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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万户侯(高月)-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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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糖市主要做的是批发,每天自有墟市里的小商贩到此购进糖块,李清做雪泥用的糖也是从这里购买。此时,几家店铺都打佯了,伙计也已收工,这一带路上异常冷清,一个行人也没有,只有靠边上最大的一家门还半开着,从门内洒出一片昏黄的灯光,几只争食的狗打斗着从门口跑过,瞬间便消失在黑雾之中,远远地,传来几声长长的嗥叫。

一阵风刮过,将店上方的旗幡吹得猎猎直响,飘卷中隐约可见‘林记’二字,店主就是姓林,扬州人,来蜀多年,已有归乡之意,便在大门上贴了两个大大的‘转让’二字,已经有几拨人来谈过,要不就是压价太低,要不就是话不投缘,总之,到现在还没有出手。

此时林掌柜正在昏暗的灯光下计算一天的收入,忽有所感,一抬头见店门处站有一人,依稀有些面熟,正细细打量他的店铺。

“又是一个想买店的人。”

林掌柜推开桌子笑着迎了上去,到门口才看清,来人竟是他的老主顾,望江酒楼的李东主,自他推出雪泥来,一直便在自己店里采购糖,着实使他赚了不少,他不敢怠慢,急上前笑道:“这么晚了,李东主还要来买货吗?”

来人正是李清,在他反击海家的策略中,糖是其中一环,但他今天到这里并非是买糖,而是要买林掌柜准备转让的铺子。

李清微微欠身笑道:“不是,我今天来想和林掌柜谈谈这铺子的事。”

林掌柜恍然,急将大门关了,又开了小门,“李东主请进屋细谈此事!”

李清跟他进屋,抬眼打量一下店铺,不宽,约二丈,长却有十丈,后面分上下两层,都是储糖的仓库,一块块糖用麻布包着,整齐地码放。

两人刚坐下,林掌柜便开城布公道:“李东主想买我这个小店?”

“是!包括店铺还有你所有的存货,林掌柜请开个价。”

“李东主照顾我很多生意,我自然会给最便宜的价格。”林掌柜笑笑道:“隔壁的王掌柜想用二千五百贯盘下我这个店,但我嫌他做人不厚道,不想卖给他,若李东主想要,我便宜两百贯,两千三百贯卖给你,包括一千八百贯的存货,我这店铺其实只卖五百贯,若李东主答应,咱们就成交。”

李清不答,想了想却笑道:“上次听林掌柜说,你在扬州也有个店,这里的糖都是从扬州店里运来,若我以后都一直从你扬州的店里进货,那这个店你可愿二千贯卖给我?”

“这—”林掌柜迟疑一下,面露难色。

李清见状又笑笑接着道:“林掌柜不用担心,我现在付你还是两千三百贯,而我说的三百贯让价,在以后的货款中慢慢抵掉,你看这样可好。”

确实是两赢的好办法,林掌柜心中赞叹,虽然自己让了三百贯,但却得了一个大客户,按李清的经营手腕,以后这剑南道的糖市场,自己还是可以分一杯羹。

“那咱们就说定了,二千三百贯,明儿先找个居间,签一份合约。”

“不用,我信得过林掌柜,钱我已经带来了。”李清从怀中取才出两张存票和半块玉佩,向林掌柜面前一推,“这是一张两千贯和一张三百贯的存票,王宝记柜坊,扬州也有分店,凭这半块玉佩取钱,王宝记尚未关门,我们现在就去确认,然后林掌柜把店给我。”

林掌柜微微一怔,他不明白李清为何如此性急,竟连一夜都等不了吗?但他只是犹豫一下,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李清连夜和林掌柜交割了店铺,随即任命裴柔为糖店新掌柜,次日起,他便用各种手段向周围的糖店大量收购蔗糖囤积起来,蔗糖的主产地在扬州,成都的糖也是从扬州定期贩运过来,由于不宜保存,各店存货并不多,李清突然收购,加上新货还未送来,竟造成了成都市场上蔗糖的暂时性缺货,糖价骤然飙升,虽然很快就有新糖运来平息糖价,但李清要的就是这几天的时间差。

这天晚上,月亮圆白,漫天星斗,一支檀香在李清的窗前点然,香火头忽明忽暗,一缕青烟缭缭绕绕,李清在静静地等候他的保镖出现。

“他真在附近吗?”李清突然很怀疑,这些天来自己根本就没发现院子周围有人,他能藏到哪里去?

