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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百里被他这通冷眼一扫，扛不住了，小声把事情原委说了。
　　“合味楼？”周庄想起来，刚才开车进来的时候，的确看到街头的合味楼生意不错。
　　他出了王氏酒楼，几步走到合味楼，一进去便是热风扑面，接着是服务员热情的招呼，周庄被迎着坐下，呼出一口凉气，脱下外套挂在椅背上，让服务员推荐了两个菜。
　　人多，等了一会儿菜才上来，一道葱爆羊肉，一道天麻炖鱼头。
　　“秋冬滋补菜品？”周庄有些迟疑地夹了一筷子，接着有些惊讶了。
　　这味道不错啊！
　　调查王若冰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王氏酒楼和合味楼的那点龃龉。方才听赵百里说的，合味楼背地里给人使袢子，他还有些不屑，先入为主地认为合味楼这是实力不济，没想到味道居然这么好。
　　第二天一个会议一致开到中午，贺棠出来的时候都饿过劲儿了，他进了办公室，周助理立刻把热好的饭菜端出来。
　　贺棠伸了一筷子，尝了一口：“又是羊肉？”
　　周助理点点头，笑道：“您看味道如何？这是那家饭店最新推出的秋冬滋补菜品。”
　　贺棠嚼了两口，有些恍惚，因为这个味道，他有些熟悉。
　　当年他父亲和王雁南关系很好，两人经常一起吃饭，下厨的都是王雁南。贺棠跟着吃过几次，对那滋味一直记忆犹新，现在回想起来，记忆中除了父亲和王雁南把酒言欢的笑声，还有王若冰那个皮小子的捉弄……
　　不过王若冰虽然爱捉弄他，却又很护短。他自小体弱，有些不长眼的熊孩子来欺负他时，都是王若冰替他出头。
　　这么一想，王若冰这人倒也还不错。
　　贺棠微微一笑，放下筷子，看向周助理：“不错。”
　　周助理见了他赞许的神情，精神一松，笑道：“那您看看老太太的寿宴是不是请这家来做？”
　　“他不是不感兴趣么？”
　　周助理有些纳闷，接着反应过来，贺棠以为这菜是王氏酒楼的！他连忙解释道：“贺先生，今天这些饭菜是合味楼的。”
　　“合味楼？”贺棠一怔，原来不是王若冰么，他心情有些复杂，说不清楚是失望还是什么，问道：“合味楼是换了厨子？我记得以前没有这种水平。”
　　“是的，最近请了个新主厨，叫廖敏。”周助理把调查到的关于廖敏的情况说了，又提了一下王氏酒楼最近遇到的麻烦。于私他不齿廖敏的人品，也不希望这给贺家做酒席的活儿落到合味楼头上，可是于公他只能以贺棠的意志为准则，一切都是为了给贺棠提供更好的服务。
　　贺棠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廖敏这个人出尔反尔，我不喜欢他。你再想想办法……看看方奇名那边有没有松动。”
　　好么，说来说去，又回到了郢都大饭店。周助理忽然有些明白过来，郢都大饭店的老板两边都不敢得罪，那主厨方奇名却是颇为势利，撬动他不难，更妙的是，若贺洋因为这个生气，刁难郢都大饭店和那姓方的，正好可以趁机告他一状！
　　周助理不得不承认，老板果然是老板，这一石二鸟之计用的妙啊。
　　“至于王氏酒楼……”贺棠沉吟片刻：“这次摆明了是有人背地里想整他。王若冰既然拒绝了我，想必有十分的底气，就看他这次要如何渡过难关。”
　　王若冰都拒绝了贺棠给的机会，贺棠不跟他计较，一来是有些理亏，二来他为人大度不计较这种小事，三来也顾念小时候的情分，只不过他也不可能上赶着伸手帮忙，就不知道这次王若冰要怎么办。
　　周助理私下里联系到方奇名，和他说了贺棠的意思。方奇名早就从老板那里接到了贺洋的邀请，但是他人精一般，哪能看不出贺棠和贺洋孰轻孰重，贺棠派人来找他，他心中便有了计较。
　　“周先生，您放心，我们老板答应，我可没答应。大不了我自己组个班底，不用郢都大饭店后厨的这些小子们，我们老板也挑不出错儿来。”方奇名是郢都大饭店的台柱子，压根不怕老板会赶人，他犹豫了一下：“只不过，我虽然不怕得罪我们老板，但是贺洋先生，我是不敢惹的，就怕他看我不顺眼，来刁难我……”
