“把手机开扩音。”
  与此同时,小区楼下。
  一辆黑色奥迪车戛然停住,后视镜中映出林炡阴沉的双眼。他解开安全带,刚要下车,突然又想起什么似地停下动作,转手从杂物匣里摸出一把枪放进上衣内袋,然后嘭地甩上了车门。
  ——他车后牌下摆正常溅上的灰尘和泥点,不知什么时候被擦掉了小半个巴掌大的一块,显得异常干净。
  但这其实非常不明显,换作别人根本不会去注意自己的后车牌。
  林炡收回冰冷的视线,大步走向了公寓楼前门。
  手机对面开成扬声器后杂音立刻多起来,隐约还夹杂着宋局很轻的:“你劝劝他回去再说,现在不是时候,会议还没结束……”
  吴雩一手把手机贴在耳边,另一手急速翻动脚下满地文件,刚要开口出声,手机却突然接连几震,他下意识一看,是江停发来的一张图片。
  ——泥土样本检验对比鉴定书,津海市公安局技术总队出具。
  什么意思?
  吴雩还来不及细看,手机接连震动,江停的消息接踵而至:
  【林炡车胎内部分泥土样本富含硅粉颗粒及二氧化硅,与你们在工业区撞车出事的路段泥土样本对比,呈现出一定相同特征。】
  【我现在就去让宋局找交管局调事发当晚监控录像】
  【吴雩,你们被绑架那天晚上看到的黑色轿车,可能就是林炡。】
  “喂,吴雩?”手机对面响起步重华的声音,“你还好吧?怎么不说话?”
  真的是林炡?
  他想干什么?
  他知道了多少?
  手机屏幕荧光在昏暗中幽幽映着吴雩的面孔,他太阳穴突突地跳,脑子里无数计算急速闪现,面色苍白却异常冷静,突然外间响起了门铃声!
  ——这栋小区住宅楼安保措施非常到位,必须先站在楼下按铃,楼上予以放行,否则电梯是到不了相应楼层的。刹那间吴雩似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简洁明了说了句稍等,便放下手机,起身去外间大门猫眼一看,果然是林炡!
  叮咚!叮咚!
  林炡负手而立,他周身始终有种外交官一般风度沉稳、滴水不漏的气场,但不知是不是楼道里光线的原因,这逆光的角度显得凌厉而咄咄逼人,一字一顿对猫眼做了几个无声的口型:
  “我、知、道、你、在、这。”
  吴雩眉头与眼瞳压紧,霎时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
  赌上全部身家把这扇门打开?
  还是拖延时间,图谋它计?
  “……想活下去就不要为任何人报仇,不要回头……”他听见隧道深处的连环爆炸和自己的绝望痛哭,他听见怀里那个人在濒死喘息:“要往前走,一直往前走……别回头!”
  “我答应不论发生什么,都一定替你破这个案子。”绑匪被枪杀的雨夜河滩边,吴雩把暴戾的步重华死死抵在警车门上,在他耳畔嘶哑道:“我答应你,我答应一定替你报仇。”
  纵身跃下医院顶楼的张博明,密室血泊中兀自瞪眼的彭宛,边境黑夜被枪杀的年轻夫妇,熊熊大火中夺命奔跑的两名孩童……画面一幕幕交替在虚空中,他们声嘶力竭的哭声充斥了耳际:你不是答应替我们报仇吗?
  你为什么不替我们揪出真凶?
  吴雩闭上眼睛,深深吸气以至于胸腔刺痛,然后咬牙抓住把手,用力打开了门——
  呼!
  林炡夺门而入,皮鞋踩在地砖上,疾步把吴雩逼退至玄关墙角,咔擦一声子弹上膛,随即冰冷的枪口抵住了他胸前:
  “你让人提取了我车身和轮胎里的泥土样本?”
  吴雩掌心握着枪管,声线如坚冰般纹丝不动:“出事那天晚上为什么跟踪我和步重华的车?”
  两人彼此对视,林炡嘴角一勾,那是个略带嘲弄的冰冷弧度,然后向前倾身,在吴雩耳边低声道:
  “这里只有我们俩,不用演戏了。”
  “张博明为什么会死,我们都心知肚明。”


第124章 
  哔哔——
  晚上九点; 津海市宝来大酒店门口。
  张志兴站在冬夜都市流光溢彩的大街边; 再一次看了看手表; 左右张望却看不到林炡的车影,不由有点疑惑。
  林炡这个人一向非常守时,除非发生大事否则轻易不迟到; 今天这是怎么了?
  他刚想发个消息去问问,手机叮咚一响,林炡的消息却先来了; 是一串手机号码。张志兴正不解; 这时林炡的电话也紧跟来到,连忙接起来:“喂?我已经在约好的地点——”
  “出事了。”
  “什么?”
  “张博明不是自杀; 是被解行推下楼的。”
  张志兴瞬间剧震:“被……被谁?”
