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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回忆了一下，从小时候跟贺棠接触的几次来看，这人一直体弱多病，也不知成年后身体素质如何。
　　“他平时身体怎么样？”
　　“气色一直不太好，也容易伤风感冒，经常头疼。”
　　王小停有些纳闷：“师哥，你这是来做饭的还是看病的啊？”
　　王若冰拍了拍他的肩：“这你就不懂了。饮食和身体健康息息相关，我当然要根据客人平时的身体状况，来制定今晚的菜谱。”
　　他打了个响指，指挥王小停：“你去烧锅热水。”
　　接着他写了个食材单子，交给周庄，周庄让人去置办。
　　他胸有成竹，周庄便也不再干预，转身离开。
　　贺棠今天有点忙，一个跨国视频会议开了足足两个小时，等他终于能从办公桌前站起来，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
　　贺棠有些头重脚轻，站起来出了办公室，一阵冷风吹来，他立刻打了个喷嚏。
　　周助理连忙跟上来，替他披上衣服。贺棠快步上了车，对周庄说：“去老宅。”
　　周助理提醒道：“贺先生，我已经让人在问鼎山庄准备好饭菜了。您看看今天这位厨子水平如何，如果还过得去，老太太的寿宴就请他如何？”
　　贺棠这才想起这事来：“那就去问鼎山庄。”
　　两人刚进门，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味。
　　王小停端上最后一道菜，对贺棠点点头，局促地笑了一下。贺棠眼光往厨房一转，擦了手走到餐桌边坐下。
　　周庄给他盛了饭，贺棠招呼他：“一起吃吧。”
　　周庄这才跟着坐下。王小停回了厨房，王若冰正不声不响拿着一根白萝卜练刀工。
　　他手指修长白皙，轻巧地转动白萝卜，一根萝卜丝宛如晶莹白玉，细长而不断，一点点往下垂落。
　　王小停正要说话，王若冰转过头，冲他眨眨眼睛，示意他闭嘴。
　　餐厅内，贺棠没什么食欲，端着饭碗看了看餐桌，桌上两菜一汤：酸汤肥牛，芦蒿炒鸡丝，菊花豆腐汤。
　　他不动筷子，周助理便有些拘谨，不敢下筷子，只瞧着贺棠一只白皙的手犹疑片刻，夹了几根金针菇送进嘴里。
　　周助理不禁屏住了呼吸，紧紧盯着贺棠的表情。
　　他就怕这位难伺候的主儿又吐出来。
　　不过这一次倒是好多了，贺棠嚼了嚼金针菇，咽下去，脸上表情竟有些放松下来。他呼出一口热气，招呼周助理：“你也吃。怎么不动筷子。”
　　周庄心不在焉地夹了一片肥牛，和着饭一起送进嘴里，眼睛还一直盯着贺棠。
　　就在这最不经意的时刻，舌尖传来的味道让他浑身一震。
　　酸辣刺激得他一个激灵，接着是肥牛那鲜嫩的口感！这肥牛片得极薄，展开来宛如蝉翼，可以透字，这么薄的肥牛煮久了就柴，几乎是在水里焯一道便要捞出来，竟然可以如此入味。
　　周庄咀嚼几下，这肥瘦相间恰到好处，肥肉不腻，瘦肉不柴，在咀嚼间，肥牛的脂水渗出，一股浓郁的香味伴随着酸辣的口感，刺激着他的食欲。
　　他已是忍不住连连下箸。那天在不鸣庄的晚饭令他一直念念不忘，只是苦于工作繁忙，一直也没什么时间光顾王氏酒楼。没想到就在他最不经意的时刻，竟又与这般美味不期而遇。
　　虽然微不足道，却也在他心中陡然升起幸福之感。
　　贺棠见他似乎十分青睐酸汤肥牛，忍不住跟着夹了一筷子。登时那酸辣口感与浓郁鲜香叫他浑身一个激灵，迫不及待地再多夹几筷子，垂涎的味觉得到满足的同时，鼻尖也辣的微微冒汗了。
　　贺棠脱掉毛衣，只穿着里面一件法兰绒衬衫，卷起了袖子。他出了点汗，浑身竟然松快了许多，早先那有些感冒的症状也减轻不少，食欲更是大增。
　　他随意，周庄可不敢随意，连忙把空调打开，吹起的暖风很快让室内温度上升。
　　见贺棠频频对酸汤肥牛下手，虽然感觉仍没有吃尽兴，周庄也还是收了筷子，强自忍住。怎么办呢，老板喜欢，他当然不能跟老板抢吃的，周庄眼光一转，遛到那到芦蒿炒鸡丝上。
　　这芦蒿碧绿青翠，鸡丝色泽鲜亮，不知滋味如何。
