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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万户侯(高月)-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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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说,这一定是杨钊,自己到处找他不见,原来他竟跑去喝酒了,李清心中忽地一动,急问道:“另外一人是不是满脸是血。”
“应该是!”骷髅点点头道:“虽然没有满脸血,但血污尚在,头上还被包扎。”
果然是杨钊和柳绩,李清忽然有了浓厚的兴趣,他们究竟在谈什么?竟然用酒水代话,见不得人,想到此,他又问道:“他们还在吗?”
“我来时,他们已经起身结帐,想必现在应该走了。”
李清低头想了想,又赶紧道:“你快带我去看看他们坐的那张桌子。”
赶到了酒肆,二人刚走,他们喝酒的桌子上碗筷已经收走,但谢天谢天,桌子还没有擦。
“且不要擦!”
李清伸手止住了来擦桌子的伙计,他趴在桌子上细细地查看,虽然大部都已经干了,但从侧面映着反光还是可以看出指痕,上面果然写满了字迹。
他选了一边较清晰的地方,用嘴在上面小心地呼出白气,指痕被湿润,渐渐地将字迹重新显现出来。
由于字迹重叠,很难看清他们写了什么,但有四个字,他隐隐约约看清楚了,‘勾结、造反’
只有寥寥四个字能勉强看清,却仿佛石破天惊,让李清一下子愣住了,“和谁勾结,又是和谁造反。”
他低着头在房间来踱步,他已经大概猜到杨钊想在中间捣鬼,可是他的动机是什么?目标又是谁?忽然,李清地缝里发现了几滴鲜血,微微一怔,可就在这一瞬间,他霍然明白过来,‘杜有邻、太子’
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眼睛慢慢眯成一条缝,“不错!不错!我没看错你,果然是有点手腕。”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东宫案(一)
或许是因为昨晚高力士的提醒,李林甫一夜没睡好,一直忧心到三更才昏昏睡去,天不亮起床上早朝时,他竟有些着了凉,在马车里打了几个喷嚏,头变得昏昏沉沉,身子开始发热。上罢早朝,身体愈加沉重,便告了声假回家歇息。
此刻,李林甫正坐那张老旧发黄的藤椅上,左手的食指和拇指轻轻按压着眉眼间的穴位,脑海里依然在回响着昨晚高力士说的那句话,‘皇上这两年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今天早朝他也特地注意了李隆基,虽然光线暗淡看不清面容,但坐在王座上的气势已经比从前弱了,当年那种傲视天下、气吞万里的气势不复存在,现在只静静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仿佛透出一种死气。
正是这种死气让李林甫感到一阵恐慌,一夜的深思让他也慢慢品出一点味来,当年皇上杀旧太子李瑛是何等斩断绝伐,自己的三个亲生儿子,也毫不怜惜,推出去,只有一个字,‘杀!’
可现在的李亨,李隆基仿佛只是在修剪树枝,一点一点将他的枝蔓劈掉,只留一根光杆立站那里,并无将它砍倒的意图,看来李隆基也自知时日不多,已经不打算再离新主。
那自己怎么办?给他当了这么多年的狗,难道他就不管了吗?
‘狡兔死,走狗烹’,虽然这是常理,他将李亨干下去,他的日子也就到头了,但是如果他不将李亨干下去,他的家族更是要面临灭绝,这就是李林甫的痛苦,没有第三条路的痛苦,高处的风光和没有退路的绝望。
外间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我想见见父亲”这是八子李银的声音。
“老爷生病了,需要休息,公子改日再见吧!”这是忠心耿耿侍卫长的声音。
这个儿子定是不死心昨天的事,不莽撞行事,倒也不错。
李林甫心中感到一阵欣慰,嘴角浮现一丝慈爱,“让他进来吧!”
李银低着头慢慢走进来,给父亲跪下行了礼,“父亲身体欠佳,孩儿特来问安。”
“起来吧!”李林甫指了指旁边的圈椅,和蔼地道:“来!坐下说话。”
李银坐下,可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有胆量说出来,李林甫见了,却微微笑道:“咱们是父子,有什么不能说,打仗还靠父子兵呢!你想帮为父,不象别的兄弟那般风花雪月,为父高兴还来不及,说吧!别吞吞吐吐的。”
李银体会到了父亲的温情,又见父亲身心疲惫,鼻子不由一阵发酸,恨不得将自己的一个肩膀借给父亲顶顶压力才好,忽然又觉自己耽误了时间,急忙凝住心神道:“孩儿前些日子认识一个纨绔子弟,他是剑南采访使鲜于仲通的儿子,叫做鲜于复礼,昨天他来找我,说他家有一个丫鬟,被那个李清拐走,他想报官可又惧怕李清的权势,便想请我帮他去官府通融一下,我觉得这是个机会,但不敢卤莽,所以先来请示父亲。”
“鲜于仲通!”
