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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开文迟疑着摇头，“我决定开诚布公－－所以，事实上，”他深吸一口气，“我曾认为发邮件的人是赵欣，电子邮件有定时发送的功能，当时因为相信赵欣是自杀的，所以我想，他在自杀之前，事先写下了那些邮件。”
　　“现在，你认为写信的人是冯春？是什么洗清了我的嫌疑？”
　　“你在我这儿永远都没有嫌疑。”
　　“开文，你才说你决定开诚布公，所以，请告诉我，是什么洗清了我的嫌弃。我认为，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细节都可能帮助我们找到真相。”
　　周开文在长久的欲言又止后低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接着他缓缓道来：“在我收到第九封邮件的时候，我想，寄信的人只可能是我、赵欣，以及冯春三人中的一个。”


第12章　第十节　蒋墨意


楔子
　　花猫给白猫讲了一个故事。
　　故事里有一只花栗鼠，白猫因此好奇地问，我们猫类会抓花栗鼠吗？
　　它把花猫问住了。之后，针对猫类抓不抓花栗鼠它们讨论了很多，甚至还延展到松鼠值不值得抓的问题。它们认为自己必须讨论出一个结论，不然下回大家遇到花栗鼠、松鼠的时候会不知道该怎么做。
　　它们都忘了一件事：一开始猫类根本不是经过讨论才决定抓老鼠的。


第一节　
　　这个世上存在着故事之神。
　　小明背叛了故事之神，他对乐高说了一个假故事。
　　故事之神保护所有的故事不被篡改，他必须惩罚说了假故事的小明。
　　所以，后来小明总是在回答的老师问题，用各种词组造句，还经常给一个同时在排水的泳池灌水，或者去超市买七个苹果分给三个小朋友。


第二节　
　　小明又一次去超市买苹果，这回需要他买三个苹果平分给七个小朋友。
　　应该怎么平分呢？在买回苹果后，小明杀死了四个小朋友。
　　法官问他为什么那么做？因为数学不好吗？
　　小明给出正确答案——因为他嫉妒。
　　是啊，他当然嫉妒，每回他买苹果，都是要分给三个小朋友、四个小朋友、五个小朋友、六个小朋友……无论小朋友一共有几个，都没有人想到过分给他。
　　小明爸爸的三个孩子老大叫大毛，老二叫二毛，居然还有人以为老三叫三毛。
　　为什么呢？为什么人总是会忽略掉原本最不容易被忽略的人？


第三节　
　　金刚想要知道芭比喜不喜欢自己。
　　他摘下花朵数花瓣。
　　第一瓣，喜欢。
　　第二瓣，不喜欢。
　　第三瓣，喜欢。
　　第四瓣，不喜欢。
　　第五瓣……
　　金刚悲剧了，他不知道重瓣扶桑都是十瓣的。


第四节　
　　金刚假装与乐高成为朋友。
　　他希望能够借着这个机会认识小明。
　　他一直想要搞清楚一件事：为什么小明在希望灌满一个泳池的时候不先关掉排水系统？
　　金刚不懂得这个道理，因为金刚他是一只松鼠。他不知道人类必须开着那个“排水系统”才能懂得争分夺秒，珍惜□□理。


第五节　
　　芭比吃醋了。
　　小伙伴们都很关心这件事，为此积极展开讨论。
　　“我早就说了，那个男的不可靠。”
　　“我看不是那个男的问题。”
　　“芭比那么好一姑娘，她能有什么问题？”
　　“你们男人什么错都往我们女的身上推。”
　　除了争吵起来，讨论没有任何成果。
　　他们都想要知道在芭比身上具体发生了什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于是，他们守在电视机前等着看下一集的《芭比芭比》剧集。


第六节　
　　——于是……
　　——喂，哪有故事是这么开头的？
　　——哪有听故事的人是你那么挑剔的？
　　——我明明可以听更值得听的故事。
　　——你没听完怎么知道这个故事值不值得听？
　　——我总不能等人生过完了再去考虑这样的人生值不值得过的问题吧？


第七节　
　　金刚很高兴。
　　若问他为什么那么高兴，那是因为，他捡到了榛子。
　　——这是一道测试是否罹患老年痴呆症的题目。
　　如果你在好奇为什么他会为了捡到榛子高兴，你要当心了。