　　周庄试探地夹起一筷子送进嘴里，这道菜比起酸汤肥牛那爆炸般的味蕾刺激，更为清淡适口，芦蒿清香中带着甘甜，鸡丝嫩滑鲜美，入口弹牙，芦蒿的清香给鸡丝注入了独特的灵魂，越嚼越香，有嚼劲而不柴，让周庄方才因酸汤肥牛躁动起来的味蕾得到了充分满足。
　　再看菊花豆腐汤，汤色澄澈，豆腐切成头发丝粗细，只有底部连着两三毫米，如同一朵金菊在水中盈盈绽开，中心点缀着一粒枸杞，宛如精致易碎的艺术品。
　　周庄不忍心去夹碎那豆腐切成的菊花，只用勺子舀了勺汤尝尝，不出他意料，这汤亦是咸香味美，仔细品品，应当是用鸡仔火腿吊出的高汤。
　　一顿饭，两人吃得认真而投入。
　　贺棠吃了个九分饱，才放下筷子，问周庄：“厨师还在吗？”
　　王若冰应声走出。
　　贺棠微微一怔，有些诧异，看了周助理一眼。周庄连忙解释：“您吩咐我另外找一家厨子，我找了几家，比较之下，还是王先生的厨艺最好。”
　　贺棠没有多问，看向王若冰：“这个月28号是我奶奶生日，还缺一个做酒席的后厨，你有兴趣吗？”
　　王若冰微微一笑，一双狐狸眼内波光流转，微露几分自得与狡黠：“没兴趣。”


第10章　萝卜汤（修）
　　贺棠呆了。
　　周助理懵了。
　　王小停傻眼了。
　　王若冰微笑道：“我23号可能没时间，贺先生替我向老太太问声好。这次私宴两万块，就从我借你的钱里抵扣吧。”
　　他说罢，拉起王小停往外走。
　　周助理终于回过神来，快步追上去，叫道：“王先生，您等一等。”
　　王若冰回过头：“哦，对了，忘了跟你说了，厨房里还煮了萝卜汤。你们今晚吃的这些菜可能会有点胀气，把萝卜汤喝了消消食就行。”
　　他说罢，在目瞪口呆的周助理目送下，自认为十分潇洒地离开。
　　出了问鼎山庄大门，王小停终于忍不住了，问道：“师哥，你究竟在想什么？”
　　“我在想——”王若冰话音一顿，一脸得逞的笑意：“装逼使我快乐。”
　　王小停：“……”
　　“师哥，你……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你怎么这么幼稚啊！”王小停终于忍不住，抓着王若冰的衣领子用力晃动：“你自己听一听，有没有听到脑子里的水声？那么好的一个机会落在你面前，你却只顾着装逼！”
　　“大逆不道！”王若冰推开他的手。
　　“师哥！你告诉我！为什么！”王小停不死心，跟在王若冰身后不停叨叨：“师哥！你怎么这么任性呢，你想想，能给贺家做寿宴，这是对你的肯定！是咱们王氏酒楼的光荣啊！”
　　王若冰瞪了他一眼：“小停啊，你也太没出息了吧。你怎么就想着这是我们王氏酒楼的光荣呢，你应该想，咱们要努力，迟早有一天，那些人会以请到咱们王氏酒楼去做宴席而感到光荣！”
　　“那你也不能这样啊……”王小停都快急哭了。
　　王若冰只得跟他简单解释：“贺家跟我们王家其实早就认识，我小时候还跟贺棠一起玩过呢。不过其实他瞧不起我，咱们又何必上赶着倒贴呢，我求谁帮忙也不想再去求他。”
　　“那你这……你这也……我听赵哥说，这个机会是他好不容易才跟他大舅哥求来的，你这不是坑他大舅哥吗？”
　　王若冰扫了他一眼：“你错了，如果不是我的厨艺的确很好，就算赵百里是周助理的亲弟弟，他也不会同意。而且贺棠不是会随意迁怒的人，不会责备周助理的，再说，能吃到我亲自动手做的饭菜，还不够弥补我这点任性对他造成的损失吗？”
　　“两万块呢。”王小停咋舌：“两万块，就三个菜，哦不，四个。还有一个萝卜汤。师哥，我看你那个萝卜汤挺简单的，好像盐都没放呢，味道能好吗？”
　　“就是煮萝卜水而已。”王若冰促狭一笑，心中十分得意，贺棠最讨厌吃萝卜，他已经能想象到贺棠喝汤时的满脸嫌弃。
　　贺棠看着碗中那静静盘在汤底的一根长长的萝卜丝。这萝卜丝宛如羊脂玉，晶莹剔透，更难得的是长长一根宛如龙须面一般，没有绝顶的雕工切不出这么长的一根丝。
　　不过就算再好看，它也只是萝卜而已！
　　周助理心中哀叹，没想到这个王老板如此有个性，简直坑死他了，他只能硬着头皮向贺棠解释：“我之前请王老板来的时候，和他提过如果通过了您这关，要请他去给老太太做席，他当时没作声，我当他答应了呢，毕竟一般人没有把这种好事往外推的……”
