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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云2吞海-第1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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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衬衣领口那两个纽扣还开着,这个角度能看见修长有力的脖颈收进锁骨线条里,皮肤下的静脉血管非常明显。步重华心底仿佛被温柔而滚烫的热流涨满了,抓着吴雩的手一把拦住他腰,发力掀翻按住,在木板床咯吱声响中顿时形成了居高临下摁着他的姿势,连鼻梁都亲昵地摩挲在一起。
  “对不起,是我错了。”步重华极近距离看着身下这双熟悉的眼睛,说话时连嘴唇都几乎贴在一起:“我怕你知道以后就……”
  步重华活到现在,小时候是别人家的孩子,长大后是高居上位的精英,天底下能让他心甘情愿说出我错了三个字的人可能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吴雩以为他想说的是“我怕你知道后阻止我”或“我怕你要求代替我来执行这个危险任务”;谁知他说的却是:
  “我怕你知道以后……我就不敢再冒这个险了。”
  吴雩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不敢?”
  空气温热而安静,步重华看着他,良久后眼角慢慢弯起一丝类似于自嘲似的弧度:“我不能让任何人看出来……”
  “……我决定与你道别时,真的鼓起了很大的勇气。”
  窗外是一望无际的城郊,旷野在黑夜中连绵起伏,更远方铁轨边隐约亮着黄色的信号灯,火车在呜呜声中消失在了夜色中。
  而在这一方简陋的旧屋里,墙壁四面渗水,地板翘起发霉,天花板上装着数面监视屏,床下是手枪、砍刀和乱七八糟堆放的化学品;床头台灯微弱昏黄,透过开裂褪色的塑料灯罩,轻纱般笼罩着他们彼此对视的面孔。
  吴雩略微仰起头,在步重华额角蹭破的伤口上印下一吻,低声说:“为你翻案也需要很大的勇气。”
  笑意浮现在步重华瞳孔深处,那总是强硬凌人、形状还很锋利的眼睛里满是血丝,但温柔起来的时候又仿佛盛着熠熠的星光。他终于一松手,两人都坐起来,步重华小声问:“你怎么瘦了那么多?”
  他们肩并肩靠着对方坐在床沿上,体温透过单薄的衣料热烘烘熏着彼此,吴雩含混地说:“没有啊。”
  “你看你这眼窝都下去了。”步重华掌心在他鬓角揉了一把,“严峫都告诉我了,江停说你为帮我翻案,一个人不吃不喝把当时的监控视频反复听了上百遍,还当我不知道吗?”
  “啊?”
  空气安静两秒,两人面面相觑。
  “哦,”吴雩眼神微微游移,镇定地说:“是啊。”
  “我就知道。”步重华深深地凝视他,“如果到最后一刻还有人愿意为我坚持,那个人一定是你。”
  “还……还好吧,也没太辛苦。”吴雩若无其事地咽了口唾沫:“——不过话说回来,这个案子其实还有很多疑点我也想不通,比方彭宛为什么会抛下孩子独自出现在密室角落,凶手怎么能在跟着警方冲进密室的第一时间就找到她。哎对了,你有什么想法吗?”
  步重华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侦查思维本能地占据上风,暂时覆盖了刚才罕见的情感冲击:“对,凶手必须在密室开启的第一时间就立刻杀死她,这样当尸体被发现时已经凉了,尸表不至于还保留明显体温,也就不会被救援人员发现破绽。然后根据警方勘察现场的通常流程,救援人员不会轻易搬动尸体,而等现勘赶到固定好现场、刑摄拍完照再退出去、法医再进来开始尸检时,彭宛已经死亡了起码一小时以上,很难再把行凶时间精确推断到十分钟内,也就顺理成章留下了嫁祸给我的空间。”
  “但这种杀人手法其实也暴露了凶手的一些特征,就是他在冲进密室之前就必须明确知道彭宛所在的位置,如果彭宛始终待在正对大门的排水管边,那么这个杀人手法就根本不可行,如果他浪费时间在三百多平方米的仓库中寻找彭宛的话也不可行。”步重华皱起刀削般的眉角:“——虽然听起来匪夷所思,但彭宛被害一事似乎变成了凶手和被害人之间共同‘协作’的结果。再结合那个孩子缺水三天却还能大哭的异状来看,彭宛被关进密室的时候身上很可能藏着食水,难道她跟绑匪之间存在着某种我们不知道的联系?”
  吴雩两手撑在床沿上,两条长腿在地上伸直交叉着,边听边沉吟不语,少顷才说:“我也这么怀疑,同时还有一点想不通。”
  “哪一点?”