第四节　里我说过，金刚是一只松鼠。


第八节　
　　金刚决定和乐高分手。
　　因为金刚有个恐怖的秘密——他的肚子上有一个孔。他因此自卑，于是决定与乐高分手。
　　乐高同意了金刚的分手决定。
　　因为乐高有个恐怖的秘密——他的肚子上有一个孔。他因此自卑，于是决定同意金刚的分手决定。


第九节　
　　一个爱好文学的年轻人向大师求教，怎样才能写出一个故事来，他沮丧地表示自己对此没说一点概念。
　　大师告诉他，要写好一本书首先要写好这个故事的结局。而一个故事的结局通常都在书本的第一节　第二段。
　　年轻人忍不住反驳说，哪有那种结局放在第一节　第二段的书？一本书根本不该那么写。
　　大师点头说，是啊，你看，你不是已经有了自己关于怎样才能写出一个故事的一些概念？
　　————
　　周开文将第八节　的故事介绍给蒋墨意听：“你还记得冯春曾经介绍的他认为最特别的书吗？23日只要是周日，就可以去参加自己人生的‘烧烤聚会’。后来，冯春找到这本书，他特地买了四本，但因为你已经去往德国，所以，只有冯春、赵欣以及我看过这本书。在这本书的后记中，作者说，以前有一个人因为肚子上有孔特别自卑，不敢告诉任何人，他不知道那个小孔叫做肚脐，每个人都有。”
　　“因此你认为发邮件的是冯春？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后来我也无意间看到过这本书？毕竟，如果是冯春，他为什么要将这一剧情用在邮件故事中？这样做明显会暴露他。所以，我才是有嫌疑的那一个。”
　　周开文直直注视向蒋墨意的眼睛：“我说过，你在我这儿永远没有嫌疑。”
　　蒋墨意很快重新低头望向被打印出来的那一连串小故事，他将手指指向最后那个。
　　“我想，这句话应该是关键。”他低声念出，“一个故事的结局都在书本的第一节　第二段。”
　　（小明背叛了故事之神，他对乐高说了一个假故事。）
　　“你有笔吗？”蒋墨意的脑海闪过一个念头，他注意到小明说——因为他嫉妒。
　　因为他嫉妒，于是，他对乐高说了一个假故事。
　　周开文递来一支铅笔，蒋墨意将中间那些故事得第一句话全部划了出来。
　　（金刚想要知道芭比喜不喜欢自己。
　　金刚假装与乐高成为朋友。
　　芭比吃醋了。
　　于是……
　　金刚很高兴。
　　金刚决定和乐高分手。）
　　“这就是小明对乐高说的假故事。”蒋墨意抬头望向周开文说。
　　周开文盯着那些被划出的文字，目光中透漏出一丝震惊。“冯春他……”


