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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万户侯(高月)-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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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的后背渗出了一大片冷汗,就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李隆基的心思,他其实并不是真的让自己成为太子党啊!
想想也是,若自己真的成为太子党,他怎么可能让自己出去领兵,一个王忠嗣、一个皇甫惟明、一个高仙芝都是太子的支持者,难道还想锦上添花不成?
李清既想通这一节,又用眼角余光扫见高力士不在,便毫不迟疑地低声道:“太子昨晚命人来找臣,臣来不及向皇上汇报,一早便去了太白楼,只说了几句话,太子想委派一人为臣整理文书,臣答应了,别得就没有说什么了。”
李隆基‘哦!’了一声,目光散淡,随意翻了翻桌上的奏章,漫不经心道:“鲜于仲通之事你们没说吗?”
他说得漫不经心,但在李清听来却如闪电雷鸣,他的头‘嗡!’地一声,脑海里一片空白,原来所有的事情李隆基都是知道的,鲜于复礼、王珙、崔光远、杖毙。
他忽然有一种当年在义宾为主簿的感觉,那时他是章仇兼琼的一粒棋子,而此时他是李隆基的一粒棋子,什么南诏功劳,统统都是假的,封自己去沙州也必定有他的深意,自己一无所知还沾沾自喜,从三品,哪有这么容易啊!
汗珠从李清的额头上滚落下来,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隆基瞥了他一眼,淡淡笑道:“你明白就好,去沙州后,每三天给朕写一份奏折,不在字数多少,但一次也不能断,到时自然会有人来和你联系,你去吧!”
……
李清仿佛行尸走肉一般,糊里糊涂回到了家,刚进府门小雨便迎了上来,“公子,客堂有个当官的在等你,抱了好大一堆文书。”
“知道了!”
李清摄住心神,这必是太子派人替自己办妥了各部门的交割手续,需要自己签字画押。
“小雨!”
李清刚要走却又想起一事,叫住她道:“告诉帘儿,把上次太子赏我那套宅子的钥匙给留张奕溟,让伙计们都搬过去。”
小雨却回头笑道:“我的爷,这些小事不要你操心,帘儿姐早就安排好了,你去忙公事吧!”
“那真是我多事了。”
李清笑了笑,抬脚进了客堂,只见里面坐着一人,正低头饮茶,他身旁小几上,堆了厚厚一叠文书,见李清进来,他连忙起身,向李清躬身长施一礼道:“在下奉太子詹事之命而来,见过李刺史,一些文书须李刺史签字。”
李清打量一下他,见他约三十余岁,面色白净,目光清澈,留有三缕黑须,似乎见过,也是东宫官员,却没说过话,便笑了笑回礼道:“我好象曾见过你,你可是来太子派来替我办理交割之人?”
“是!不过吏部已将我批转为敦煌县县令,以后还请李刺史多多关照。”
李清眼睛一挑,两道目光直刺此人,除了替自己整理文书之人,太子竟连敦煌县县令也安插了人吗?
“请问先生尊名?”
“哦!”那人歉然地笑了笑,“我倒忘记通报姓名了,在下姓张名巡,蒲州河东人,现任太子通事舍人。”
“什么!”
李清忽然失声叫起来,手指着他竟说不出话来,他早起本来就着了些风寒,而与李隆基一席谈话后,更已心力憔悴,而此时他再心神激荡,一个时辰内从极寒变成极热,李清感觉到头开始发晕,颓然坐到椅子上。
张巡,开元末进士探花,天宝初年任太子通事舍人,后为李林甫不喜,调为真源县县令,安史之乱中他率几千疲弱之民,抵抗安禄山十几万大军,历时半年,杀敌数万,最后全城军民大半饿死,城陷不屈而亡,忠义千古,流芳百世。
此时他正任太子通事舍人,因李清为沙州刺史,他被李亨选中,也由此升了半级,转任敦煌县县令。
“大人,身体可有不适?”
李清摆了摆手,“没事!多谢张县令。”
他慢慢站起来,郑重地向他施一礼,肃然道:“我李清真心地欢迎张大人到沙州为官。”
……
次日天刚蒙蒙亮,李琳的府前便已人声嘈杂,近百辆马车装满了的物品,还有随车的家属。
女人和孩子都坐在马车上,男人们骑马在两旁跟随。
三百名李清的旧部天不亮便从长安各地赶来,一人不少,衣甲鲜亮,个个精神抖擞,武行素一马当先,护卫着车队,要去西域了,每个人的心中都激动而向往。
“贤侄,这一去,几时归来?”
