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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万户侯(高月)-第2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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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门开了,李豫从马车上缓缓走下,向杨国忠拱手笑道:“事先没有约好,是李豫先唐突了。”

“哪里!哪里!”杨国忠举了举手中的拜贴,笑咪咪地说道:“为臣实在不敢当殿下的长辈,殿下太谦虚了。”

李豫微微一笑,答道:“杨相国是国舅,二公子又为驸马,这个辈分李豫不想承认也不行啊!”

杨国忠正想再说什么,他忽然一拍脑门,急歉然道:“看我这人,只顾说话,却怠慢了贵客,殿下请进!”

他摆出个请的姿势,将李豫请进了大门,随即大门又吱吱嘎嘎地关上了。

数百步,张倚脸色愈加凝重,他想了想,当即对车夫断然令道:“马车靠边!”

且说杨国忠将李豫请进了书房,他起初对李豫突然来访着实错愕了好一阵,但他随即便明白,李豫这是在向自己投降了,从他谦卑的拜帖称呼便可以证实这一点,‘晚辈李豫求见前辈相国杨大人’,杨国忠心中忍不住一阵得意,一种征服感沛然而生,当年李林甫做不到的事,现在他杨国忠便轻而易举地做到了。

不过另一方面,李隆基始终不肯松口,让杨国忠看到李豫仍有立储的可能,至于永王李璘,李隆基早已放弃了他,他只能依靠哥舒翰的兵谏实现登大位的愿望,但要三十万唐军都听他哥舒翰的命令来反攻长安,没有一年半载这绝无可能办到。

杨国忠心中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当李豫向他服软时,他心中蓦然生出一个念头,现在李豫众叛亲离,如果趁机将他捏在自己的手上,这样不管最后谁为帝,他杨国忠都是最终得利者。

至于他当年与李亨的恩怨,既然人已经死了,那也就算了,况且在谋权者的眼中,没有什么绝对的恩怨。

“殿下请尝一尝,这是陛下今天赐我的荔枝,三天前才下树,刚刚从剑南用快骑送来,十分新鲜。”

杨国忠将一盘荔枝往李豫面前推了一推,自己却先剥了一个塞进嘴里,当年他在剑南为小吏时,这等上好的荔枝他无福享受,现在做了宰相,这种怀旧情节也越来越重,荔枝是小事,主要还是对人,当年的一恩一仇,他无不与之清算。

李豫笑着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吃,他略略向前欠了欠身,沉吟一下方无比诚恳地说道:“相国,李豫年轻,一直便生长在宫中,也未涉世事,很多事情都看不透,这次皇上忽然封我为楚王,宫中又传出将立我为储,不料竟遭三十三位亲王、郡王联名反对,前所未有,虽然我有兵败之责,但那也并非是我之过,究竟是我才能不足,还是操守有失?我百思不得其解,所以今天特来向相国求教。”

李豫只提皇族反对之事,至于杨国忠组织的朝臣反对,他却闭口不提,仿佛事情就没有发生过,这也就是一种妥协,暧昧的妥协。

“这个嘛!倒也一言难尽。”杨国忠刚剥了一个荔枝,这下却放下了,他果真摆出一副长者的姿态,微微仰着头、轻捋胡须笑道:“皇长孙为储,这不合我大唐例制,所以大家一时接受不了,不过这只是一方面,更重要是你的父亲当年得罪的人太多,所以反对你的人才如此之多,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你若真想为储的话,你父亲当年欠的人情债,你得一一替他还了。”

李豫脸上显出恍然大悟之色,他急起身向杨国忠躬身长施一礼,感激地说道:“相国一席话,使李豫如拨云见日,但心中却又惶恐不安,不知该从何入手,恳请相国指点我一二,李豫将铭刻于心。”

“不急!不急!”杨国忠呵呵一笑,又拾起那粒肥白的荔枝,塞进了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此事来日方长,我有空再慢慢指点殿下。”

……

张倚的马车一直停在黑暗的角落里等待,一直过了大半个时辰,才见杨府的侧门开了,李豫大步流星从府里走出,浑身充满了活里,看得出他心情极佳。

他走到马车前又向杨国忠深深地躬身一礼,嘴里说着什么,虽然张倚隔得远听不见,但他也猜得出,那必然是‘多谢相国了!李豫感激不尽。’等等类似的话。

“走!”他向车夫低低命令一声:“去永王府!”