“难道是自己点了檀香,他一时不适应?”

可还没想完,就听见房顶上有极轻微、极迅速的脚步声传来,脚步声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响,突然‘咚’地一声,头顶上突然掉下一只脚,随即脚消失,一股月光从头顶上射入,新洞里还可以看见几颗星星在熠熠闪烁。

随即一黑影从房顶上一筋斗掠下,象一只喝醉的狸猫,轻轻巧巧地落下,眼看着地时却又一个踉跄,晃荡两下,勉强站稳。

“你找我?”

他声音低沉,略带一点沙哑,他身高和自己相仿,穿一套黑色夜行服,脸覆黑巾,但巾下却露出三缕长须,李清这是第一次见到高展刀,他的目光清冷,似乎饱经苍桑,但在苍桑的中间却又隐隐夹杂着一丝落寂。

李清心中犹豫起来,这是他来唐朝所遇到的第一个武林人,本以为是个武艺极高强的侠士,他信心十足,可现在,他的信心却遭到了沉重的打击,他、他真的可靠吗?

高展刀似乎明白李清的心思,老脸微红,干笑两声道:“魏老记的翠涛十年陈酒今天半价,机会难得,多喝了几杯,刚赶回来,急了些,让李兄见笑了。”

箭已在弦上,不得不发,李清无奈,从怀中取出海中天送来的地图,指指地上的三只口袋对他道:“你先按地图上的标记找到地方,那是做雪泥的工场,仓库就紧挨着,然后要做的事情,是将这几袋盐混在糖粉里,记住,不光是现场的糖粉,还包括仓库里的糖粉,不要露出痕迹,具体该怎么办,我都详详细细写在地图背面,你按照我写的步骤做就是了。”

突然,他动摇的信心里又冒出一件让他担忧之事,狐疑问道:“你识字吗?”

“读过几年私塾。”

李清手上一松,地图和盐袋立刻没了踪影,眼前晃闪,一条黑影迅疾掠上山石,眼看要借力飘上房顶,可半天也不见他动静,他迟疑一下,掂了掂口袋,可能是分量太重,最后只得从山石上跳下,将盐袋扛上肩从大门处扬长而去。

次日,海家的雪泥照例出货,和往常一样,海家酒楼前人头涌动,雪泥卖得火爆,但海记的火爆只存在片刻,买到雪泥的人急不可奈地伸出舌头朝碗边上添去,却立刻皱起眉头,轻轻咬下一小口,再细细品味,突然跳了起来,直冲卖雪泥的伙计大嚷:“不对!你这是坏的,须给我换一个!”

但坏的似乎不止一个,马上又有人大声叫喊,从一个人到一群人,从一家酒楼到另一家酒楼,所有的顾客都大嚷起来,他们今天买到的雪泥竟然全部都是咸的。

成都生活平淡,这种事无疑是生活中的盐,如一阵飓风,瞬间便传遍了整个城市,在成都的茶馆、酒楼,在街头巷尾,几乎所有人都在津津有味地谈论着‘咸雪泥事件’。

仿佛是有预谋一般,一条对海家极其不利的消息,悄悄在成都各地流传,‘海家以次充好,用低劣的原料制造雪泥’,大家先是半信半疑,但此消息愈演愈烈,甚至海家过去的劣迹,统统被翻出来,谣言素来三人则成虎,说的人多了,人们也渐渐信了,难怪它只卖五文钱的低价,合情合理再加上众口铄金,海家的名声开始受到损害,逐渐波及到别的生意,海家的茶馆、酒楼、妓院,生意都明显冷清下来。

第六十二章 釜底再抽薪

海澜铁青着脸在工场里察看情况,早上卖出的这批货是昨日卖剩的,没有查验便直接上了市,而今天做出的新雪泥也同样是咸的,问题出在糖的身上,糖粉混进了盐,海澜急速地思考各种可能性,这决非是工人失误,这几天用的都是一样的原料,为何前几天不出事,况且在昨日卖剩的雪泥里放盐,这明显是有人蓄意破坏了,是谁?是谁干的!海澜心中恼恨异常,雪泥卖了才没几天便出了事,以后谁还敢再买他的东西。

“谁是昨天最后走的,还有昨晚是谁负责守夜,给我一个一个查。”

跟在海澜身后的海九吓得心惊胆战,他是整个海家的客栈、餐饮业的大执事,这次事件他便是最终责任者,听到老爷的命令,他急低声道:“老爷,我觉得这件事可能不是内部人干的”

海澜赫然回身:“为什么?你有什么理由?”