　　贺棠摆摆手：“不怪你。他是故意的。”
　　贺棠皱起眉头，不明白为什么王若冰会拒绝这个机会。他跟王若冰见面的次数不多，最近也就是上一次在贺家老宅，怎么这才多久没见，王若冰对他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对了，王若冰上次还了他两万块钱，贺叔转交给他的时候，他也没有在意，随手放进抽屉里了。想到这里，贺棠拿起手机，给贺叔打了个电话，着意问了上次的事。
　　“没什么特别的事啊。”贺叔想了想，又提了一句：“对了，王家那孩子上次过来的时候，把他那小电驴的钥匙拿走了。”
　　钥匙？
　　“那把钥匙是他第一次来的时候落下的？”
　　“是的。”
　　贺棠忽然都明白了。既然是第一次落下的，王若冰肯定回去找过，当时他恐怕是听到了什么，所以他没进去，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贺棠有点臊得慌了。还有什么比背地里嘲讽人结果被正主听见还尴尬的？
　　难怪王若冰会是这个态度，也怪他一时失言。
　　周助理站在一边，还有些忐忑，贺棠笑了一下：“去把萝卜汤端出来吧。”
　　周助理犹豫了一下：“您不是最讨厌白萝卜了？”
　　“又不是孩子了，哪能那么挑嘴呢。”贺棠倒是没有露出王若冰想象中的嫌弃表情，很干脆地把汤喝了，打发周助理回家。
　　为了避免赵百里同志大到打击报复小到消极怠工的负面反应，王若冰第二天一早，就给赵百里做了一碗麻油鸡汤面线。
　　“王若冰！你简直就是在糟蹋我的真心！我跟你说，比赛那事儿我不掺和了……”赵百里端起热气腾腾的面线吃了一口，呼噜呼噜放开了喉咙划拉筷子。待到鸡汤面线见了底儿，赵百里一抹嘴：“我不掺和那是不可能的，若冰你放心，这事儿就交给哥哥了……”
　　成功安抚赵百里情绪。警报解除。
　　王若冰满意了，回头对财务交代：“费了只老母鸡，记得从赵百里工资里扣。”
　　他优哉游哉泡了杯茶，回到办公室里，继续琢磨该做哪十道菜。他已经拟了个草稿，从《红楼梦》这些名著里收集了一些养生菜谱，等王小停来了做给他尝尝看。
　　徐长山还给他发了微信语音，向他表明立场：“那廖敏当年被你爸爸赶出了郢都，这事情我们这些老家伙都略有耳闻，这次蒋老板把他请回来，有些不地道。若冰你放心，有什么要帮忙的只管开口。”
　　王若冰回了个谢谢，呆坐半晌，开始认真思索一个问题：为什么中老年人都喜欢发语音？
　　没多久赵百里敲门进来，成功把王若冰跑偏的注意力重新拉回来，看着赵百里：“什么事？”
　　赵百里把一份资料放在王若冰桌上：“你看下，这是我这几天赶出来的一个方案。”
　　王若冰翻了一下，方案写的详实细致，看来赵百里很是花了些心思。
　　“之前你利用直播进行宣传，思路是没错的，但是效果并不明显。网络宣传需要长时间的积累，多渠道的扩散，我申请了一个微信公众号，一个官方微博账号，到时候会和小亭的账号互关，定期更新，发一些做菜的视频。”赵百里向王若冰解释。
　　王若冰点点头，往后翻，方案居然还专门分了一个人脉部分，要如何利用这些人脉比如郢都美食协会来扩大知名度，如何经营客户。
　　“很好，就这样办吧。交给你了。”
　　两人正说着，王小停匆匆忙忙地敲门进来，跟王若冰嚷嚷：“师哥，你快来看看。”
　　“什么事？”王若冰站起来：“一大清早的碰上什么事了，把你慌成这样。”
　　王小停一跺脚：“你来啊！来厨房看看。”
　　王若冰跟着他走到厨房。
　　王小停现在时不时给刘德贵帮忙打下手，边做事边直播，还有挺多粉丝爱看。他领着人到了后厨，刘德贵正在电话里和人争得急赤白脸的，其他几个帮厨伙计都无所事事地闲站着。
　　王若冰扫了一眼就知道了，都这个点儿了，菜还没送过来呢。
　　刘德贵挂了电话，还在生气大骂：“这些菜贩子，一点契约精神都没有！”
　　王小停哎哟一声，叫道：“我的师叔，你跟那些人谈契约，那不是鸡同鸭讲吗，他们只认钱！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换一家，不然今天咱们别想开张了。”
