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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万户侯(高月)-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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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喝,他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正好府里装灯,便打了份下手。

“蠢材!谁让你把金鱼灯装在前院,这是装在内宅的,还不快取下来!”李清刚刚装上第一盏灯,迎头便是一顿臭骂。

“我这就取下来!”他急忙把灯取下来,回头抱歉地笑笑,一颗黄澄澄的大板牙跳入眼帘,笑容陡然僵滞,吼他的不是大管家是谁,两人都仿佛泥人一般呆立,半天,张福才发出一阵冷笑,他伤了肩部经脉,躺了五天才好,本以为眼前是个毛脚小厮,不料竟然是李清,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张福眼倒没红,但肩却隐隐作痛起来。他咬牙切齿道:“李仙长是贵客,怎敢劳你的大驾,你还是回床上挺尸享福去吧!”

李清本不想多事,可最后一句却惹恼了他,他一阵冷笑道:“我又没蠢得被小孩的铜盆砸中,何须挺什么尸,倒是有人在床上躺了五天,屎尿都拉在床上,可不就是挺尸么?”

“你好大的胆!竟敢辱骂大管家。”

李清的身后,突然传来女人的尖声,他蓦地回头,一股浓烈的香粉味几乎要将他呛得喘不过气来,眼前出现了一张惨白的脸,嘴唇涂得猩红,仿佛那日本艺妓一般,只是粉涂得太厚,看不出她的年纪,拖着袭绿色曳地长裙,她身子瘦黑,却偏要仿张夫人般的慢束罗裙半露胸,虽不显富态,倒颇有几分魏晋之风。李清刚刚知道,穿这种露胸服须有一定身份,下人或平头百姓是没有资格穿的。

这张府有点身份的女人无非三个:张夫人、张仇的妻子,再有就是张百龄的妾,毫无疑问,那妾必然就是这个女人,听说还是张福的表亲。

印象先入为主,这女人在李清心中的形象立刻变得无比憎恶,他不想惹事,默默拾起金鱼灯转身要走。不料那妇人却不饶他,鬼魅一般闪到他面前拦住了去路。

“想走!没那么便宜,你需向管家赔礼道歉。”

“道歉?”李清斜睨她一眼,冷笑道:“除非我也改姓张”

“你什么意思,讲清楚!”二人大怒,一前一后堵住他的去路。

“人家是跟祖宗的姓,堂堂正正,自然不用向没了祖姓的人道歉!”花丛里闪出了当家的张夫人。

尽管言语刻毒,但二人却似鼠见了猫,立刻束手旁站,大气不敢出一口,张夫人厌恶地看了看他俩,冷冷道:“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别在我的客人面前丢人现眼!”

“是!”两人低头退下,但就在身影消失的瞬间,李清却突然发现那妇人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怨毒。

第五章 上元夜(一)

“我儿子整日在外胡闹,你以后替我劝劝他,我很是担心他走上邪路。”张夫人低低道,想到自己儿子在成都胡来,连新年和上元节都不肯回家,她不禁眉头深锁,郁郁不乐。

李清神思恍惚,有些心不在焉,张夫人身上的香味清新如馨,淡若雅兰,行走在她身边,竟有一丝心旷神宜之感,故她的低声喃语,李清竟毫无知觉。

“李公子!”张夫人微微诧异,回头凝视着他:“李公子可在听我说话?”

李清惊觉,急低声答道:“我身份低微,恐怕劝不了他!”

“身份?”张夫人摇摇头道:“他两个舅舅的身份可算高,每年都少不了说他,他又几时听过?我儿子自小顽劣,从不听人劝,那日他竟如此看重你,我倒是头一遭见到,所以我便想让你留下,你真当我是为驱什么邪吗?”

李清心中惊讶:“夫人难道也知道少爷是装的?”

张夫人苦涩一笑道:“他是我儿子,我怎会不知道他的心思,不过是怕老爷再逼他读书,所以也配合他的作假,他成婚已经两年了,子嗣的影子都不见,若读书再苦坏了身子,那可怎么办?”