第13章　第十一节　冯春
　　那个时候，赵欣怎么也不肯承认周开文已经与自己分手，他在冯春面前装得若无其事，仿佛自己还拥有着一个男友，并没有被人抛弃，人生里尽是春风得意。他的演技精湛，永不知倦，然而，观众冯春终于忍无可忍。
　　“不要在掩饰了，我知道发生了什么。”冯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在情不自禁脱口而出之际，竟说出极其荒谬的谎言，“我甚至知道的比你更多。我知道周开文为什么会和你交往，也知道为什么他会提出分手。”
　　“周开文不知道蒋墨意的性向，想要知道后者能不能接受男人与男人交往。他也想要知道，如果自己与你交往，蒋墨意会是什么反应——所以，你还不觉悟吗？”
　　后来的四年时间，冯春无时不刻不在后悔，后悔自己竟然因为嫉妒如此造谣。他真正伤害的人反而是他最想要保护的赵欣。愧疚的自责一直持续四年，如影随形，直至赵欣自杀身亡。
　　是的，赵欣一定是自杀。冯春知道对方这么做的必然理由。当警方进行调查时，他对此事保持缄默，并打定主意永远都不会泄露秘密。于是，他选择做另一件事。他选择向周开文坦白自己的错误。
　　“暴风雨四友”中的另外三人站在街头追忆他们的初遇情景，冯春回想起周开文曾经介绍过的关于神秘邮件的故事，从那个下午起，他开始向周开文发送每天下午3点的邮件。
　　他将自己的难以启齿的悔意写在故事中，在最后的几封邮件里，故意泄露发送人的身份，他等着周开文找到他，给予他应得的谴责。
　　——然而，在等到周开文的到访之前，冯春首先等到的是对方被警方传唤的消息。
　　冯春在家中坐立难安，思前想后，最终来到警局。
　　警局里，老交道的李警官接待了冯春。冯春在坐下后开门见山说：“赵欣是个特别要强的人，凡事都要做到完美，他不允许自己犯一点错，也不允许自己出一点糗。他曾经说过，如果有一天他的思维不再敏捷，思想不再开阔，他宁愿停止思考，如果有一天他腿脚不再灵活，动作不再利索，他宁愿停止活动。所以，我想，他一定是自己跳下楼的。”
　　李警官密切观察着冯春脸上的神情，他不动声色说：“可是，根据我们的调查，死者的头脑或者身体并没有出现任何问题。他又那么年轻，为什么要那么做？”
　　冯春在松口前咬牙难决。他不得不安抚鼓励自己：这个赵欣并不希望任何人知道的秘密，如果能保护到赵欣最在意的周开文，他一定也希望冯春说出口吧？
　　“赵欣的爷爷，还有他的叔叔，他们都有癫痫症。”
　　赵欣为这遗传病担忧过很久。（我见过我的叔叔发病，那时候我十岁，看着毫无尊严倒在地上的叔叔，他口吐白沫，不停抽搐，我心想，如果是我，我会选择死亡。）
　　冯春一直庆幸着赵欣没有原发性癫痫病，他相信赵欣自己也以为自己逃过一劫。然而——
　　“我在一个月前，无意间撞见赵欣发病。”冯春沉痛开口。
　　面对这一说辞，李警官微微怀疑地看他。“可是，并没有任何这方面的病历记录。”
　　冯春完全能想象这一情况，他苦涩地叹了一口气，解释说：“如果你了解赵欣，你就会明白，他绝对不可能就医，他不会留下任何证据证明自己是癫痫病人——事实上，为了不留下任何证据，他宁愿杀死自己。”
　　这是赵欣用自己生命隐藏的秘密，可结果，终究被冯春说了出来。
　　冯春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蓦地被抽空所有的力气，他无力地靠坐在椅子上，用倦怠而恍惚的眼睛望向自己对面的警察先生。
　　“李警官，我不知道周开文为什么会忽然被传唤，但是，请相信我，他不可能杀死赵欣。”
　　“冯先生，谢谢你的配合。剩下的事，我们警方会自己考虑的。”
　　冯春在天色渐暗的黄昏走出警局，他不自觉回想努力将自己的美好保持到最后一刻的赵欣。蓦地，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疑点——
　　宁愿选择死亡也不愿意毫无尊严倒在地上的赵欣，他怎么会愿意从高处跳下，让自己的尸体以毫无尊严可言的姿态，呈现在那么多人的眼前？
　　——赵欣一辈子都在努力活得光鲜美好，他又怎么会让自己死得如此惨不忍睹？