  “如果凶手想除掉你或者我的话,公路撞车时就可以下手,或者干脆多关几天把人质统统饿死就完了,为什么要花那么大阵仗,却只是把你弄出了警队呢?”
  步重华偏头看着身侧的吴雩,笑了起来:“这点关窍你竟然想不通?”
  “怎么?”
  “如果咱俩被人绑架死在密室里,这就是个全国轰动的重大恶性案件,公安部会不惜一切代价彻查真凶,就像当年恭州的枪杀哨兵案直接被定性为了恐怖袭击,特种部队封道搜城,甚至全国上下从此都改变了哨兵使用枪弹的规定一样。犯罪恶性的程度是有区别的。但换一个角度来说,如果我背上了杀死彭宛的嫌疑,那专案组的侦查力度就会转移一部分到我这个杀人犯头上,不仅如此连宋局都会被牵连,搞得不好甚至可能要停职回避,侦查力量就相应减弱并分散了。对绑匪来说,显然让我活着坐牢比让我死了有利得多。”
  吴雩神情怔忪,半晌才自嘲地轻轻 “哎”了声:“嗐,我这脑子。”
  步重华揶揄:“现在知道自己的命有多值钱了吧,毕竟你是……”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打趣戛然而止。
  ——吴雩的思维敏捷程度是超乎常人的,他想不通这点是因为有思维盲区,在他的认知里,警察的命没有那么值钱。
  边境搞缉毒的,各种牺牲太多了,他习惯了。
  “策划这起绑架的人针对性很强。”步重华突兀地转移了话锋,沉声说:“所以对方到底是万长文还是其他人,这点目前还不好确定,可能要等我们成功钓出万长文之后才能得到答案了。”
  吴雩“唔”了声,数秒后突然:“钓出万长文?”
  “对。”
  “……怎么钓?”
  步重华开始没吭声,望着脚下的地面,少顷才说:“我已经放出了消息,有大量的蓝金货源想出给鲨鱼。”
  开始吴雩只是直勾勾盯着他,似乎都没有反应过来,但随即那空白的神情化为了错愕和惊怒:“——你疯了?!你敢跟鲨鱼耍这种低级把戏?!”
  没错,空城计能不能奏效是要看人的。对鲨鱼来说画师唱这出戏可算是刀锋走奇招,换作步重华那简直就是把自己脖子洗干净了往刀锋上撞,可能撞不过一个回合就连命都没了!
  “我知道,但局势比专案组之前设想得紧迫百倍,我们真的没时间慢慢周旋下去了。”步重华见吴雩张口想说什么,立刻打断了他:“你知道鲨鱼已经跟万长文接触过一次了吗?”
  “……什么?”
  “我也是最近才摸清楚情况的,六月上旬秦川带着鲨鱼翻过了中缅边境的四座大山,沿着他当年逃出境的秘密路线一路深入西南,六月底跟万长文手下的拆家接上了头,万长文想借助鲨鱼的力量潜逃出境,鲨鱼想逼万长文把蓝金的出货和定价权交给自己,但两方人没谈妥。后来因为玛银的死,鲨鱼觉得自己在中国境内继续谈判下去太危险,于是让秦川又带着他沿原路返回偷渡出境躲藏了一阵,这一来一回我们却连丝毫风声都没有察觉,毛都没抓着!”
  ——虽然这话里的意思是警察没用,但其实怪不得警方,中缅至西南自古以来就有很多秘密走道,而秦川更是此道高手,鲨鱼找秦川帮忙是找对人了。
  “因为鲨鱼回了金三角,万长文才不得不另外想办法从北方偷渡,而彭宛之所以在八月中旬仓促地利用丁盛及邓乐两人进行绑架计划,就是因为她要赶着九月初跟她爹一起走。”说到这步重华讥诮地哼笑了声,“不过万长文这次想逃比三十年前要难得多,九月初他派出去试水的两个手下在丹东被边防抓了个正着,吓得万长文只能又躲回华北,思来想去走投无路,不得不再次求助于鲨鱼——所以鲨鱼在入冬后第二次越境,这次他肯冒险来到华北,是因为他知道万长文屈服的可能性已经非常大了!”