　　“这个你放心，这点小事我们老板会照应的。”这贺洋最近拼了命地在老爷子老夫人面前表现，贺棠正愁抓不住他的痛脚，就等着他犯浑呢！
　　王若冰有些焦头烂额。
　　他之前开车去了郢都郊区的大棚蔬菜种养基地，还有家禽养殖专业合作社，和负责人订好了稳定供货，可是这才没几天，又出岔子了！
　　他连忙给几个负责人打电话，那边给的理由不外乎是“有个外地的客商下了个大单子”、“不好意思，供给大户了”。
　　王若冰气得内伤，恰好这时候蒋老板出来丢垃圾，从后厨门口路过，笑眯眯地跟王若冰打招呼：“哟，王老板，这是怎么了？”
　　这厨房垃圾都是统一处理，哪儿用得着他出来丢啊，这蒋老板摆明着是来看热闹的，旁边的厨房小工气得想骂人，被王若冰按住了。王若冰微微一笑：“蒋老板，您还亲自出来倒垃圾啊。”
　　“是啊，酒楼生意忙，我这能帮一点是一点。”蒋老板乐呵呵的：“王老板这倒是挺悠闲啊，真叫人羡慕。”
　　王若冰到底城府不够，比不上蒋老板这老狐狸，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
　　“王老板，听说你这儿最近食材短缺，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跟我说。”
　　王若冰笑笑：“您听谁说的，没这回事。我最近在找更优质更好的食材，这食材好了，味道才能好。”
　　“哦，是吗。”蒋老板眯着眼睛：“我们那位廖主厨好像没那么多讲究，毕竟归根究底，得靠厨艺说话，食材再好，技术不行也是白搭。”
　　蒋老板走近两步，略显得意：“说起来，廖主厨和你比赛这个事，也太冒失了，这有什么好比的呀。你这食材要是凑不齐活，我看就别比了。”
　　王若冰强撑着嘴角：“蒋老板，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既然答应了，就不会反悔。”
　　“哦？”蒋老板老狐狸一般笑笑：“那离比赛开始也没多久了，你这后厨的食材再不供应上，那可就麻烦了。”
　　“这个就不用您费心了。”王若冰这个人自恋，输了里子也不能输面子，硬着头皮道：“我们已经找到了更好的食材，马上就送过来了。”
　　“是嘛。”蒋老板的目光仿佛已经看穿了王若冰的虚张声势：“那我可真要看看了。什么时候送来啊？”
　　王若冰呵呵一笑：“刚才打电话呢，堵路上了吧。您愿意等就等吧。”
　　他正要回厨房，蒋老板身后传来货车的喇叭声。一个脑袋从驾驶室探出来：“前面的那位，麻烦让让。”
　　一只羊从货车后厢冒出头，跟着咩咩叫了一嗓子。


第12章　嫩黄瓜（修）
　　蒋老板下意识退了两步，货车缓慢开进来，停在王氏酒楼的后厨门口。
　　三名搬运工统一制服，整齐划一的白色制服，红色帽子，制服上用红线绣着“云外青渊牧场”六个字。
　　这六个字不大，但在郢都这地界，没有人不知道这个地方。这是以贺家为首的几家豪门大户在郢都郊区开的一片私人牧场。无论郢都市的地皮狂飙到了何等价位，这几名富家子弟愣是能在同样寸土寸金的郊区囤到合适的地界，开上这一家只供自家后厨的牧场。曾经有个暴发户，砸出了高价想要跟牧场买头奶牛，人家愣是不肯卖。说白了，这些富家子弟就算只是玩票，也不是随便让人进圈的。现在这云外青渊的东西，居然送到了王氏酒楼的后厨？
　　蒋老板简直呆了。
　　搬运工打开货车厢，往下搬运蔬菜瓜果，送到后厨门口，司机摘下帽子擦了把额头的汗，问道：“哪位是王老板？麻烦来签收一下。”
　　王若冰愣了半晌，站着没动。他也呆住了。
　　司机笑了笑：“您要不先验一验？”
　　王若冰随手拿起一根黄瓜，这黄瓜刚摘下来，顶刺带花，还挂着露水，用手掰断，脆生生的一声响，嫩黄的瓜肉很快沁出了小珠子。
　　一般的黄瓜都是白肉，嚼起来没滋味，唯有这嫩黄色的瓜肉才够甘甜。蒋老板也是在后厨浸淫过不少岁月的人，眼睛毒，一眼就能看出这些蔬菜瓜果个个品质特等，他登时眼睛都红了。