台阶上,李琳与李清依依惜别,李清已经向府内看了扫了三次,依然不见李惊雁的人影,他心中失落到了极点,心象刀割一般难受,“她竟不来送送自己么?”
可长辈的问话,他不能不答,只得拱拱手勉强笑道:“明年年初要回来述职,届时便可见到。”
“保重!”李虎枪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各位保重!”
李清向大伙儿团团一抱拳,一咬牙,翻身上了马。
“出发!”
沉重的车轴声隆隆转动,沿着朱雀大街向明德门驶去,李琳望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苍老的眼中竟流出一颗浑浊的泪珠。
“孩子!祝你们一路平安。”
开城门的钟声早已敲过,城门处,士兵们正忙碌地盘查着往来的商旅,李清的车队开始缓缓出出城。
“李郎,你不高兴吗?”
帘儿的笑颜从车窗里露出来,昨日的交割文书中,并没有让她留在长安的命令,这让她心花怒放,最担心的事情终于没有发生,她的心已经飞向遥远的地方,那里,将是她的新家,也将是她孩子诞生的地方。
“没什么,眼看要离开长安了,心里有些失落。”李清忍不住又回头看去,宽阔的朱雀大街空空荡荡,行人寥寥。
他心中叹了口气,慢慢回过头来,忽然,在城门边上,他看见了一辆熟悉的马车,而在马车旁,他看见了一袭雪白的衣裙,李清惊呆了。
在风中,裙琚飘舞,宛如仙子临风,她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目光里充满了坚毅和决断,仿佛为她的理想、为了她所爱的人,她甘愿舍去一切,所有的地位、所有的名份,她统统不在乎。
“惊雁想和我们一起去西域,她想看看塞外风光,我答应伯父会好好照顾她!”
李清猛然回头,望着帘儿温柔而宽容的微笑,望着小雨醋意的目光,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一股豪气从他心底升腾而起,仿佛天地之间再没有任何让他害怕的东西,任它朔风劲吹,任它沙丘漫漫,万道金光洒在城墙之上,也撒在辽阔无垠的大唐疆土之上。
一行车马渐渐远去,只留下笑语在长安巍峨的城墙下回响。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他去了,一只来到大唐的异蝶终于化作了雄鹰,开始振动他有力的翅膀,向辽阔壮丽的大唐西域飞去。
这一年是大唐天宝四年,吐蕃至鸡年,公元745年。
卷七 西北望 射天狼
第一百六十四章 河西走廊的马匪
沙州,即今天的敦煌,四千余户,人口近二万人,为下州,下辖二个属县,一个名敦煌县,为州府所在,另一个为寿昌县,著名的玉门关便在这里。
永徽二年,沙洲升下都督府,隶属河西节度府管辖,是其下八大都督府之一,常驻军编制为四千人。
天边渐渐翻起了鱼肚白,漫漫戈壁滩的尽头翻腾着紫红的朝霞,半掩在胡杨树的官道后面,向苏醒的大地投射出万紫千红的光芒。
唐朝的气候要比后世温暖湿润,河西走廊上牛羊成群,物产丰茂,祁连山的融雪带来大量的水分,河流、湖泊比比皆是,沙州已经到了河西走廊末端,虽然相对干燥,大部份是茫茫的戈壁滩,但也有不少湖泊河流,一些比较有名的,如大泽湖,甘泉水、冥水以及张掖河,它们的存在为动物们提供了水源,也为树木生长提供了条件,故随处可见大片的胡杨林,还可以看见一群群觅食的羚羊,充满了生机盎然。
一只苍鹰在天空盘旋,它一声长鸣,似乎发现了什么,远远的,只见一条黑线在苍茫的大地上蠕动,苍鹰迅速从他们头顶上掠过,这是由一百多辆马车组成的队伍,近二千名唐军护卫左右,警惕地探望着四周的情况,一支弩箭破空射来,苍鹰长翅一收,躲过弩箭,随即一冲上天,变成一个小黑点,瞬间便消失在远方。
这支车队自然就是李清的队伍,他们行动极缓,停停走走,经过近二十天的跋涉,终于要到目的地,走了一夜的路,他们已经疲惫不堪,只这里是沙州以东的官道,所谓官道,也不过是稍平坦一点的戈壁滩,却没有半点路的样子。
再行十余里,在一片片胡杨林的背后便是沙州寿昌县,在队伍的中间,武行素使劲甩了甩他比常人长一截的手臂,一脸遗憾的放下了钢弩。
“呵呵!武校尉,你的箭还是没有鹰的速度快啊!”