李清心中一阵冷笑:“那是他把种都种在别人身上,媳妇能下蛋才怪。”虽这样想,却笑笑道:“我倒是劝他取得功名,博一官位,或许他就能走上正道。”

张夫人半天不语,最后长叹一声道:“他连论语都背不全,取什么功名?再者功名、官位都是虚的,我只盼他身体康健,平平安安地过这一生,我就是死了,也能瞑目九泉。”张夫人想到儿子已经二十五岁还不更事,自己一日老似一日,若死了,儿子孤苦一人可怎么办?心中愈加难过,最后忍不住潸然泪下,湿透了罗帕。

李清见她真情流露,竟也想起自己的母亲,自己坠入山崖生死不明,母亲又该如何伤心欲绝,千思百转,他不觉放慢脚步,最后立在那里怔怔望着张夫人,眼光却是痴了。

……

次日便是上元节,到了夜间,张府内花灯点起,彩练如织,亮若白昼,按张府的规矩,上元夜开流水筵席,赏灯可到四更,府门一夜不闭。天刚擦黑,张才便将李清从房内拖出:“一年才这一回,你不去寻,这乐子会从天上掉下么?”

“谁说我不出门,等会儿吃了饭,我便上街去逛,小才哥可要和我同去?”

“所以我才来找你,险些被你误了好事!”张才诡异一笑,仿佛那好事便如这上元夜的花灯,天亮可就没了,也不理李清的追问,拉着他跑到了前院,院子里早拼了十几张大桌,桌上没有精致的盏碟,一应粗瓷海碗,那一尺长的红烧鲤鱼、五斤重的辣油肘子、粉蒸大肉丸、夏日里腌的笋干,更有新酿的桂花酒已拍开了封泥,肉山酒海,竟将五六丈长的桌子摆得满满当当,张才拉着李清赶到时,院子里早是人声鼎沸,张府的一百多号家仆齐聚一堂,将桌子围得水泄不通,不等主人宣布开始,桌上已是筷头点点,几条大鱼只剩一副骨架。

“我叫你早些出来的!”张才不由有些埋怨,好容易寻个空,便象两根竹竿一般插了进去,李清笑笑,却回身向那台阶上看去,那里又有张小桌,也布满酒菜,张员外一家就坐在那里,旁边还有个空位,估计是张仇的座,目光扫过,却和张夫人的眼光相碰,昨夜的一番深谈,拉近了二人的距离,张夫人向他点点头,温和一笑,让李清的心中竟生出些暖意来。当下他喝了两碗桂花酒,和人划起了拳,渐渐地也融进这喧嚣热闹的市井大唐之中。

正喝得脸红耳热,李清却被张才胳膊一拐,只听他附耳低笑道:“这府上的第一多情女好象对你有几分兴趣,就是穿红袄的那个,要不要我给你牵根线?”

李清知道他说的是荷花,从吃饭开始,她的眼睛便不停地朝自己扫来,自己只当没看见,当下端起酒碗笑道:“我连少爷都没见到,怎会认识她,我看你是酒喝迷糊了吧!呵呵!我倒觉得她在看你,你小子今晚可要交桃花运了。”

‘嗤!’张才冷笑一声,嘴角微微一撇道:“少爷玩烂的女人,我怎么会看得上眼。”嘴上虽刻薄,但两眼却悄悄地向荷花瞟去,心中暗暗寻思道:“难道她真的是在看自己?”

突然,席间变得兴奋起来,个个眼光热切,连荷花的秋波也转了弯,李清顺着众人的视线瞧去,不知何时,台阶上酒席已经撤去,女眷各自回房,只剩张员外一人坐在那里,桌上、地上堆满了红色的布袋,每只布袋上都粘有一张白纸片。

“老爷要发赏钱了!”张才激动地叫起来,李清这才明白,他说的好事原来就是这个。

“这不就是年终奖么?”他也暗暗欢喜,自己正囊中羞涩,不知道可得多少钱?但愿别象前世那样,只得薄薄的两张。

“张福!”第一个叫的就是大管家,张福大声应到,跑上前去,双手接过老爷递来的红袋,张员外拍拍他的肩膀,低声勉励几句,无非是今年接着好好干之类,讲了几十年,早就烂熟,但今年在张福的耳中却非同寻常,他竟低声饮泣起来,张员外又安慰他几句,才将他打发下去。

“张禄!”

“在!”二管家急步上前,眼角却瞥了一眼张福的背影,心中冷笑一声,又换上他一贯的笑容,恭谦地接过老爷手上的袋子。

到了后面,鼓励的应承话也懒得说了,张员外只管念名字,让家人自己在钱堆里翻寻袋子,突然,他的眼睛呆住了,这最后一个写的赫然是李清。

“他、他不就是那个小道士吗?才来了几天,怎么会有年例!”名字是自己念,但钱却是夫人封的,“难道她弄错了不成?不会!”张员外立刻否定了自己的疑问,除在儿子的事情上有些糊涂外,其他事夫人着实精明无比,他心中翻腾,眼角余光却无意中扫到了那钱数。

“三贯!”张员外的瞳孔蓦地放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管家才二贯五,他怎么会三贯。

“罢了!罢了,就算今夜拼个鱼死网破,也要把这事向她问个清楚。”

可现在,满院的人都在看着这最后一只厚实的红袋。

“李清—”张员外一咬牙,终于极不甘心的叫了出来。

……

“自己只来几天,竟然比所有人都多。”李清捧起沉甸甸的袋子,默默地感受着蕴藏在里面的一丝温情。

院子里的人已渐渐走光,张才拍拍李清肩膀酸溜溜道:“还楞着干什么,该走了!”