  从少女自邪教头领手中偷走人骨头盔,到文物贩子陈元量的尸体被抛在垃圾场,再到步重华一枪击毙玛银于断桥下,最后彭宛仓促设计绑架导致玩火自焚身死密室……这几桩看似没有多少联系的案件,终于在此刻被联成一串,勾画出了罪恶深渊惊心动魄的一角。
  它们背后隐藏的暗线不仅仅是万长文想偷渡、鲨鱼想要蓝金,更是两大毒枭势力之间,以及新老两代人运毒方式之间的变革斗法!
  “我告诉鲨鱼我愿意帮他在华北建立秘密中转点,但他其实根本没上钩。只要鲨鱼一旦跟万长文达成合作,他们会毫不留恋地立刻离境,专案组根本不可能再拿出任何够分量的鱼饵来吸引鲨鱼滞留华北!”步重华压低声音喝问:“你说这个把戏低级,我难道不知道它低级吗?但现在资源有限、时间紧张,所有条件掣肘都已经摆在桌面上了!除非我一路追着鲨鱼跟万长文跑出国境去,否则必须速战速决!”
  “……”吴雩侧身坐着,一只手按着额角,半晌开口道:“不可能,太冒进了。”
  “我知道——”
  “鲨鱼不是你们平时抓的那些毒贩拆家,一帮人开几十辆警车出去,机关枪两梭子就能速战速决。时机不成熟就是时机不成熟,强行催熟是致命的。”吴雩疲惫地摇了摇头,说:“如果是我,我会放弃整个行动。”
  步重华指向门外,“这话你去跟公安部说?”
  吴雩嘴唇抿紧得像条直线,生冷毫无血色。
  空气中仿佛充满了冰冷的尖刺,同时扎着他们俩的后背。半晌步重华伸手覆盖在吴雩手背上,沉声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现在的情况跟当年云滇不同。哪怕专案组把所有资源全部压上,我们也不可能凭空变出时间,更别提以五年、十年为单位来慢慢放长线钓大鱼了。”
  吴雩一言不发。
  “我们必须在他再次跟万长文接触上之前采取行动。”步重华掌心新生了很多枪茧,触感粗糙但温热、坚实,就像此刻低沉的声线:“那些成型的大毒枭基本没有敢跨进中国境内的,云滇广西是第一道坎,四川贵州是第二道坎,跨过两湖进华北的更是千载难逢。如果说在边境抓住一名毒枭的难度是百分之百,在华北那就是百分之一,这是地理、人口、社会各种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所以我们更不可能放弃这次机会,不然追着他再跑出境吗?”
  昏黄灯光下吴雩的五官格外深邃,半晌终于勾了勾唇角,尽管那弧度短促而苍白:“你当真确定你已经完全取得鲨鱼的信任了?”
  谁知步重华步重华抬起吴雩的脸,看着他低声反问:“我为什么要完全取得他的信任?”
  “……”
  “鲨鱼那种毒枭不可能相信任何人,所以我不能在这上面浪费时间。至今我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营造蓝金本身的存在,这样他可以不相信我,他相信蓝金是真的就够了!”
  吴雩从步重华掌心里抽出手,胳膊肘抵在双膝上,久久没有说话。
  步重华看着他青筋凸起的手背埋在凌乱的黑发中,心里像是被烧红了的钢针狠狠刺了一下,抬手想用力按住他削瘦的肩头,这时却听见他紧绷而压抑的声音终于传了出来:“你分析得没错,计划本身也不无道理……但我确定你们低估了一点。”
  “什么?”
  “鲨鱼本人。”
  步重华手一顿。
  就在这时他手机响了,短消息是一串网络加密号码,内容只有简短的五个字:
  【档案已录入】
  深夜的手机荧光幽幽映在他们两人脸上,步重华将短信屏幕转向吴雩,低声说:“专案组刚批准了这个计划 。”
  吴雩没有吱声,他坐起身点了根烟,又伸手拿起床头柜上早已冷却的残茶,似乎完全不感到丝毫苦涩,仰脖一饮而尽,然后才摇了摇头。
  “我在金三角见过不计其数的毒贩,鲨鱼是唯一一个当场撕下我这身画皮的人。”
  步重华眉角一皱。
  “他用枪顶着我头的那一瞬间,是我这么多年来最接近死亡的时刻,而我之所以活下来不是因为本领高强,而是因为他犯了病。”吴雩抬起满是血丝的眼角望着步重华:“同样的病他这辈子都不会再犯第二次了,你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吗?”