第14章　第十二节　周开文
　　周开文并没有杀死赵欣，他也从来没有实施过违法行为。但这个夜晚，历史被打破。这间目前依旧被警方封锁的赵欣的公寓，就在几分钟前，被蒋墨意与周开文一同非法潜入。
　　提出这一行动方案的人是蒋墨意，蒋墨意并没有向周开文说明自己的用意，但他本身就有让周开文愿意配合任何计划的能力。周开文什么都没有追问，他与蒋墨意两个人借着夜色悄悄进入赵欣所在的公寓大楼。幸运的是，没有住户见到他们的行踪，他们用曾经赵欣留给周开文的备用钥匙打开房门，然后钻过封锁带，潜入房间。
　　“事实上，一个月前，刚回来没多久，我就无意间遇见过赵欣。”来到屋中，蒋墨意没头没脑说，“我们的见面实际不太愉快，我并不想说些对离世朋友不敬的话，所以，在此之前始终对此保持沉默。”
　　“你们的见面，发生了什么？”周开文小心询问，事实上，他能想象当时的“不愉快”，主要出于赵欣的“不愉快”——从来与所有人相比都更胜一筹的赵欣四年前“输”给蒋墨意，他们终于重遇，那一时刻，赵欣已经积累长达四年的不服气。
　　“我们甚至没来得及好好寒暄，赵欣忽然对我说，”蒋墨意缓缓道来，“他说他会打败我……我能感受到他的怨气，显然，他很不希望我回来。”
　　周开文不觉有些吃惊，蒋墨意在这时抬头凝视向他的眼睛。“所以，在你告诉我该如何回答警方的问题之前，我已经知道，你与赵欣分手的事，以及分手的原因。”
　　因为意外，周开文的眼睛里闪过一道不确定的光，他犹豫着望向蒋墨意，内心是隐隐的担忧，以及歉疚，想到当时蒋墨意毫无防备面对忽然宣战的赵欣。“知道这件事，让你感到困扰，对不对？”
　　的确如此。周开文仿佛能听见蒋墨意在内心这么回答，但蒋墨意没有将自己的想法转化为能够被听闻的声音。也许他在回避这件事，可是，这的确不是好好面对的时机。在他看来，大概也没必要好好面对。他与周开文的故事，在七年前就没能开始，眼下，自然不需要好好结束。
　　了解对方想法的周开文无法开口，他的心里有那么多想说的话，但又有那么多不能说的话。
　　就在这时，蒋墨意轻描淡写地另起一行。
　　“不久之前，你在找我认为最特别的那本书，而赵欣说，他会打败我，我相信他应该会在你当年认为最特别的那本书身上做文章。”
　　七年前那个暴风雨的夜晚，周开文介绍的那本最特别书并算不得字面意义的“书籍”。事实上，那本特别书更像是一盏灯。通过一定的工艺，作者写出来的文字被制作成类似幻灯片的灯罩，读者可以在夜深人静时，打开这盏灯，便可以在自己昏暗房间的墙上，看到一段段的温馨小故事。
　　周开文是四个人中唯一不需要期待有朝一日能重遇或邂逅自己最特别书籍的人，因为，他已经拥有这本书，他曾热诚向另外三人展示过。他们拉上窗帘，关上日光灯，如同鉴赏荧光手表那样，在漆黑的房间阅读灯光里的故事。
　　蒋墨意因为工作错过了那一次集体聚会，于是，周开文在事后单独给他开小灶。那个晚上，当灯光亮起，一同阅读墙上故事的只有周开文与蒋墨意两人。周开文并不知道，那个时候，突如其来的心动如同顽疾，在七年后依旧纠缠着蒋墨意不愿放过。周开文也同样不知道，在很久以前，蒋墨意便已经过了会为一点点心动而相思入骨的年纪。
　　不过眼下，周开文看得出，蒋墨意只希望找到赵欣坠楼的真相。他想要为周开文洗清嫌疑。也仅此而已。
　　站在一片漆黑中，拿着手电照明的蒋墨意环顾向已经被警方仔细调查过的房间。警察可能翻过整整一书架的书籍，以寻找可能的线索，但他们没有想到过去查看一盏灯，去打开一盏灯，于是，那盏灯，那本书，静静等在那儿，等待被发现，被阅读。
　　蒋墨意试着打开那盏故事灯。他没能成功。
　　“让我看看。”周开文凑近，他在检查后伸手旋紧灯泡。在这只应该特地被卸松的灯泡被确保接触良好后，柔和的灯光很快充满整个房间。与此同时，赵欣的终章在周开文与蒋墨意的眼前展开。


第15章　赵欣书之赵欣的终章
　　那个早晨，赵英雄最后一次擦拭他的钢笔，同一个早晨，赵欣最后一次擦拭他的台灯。
　　一个半月前，赵欣听说周开文找到了《她》。蒋墨意说过，《她》是他最想要读到的那本特别小说，为此，周开文找得好一阵，最终，他在邻市的那家纪念图书馆内找到一本。无意间得知此事，赵欣颇为意外。他在半年前终于找到自己一直想要看一看的那本“自行书”，偏巧，那本书也是在那家纪念图书馆被找到的。赵欣认为这样的巧合一定意味着什么，诸如冥冥之中的天意。
　　很快，他听懂这一天意。当他在商场中重遇蒋墨意。
　　蒋墨意已经离开四年，为什么他要回来？最初赵欣如此懊恼地想，但很快，他找到答案。唯一的答案。
　　为什么《她》和《尺阳书》都出现在纪念图书馆？为什么蒋墨意恰好在这时候回来？为什么疾病发生在赵欣的身上？所有赵欣困惑不已的问题，最终只需要两个字就能够解释——
　　天意。
　　于是，赵欣根据天意展开行动。
　　他偷偷再次“借”出《尺阳书》，在书本最后写下《尺阳书之英雄的终章》，他模仿自己的笔迹，却又刻意在某些字上使用了不属于自己的书写方式，之后，他扔掉书本后的那张借书卡，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