“去哪里?”李清看着他一脸向往,自己倒糊涂起来。

“自然上街去找乐子,难道你还想回去睡觉不成!”张才象是想到什么,回头四下张望,不见荷花的影子,这才微微放心下来。

虽已近一更,但大街上却摩肩接踵,比那白天还要热闹几分,仪陇虽是小县,但上元夜却是普天同庆之日,最能显示皇上治下的盛世清明,故那县令再怎样节俭,也得挤出几贯司笔费添置几盏花灯,供百姓赏玩,此外,各商家也须扎些花灯应景,赚了一年,算是给老客的一种回报。

二人上了别离桥,但见桥下姹紫嫣红,恍如白昼,群群的小孩们拎着花灯从他们身边跑过,每一盏花灯下都聚满了观赏的人流,正所谓:

玉漏铜壶且莫催,铁关金锁彻夜开;

谁家见月能闲坐,何处闻灯不看来。

但更多的却看人不看灯,难得几个村姑、小姐结伴出来赏灯,却成了一些无聊少年追逐的对象,大胆的靠近说几句情话,惹出一阵轰笑,那羞红了脸的跺跺脚,碎步小跑而去,后面笑声更加响亮,夹杂着些许得意。

张才早借故溜走,手中有钱,又正直相思的上元夜,他心中痒痒难奈,自然去翠花楼寻找相好的姐儿去了。

李清信步走下桥来,前面一条街是小商小贩聚集之处,最是热闹,卖灯的、捏面人的、刻脸谱的、摆个摊儿卖小枪小剑的,只一会儿功夫,李清的手上竟已挑了两盏灯笼。

“算命!十文一次,不准不要钱!”清脆甜美的声音从街角传来,李清突然想起那把黄杨木梳,心中一热,挑起六角琉璃灯缓缓地向叫喊声走去。

第六章 上元夜(二)

“公子,要算命吗?不准不要钱。”昏黄的灯光里现出女孩如花的笑靥。

“我是—”李清犹豫一下,从腰囊里取出那枚铜钱,放置在灯前笑道:“我是来谢你替我捡到梳子。”

“哦!”女孩认出了他,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回头见爷爷正给人解字,便一指身后的墙上,抿嘴笑道:“你要谢我,那就买盏灯笼吧!”

李清这才发现,那墙上也挂了十几盏灯笼,似鲤鱼戏水、似莲叶托花,每一盏都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这都是我自己扎的,若公子要,就五文一盏,可比别人的便宜。”

“好!我全部买下。”李清掏出一吊钱,放在女孩手上,随手取了盏莲叶托花。

“其他灯都送给你了。”

女孩却摇摇头道:“我怎么好随便要你的钱,这些灯你可以拿去送给你的家人或者朋友。”

“我孑然一身,哪有什么家人?要不,再给我算上一命吧!”李清微微一笑,瞥了一眼正解字的老人,听他已经说到了最后:“春字秦头太重,以后不可相信秦姓之人,切记!切记!”

“受教了!”算命人放下几文钱,拱拱手走了,老人摸到钱,小心翼翼地放进内衣袋里,这才侧耳笑道:“小哥可是要算命吗?”

“可是算命也用不了这么多?”女孩取下几文钱,把余钱递给李清。

李清不接,只笑道:“哪里?命中机理,一字可值千金,今日之言,不定可解我日后的困惑。”

“小哥说得不错,我几十年的人生经验,难道只值十文么?”老人想到自己的贱卖,语气中颇为萧索。

女孩见他不接,只得收了,又取下几盏灯笼点上,刹那间,小小的算命摊前流光异彩,分外明亮。

“公子要测字还是相面。”女孩语气平淡,笑颜已去,眉眼间竟透出几分冷意。

李清一呆,方悟自己刚才有些唐突了,算命虽低贱,但也有自己的操守,岂能受人嗟来之食,但若是要回钱,会更加伤人,李清坐立不安,只得尴尬笑笑道:“那就相面吧!”