第119章 
  尖锐的火警响彻大楼; 远处已经隐隐传来消防车声。酒店十六楼总统客房内; 一名黑西装、白衬衣、腰间配一把M9手枪的年轻人攥着步话机; 砰地推开门,房间里的十来个保镖都站了起来。
  “消息走漏,警察快赶到了。”年轻人没看别人; 直直望向正慢条斯理从窗前穿过身的男子,“抱歉Phillip先生,时间非常紧迫; 请您立刻跟我来; 车正在楼下等我们。”
  鲨鱼点头唔了声,走到他身边; 仿佛想起什么似地停住脚步:“对了。”
  “是。”
  “你说,警方为了抓到我; 愿意付出多少代价呢?”
  年轻人愣了下,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 但还是很平稳地回答:“抓住Phillip先生是大功一件,应该可以加官进爵,所以我猜对方会不计一切代价出动大量警力吧。”
  鲨鱼点点头; 饶有兴味地重复:“不计一切代价。”
  风中的消防警笛声越来越清晰; 他却像是完全不急,抬头眯起眼睛望着空气,片刻冰蓝色眼底终于慢慢浮现出一丝遗憾的笑意:
  “十二年啊,画师,连牺牲你这样传奇卧底的性命也在所不惜是吗?”
  年轻人瞳孔微缩。
  下一瞬间; 他闪电般抬手探向后腰,但鲨鱼动作却比他更快,M9枪口已经结结实实顶在了他太阳穴上:“别、动。”
  年轻人微蹙起眉:“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您……”
  他话音戛然而止,鲨鱼一手持枪,另一手探进了他敞开的西装外套衣襟,从内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信号发射装置,丢在地上一脚踩碎,发出咔擦一声轻响。
  “我从没怀疑过你,因为从头到尾只有你一人坚持我们当中混进了警方的内应,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会往那方面想。不过也正是因为你的坚持,我才那么相信你,以至于被你一步步诱进圈套,最终困进了这栋楼。”鲨鱼把M9枪口顶在年轻人左侧太阳穴,微笑道:“这手心理战玩得太漂亮了,我现在回想起来,过去72个小时中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甚至每一个眼神,竟然都找不出丝毫破绽的地方。”
  “……”
  长久的僵持过后,年轻人的神情终于发生了一丝神奇的变化,原本那总是带着三分笑意的柔和如潮水般退下了,露出了其下森寒冷峻的嶙峋石滩,但语气还是很平静的:“所以您是从哪里发现不对的呢?”
  鲨鱼含义复杂地看着他:“——十分钟前,负三层车库,你为什么要亲自下楼去打开L3区角落里那道暗门?”
  年轻人闭上了眼睛。
  “那么隐蔽狭窄的一道门,不是留给你那些警察同事的吧。”鲨鱼略微向前倾身,贴在他右耳边,轻轻道:“看来今天急欲从警方天罗地网中脱身的不仅我一个,是不是?”
  “车已经准备好了老板。”一名保镖接了个电话,上前低声汇报。
  鲨鱼点点头,站直凝视着年轻人在光影交界中丝毫不动的面孔:“永别了,画师。”
  子弹喀拉上膛。
  人在临死前可能会产生很多反应,金婚爱侣劳燕分飞,至亲父母放弃骨肉,铁骨英雄软弱哭泣,猥琐小人挺身直立。但画师什么反应都没有。他阖拢的眼皮似乎紧了一瞬,但那真的仅仅只是一瞬,然后便放松了,微微睁开眼睛,低垂视线望着身前的虚空。
  “……”
  时间静止一瞬,鲨鱼突然放下了枪。
  “我不想看到你在我面前死去的情景。”他扭头吩咐手下:“我走以后杀了他。”
  “是!”
  “我希望自己脑海中你最后的印象是美好完整的。”鲨鱼温和地看着年轻人,说:“再见,画师。”
  年轻人没有回答。
  鲨鱼收起枪,擦肩而过走向门口,十来名保镖匆匆尾随而出,杂乱的脚步转瞬消失在了走廊远处。
  房门被砰地关上,房间里只剩下三名荷枪实弹的手下从不同方向指着他,子弹同时上膛。就在那瞬间,年轻人本能地向后退了半步,扭头瞥见紧闭的房门把手上挂着什么——
  那是一条酒店白毛巾。
  所有动作都发生在这一秒:
  远方警笛随风而至,三人同时扣下了扳机;子弹出膛一瞬间,年轻人已闪电般抽出毛巾,同时一脚重踹面前茶几,沉重的玻璃茶几凌空呼啸飞起,被三颗子弹打得粉碎!
  千万玻璃爆开,漫天碎片飞瀑。尖叫嘶吼与子弹砰砰交织在一起,下一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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