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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梅边-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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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流氓打跑后,长乐轻飘飘地瞪了一眼眼前的男人,自己拎着书包走了。
  夜路长长,长乐背着书包走过漆黑无人的弄堂,也穿过灯火辉煌的集市,她一眼也没有回头看,却知道那个男人一直像影子一样跟着她。
  她故意走到人群里,看路边摊上的小猫小狗说,“我七岁的时候,不想吃药,陆迟就骗我不吃药会死,死了,就会变成小猫小狗,任他欺负,所以我不能死,我竟然相信了,后来陆迟养的那只老狗死了,却没有人回答我它去哪里了?”
  她经过一家钢琴店的时候,说,“我十二岁的时候,陆迟有一台琴,可是我不能伸手问他们要,所以每一天我都过来听琴,久而久之我也学会了,其实我是会弹琴的,我没有谈给任何人听,谁也不知道。”
  她经过一家便利店,买了两只甜筒,“我十四岁的时候,病得快要死了,那时候我想着如果这么死了,是不是该跟电视剧里演的一样立个遗嘱呢,可是我想了半天,也没有可以交代的事和交代的人,只好算了。”
  所有的话,都是长乐的自言自语,却好像都是说给某个人听的。
  她咬了一口,甜筒太冰了,冰得她都流出了眼泪,“陆叔叔总是说乖乖吃药,就奖励我一个甜筒吃,这家店的甜筒很好吃。”
  “你要不要吃呢?”她转头忽然看向男人。
  男人楞了一下,还是接过了那一只甜筒。
  于是,一大一小寒冬腊月,窝在公园的长椅子上吃甜筒吃得鼻涕横流。
  吃完了甜筒,长乐说,“我要回家了。”
  男人却开了口,“阿宝,你其实是记得你阿爹的,是吗?”
  长乐几乎一瞬间就落下泪来。
  作者有话要说:  陆医生是谁的后人,应该能猜到吧?


第30章 现代番外·往后浮生(下)
  ◇◆◇
  长乐反问,“记得又怎么样呢?”
  其实记忆不是没有,更何况那时她的心智已经五岁,她记得那常年冰冷的孤坟棺材,也记得她五岁前从来没有走出去过的茅舍,当然也记得……曾经相依为命的阿爹。
  ——柳文清。
  她甚至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明明白日里柳文清还带着她去汀花渡看了梅花,梅花没有开,父女都有些失望,柳文清说下次带她来,她好高兴的。
  可是等一觉醒来,梅花也没有了,阿爹也没有了。
  她混混沌沌的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到处碰壁,几乎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才真的确认,她的阿爹是真的抛弃她了。
  她的情绪终于崩溃,再也无法和平日一样假装冷静,假装少年老成,“为什么他不敢来见我,哪里有这样的父母,竟然怕见自己的女儿?”
  说到底她不过是个小姑娘。
  她这样委屈,柳文清生下了她没有和她商量,要送走她也没有和她商量,她一个人孤零零的长到这么大了,还要躲着她?
  “还有你你你……和他也是一伙的,我该叫你‘五叔’吗?你说过的话,也是逗我玩的吗?”长乐把矛头指向柳文泽。
  柳文泽被小女儿吓住了,他知道小女儿是找不到发泄对象,乱打一气,殃及他这池鱼,他哭笑不得,对后面的黑暗处说,“梅卿,出来吧,还能一辈子不见女儿吗?”
  见黑暗里的人半天没有动静,他只好亲自去请他,他别扭的“妻子”,为了他独自生下孩子,现在又因为愧疚在孩子面前抬不起头来,他的心防总是那么重,触一下就要缩进乌龟壳里去。
  他把手足无措的柳文清拉到女儿面前说,“你也别太纵着这丫头了,她鬼着呢,你以为刚才她为什么故意挨打?还不是激你出来。”
  柳文泽心里想,傻三哥,这一招他小时候早就用烂了,这丫头不亏是他的女儿,连这种烂招都一样。
  可柳文清呢,即使中招那么多次,换了丫头用,他还是照样中招。
  他们的女儿本就比他们想象中的聪慧得多,不好糊弄,长乐冷笑,“对,我都是骗你们的,我知道你们一直都跟着我,却不敢现身,如果不是因为看到我被人打了,是不是一辈子都不现身了?”