李林甫眼睛里不由浮现出一抹嘲讽的笑意,今天早朝,皇上还特地封此人为南溪郡刺史兼戎州(就是南溪郡别名,今四川宜宾)都督府都督,听说就是那个李清举荐,不料他的儿子竟然要告李清拐卖丫头,真是莫大的讽刺。
“那依你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置?”李林甫饶有兴致地看着儿子,想听听他的意见。
李银精神一振,父亲终于把机会给自己了,他深深地吸一口气道:“孩儿不会那么卤莽,只听鲜于复礼一面之词,孩儿调查过,这个丫头其实是李清的妾,孩儿就想,告了又有什么用,最后也是不了了之,不如我们帮鲜于复礼将这个丫鬟绑架了,让这个李清尝尝女人被别人霸占的痛苦。”
说完,他满怀希望地望着父亲,想得到他对自己的赞许,不料李林甫只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一个小妾他就会痛苦吗?就算他痛苦,你又能得到什么?还有那个鲜于仲通是什么背景,你知道吗?我可以明白告诉你,若你真瞒着我做了,我立刻将你送官,以示我的清白。”
李银张口结舌,刚要说话,李林甫却打断了他,“本来我对你抱的希望甚高,以为你可以继承我的事业,现在看来还是高看你了,真是让为父失望。”
李银低下了头,一会儿他又鼓起勇气道:“孩儿不懂,请父亲明示”
过了半响,李林甫才缓缓道:“凡是做事要讲究个目的,要前后考虑周全了,不要只图一时之爽,象你这般,只想让他痛苦了,你就高兴了,这和街头上地匪、泼皮下三滥般的打架有何区别,我若是你这样,还不如买个杀手,一刀砍了他岂不更痛快,关键不再这里,关键是你要达到什么目的。”
“孩儿有点明白了,那依父亲之见,这件事该怎么办?”
李林甫冷笑一声,“鲜于仲通是章仇兼琼的心腹,李清又是章仇兼琼的门生,都是太子党之人,若能利用这次机会,挑起太子党的内斗,岂不是让这件小事达到了最大的效果?依我大唐律历,私拐他人奴仆就是犯法,这明摆着的机会你不用,倒想自己去做违法的勾当,给自己留下隐患,缚住自己手脚,岂不是你蠢吗?”
父亲的话让李银阵阵汗颜,他虽然有一点心机,但毕竟没有经过官场,所思所想都还是江湖上一套,今天父亲的一席话,仿佛拨云见日一般让他的视野大大开阔,上了另一个层次。
李林甫虽然斥他,但他不卤莽、善抓机会,这点却让李林甫满意,便想了一想呵呵笑道:“为父决定还是让你进入官场锻炼几年,再有就是你的婚事也要抓紧了,过两天我便去向崔家求亲,替你选一个名门闺秀,还有,听说后天那帮诗人在曲江聚会,虽然为父也不喜欢他们,但你还是应该多和他们交往,这是对官誉的积累是有必要的。”
李银心中暗喜,他不敢多言,诺诺而退,这时,李林甫眼光一瞥,却见大管家站在门口犹豫,便问道:“什么事?”
“回禀老爷,杨钊在门外求见,说有大事相告!”
和儿子说话时间太长,李林甫感到一阵倦怠,自己是谁想见就能见的吗?他一挥手刚想说不见,忽然想起昨晚杨钊竟当了高力士的侍卫,话到嘴边却变了,“你让他进来吧!就到我书房来”
杨钊自然便是为了柳绩告杜有邻谋反之事而来,从西市出来后,他趁热打铁,教唆柳绩写下了状纸,又亲自和他投进了北方黑匦(唐状告秘密谋反者专用,武则天始设),一转身,杨钊便来求见李林甫,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侍卫将忐忑不安的杨钊领进李林甫的书房,这书房杨钊也有所耳闻,不是李林甫的心腹是进不来的,一进书房,杨钊便‘扑通’跪倒,“属下有机密大事禀报相国大人。”
李林甫斜睨他一眼,进自己书房便跪下的朝臣,他还是第一个,心中有些不耻,便淡淡道:“杨参军起来吧!老夫不习惯人多跪。”
“是!”杨钊站起来战战兢兢又道:“属下有机密大事禀报相国大人。”
他本以为自己只要说出此话,李林甫一定会上前给自己肩窝一拳,然后又拍拍自己肩膀笑咪咪说一声,“杨大人辛苦了。”不料李林甫却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连眼皮都没抬,更没有问自己到底是什么机密大事,杨钊不由有些气馁,但箭已上弦,不容他不发,杨钊心一横道:“属下刚刚探得一件大事,左骁卫兵曹参军事柳绩密告东宫善赞大夫杜有邻有谋反之心,常怂恿太子早日登位。”
李林甫却仿佛没听见,过了半天,才懒洋洋抬起眼皮道:“哦!杨参军是跟老夫说话呢!”
