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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一赶忙去探他额头的温度，没等他摸出来问题，白楚已经“噗”一下变回了小毛团。按理说他昨天也休息好了，不该这么快就用光体力。
　　　　顾一脱下外套给他做了个临时的窝，小仓鼠眼睛紧紧闭着，小爪攥紧了身下的衣服，顾一用掌心覆盖在他身上，感觉到小仓鼠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呼吸好像也微弱了起来。
　　　　“白楚，白楚，你怎么了，听得见我说话吗？”顾一慌了。
　　　　现在小仓鼠的体温有点低，顾一把他捂在心口，直觉这个情况十分不对劲，当务之急应该是把他送到医院去。但他有些烦恼，不知道该把他带去宠物医院还是放在人类一起。
　　　　这时候白楚的电话响了，顾一慌乱间接起来，“白楚，你他妈到底去哪儿了！想死是不是？”
　　　　这个声音……顾一问，“……你是？”
　　　　那边顿了一下，“顾一？”
　　　　顾一听出来了，这是纪垣他们家那位。
　　　　纪卯说，“果然是去找你了，我们家孩子现在在哪儿，让他接电话。”
　　　　顾一：“他生病了，看起来很严重，我要带他去医院。”
　　　　“不能去！”纪卯大喊，“不能带去医院，把他带回白先生家里。”
　　　　顾一意识到事情不像他想得那么简单，“这到底怎么回事，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纪卯冷笑，“在把他像宠物一样养起来之前，你是不是不知道，仓鼠的平均寿命只有两三年？”
　　　　顾一彻底震惊了，只听完这一句，感觉血液从头到脚变得冰冷。
　　　　握着手机却再也听不见对面纪卯都说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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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仓鼠的平均寿命只有两三年，扭蛋宠物虽然因为基因改造摆脱了这个限制，但在某些方面依然跟原来很像，生病一次要花很久才能好起来。所以我才不希望他自己开车去那么远的地方，肯定是长途劳顿又吹了风……”看到顾一心神不宁的样子，纪卯难得心平气和跟他说上几句，“就算是小感冒，也够折腾一阵的了。”
　　　　顾一心有余悸，隔着玻璃门看到恹恹趴在床上打着点滴的小仓鼠。
　　　　“他会好起来的，是吗？”
　　　　纪卯挑了挑眉毛，“当然了，他还有很长的人生。”
　　　　顾一坐下来，慢慢地呼出一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
　　　　他真的很怕来不及，真的很怕那两年被浪费掉的时间，是他们之间唯一的机会……
　　　　顾一不敢再想下去……
　　　　一个看不出年纪的人，拄着一根黑色拐杖款款走过来，他的瞳色泛蓝，看起来好像是什么异国混血。“你就是顾一？我听说了，这两年你也一直致力于扭蛋人权益保护，感谢你送他回来。”
　　　　“您好，您是……？”
　　　　那人笑了笑，“我就是他们口中的白先生。”
　　　　顾一反应过来，恭谨地给他鞠了一个躬，“谢谢，非常感谢您！您给了他新的生命，如果当时……真的，谢谢！”
　　　　白先生笑着拍拍他的手，“不用说，我知道。”
　　　　顾一只觉得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白先生面容慈祥，像个合格的人生导师，“人生最令人遗憾的地方，在于无法回头。但这也是人生最好的地方，每一刻都独一无二，对的错的，都不能改变，所以才让我们更珍惜当下。”
　　　　“谢谢……我明白，我会好好珍惜的，一定会。”
　　　　“恕我直言，你还不够勇敢。等你到像我这样的年纪就会知道，时光是多么宝贵，应该用于勇敢的爱和恨。”
　　　　“我想我有点明白了，但是我很害怕，白楚他，还不能接受我。把他强硬地圈在我身边，太不尊重他了……”
　　　　白先生摇摇头，语气神秘又带着点难以掩饰的自得，“不，不完全是这样，我年轻的时候驯服过一匹狼，你知道狼这种生物是很骄傲的。我对他趁虚而入了，虽然他很长时间都不能接受我，但是有什么关系呢，我非常确定我能给他幸福，也只有我可以。”