  长乐说着说着又哭了,眼前的男人局促不安的站在那里,头发已经剪短了,穿着一件军绿色大衣,却依然单薄的像一张纸一样,盯着长乐看。
  长乐几乎是一瞬间长大的,可是他却觉得她还是那个躺在棺椁里等待着她阿爹的小不点。
  他很想伸手抱抱他忽然长大的女儿,可又神经质地缩了回去,他无颜面对女儿,只好一遍一遍的说“对不起。”
  柳文清每说一句,都像是在柳文泽心里剜了一刀,他估摸着女儿的性子,狠下心肠,拉着柳文清的手,“梅卿,不是你的错,真的不是。都是我没有早点找到你们,不要总把错揽在自己身上,我以后都会陪着你的……我看今天阿宝是不会看我们一眼,我们先走,让阿宝冷静下。”
  长乐一瞬间噘嘴,“谁让你们走的!”
  不知道是不是血脉的力量,从不会撒娇的长乐几乎是一瞬间就学会了撒娇,无师自通起来,也许是怕极了再一次被抛弃,她瞬间拽起了柳文清的衣角。
  “我准你们走了吗?我一次不理你们,你们就要走了吗?怎么那么没毅力了呢?”
  小姑娘把头高高扬起,即使是卑微的求人,也不肯流露出半点软弱。
  ——“留下来,直到我原谅你们。”
  ==========================
  阿宝的视角就到这里为止,下面是几个关于父女生活的彩蛋。
  ◇金屋藏“爹”◆
  长乐就这样把两个大人领回家。
  小姑娘绷着脸,似乎没有太多的高兴的模样,但是知子莫若父,柳文泽知道她其实心里乐开了花。
  长乐住的房子其实陆家的一所老房子,平时也没有人来,但是屋子里藏了两个大男人,况且柳文清和柳文泽看起来那么年轻,她也不能指着说“这是我爸”,所以给两个大人一个身份就成了当务之急。
  可这件事还没有办妥之前,就出现了一个意外。
  那一天,长乐放学回家,开门就看见她藏着的两个男人正和他的竹马陆迟同学大眼瞪小眼,偏偏陆迟同学十分没脑子,见了长乐就大喊,“长乐,你竟然背着我偷藏野男人,还藏了两个!”
  野男人一号柳文清,“……”
  野男人二号柳文泽,“……”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长乐恨不得夺门而出,放弃治疗算了,可是她竟然淡定的hold住了,说,“那是我的两个亲哥哥,我也是才刚刚找到我亲人的。”
  “所以你只有我一个?”
  长乐丧权辱国的点头,根本没有注意到再度石化的柳文清两人——他们才认回来没多久的宝贝,就这样草率地被猪拱了。
  而很多年,知道真相的陆迟同学想起那个平淡无奇的黄昏,还是胆战心惊,那是他第一次见岳父大人们,而他竟然还能娶到长乐,实在是岳父肚里能撑船啊。
  ◇名分◆
  柳文清和柳文泽住进来很长时间,一直是分房住的,因为柳文清说,我们住在一起阿宝会怀疑的。
  “哪有成年兄弟睡一张床的。”
  有几次柳文泽偷跑过来爬柳文清的床,阿宝就皱着眉头瞥他了。
  柳文泽委屈,“可我们是夫妻啊。你什么时候在孩子面前给我个名分,总不让孩子一直叫我‘五叔’吧。”
  柳文清不知道怎么开口跟长乐说这个事,他生下阿宝的身体始终是一个怪物,她实在不想让阿宝也认为自己是怪物,在没有想到怎么说这桩事情,只好委屈柳文泽,说,“再等等吧。”
  柳文泽气得咬了柳文清一口,却又无可奈何。柳文泽没有要到名分,却也不敢往死里逼柳文清,只好说,“那我要补偿。”
  当天夜里,趁着长乐出门补习,柳文泽就摸进了柳文清的房里,伸出手就把柳文清压在身下。
  柳文清心中有愧,到底还是让柳文泽得逞了,可又担心孩子忽然回来,紧张得不行,不敢放开,只好被压在窗边像猫叫一样细细地呜咽。
  柳文泽食髓知味,分外缠人,没完没了,忽然,门口就想起了长乐和陆迟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噼里啪啦特别响,简直像在泄愤。
  柳文清吓得把伏在他身上耕耘的人直接推床底下去了。
  从那一天起,柳文泽就不理他了。
  柳文清知道柳文泽是真的生气了,他开始反思,一直以来,他考虑所有人的感受,考虑女儿的感受,却很少考虑柳文泽的感受,从来没有想过,他的心也是伤不起的。
  当天晚上,他就和长乐开诚布公的说了他与柳文泽的事。