杨钊仿佛一脚踏空,心沉到了无底深渊,他吃力地咽了口唾沫,脑海里在拼命地回想自己几时得罪了李林甫?但一点印象都没有,他的腿又开始发抖,眼看又要跪下去。
李林甫却悠然品了口茶,徐徐道:“想必你也知我这书房四品以下的官员是没有资格进,那为何会请你来呢?”
杨钊声音颤抖道:“属……下……不知。”
“不知?”
李林甫冷笑一声,“我是看在高力士的面上,才让你进这个书房,只是我记性有些不好了,竟记不得你是几时调到高公公身边当侍卫?”
杨钊恍然大悟,李林甫是以为自己背叛了他,他不禁暗恨自己性急,没先得到李林甫的同意就去讨好高力士。
‘扑通’杨钊再一次跪下,低声饮泣道:“我杨钊对相国的忠心天日可鉴,昨日是高公公生病,他无人扶持,我才临时帮忙,绝没有半点背叛相国的意思。”
说完,他连连磕头,额头在地上撞得‘砰砰!’直响,一个比一个硬,一个比一个重,李林甫暗自冷笑,“背叛老夫,谅你也不敢!”
其实他也只是想教训一下杨钊,倒不敢真的将他怎样,杨玉环的亲弟弟木纳,做不了杨家的利益代表,这个杨钊刚进京便进了金吾卫,很显然,杨玉环是选中了他作杨家利益的代言人,或许他本人还不知道,但高力士、李亨、李林甫之类都很清楚这一点,抓住了他就等于抓住了杨玉环的态度,这是极为重要的,刚才杨钊的告状,他也一字不漏地听到了,他何尝不知这是个机会,但李林甫城府极深,再大的喜事也不会轻易表现在脸上。
“罢了,你起来吧!有些事情你还是事先跟老夫说一声,以免不必要的误会。”
他指了指椅子,脸上又挂上了他那招牌似的笑脸,“头也该在地上撞晕了,坐下说话。”
鼻青脸肿的杨钊这下更加受宠若惊,能和李相国在书房里面对面地坐着说话,好象只有三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
他半个屁股挨着椅子坐下,心虚地望着李林甫,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李林甫眼睛一挑,射出两道冷森森的厉芒,“你把所有的事情都详详细细讲来,不准有半点遗漏!”
……
当杨国忠踏进相国府之时,在大街的斜对面,约三百步外,一棵浓绿的老树下悄然立着一个戴竹笠的老货郎,竹笠下是一张精瘦油亮的脸,显得饱经沧桑,一双微眯的双眼闪着淡淡的精光,他又等了约一刻钟,见杨钊没有出来,便挑起骆驼担,轻甩拨浪鼓,吆喝两声,悠悠闲闲向西市方向走去。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东宫案(二)
西市的黑骷髅酒肆一般是通宵营业,虽然按规定不准,但好酒的西域客商们总是在夜深时从后门悄悄溜入,塞足了银子,西市市署的官员们也当视而不见,听之任之。
但今天,黑骷髅酒肆却在天尚大亮时便早早打了佯,门上贴了告示,店内鼠辈横行,要清理一夜,听似荒唐,但老客们都知道所言是实,酒肆的鼠辈甚至比西市的税监还要让人不胜烦扰。
老货郎慢慢从远处走来,行至酒肆后门,习惯性地左右张望一番,一闪身进了酒肆,他取下斗笠,精瘦的脸上笑容消失,向几个伙计微微点头道:“请转告大人,我有情况禀报。”
他口中的大人自然就是李清,此刻,李清正在聆听另一个卖油郎的禀报,柳绩并没有回家,而是直接进了著作郎王曾的府里。
柳绩要诬告杜有邻勾结太子支持者谋反,也只是李清的猜测,他需要进一步的证据来证实自己的推断正确,骷髅没有让他失望,建立起来的商业情报机构运作效力极高,很快便找到了杨钊和柳绩,目睹他俩一起进了皇城,随后又各奔东西。
在李清面前摆着一份名单,都是太子党的成员,这份名单是骷髅给他的,在很多酒楼上都有人在暗中兜售,一百五十文一份,太子党、相国党都有,每个人职务品阶、功名出身、妻党背景都一一标注,在这份名单的最后一个,赫然写着自己的名字,李清、太子舍人,后面还有一行小注解:商人出身、无功名、曾任义宾县主簿、妻小户人家。