　　这王氏酒楼究竟是攀上了哪根高枝儿啊？
　　蒋老板心念电转，把郢都市这些数得上号的清贵世家点选一遍，想不通是谁在帮他。
　　王若冰心中也有猜测。
　　是贺棠？不可能吧，自己这才怼过他，他又不是受虐狂，干嘛还来帮自己。
　　他一边思索着，一边签了单子，看着搬运工把一筐筐蔬菜运进去。刘德贵本来坐在角落里发愁，这会儿已经呆了，忙招呼帮厨们一起帮忙搬东西，他乐呵呵地围着食材打转，时不时挑起来看看，喜不自胜地对王若冰评价：“你看看这小青菜，多水灵啊！若冰啊，你也真是的，什么时候找到了这么好的菜源，也不早说！”
　　王若冰燃眉之急骤然解了，心头先是一松，再看看蔬菜瓜果的品质，心内更是一喜，仿佛吃了人生果，通体舒泰，那心内焦急嘴上起泡的滋味再也不复存在了。
　　蒋老板的脸色却是绿如小白菜，连笑容都挂不住了，一双眼睛在食材上扫来扫去，眼神都带了几分狠毒。王若冰笑了：“蒋老板，您不是还要去丢垃圾么？”
　　蒋老板干笑了一声，讨了个没趣，转身便走。
　　走了没两步，就看见这货车屁股后头还跟着两辆货车，一辆装着水产禽类，一辆都是些猪牛羊，看来是不把王氏酒楼的后厨塞爆不算完哪！
　　王氏酒楼的后厨今天会不会爆，蒋老板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的血压快爆了！
　　王若冰很是费了一番劲，甚至把他的办公室无偿出让给两头小羊，才终于装下了来自云外青渊的馈赠。事情一忙完，他就准备给周助理打电话问问，哪知道一个陌生号码先一步打到了他手机上。
　　“王老板，我送过去的东西，您收到了吧？”
　　王若冰一愣，这人是谁？食材不是贺棠送的？
　　“现在有时间吗？出来喝杯茶吧。”
　　“在哪儿喝？”
　　“香积楼二楼。我等你来。”
　　王若冰挂了电话，立刻往郢都市中心的香积楼赶过去。他心里还琢磨呢，这人电话里也不说清楚自己有什么特征，到时候让他可怎么找啊。
　　到了香积楼他才明白，压根不用找，二楼让人包场了。
　　二楼靠窗坐着个男人，一看就是自小养尊处优，头发皮肤都是精心细致保养出来的样子，衣着也十分体面，就是精神有些不济，好像还没睡醒。
　　服务员领着王若冰走过去，便悄悄退下。
　　王若冰坐定，看了这男人一眼，发现他眉目与贺棠有些相似。
　　男人笑了一下：“王老板，我是贺棠的小叔，你叫我贺洋吧。”
　　王若冰点点头：“贺先生，今天那些食材，是您送来的？”
　　贺洋颔首：“云外青渊牧场就是我和几个哥们开的，一点东西，也不打紧，王先生要是能答应我接下来提的要求，我可以让牧场长期给您的后厨供应菜源，怎么样？”
　　“您有什么要求？”
　　“这个月23号，我妈过生日，家里要置办酒席，想请您来掌厨。”
　　王若冰一愣，坦然道：“前几天贺棠也来找过我，想让我掌厨，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这个事究竟是谁负责？”
　　据他所知，准备贺家老夫人的寿宴这个事，一直都是大房也就是贺棠这位长子嫡孙负责，现在这位小叔来横插一手又是怎么回事？
　　他可不想夹在两人中间当炮灰。
　　贺洋眉眼间些戾气，说话也不太客气：“你管这么多干嘛呢，就问你愿不愿意，你要答应，我现在把牧场的负责人叫过来跟你签合同，你要不愿意，早上那些东西就当我白送你的，我也不会要回来。”
　　刀客爱刀，剑客恋剑，厨师喜欢好食材，见到了那些品质特等的食材，寻常菜市场的货已经入不了王若冰的眼了。他能怎么办呢，当然是点头答应啊。
　　贺洋见他爽快，面上便笑开了，立刻叫了牧场负责人过来签合同。他本来都订好了郢都大饭店，忽然被贺棠给撬走了，给他气得呀，后来是听一朋友推荐这王氏酒楼，才找上门来，希望这位年轻的王老板不要让他失望。
　　王若冰签了“卖身契”，和贺洋交换了联系方式，过几天就被他叫过去，带到了贺家老宅。
　　这天是贺家家庭聚会，乌泱泱的一大群人一坐，偌大的客厅竟显得有些挤了。