  “以后不要叫他‘五叔’了,也不要老气他,他也是你爸爸。”
  长乐听了,脸上没有什么太多惊讶,只是淡淡的点头。
  原本柳文清以为会天崩地裂的一场摊牌平淡无奇的结束了,只不过长乐与柳文泽擦身而过的时候,长乐在心里哼唧了一声——愚蠢的大人。
  长乐没好气的瞪了柳文泽一眼,心里想,就不让你跟阿爹睡,谁让你老折腾我阿爹。
  ◇庄生迷蝶◆
  起初的几年里,柳文清和柳文泽过得并不如意。
  在过去,他们也算得上饱学之士,可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他们都成了没身份没户口没文凭的三无人士,还拖家带口,负债累累。
  为了谋生,柳文泽在码头搬过货,在风雨中送过快递,他这样傲的人,朝廷争斗中都没有折过的脊梁,却因为琐事生活而劳心伤神,可就是这样,却就是不想让柳文清出去工作。
  为了这件事,柳文清和他吵过很多次,有一次甚至在长乐面前翻了脸,为此他们冷战了一个月,最后还是柳文清趁着醉酒脱光了主动躺他床上去才哄好。
  他有时候也会想,如果阿泽没有同他入轮回,大概还是高朋骏马,荣华一世。
  后来,柳文清因为因缘际会,在长乐的学校里得到了一个图书管理员的临时工工作,柳文泽才松了口。那时,长乐考上了大学,柳文泽已经自己开了货运公司,日子才稍微好过些。
  工作清闲,柳文清闲下来会看着古籍恍惚,不知怎的便睡了过去。
  梦里他又活了一世。
  这一世里,他和柳文泽不是兄弟,不背伦常,他也不必背负师恩冤案,他生于盛世,长于士绅,在寻常人家庸庸碌碌的长大,忽然某天在大街上撞上一个骑马的男人。
  骑马的男人冷着脸将他扶起来,皱着眉头抱怨,“路这么宽,怎么偏要往我怀里撞?”柳文清恍惚间竟然忘记怼回去。
  ——哦,那个男人长着一张柳文泽的脸。
  又过了一日,家里便送来了十车的聘礼,说不要娶他们家的姑娘啊,要他们家的三公子。
  他这样一个男人,就糊里糊涂的嫁过去了。
  他们恩爱了许多年。
  无厌憎,无疾苦,无生离,无死别。
  忽的有一日,不知怎的,他变成了耄耋老人。
  他羞愧不敢见人,见了阿泽,也只好谎称自己是他夫人的爹,男人看了他,竟然也真的信了。
  他不敢说自己的身份,虽然阿泽还是恭恭敬敬像老祖宗一样供奉他,又过了一些日子,阿泽带回来一个眉来眼去的小美人。
  他心里难过极了,可是他这副模样,又不敢承认说他是他的妻,甚至连吃醋的立场也没有,只好看着阿泽和小美人继续秀恩爱。
  终于有一日他跟他提起要续弦,请他替他张罗婚事,他又难过又生气,可是委屈又说不出来,就想着在他的新婚之夜连夜逃走。
  结果却被新郎官堵个正着。
  他把他圈在怀里,生气的磨着他的鼻子,说,“梅卿,即使在梦里,你也不敢伸手要我吗?”
  他鼻子酸得厉害,他曾不止一次的设想如果没有柳文泽会如何,可是到头来,说慷慨的是他,怯弱的还是他。
  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坐在柳文泽的车上了,柳文泽问他,“做噩梦了?”
  柳文清摇摇头,漫不经心地说,“我大概是被一只蝴蝶迷了眼睛了。”因为迷了眼睛,到今天才彻底想通。
  柳文清想起那一日他们从轮回中清醒后问柳文泽的话——“后悔吗?坠入时间的漩涡。”
  当时的柳文泽没有回答,只是耍赖说,“为了不让我后悔,你要陪着我。”
  他现在才知道,柳文泽不回答,不是因为不敢回答,而是因为太过沉重,卿心我心,他们从来都是一样的。为了这悖逆的选择,他们被时间抛弃,做了时间的流放者。
  沿着时间的长河,或许他们一直就这样走下去了,或许选一个时间节点落地生根,过完他们的人生百年。
  ——可,他们从没有回头路,也不说后悔。
  柳文泽没有再追问这件事,柳文清自己系了安全带,“我们回家吧,阿宝在等我们回家呢。”
  夜暮灯火倦人归。
  如此,便是往后余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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