“自己就这么菜吗?数百人中居然排最后一个。”李清苦笑一声,据说前一版压根就没有自己的名字,虽然心中失落,但眼前之事却迫在眉睫,不容他分神。
“王曾?”李清在名单的第二行找到了王曾的名字,他记得李静忠给自己说过,这个王曾官职不高,仅任从五品的著作郎,掌一个清水衙门,但其人是关陇望族出身,在学术界声望极高,朝廷的碑志、祝文、祭文都由他掌撰,可谓太子党的文胆,如果杜有邻案扩大,这个王曾也定是李林甫下手的对象,李清默默地在王曾的名字下划了一条红线,仿佛后世某种布告上的标识。
门轻轻敲了敲,骷髅在门外道:“大人,邵天行来了,有杨钊的消息。”
“快快让他进来!”李清当然记得这个邵天行,自己当主簿时替自己处理公文的枪手,一个书法好、精算计的老吏,十分能干,前不久刚从义宾赶来。
“大人,好久不见。”
邵天行有些激动,自那个马县令死后,朝廷又从山南道调来一名老县丞任义宾县令,虽然没有前任那样贪,但抓权却毫不含糊,所有衙役、六曹都由他自己带来,邵天行也就失了业,他听说那些进京的老弟兄们待遇丰厚,几乎人人都在老家买了田、也造了新房,便也动心寻了过来。
“咱们是好久不见了,来!快进来坐下。”
李清笑着将他拉进来坐下,打量他一下,见他精明干练,眼里充满了热忱与忠诚,便感慨道:“让你做伙计实在是屈才了,等一会儿我就去给张奕溟说说,你去做我商行的总帐房,好了,现在你告诉我,杨钊那边有什么消息?”
邵天行见李清念旧,心中感动,便点了点头道:“杨钊去了李相国的府邸,我在外等了半天,都不见他出来,怕大人心急,便先赶回来了。”
果然不出自己所料,杨钊去找了李林甫,李清轻轻叹了口气,既然李林甫插手,看来太子这一关难过了,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他迅速思索着自己与此事的关系,从眼前来看,李林甫专注这件东宫案,正是自己脱身的好机会,但从长远看,太子若倒,自己这个沾染上太子党色彩的太子舍人最终也会被牵连,章仇兼琼、鲜于仲通也逃不掉,李清不由苦笑一下,自己并不想加入什么太子党,可看眼前的势态,自己倒真的象是太子党一员了。
他又拾起面前这份印刷粗劣的太子党名录,望着自己排在最后的名字,眼中浮现出一丝嘲讽的笑容,他自言自语道:“既然我也是太子党,那就让我这个排位最末之人来救你一次吧!”
……
高力士的府邸在紧靠皇城的太平坊,与历来的宦官不同,高力士也有自己的妻子儿女,他的妻子吕氏是他少年颠沛流离时的患难之交,儿子为大哥之子,过继给他,感于他的忠义,李隆基也尽量给他与正常人的待遇,天宝元年,封高力士为冠军大将军、右监门卫大将军、进封渤海郡公,但高力士为官谨慎,他权力滔天却知收敛,从不滥用,这一点深得李隆基欢心,也更加信任于他,在细节方面,他家教极严,从未听说有家人仗势欺人一事,他家资巨富却不张扬,妻子吕氏出身贫寒,也常周济周围的穷人,名声极好。
昨日高力士抱病进宫操劳,从李林甫府上返家后终于撑不住,病倒了,为防止边令诚再度抢他的权,他便事先安排了另一个心腹太监鱼朝恩来暂替自己当值,鱼朝恩精明干练,他也放心得下。
房间里很安静,药香弥漫,几缕明光从窗格空隙处射入,光线里漂浮着细细的尘埃,房内布置简洁,一床、一橱、一桌,几把椅子摆放整齐,桌上的花瓶里一束新采的百合花开得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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