　　　　白先生的心灵小讲堂结束就去看自己的小儿子了，留下顾一有些懵逼，尽管这位人生导师听起来还算靠谱，但他总觉得那只狼好像有点可怜……
　　　　纪卯过来，“我们该走了，白先生的大儿子今天回来。他很宠白楚，看到你说不定会打起来。”
　　　　顾一留恋地看了一眼正在挂水的小团子，一切的一切，等白楚好起来再说吧，他已经准备好将余生弥补给他的小王子。
　　　　纪卯带着他走到过道尽头的时候，另一侧黑色的风衣角一闪，一个身影出现，顾一愣住，“哥哥？”
　　　　44
　　　　顾奎一直都知道自己跟家里其他人不一样，他只是一个扭蛋里扭出来的生物，虽然妈妈给了他名字，但他却不能和正常小孩一样去上学，只能远远看着弟弟背上小书包去学校。
　　　　他很喜欢他的弟弟，年纪很小所以个子也不高，总喜欢围着他转，粘人地叫他哥哥，哥哥。每次他投进去一个球，弟弟就像看到全世界最厉害的人那样，给他最热情的掌声和欢呼。
　　　　妈妈也很温柔，她跟他说，天上有一颗星星叫奎木狼，所以以后叫你小奎好不好？
　　　　他用力点头，他要有名字了，可以留在他喜欢的这个家里，成为人类的一员。
　　　　原本他不觉得这种不一样有什么不同，就算他是扭蛋人，他的家人也还是对他很好。接触了其他的扭蛋人之后，顾奎才发现这个世界跟他想得不太一样。大多数扭蛋人被买回去只是作为奴隶，做最脏最乱的活，还有一些被当做性奴。惊怒之余，他更觉得自己的家庭难得，所以格外用心守护。
　　　　城里出现水污染的那一年，是他此生都不愿再想起的惨痛记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利爪和尖牙，做出了难以挽回的事。
　　　　但他还不想那么悲惨又糟糕地死去，于是赶在管理局的子弹射杀他之前，逃出了城市。
　　　　路上神智渐渐恢复一些，他看到了更多可怕的发狂的扭蛋生物。
　　　　顾奎把自己站在了人类一边，逃亡途中他不断在疯狂的动物嘴下救出被撕咬的人类，自己也因此身负重伤。
　　　　夜晚的荒野里，他浑身都是血道子，踉踉跄跄向前奔走，最后在一块石头上趴下来，变回一只受伤的孤狼。心中压抑的痛楚和悲哀使得他引颈长啸，也许，这是他留给世界最后的声音了……
　　　　寂静的夜色里，另一声狼嚎回应了他。
　　　　顾奎眼中亮起求生的火苗，用嚎叫向自己的同伴求救。
　　　　他还不想这么死掉，他需要活下去，去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只遥远的同伴听懂了他的呼救，顾奎在失去意识之前，看到了跟他差不多的狼，有英俊健硕的外表，还有一双迷人的蓝眼睛。他终于放心阖眼睡去，没忘记用微弱的声音跟人说声谢谢。
　　　　他再次醒来的时候，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带着食物回来的同伴明显兴致很好，见到他醒来，发出了喜出望外的一声，“汪！”
　　　　“……”
　　　　“……”
　　　　至此，顾奎的人生好像就走上了弯路。
　　　　45
　　　　顾一向纪卯打听关于白先生的事，知道他很早就开始致力于扭蛋人的平权运动，陆陆续续帮助了很多被遗弃的扭蛋人获得人类的身份。大儿子是很多年前收养的，真实身份没有对外透露，“据说是一只超级强悍的凶兽，身材不错。”纪卯说起来眼睛都要发光了，“被白先生送去外国读书后，一直在进行生物研究。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可以去他们学校的论坛看看，首页常年有人想扒开他白色的实验室制服，用舌头舔遍他身上每一块肌肉。”
　　　　顾一打了个冷颤，他印象里的顾奎还是他沉默寡言却又温柔的小哥哥，想想别人意图对他哥哥做的事，顾一就很想报警。
　　　　另一边。
　　　　小仓鼠趴在床上，用特制的小吊瓶挂着水。他的原形实在太小了，没有兽医肯给这样的小东西打吊针，幸好白先生家中的设备总是很齐全，感冒这种小事不怕没得治。
　　　　顾奎边走进门边摘下自己的白手套，风衣挂到门后的衣架上，贴身的薄衫映出好看的肌肉线条。
　　　　在小仓鼠的床前蹲下，一双微凉的大手轻轻抚上他的小脑袋，“好点了么？”
　　　　小仓鼠有气无力地睁开眼，软软叫了一声哥哥。
　　　　顾奎拿过来一个小奶瓶，里面放了点糖水，他滴了两滴在手背试了试温度，觉得可以了，给小仓鼠递过去。“虽然这时候吃得太甜不好，但少尝一点有助于放松心情，对于治病还是很有用的。”
　　　　小仓鼠啊呜一口含住了奶嘴，嘬到甜甜的味道开心起来了，“喜欢。”
　　　　顾奎很少笑，面对他这样的举动却弯起了嘴角，“最近的生物研究取得了很大进展，也许很快扭蛋人就能摆脱自身基因带来的负面影响，到时候你就不会这么容易生病了。”