　　“我都打了多少个电话了，认识的经营业主跟约好了似的，都说没菜卖给咱们了。”
　　王若冰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啊？这郢都三大菜市场，七小流动摊点，都约好了为难我们？咱们这是结了多少仇家，挡了多大的财路？”
　　王小停拉着王若冰出了后厨房，走了几十米，拐个弯就看见了合味楼的后厨房。王若冰看一眼就明白了，那地方络绎不绝，大到私下改装的保温车，下到小三轮，车上装着牛肉羊肉蔬菜果品家禽，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有几个王若冰还挺眼熟，应该是来过王氏酒楼后厨的送货工。
　　王小停眼巴巴地看着他：“师哥，这可怎么办呢？”
　　王若冰说的没错，这郢都偌大一个城市，有三大菜市场，七小流动摊点，听起来菜源数量庞大，但是过得去的不多，王若冰对食材把关又极为严格，要求很多，能把货送进王氏酒楼后厨的，都得有过硬的品质。
　　现在好了，这些品质过硬的食材都进了合味楼！
　　合味楼开了两家分店，但是这么庞大的食材原料，要全部吃下不容易。合味楼摆明了是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明面上跟王氏酒楼叫板，背地里还使些损招儿让人不痛快。
　　要说没人在背后支持，王若冰不信。
　　王若冰摸了摸下巴，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几家过得去的食材摊主，先解了这燃眉之急！


第11章　葱爆羊肉（修）
　　王若冰跟刘德贵交代一声，带着王小停直奔郢都菜市场。他想着先解决了今天的食材再说，哪成想逛遍了菜市场，也没一家能入眼的。
　　这可急坏了王小停，跟在他身边连连跺脚：“师哥，我看刚才那家挺好的，再不把菜买回去，今天中午别想开张了。”
　　王若冰嗯了一声，拿起一家摊位上的白萝卜看了两眼，又扫了一眼蔬菜瓜果，叹了口气，揽着王小停：“走，还是去第一家买得了。”
　　王小停简直没脾气了，耷拉着肩膀跟在王若冰身边，又往回走到了第一家摊位，能买的都买了，王若冰让他送回酒楼，一个人往另一家菜市场去了。
　　午饭时间，贺棠蹙起眉头。
　　周助理看的心头一颤，心想不是吧，今天可是特意让贺家老宅的厨子做的饭菜，趁热驱车送来，这吃了二十来年的味道还不满意？
　　贺棠吃了两口，就不再动筷子。看来老板这被养刁的胃口，短时间是不能适应从天到地的落差了。
　　周助理啧了啧舌，老实说，他真的是有点想念那天晚上的滋味了。这些天为了给贺棠找一口能下肚的饭菜，他没少跟着试吃，可那滋味虽然都不错，却也算不得绝好，越试越叫他想念王若冰那一手。
　　周助理也不打算亏待自己，刚好今天不用加班，他下了班直奔王氏酒楼。
　　王氏酒楼他之前来过两次，都是为了考察，之前每一次都人满为患，哪成想现在不过八点，酒楼就没多少客人了。周庄刚坐下，眼尖的赵百里就迎了上来：“大舅哥，你怎么来了？”
　　“来吃饭啊。菜单呢？”
　　“都这个点了，不少菜品都估清了。”赵百里有些为难，打开菜单看了看：“哦，厨房里还有些西蓝花，要不给您做个蒜蓉西蓝花吧？”
　　周庄登时脸和西蓝花一个色儿，绿了。
　　赵百里看了看他的脸色：“您不爱吃西蓝花呢？那要不我去厨房看看还剩些啥……”
　　周庄摆摆手，合上菜单：“你们这酒楼是怎么了？”
　　赵百里连忙解释：“也就是最近这段时间。为了全面提升我们酒楼的服务品质，我们王老板正在寻找更优质的食材来源，所以后厨食材有稍许短缺，过阵子就好了。”
　　周庄上下扫了他一眼，冷冷一笑：“赵百里，你连你大舅哥也敢糊弄，欠揍是不是？”
　　赵百里被他这通冷眼一扫，扛不住了，小声把事情原委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