说完,他长长地吐了口气,躺在车榻,眼中充满了疑惑和忧虑,‘杨国忠和李豫谈了近一个时辰,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张倚其实是有私心的,哥舒翰领军东征将门下省之权自然留给了他,使他尝到了权力的甘甜滋味,他已是门下侍郎,若再升一级便是同中书省下平章事,正式跨入相位。

他希望李璘登位,这样一来,他便有拥立之功,最好杨国忠倒掉,即使他比不过哥舒翰而做不到右相,那么哥舒翰升右相后空出来的左相之位也就是他的了。

于是,破坏杨国忠在永王心中的形象便成了他的一个潜意识。

马车在空旷的朱雀大街上行驶得非常迅速,很快便到了朱雀门,马车随即向左一转,往十王宅方向疾驰而去。

永王李璘自天宝六年在迈向太子之位的最后关头一步踏空后,他便离东宫越来越远,去年庆王得势,问鼎东宫的徵兆已现,他更加惶恐,一旦庆王登位,第二个要杀的必然是自己,不料今年新年前后,朝局发生了戏剧性的转折,庆王被赐死、李豫为楚王、安禄山造反、忠心拥戴自己的哥舒翰慢慢出头掌权、杨国忠也表示支持自己并扳倒李豫。

一系列眼花缭乱的变化让李璘目瞪口呆之余,他的心又如四月的春虫,已经满地乱爬。

正如对权力的渴望会蒙住人的眼睛一样,李璘也犯了和李琮一样的错误,当哥舒翰手握三十万大军后,他对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开始有点急不可耐了。

此刻,李璘刚刚接到哥舒翰的密信,监军边令诚监视颇严,他需要慢慢地在军队中安插亲信,劝他不要着急,要时机成熟才能做大事。

李璘却有些恼怒,当初哥舒翰初拜帅时便给他信誓旦旦保证过,这三十万大军有一半都是他的旧部,指挥他们没问题,可现在又要来日方长,照他的说法,只要边令诚在军中一天,他的时机永远也熟不了。

“你要我等到什么时候!”李璘恶狠狠地将密信揉成一团,向窗外扔去,可片刻,他急忙跑出去,将密信拣回,将它舒展开,放在灯上慢慢地点燃了,火光忽明忽闪,他的脸色也阴晴不定。

“殿下,门下侍郎张倚在外求见!”

侍卫长的禀报声打断了李璘的思路,“知道了,领他进来!”李璘将手一抖,一团火苗将密信的最后一角吞噬,终变成了黑灰。

片刻,张倚被侍卫领着匆匆走到了书房门前,“殿下,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李璘心中的恼怒未尽,声音生硬而冰冷。

张倚一进门便闻到一股烧火的味道,他向地上一瞥,一团黑灰在墙角晃动,‘看来殿下遇到了什么不高兴之事。’

他心中暗暗思忖,要不要将李豫拜访杨国忠之事告诉他呢?

李璘见他欲言又止,心中着实不爽快,顿时将对哥舒翰的不满向他发作而去,“你到底有什么事?要么就说,要么将给我滚出去!”

“殿下息怒,我确实有大事禀报!”张倚见他情绪有些失控,便立刻将一盆冷水向他泼去,“殿下,我刚刚才发现,杨国忠竟然和李豫有勾结!”

“什么!”

李璘大吃一惊,“你再说一遍?”

“属下刚刚才发现,杨国忠和李豫暗中有勾结。”

真的犹如一盆冷水泼面,李璘顿时冷静下来,他急忙追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是怎么发现的?”