  “解行。”
  复式公寓宽敞整洁的客厅如今一片狼藉,茶几翻倒; 摆设砸碎,连沉重的沙发都被推离原位; 满地都是花瓶打碎后的玻璃渣。玄关外大门敞开着,楼道里的安全防火门也大开,但那仓惶狂奔出去的身影已经逃之夭夭; 连影子都不见了。
  林炡喘着粗气; 落地玻璃窗映出他凌乱的衣着和头发,脸上还残留着两道血痕:“对不起我一直拖到现在才敢跟他当面对质,因为之前缺少关键证据,万一被‘画师’逃脱指控并倒打一耙,调查组绝对更相信他而不是我。刚才我过来找他; 他终于承认了张博明坠楼那天下午发生的事,然后我们爆发了激烈冲突,被他跑了。”
  张志兴脑子里一团乱:“你说什么?他承认了什么?关键疑点?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发给您的手机号是解行的,麻烦您立刻帮我做个三角定位。”林炡用袖口抹掉鼻角渗出的血丝,沉声说:“他已经被我捅了一刀,应该跑不远,目前当务之急是找到他。一旦定位成功您立刻通知我,其他详情见了面再说。”
  张志兴茫然道:“好、好,那你……”
  “保持联络。”林炡打断了他,紧接着不由分说挂断了电话。
  “……”
  张志兴没反应过来,站在马路边,重磅消息爆炸的余韵令他动弹不得,难以置信的神情久久无法掩饰。
  林炡为什么这么说?张博明是被解行推下楼的?解行杀的张博明?!
  他犹豫良久,手指微微不稳,终于颤栗着拨通了另一个号码:“……喂?”
  ——与此同时,楼下小区后门外。
  远处灯火辉煌的马路上隐约传来沸腾人声,寒风呼啸着穿过树丛,路灯投下昏暗的光。吴雩再次回头望向小区,公寓高楼灯火点点,每一扇窗户里都传出热腾腾的谈笑与饭菜香。
  他闭了闭眼睛,转身隐蔽在墙角僻静处,顶着刺骨寒风,无声无息地迅速消失在了黑夜里。
  林炡摁断通话,把手机丢在沙发上,凑到玄关处的装饰镜前打量了下自己,按了按侧脸上的血痕,咬着牙嘶了声。
  步重华这套公寓大概从来就没这么乱过,吧台边的真皮高脚椅翻倒在地,连室内绿植都被打烂了,撒了满地都是泥土。林炡跨过地上四分五裂的装饰灯,就着厨房冰凉的水笼头冲了把脸,用力抹掉满脸水珠,靠在大理石台面边,吐出一口炙热的气。
  主卧门大开着,从这个角度可以望见双人大床的一角,林炡眼底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神情。
  不管是不是色令智昏,这胆都真够大的。
  他精疲力尽地点了根烟慢慢抽完,在脑子里不断斟酌接下来见到张志兴该怎么说。约莫过了快半小时,估计时间差不多了,果然手机嗡地一下,软件接到了张志兴发来的定位。
  津海市遂宁路德意建设小区。
  那片因为曾发生过彩钢房火灾,而至今未完工的烂尾楼。
  【我这就过去,咱们在那见】——林炡迅速回了条消息给张志兴,想想不放心,又加了条【不要单独行动】。
  然后他把手机一收,枪插进后腰,裹着风声快步冲出了玄关大门。
  寒风呼啸刮在脸上,路边商铺早早就收摊了。林炡一车停在建筑工地围墙外,只见张志兴也刚赶到,打着手电急匆匆上前,一照面就迫不及待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儿子是被解行推下楼的?为什么?”
  林炡用肩膀顶开生锈的铁门,毫不在意粗糙墙面擦刮了他剪裁考究的大衣,就这么硬挤进工地崎岖不平的地面,把张志兴也扶了进来,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有更精确的实时定位吗?”
  “应该在东南角。——那天下午到底发生了什么?快告诉我!”
  烂尾楼工地可见度极低,林炡示意张志兴不要开手电,摸着黑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我对调查组撒了谎,其实那天下午我去找了张博明两次。”
  张志兴一愣。
  “第一次我去找他时,是下午三点半不到,张博明情绪非常差,说解行刚刚才摔门而走。我问为什么,他却不肯说,经过我再三追问他才稍微吐露出只字片语,说十年前亚瑟·霍奇森被捕时画师曾经遭遇过差点暴露的危机,但救援却没有及时来到,他凭侥幸才得以逃出生天,因此对张博明非常怨恨。”
  林炡扶着步伐蹒跚的张志兴跨过水潭,工地东南角有一座黑洞洞的烂尾楼,钢筋脚手架在月光下反射出青白的光。
  “我当时非常惊讶,因为一线卧底情况瞬息百变,后方指令来不及下达的情况是有的,画师应该完全明白这一点。何况他只是遭遇暴露的危机,但并没有真的暴露,现在突然回头强烈谴责十年前指挥官的无心之失,这种充满了攻击性的姿态让我非常想不通。因此我告辞离开张博明的病房后,思来想去觉得不妥,就自己偷偷上楼去进了解行的病房。”
  “你进了解行的病房?”张志兴愕然道。
  “是,我知道画师的病房是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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