“老爷,这糖粉中混的盐少说也有几十斤,每天来上工的人都要经过严格搜查才能进入,根本不可能将几十斤盐带进来,至于派来守夜的,都是三老爷精心挑选的人,忠心应该不成问题,而且现在也没有人突然失踪,所以属下以为这应该不是内部人干的,极可能是有人趁夜潜进工场。”

“那你以为是谁干的?”

“按理应该是李清,但属下以为他还没这个能耐,就算他能花钱雇一个高手,但他也绝对找不到我们的工场在哪里,现在成都有这个人力且与老爷不和的,只有石家和唐家。”

雪泥工场极为隐秘,每天的产品先送到海府去,再由配货马车运到成都街头各处,若没有掌握大量的人力是不可能找到此处,所以海九的推测也不无道理。

但海澜却冷冷笑道:“你错了,我与石家、唐家打了几十年的交道,若是他们干的,他们放的就应是砒霜或者巴豆,决不是盐那么简单,此人做事还是略显稚嫩、手段辣而不毒,此事必是李清所为,因为只有他才知道,做雪泥用的是糖粉,至于他怎么知道工场的位置。”海澜冰冷的眼光扫了一眼众人,“必然是我们之中的某个人透露出去。”

整个工场鸦雀无声,甚至可以听见每个人紧张的心跳声。

海澜突然记起那晚在望江酒楼门前看见海中天,心中若有所悟,暗暗叹息:“人言兄弟如手足,此言虚啊!”

“老爷,我们存糖已经没有,现在蔗糖价格突然爆涨,要不要暂时停工几日。”

“糖价爆涨?”海澜诧异,他瞥了一眼海九道:“这是怎么回事?”

“具体原因属下也不知,这几日成都市面上的蔗糖突然缺货,引发蔗糖价格爆涨,我们的成本是十文钱,若按现在的糖价买入,可能就要涨到十五文,这样我们亏得太多,属下的意思是暂时停工几日,等新糖进货后再生产,或者我们提高雪泥的售价。”

海澜突然恍然大悟,好毒辣的连环计,先控制糖源,再毁掉自己存糖,企图从根源上掐断雪泥的生产,现在自己的雪泥已经出事,若突然停产反而证实了谣言是真,不成!绝不能让他得逞。

“无论如何不能停产,要想尽一切办法搞到糖,价格不论,还有,要利用我们自己的渠道从扬州直接进货,要快!至于雪泥的售价,”海澜沉思了片刻道:“价格不变,还是五文。”

海家雪泥虽受重创,但元气未失,第二天又采购原料再次投入生产,但糖价却变得奇高,使海家雪泥的成本骤然上升,但为了争夺市场,彻底击败望江楼雪泥,海家依然不受谣言影响,凭借雄厚的实力,仍然保持五文钱的低价位。

可就在这时,李清组合拳的第三拳悄悄出手了。

这一日凌晨,天色灰麻麻的,驷马桥附近行人稀少,只有一些卖菜的、卖早食的小贩早早地出了摊,有人突然发现望江酒楼内搬出一架巨大的告示牌,几个小贩丢下摊子径直跑过去,一个认字的人大声念了出来:“望江酒楼雪泥配方及制作方法!”

下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所需材料、制冰的办法、蛋筒、以及怎样制作雪泥,全部公开于光天化日之下。

这犹如一颗重磅炸弹突然在成都上空炸响,冲击波以望江酒楼为中心迅猛向四周蔓延,不到一个时辰,望江酒楼前的广场上已是人山人海,捕捉到商机的商人、大户人家的管家、但最多的却是怀着发财梦的小商贩,甚至有读书人将方子抄下来,摆了桌子,以五十文、一百文的价钱替不识字之人誉抄。

广场上的人还没有散去,可更多的人却闻讯赶来,数条人流向广场上厚实的人群源源冲撞而去,告示牌下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头,兴奋、激动、惊异,各种表情挂在人们的脸上。

到了下午,成都的行市和墟市到处是捏着方子来买原材料的人,糖、奶油、牛奶甚至硝石都成了抢手货,但是成本比重最大的蔗糖不仅价格高得惊人,而且还难以买到,成了一块不可跨越的拦路石,就在大家一筹莫展之时,突然有消息传来,蔗糖在望江酒楼有售,且远远低于市价,这对无数小本经营的商贩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望江酒楼前再次排起长队。

突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次日的成都街头遍地是卖雪泥的流动小贩,物美价廉,人们在赞誉的同时,却又百思不得其解,望江酒楼为何要将这种赚钱的秘方突然公开。

“啪!”地一声,茶杯被狠狠摔到地上,碎成粉末。

“无耻!卑鄙!”