　　贺棠身后跟着几个人，老远瞧见他，微微有些错愕，贺洋得意地勾起嘴角，带着王若冰走过去。
　　“小叔。”贺棠打了个招呼，扫了王若冰一眼：“今天是家族聚会呢，怎么带外人过来。”
　　贺洋看看贺棠身后的方奇名，他被这人涮了，正怀恨在心，脸色也不好看：“你都能带外人进来，我为什么就不能？”
　　“这位是今年请的厨子，我带他来给奶奶看看。”
　　“我带的这位是我朋友，也想给我妈看看。”贺洋勾起嘴角：“怎么，小叔带个人回来，还要经过你同意吗？”
　　贺棠不再多话，对二人笑了一下，带人走开。
　　贺洋脸上的笑容隐没，取而代之的是满脸妒恨，他冷冷哼了一声：“有爹生没妈养的东西！”
　　后厨端了些点心小菜上来，王若冰尝不出味道，便没动筷子，看其他人吃得挺开心，味道应该是不错。据说贺家的后厨师傅们以前在郢都的美食界也小有名气，只是年纪都大了，所以贺家老夫人的寿宴不得不找外头的厨师来做。
　　贺家的老太太已有八十高龄，身体倒还挺硬朗，一头银丝，面色红润，显见平日里精于保养。贺棠坐在她下手，陪着她说话。
　　“奶奶，过些日子就是您生日，我特意请了郢都大饭店的方主厨来操办，您看好不好？”
　　老太太呵呵一笑：“行，往年都是你安排，今年也由你来操持。记得一切从简，不要铺张浪费。”
　　贺洋开口了：“妈，这郢都大饭店的菜经常吃，也有些腻了，儿子请了个新厨子，给您换换口味，怎么样？”


第13章　素红烧肉（修）
　　老太太笑眯眯地问道：“新厨子？在哪儿呢？”
　　王若冰起身行了个礼，一时间众人目光灼灼，在贺棠与贺洋之间来回摇摆，都在看好戏。
　　“哟，这小后生真俊俏。”老太太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笑道：“看起来也年轻。”
　　贺洋忙道：“妈，您可别以貌取人，人家看着年轻，可是经验老道手艺好啊。要不让他跟方主厨比一比，您中意谁，就定谁，您看呢？”
　　贺棠在一旁不紧不慢地开口：“小叔叔，给奶奶操持寿宴这事，往年都是我来办，您今年非得插把手，该不会是信不过我？”
　　贺洋笑了：“哪有什么信不过，只不过小棠你工作越来越忙，这点事何必再劳烦你亲自来呢。”
　　两人互不退让，老太太只能两方都按下，点头道：“那就让两位师傅都比试比试，棠棠，你说呢。”
　　老太太既然开口，贺棠也不便多言，老太太虽然疼他，但这位小叔叔贺洋才是老人家的命根子心头肉，他还能说什么呢，只能让贺叔把方奇名与王若冰一起带到厨房。
　　王若冰对此事早有准备，今天要做些什么，他也已经有了成算。
　　只是到了后厨一看，他傻眼了。
　　这贺家后厨房的糖罐子和盐罐子，居然长得一模一样，还没贴标签！
　　一般来说尝尝就能区分，可是他味觉失灵，要怎么尝啊？
　　问问别人？
　　王若冰扫了一圈，方奇名已经开始动手了，一人手下两个帮厨伙计，贺叔坐在厨房门口。
　　他身边的伙计笑道：“王老板，您还不动手呢？”
　　王若冰拧着眉头，看一眼调味罐子，问那伙计：“这两个罐子里头……”
　　话还没说完，那伙计脸色有些古怪，摆了摆手。王若冰忽然明白过来，他们也不能给提示，这两个罐子可能是故意去了标签的！
　　贺棠知道他味蕾失灵，这是给他出难题呢。难怪刚才他那般从容，原来是早有准备！
　　王若冰想了想，忽然一拍脑袋。
　　也是他傻，一时间懵了，连最简单的办法都没想到。
　　王若冰点着了火，分别烧了一下两个罐子里的白色粉末，一种融化了，不用说，这是糖，另外一种焦黑，这是盐。他分好了两种调味品，蹲在地上看厨房准备的各类食材。默默考虑着，刚才的盐糖之分倒给他提了个醒，既然尝不出味道，在选用食材和调味品上就更要慎重，万一有哪样食材味道特别奇怪呢，而且贺棠这是有备而来，说不定还有后招。
　　方奇名泡发了木耳，正在挑选口蘑香菇，他不想跟方奇名做一样的菜色，便挑了一块五花肉，烧了一锅开水。
　　一旁的伙计见了，笑问道：“王老板，您这是打算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