“就在刚才,属下无意中发现。”张倚便将他发现李豫来拜访杨国忠,两个人密谈了近一个时辰,详详细细给李璘说了一遍,最后道:“属下发现李豫离去时表情十分轻松,仿佛解决了一件大事,他向杨国忠躬身施礼的姿势竟是这样子。”

张倚将手掌合拢,摆出一个很弯曲的角度,“就是这个姿态,十分卑恭!”

“别说了!我知道了。”李璘的脸色异常阴沉,他相信张倚说的话,当年杨国忠刚发迹之时是加入裴党,支持自己,但后来被李琮收买,又背叛了自己,实在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

估计他是看到父皇对楚王不肯放弃,便又有了骑墙之念。

李璘背着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虽然他讨厌杨国忠,但杨国忠毕竟是右相,掌握朝政大权,又有贵妃的后台,父皇基本上都是听他的,他对自己的支持极为重要,甚至超过哥舒翰,李璘忽然停住脚步,又瞥了一眼张倚道:“你果真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属下怕他们发现,所以隔得远,确实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

李璘沉思一下,暗暗忖道:“事关重大,倒不能轻易下结论,不妨再试他一试!”

想到这里,他立刻写了一封信交给张倚道:“这封信明日一早交给杨国忠,让他按我信中的话去做!”

第三百五十五章 战争与阴谋(五)

次日,天刚刚亮,长安的官员都各自坐着马车向皇城赶去,自从上次大朝,李隆基便下了严令,以后无论寒暑,各部官员皆要准时入朝,并将入朝时间延迟半个时辰,以缓官员们天不亮便要起床的苦楚。

街上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两边的路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他们纷纷躲避在两旁,不敢和官员们争道。这时,从宣义坊大门处一阵激烈的马蹄声传来,数百名侍卫拥着一辆华丽的马车向朱雀大街疾驶而来,激起阵阵黄尘。

不仅是百姓,就连一般的官员也急忙闪到两边,这是杨国忠的马车来了。

“相国大人,民妇冤枉啊!”突然从路人扑出一个妇人,她披麻戴孝,跪在路中间哀哀痛哭,“相国大人,给民妇作主啊!”

杨国忠的马车从她身边一阵风似的驶过,可那妇人不依不饶,跟着杨国忠的马车奔跑,声音愈加尖厉,“相国大人,你枉为百官之首,难道视天下百姓为蚁虫吗?”

杨国忠的马车又冲出百步,忽然嘎然停止,随即回来一个雄壮的骑马侍卫,俯身一把将那妇人抓起,俨如老鹰抓小鸡一般,拎到杨国忠的马车前,贯到地上。

杨国忠透过车窗瞥了她一眼,这个是个典型的农妇,布衣麻裙,大手大脚,皮肤粗糙,脸色黑中透亮,显然是长年在地头里劳作之人,不过她声音倒挺清脆。

“你这妇人,有冤有恨去县衙、去府衙告状便是了,如何非要说我视天下百姓为蚁虫?”

他十分不高兴,出来时便有点迟了,若再在她身上耗时间,自己今天非要迟到不可,可这妇人一顶大帽子盖下来,旁边这么多下属,他倒不想丢这个官誉。

“相国大人,我从商州而来,一路都听人说相国大人清正廉洁、刚正不阿,从来不鱼肉百姓,乡亲们都说大唐百姓在你的治理下必能让安居乐业,相国大人,民女有冤在身,请大人给我做主啊!”

这妇人说的虽然明显是奉承话,但从一个最底层的农妇口中道来,倒别有一番滋味,让杨国忠听得着实舒坦,但他要赶去上朝,确实没有时间和她苦耗,他便随手取一张名刺递给妇人道:“拿我的贴子去县衙,谁都不敢怠慢你。”

“多谢相国大人。”那妇人欢喜无限地从侍卫手上接过帖子,低头看了一看,忽然她脸色大变,“怎么,你不是哥舒相国吗?”