“那好!公子请端坐。”

李清坐好,偷眼向老人望去,只见他双瞳无光,真的是一位盲人,他脸上发热,自己那日所猜,竟然有些龌龊了,和孔方道人呆久了,看人的心态都有些扭曲。

“小哥贵庚?”

李清心中诧异,这算命不是猜人年纪的吗?想想又释然,自己可是在唐朝。

“我二十三岁”李清向女孩笑笑道:“正好成丁。”

女孩却没理会,只仔细端详他的容颜,突然道:“公子可将幞头摘下,它挡住了发线。”

又仔细看了看他的眉头,这才低语向老人说了几句,老人脸上现出些惊异之色,随即摇摇头要女孩再看,女孩又仔细看了看,还是固执地坚持自己的意见。

“怎么?我不妥吗?”李清笑容干涩,他想到自己的异遇,心中委实有些忐忑不安。

“那倒不是。”老人温和地笑笑道:“只是小哥的相有些少见。”

他接过女孩递来茶罐,咕了一大口,又清咳两声,这才解释道:“人的面相最重要的是均衡二字,讲究和谐自然,搭配得当,如此,则一生平安,无灾无难,但若想看出些名堂,则要细看人的五官,其中又以三停最为要紧,人面以三停为主干,从发线到印堂,这是上停,管人二十八岁前的命运;从印堂到鼻尖为中停,管人二十八岁到五十岁间的命运;从鼻尖到下颌为下停,自然就是五十岁后的命运。小哥二十三岁,则要看上停,适才小妞说你额头圆润饱满,并无瑕疵,应该一路顺利才对,但却在左眉上却有块先天的破损,始于二十二位,横跨一位半,也就是说,你去年必然遭遇了厄运,我说得可对?”

李清心下一惊,自己去年坠入山崖,来到了唐朝,难道指的就是这个厄运,他又有些糊涂,迟疑一下问道:“什么二十二位、横跨一位半?老丈能否讲清楚些。”

老人笑笑道:“除了三停五官,面相其实还有别的辅助判断,比如发线、眉、颧骨、下腭、位等等,我刚才说的就是位,位其实就是面相的细化,比如我说你上停好,天庭饱满、额头光洁,这样就完了吗?其实不然,人的面上分布有一百个位,一位表示一岁,第一位到第二十八位都集中在上停,看上停就是细看这二十八个位,应以饱满光洁为佳,若晦暗表示病,若破损就表示灾。小哥今年二十三岁,对应的二十三位则在左眉上方,在那里有道先天破损,从旁边的二十二位横来,止于二十三位中,所以我推断小哥去年到今年都有灾。适才我听小哥声音洪亮、语气愉悦,不应是受灾的表现,所以我叫小妞看清楚了,那破损究竟是不是先天生来,若不是的话,我倒不敢下结论了。”

李清听得有趣,又问道:“那老丈看看我将来能做什么?”

女孩又低语了几句,老人点点头道:“将来嘛!自然要看中停,也就是鼻子,男鼻主官运,女鼻主姻缘,小哥印堂隆起、鼻线挺拔,修长而多肉,此大富大贵之相,尤其鼻头长,从正面看遮住了半边鼻槽,这叫生意鼻,建议小哥将来从商,必得大富。”

李清心中大乐:“此正合我意!”便起身谢道:“老丈金玉良言,在下受教了!”

老人呵呵一笑道:“这面相讲的是均衡匀称,和美丑无关,若各部位都光洁红润,则表示人身体康健,精力充沛,只要身体好,做什么事情能不成吗?小哥,你说对不对?”

李清哈哈大笑:“老丈说得是极,只要身体好,做什么事能不成!”

又对女孩笑道:“老人家字字珠玑,洞察人世,收一贯钱也是应当的,我倒是有此心,只怕姑娘不要。”

“不妨!”老人突然笑道:“你若肯给,我不介意。”

李清哑然一笑,从袋中取出一贯钱,轻轻放在老人手中,扬长而去。

女孩不语,只望着李清的背影,眼窝中微微有了些湿意。

又兴致盎然地逛了一圈,李清见夜色已近三更,便挑着三盏灯笼,徐徐向张府走去,这一夜他心中痛快,来唐朝已经数月,每日和那老道骗吃骗喝,虽然也是为了生计,但心中却隐隐愧疚不安,唯有今夜,心中却甘甜如饴,这助人之乐,竟也如此让人回味么?

穿过几株柳树,前面便是张府的后门,上元夜,大门正常关闭,开后门让人出入,这一带路面黑暗,行人冷清,竟和大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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