　　　　小仓鼠拔出奶嘴来，用崇拜的眼睛看着他，“哥哥真厉害！哥哥做的都是很棒的事情啊！”
　　　　顾奎看着他笑了笑，想起很多年前那个小孩，也会用亮亮的眼睛看着他，好像他是全世界最厉害的人。可是，后来……
　　　　顾奎从回忆里把自己拽出来，“给你带了栗子味的小饼干，晚饭吃完让人给你拿。”
　　　　小仓鼠开心地想要挥舞起爪子，顾奎按住了他，“先挂完水才可以动。”
　　　　他走出去的那一刻，很快被一个身影拖拽进了旁边的房间，柔软的嘴唇贴上来，那双手迫不及待地贴上他的身体，“哼，回来竟然不知道第一个给你父亲问候，我改天就让人把小楚拐跑算了。”
　　　　顾奎握住了他四处作乱的手，“消停一点，没有比我大多少，不要老是想在辈分上占我便宜。”
　　　　然而蓝瞳的男人并没有放过他，把他摸得呼吸粗重，还故作难过道，“我的大儿子竟然这么叛逆，太伤我的心了，可能要‘乱伦’很多次才会好起来。”
　　　　“……”顾奎一阵恶寒，实在是不想再听他为了满足自己的恶趣味而作的安排。让一个狼族小子叫自己爸爸，也并不会改变哈士奇的本性好么？
　　　　烦躁地单手把他手腕攥住了拉到头顶，反过来将男人压在墙上，凑上去堵住了他的嘴。
　　　　“唔……唔，你……”白先生仍然挣扎不停。
　　　　顾奎声音又轻又冷静，“再说话我会向媒体曝光你的原形。”
　　　　白先生这就被吓住了。
　　　　顾奎勾了勾嘴角，捏着他下巴再次亲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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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一捋清了当年发生的事，他消失多年的哥哥原来是被白先生救走并认养做了儿子，他终于能确定，那个看起来有点像他哥哥的男人并不是巧合，而是真真切切的，他的哥哥顾奎。
　　　　顾一找到顾奎客座讲学的地方，远远站在外面，看着一身黑风衣在教室里板书的男人，下面的学生都用亮亮的眼睛注视他。
　　　　下课铃响，顾一下意识找了根柱子，躲了起来。
　　　　所谓近乡情怯不过如此，他一直在寻找哥哥的下落，中间恨过他，也怀疑过他，后来甚至心灰意冷地想顾奎可能被其他人射杀，不抱找到的希望了。但心底某个角落，他从未停止过想念他的小哥哥。
　　　　学生们都走了，顾奎整理好书本，单手抱着书走出来。顾一快走几步，到了他跟前，顾奎下意识抬眼，两人目光相接。
　　　　顾一的喉结动了动，小半会儿的沉默过后，他终于出声，“哥”。
　　　　顾奎像是被他的眼神烫到，退了一步，连风度都难以继续保持的模样，“顾先生认错人了。”
　　　　顾一心中一沉。
　　　　拉住了他的胳膊，“你知道我，你早就知道我的情况对不对？那你为什么不先回来找我？”
　　　　顾奎非常冷静，被拉住之后甚至连动摇都没有，“你很有名气，我在报纸上见过你。”
　　　　说着看了看顾一还拽着他的胳膊，示意他放开。顾一心里着实不是滋味，在漫长时间里，他已经从童年的噩梦中走出，他原本以为他的小哥哥会像他一样期待重逢，没想到顾奎根本没打算认他。
　　　　顾一手中倏然失去力气似的，松开了手。
　　　　顾奎转身走开，“后会有期了，顾先生。”
　　　　顾一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发了一会儿楞，他生命中剩下的最重要的人都跟他渐行渐远，一开始他确实怀疑过扭蛋人能不能具备真实的人性，可不可以跟他们毫无芥蒂地生活在一起……他花了很久去寻找答案，现在他已经不再怀疑，只希望白楚和顾奎能够回到他的身边。但是他们……
　　　　看着顾奎离开的身影，顾一突然猛地追了上去，挡在他跟前，“耽误你几分钟可不可以，我想跟你说个故事。”
　　　　顾奎深深看了他一眼。
　　　　“从前有一个小男孩，他在很小的时候想要一个玩伴，于是他的妈妈就给他带了一个小哥哥回来。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妈妈是没有办法给他生出一个哥哥来的，只知道那是他最亲近的人之一。
　　　　后来他才明白，他的哥哥是跟他不一样的，但这也没有影响他们的关系，直到那一年……”
　　　　“别说了。”
　　　　“不是的，哥，你听我说完。妈妈……不是因为你。”
　　　　顾奎突然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我送她去了医院，致命的不是因为咬……咬痕，而是因为毒素。”