说话的是个红脸大汉,近四十岁,粗粗壮壮,仿佛半截铁塔一般,他是河西、陇右两府节度使皇甫惟明派来护送李清的副将,名叫褚直廉,从鄯州开始,他便率一千五百名唐军护卫李清一行,虽然现在吐蕃没有寇边,但河西走廊上马匪出没,强悍凶残,必须万般小心。
武行素却不服气道:“这里的风速太快,我尚不适应,所以才略偏一、二,如再来一次,我定叫这只黑鸟折翅马前。”
“哈哈!”
褚直廉大笑,“哪有一只鹰会让你射两次的。”
“褚兄为何如此开心?”
李清从远处纵马上前笑道,经过二十几日的风吹日晒,李清脸上的皮肤变得又黑又粗糙,但目光却更加明亮锐利,仿佛是一支尖利无比的梭镖。
褚直廉见李清过来,急拱手笑道:“一路行来枯闷无聊,寻些乐子,不过前方就是沙州,我也算功成圆满了。”
李清知他是个性急之人,若让他纵马行军,恐怕三天便到了,只是帘儿有身孕,故行走极缓慢,着实让这帮当兵打仗之人憋屈惨了,便歉然道:“内子有身孕,只能一路缓行,委屈褚兄和弟兄们了。”
“你这是什么话!”
褚直廉脸上不悦,上前轻轻给了李清肩窝一拳,“你知道我们这里什么声音最悦耳吗?告诉你,不是胡琴、皮鼓,也不是女人的叫床,而是婴儿出生时的哭声,让人精神振奋,看到希望,算了,我这话你现在是不懂,以后自然会明白。”
李清见他坦白爽直,心中早对他有十分的好感,也拍拍他肩膀笑道:“这一路来,风景虽壮丽,但褚兄给我留下的印象却最深刻,以后或许我们还有并肩战斗的机会,希望那时褚兄多多赐教。”
“李老弟太客气了。”
话音刚落,前方便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数匹马向这边奔来,激起漫天尘土,褚直廉一听马蹄声,神色立刻紧张起来,“不好,前面一定发生什么事了!”
他扭头对李清急道:“这是我派去前方探路的弟兄,从他们的马蹄声我便知必有事情发生。”
说话间,奔马靠近,果然是前方探消息的唐军斥候,一军士翻身下马急报:“禀将军,一支马匪约一千人左右正在围攻寿昌县城,请将军火速救援!”
“一千多人?”
李清一楞,这还是匪吗?还有沙州豆卢军怎么不出动,竟任他们攻城吗?
但形势危急,已不容他细想,他当即立断对褚直廉:“对方有一千马匪,人去少无益,事不宜迟,褚将军先率本部去解围,我在此等候。”
褚直廉点点头,“也好!有些事我回来再给李都督解释,李都督就在此,切不可再往前。”
说罢,他一挥手,大吼一声,“跟我来!”
一千五百骑兵如长龙出水,密集的马蹄激起一大片黄云,迅速跟随褚直廉向前方奔去,将两旁胡杨林中的鸟惊得扑翅乱飞。
此刻,李清的身边只剩自己的三百骑兵和一百多家丁,他心中也开始隐隐有些担心,如果攻城的马匪向自己这边逃窜而来,岂不是危险?
“老子刚到,便给个下马威!”