四个字从海澜的牙缝里字字挤出,脸一阵青一阵白,他再也忍不住咆哮起来:“王八蛋!老子要撕碎了你。”

李清这一招阴损之极,他先囤积蔗糖提高糖价,紧接着又重创海家雪泥的名声,最后突然将雪泥的配方公开,自己则从雪泥的商战中脱身,而将无数小摊小贩推出来和海家竞争,这样,海家的前期投入、亏本销售造成的损失,统统要它自己吞进肚里。

海澜颓然地倒在椅子上,虽然雪泥的损失对他算不上什么,但这种失败的滋味让他难以下咽,这是十年来的第二次失败,第一次失败就在一个月前,对手竟是同一个人。

“父亲,这件事就交给孩儿去办吧!”

闻讯赶来的海中恒刚刚知道此事,他不禁怒火中烧,这个李清实在是欺人太甚,不过是个酒楼的东主,竟敢骑在海家的脖子上撒野。

“杀!”海中恒的心中突然迸出个恶狠狠的‘杀’字。

不料,已经缓过神的海澜却向他摆摆手道:“去读你的书,此事不用你操心,你若能中了进士,才是我海家最大的荣耀。”

“你们都下去,让我静一静!”

门关上,房间里一片漆黑,也很安静,海澜的头脑迅速冷静下来,在商海沉浮几十年,自己经历的失败和挫折已经不计其数,哪一件不比此事严重得多,这次商战自己不过损失了几千贯钱,这在海家每年十几万贯的贸易额中不过毛毛雨,或许是自己这些年太顺了,故而连这一点小小的挫折都会失态。

海澜微微睁开了眼睛,他突然听见院子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三弟海霸来了,脚步声越来越响,门‘砰!’地被推开,海霸兴冲冲地大步跨进门来。

“大哥,阆中的消息来了!”

海澜却没有他想象的那样会跳起来,只瞥了他一眼,低声道:“你先把门关上。”

海霸如被一盆冷水泼面,急退后一步,将门关了,房间里又陷入黑暗,他小心翼翼看了大哥一眼。

“大哥,阆中的消息来了。”

“说吧!什么结果?”

“我派出去的人在阆中调查了几个月,这个李清原本是在阆中酒楼里开店,卖雪泥赚了钱,这就说明他并非什么宗室,后来派去的人又街头遇到一个卖假药的小贩,说李清原本是在仪陇街头卖棒冰的,我的手下再赶去仪陇,才知道这个李清还办过什么抽彩,曾被官府抓过,又从县丞那里得知,他最早只是一个大户人家的西席,大哥,小人物啊!”

“小人物?”

海澜冷笑一声道:“可就是这个小人物两次打得我海家灰头土脸,如果他是小人物,那我海家又是什么。”

“可是—”海霸急要说话,却被海澜摆手止住。

“他是宗室也好,小人物也好,现在已经不重要,他住的地方已经被官兵把守,望江酒楼旁边那座空了十几年的军营也突然驻军,这说明什么呢?老三,你说说看!”

“难道……”

“没错,这只能说明章仇兼琼在后面给他撑腰,所以他才敢这般出手,才不怕我们的报复。”

“难道这口恶气就忍了吗?”

“谁说我要忍了,不过要看清形势才能对症下药,急不得,我们海家立足百年不倒,就是能在每一次的失败中吸取教训,这次也应是一样,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同一个地方再次跌倒,大丈夫报仇,十年不晚,倒不急这一时。”

海澜说到此,突然又笑笑道:“所谓塞翁失马,焉知祸福,说起来还要感谢他,要不是这次与李清的较量,我还真没发现我的身边竟然藏着一头狼。”

次日,海澜以公开的身份出现在望江酒楼,李清亲自设宴招待了他,这样,两人几个月来的争斗就暂时告一段落。

第六十三章 杨家(一)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

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这自然是白居易的《长恨歌》,杨玉环,蜀州司户杨玄琰四女,十岁时父亲去世,她被送到洛阳的三叔家寄养,开元二十二年,咸宜公主在洛阳成婚,婚宴上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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