　　　　顾一继续说，“你走了之后，城里还有其他发狂的扭蛋生物，他们后来陆续死掉了。水里的污染不仅仅会影响他们心智，还会造成他们的死亡。人类直接接触没事，但是经过扭蛋生物转化，也会被影响。所以……妈妈其实是因为……”
　　　　顾奎沉默之后，喃喃念道，“那也还是你故事里那个人的错，他没有控制好自己……”
　　　　“我确实怀疑过扭出来的生物会不会拥有人性，最恨你的时候还想过，如果是我，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撕咬自己的母亲。”
　　　　听到这里，顾奎的面色苍白，这些年，他也是在心里这样凌迟自己的。
　　　　顾一对他伸出了手，“但那是小时候的想法了，我用了很多年想明白，有些东西是跟物种没有关系的。换做人类感染了，也会发疯，也会不计后果地伤害别人。但最重要的是，如果在那么多年的相处里，都没有学会信任，那我其实也不配作你的家人，是不是？”
　　　　顾奎的手微微颤抖，想要握上去，最终还是垂了下来，避开顾一期盼的目光，“谢谢你的故事，我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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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奎站在画板前，画布上已经可以大致看出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的轮廓。
　　　　听见脚步声，顾奎顿了一下，“小楚？”
　　　　白楚轻手轻脚走进来，偷看被哥哥发现了，他像做错事情的孩子似的慢吞吞挪了进来，“哥哥一下午都没有出门，我来看看你。”
　　　　顾奎觉得这个弟弟实在是太软了，任何人跟他说话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让声音温柔一点，“我没事。”
　　　　白楚从他身后探出脑袋，看了看画布，“咦，这个阿姨好好看，是哥哥认识的人吗？这个小孩子也很可爱，有点像……”他的顾一。
　　　　顾奎听出了他话里的未尽之意，摸摸他的脑袋，“是你喜欢的那个人吗？”
　　　　“哎……？”白楚突然脸红了，“哥哥怎么知道的？”
　　　　在看到顾奎难得露出的促狭眼神之后，白楚捂住了自己没把门的嘴巴，“不是的，我决定最近不喜欢他，因为我很严肃在跟他生气。但是也不会太久，因为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喜欢他……”
　　　　顾奎看着白楚突然有些感慨。
　　　　纪卯刚把白楚送过来的时候他就知道了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他以为白楚会怨恨、会变成另外一个人，但是白楚没有。也许是因为从血海里走出来过，顾奎觉得白楚这份纯真和善良更为难得。
　　　　白楚抬头看着他，好奇地问，“哥哥认识他吗？这是他以前的样子吗？”
　　　　顾奎沉默了很久，摸上画布上的女人和小孩，“他…是我弟弟。”
　　　　这是顾奎从未提起过的。
　　　　“真的？”白楚不可思议睁大了眼睛。
　　　　顾奎盯着画布出神，“是，我就是害死他妈妈的罪魁祸首。”
　　　　“哇！你就是那个又温柔又厉害的哥哥！”
　　　　两人几乎是同时说了出来，听到对方的话后，都不约而同地愣住了。
　　　　白楚纠结了一会儿，弄明白了问题症结所在，“噗”一下变回原形，跳到了顾奎的手上，还是这样卖起萌来没有压力。自己也不会觉得太羞耻……
　　　　小仓鼠奋力挥舞着自己的小爪子跟他解释，作出拜托拜托的表情，“不是的不是的呀！哥哥你别这样想自己，主人说过这不是你的错啊。他一直都在找你，他很想念哥哥的呜呜呜，你不要放弃他……呜呜呜。”
　　　　顾奎很想扶额，如果是那个该死的老哈士奇来跟他说这番话，他早就可以冷着脸走人了，但是眼前这个小团子啊……他还确实拿他没有什么办法。
　　　　“哥哥哥哥，你见过主人了吗？他知不知道你回来？”
　　　　顾奎叹了一口气，“当时我活过来之后，也想过回去找他们。那时候……我亲眼目睹了妈妈的葬礼……”
　　　　小仓鼠用力拽出一张纸巾来，双爪捧过去递给他，“哥哥不要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