李清低低骂了一声,立直身子向两边眺望一下,远远看见正南方有波光粼粼,好象是条不小的河流,他路上听褚直廉说过,沙州附近有条大河叫甘泉水,估计就是它了,河流对岸有一座泥土夯成的岗哨,规模颇大,但看样子似乎已经废弃,他一招手将武行素叫来道:“你派两个弟兄先去寻找过河的路,我随后便来。”
武行素答应,立刻命令两名弟兄前去探路,李清一掉马头,便来到帘儿她们的马车前,此刻帘儿和小雨都搬到李惊雁的马车上,这辆马车车厢宽大,可容七八人同坐,里面舒适豪华,车轮厢体做工考究,路虽然坎坷不平,但也不觉颠簸,三女互相作伴,一路闲聊,也不觉寂寞,昨晚赶了一夜的路,帘儿和小雨都已经撑不住疲惫,睡着了,李惊雁换了身衣服,刚也想睡下,却听有马蹄声靠近,不由精神大振,立刻拉开了车帘。
李清与她虽然在曲江池互相敞开了心扉,但毕竟二人接触不长,不象帘儿与小雨跟李清多年,感情自然成熟,所以这一路来,两人反倒鲜有说话,即使偶有说话,他也感觉不自然,躲躲闪闪,就仿佛李惊雁真是来观赏塞外风景。
车帘拉开,露出一张俏丽的脸庞,却比出发时明显瘦了一圈,显然是一路风尘劳累所至,那天晚上她说要抛弃身份跟自己,自己也只当她是说说罢了,不料她真的这样做了,就在出城门的那一刻,她已经不是平阳郡主李惊雁,而是和帘儿、小雨一样,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还有她的父亲,李琳是宗正寺卿,他何尝不明白女儿此举的用意,可他还是答应女儿跟自己走,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想到此,李清感觉肩上那份责任更加沉重。
两人目光相碰,李惊雁的脸忽然红了,目光下垂,不敢看他,只低低声道:“帘儿姐感觉不太舒服,已经睡了。”
其实李惊雁还大帘儿几个月,但她主动称帘儿为姊,其实就是在向她表明自己决不想抢她之位,她是个极聪明的女子,知道帘儿在李清心中的份量是谁也无法代替的,如果李清是看重门第之人,他早就娶崔柳柳为妻了,所以别看自己虽然是郡主身份,可在他心中的重要性,自己恐怕连小雨都比不上。
“哦!她们……都睡了”
李清又心不在焉随口道:“那……你怎么不睡?”
话一出口便觉不妥,立刻改口尴尬笑道:“我的意思……你怎么知道是我过来,便立刻拉了帘子。”
李惊雁也笑了笑道:“公子这话说得笨了,难道我不会从窗缝先看看吗?不过我倒真的没看,我是听马蹄声到了车窗前还没有人制止,便知道只能是公子。”
“这倒是,否则这些家丁就没什么用了。”
李清的脸色忽然大变,直勾勾地盯着车窗。
“公子,你怎么啦?”李惊雁诧异问道。
“不好!上当了。”李清猛地一拍自己脑门,掉马便走。
自己的大队人马离昌寿县已经只有十里,那群马贼岂会不知,还在继续攻打县城,等唐军去宰他们吗?不可能!
李清的脑海里的念头转得飞快,自己近二百辆马车里载了几万贯钱,还有粮草、生活用品,浩浩荡荡而来,这些马匪以此为生,怎会不知,怎会不眼红。
他立刻明白过来,攻打县城不过是个饵,目的是要将唐军大队人马吸引过去,他们真正的目标一定还是自己这一百八十辆满载钱粮的马车,好狡猾的马匪!
“武行素!”
李清大声吼叫,“马上派人把褚将军叫回来,还有所有的物品都不要了,人全部过河,躲到土堡里去,要快!”
他骑着马在车队里来回叫喊,“将马车统统毁掉,盖钱的油布扯开,串钱的绳子也要全部给我割断!”
李清猜得没错,他们刚到何边,官道另一端的胡杨林里便惊起大片飞鸟,马蹄声骤起,开始有身着黑衣的马匪从树林里冲出来,人越来越多,到最后足足有七、八百人,衣服杂色、马匹斑驳,他们挥舞着五花八门的兵器,长剑、战刀、长矛,甚至步兵用的陌刀也扛在肩上,但每个神情都是一样的,贪婪、凶狠以及闻到女人味的激奋。
这是一股河西走廊上最大的马匪,约三千人,主要由逃亡的唐兵、当地羌人、西域胡人、及官府追捕的逃犯组成,本来是各自为阵,但从去年起便渐渐汇成一股,往来踪影不定,异常狡猾,令官兵十分头疼。
由于他们存在,极大影响了丝绸之路上的贸易,往来的大商人都要结伴而行,还需要官兵护送,但小商人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杀人越货之事时有发生,他们早在凉州附近便盯上了李清的车队,从种种迹象,他们判定这支车队的目的地就是沙州,便在车队即将抵达沙州之时,使了一招声东击西之计,竟让李清一时上了当。
河水深而湍急,少说深有一丈,宽十丈,这时,先前派去探路的士兵跑来向李清报告道:“都督!前面五百步外有座桥。”
前方隐隐有黑影横陈,李清急回头眺望,一道不高的小山岗挡住了视线,但冲天的尘土和雷鸣般的马蹄声以及尖厉的叫喊声几乎要将人的心都震出来,听声音约四百步远。
自己手下还有三百多士兵和家丁,拼一拼倒不怕,但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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