杨国忠一怔,心中老大不是滋味,闹半天这妇人弄错了,那些奉承话都不是给自己的,他克制住心中的不悦,尽量用温和的语气道:“哥舒相国是左相国,而我是右相国,右可比左大,你难道没听说吗?京城杨相国。”杨国忠诱导着这个妇人,此时他心中倒有一点紧张,她是自己第一次碰到的最底层百姓,自己在他们心目中形象如何?

虽然杨国忠从来不把这些底层百姓放在心上,可今天难得碰上,他竟在意起来,就象从不把名次放在心上的学生,可真当老师当众念名次时,他又紧张起来一样。

那妇人摇了摇头,“我们乡亲都只知道哥舒相国是京城最大的官,也是最好的官,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羊相国、牛相国,我要找哥舒相国,我不要你的纸片。”说完,她把名刺还给侍卫,转身便走。

“大胆!在相国面前竟敢放肆。”一名侍卫举起皮鞭便要向她后背抽去。

杨国忠见众目睽睽,便一扬手制住了他,“算了!不要和这种草民计较,要迟到了,赶路吧!”

“驾!”车夫甩个鞭花,马车起步,一众侍卫护卫着,越来越快、越来越远,很快便消失在朱雀大街的尽头。

那妇人匆匆走进人群,谁也没有注意到,她在回视杨国忠马车时,眼睛里竟闪过一丝冷笑。

“相国,这种愚民蠢妇说的话,不必放在心上。”随行的侍卫长见杨国忠一直不吭声,知道他是在为刚才农妇的话而生闷气,便出言安慰他道:“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这些普通百姓大都知道哥舒相国,他们不懂朝廷之事,相国不必和他们计较。”

他越说杨国忠越不是滋味,最后杨国忠一声断喝,“够了!别说了。”

他‘砰!’地一声把窗户关上,阴沉着脸,他今天一天的心情就这样被破坏掉了,今天那农妇的话是一面镜子,它从一个侧面提醒了杨国忠,哥舒翰已经对他构成了威胁,不是吗?永王之事哥舒翰现在已成了主导者,事事都要看他的态度,以他来拍板决定,尤其他掌军权后便不再和自己商量什么,而是直接向自己发号施令。

杨国忠心中忽然生出一丝警惕,若永王即位,以哥舒翰和他的密切,自己还能保得住右相之位吗?一片阴云悄悄飞进了杨国忠的心中。

马车进了朱雀门,沿着承天门大街继续朝前走,他从皇城里穿过,更多的是一种象征意义,在百官中起一个表率作用。

中书省办公之地是在大明宫,杨国忠需要从东北角的延喜门出去,穿过永昌坊、光宅坊才能到丹凤门,可他刚到延喜门时,却听见有人在叫他。

“杨相国!杨相国!”他探头从车窗望去,只见在城门旁停着一辆马车,马车旁站着一人,在向他挥手,正是昨晚拜访过自己的张倚。

杨国忠的马车停了下来,他打开车窗笑道:“张侍郎,出什么事了?”

张倚快步跑来,躬身施一礼道:“杨相国,属下的马车坏了,能否顺路搭一段车?”

杨国忠呵呵一笑道:“张侍郎客气了,上来便是。”

“能与相国同车,是张倚的荣耀。”

张倚爬上马车,却向杨国忠使了个眼色,杨国忠会意,立刻命车夫道:“不要走老路,从来庭坊过去。”

马车启动,果然没有走永昌坊,而一直向人烟稀少的来庭坊方向驶去……

“相国,这是永王殿下给你的一封信。”张倚见时机已到,便从怀里摸出李璘的信递给了他,信封用火漆封口,没有拆过的痕迹。

杨国忠直接从侧面撕个口子,将信抽了出来,信的内容很简单,岭南方面正好无皇族驻守,命杨国忠上折请调楚王李豫为岭南宣抚使,长驻岭南。

杨国看罢半天不语,若是早一两天,他必然会欣然同意,可昨晚李豫刚刚拜访过他,让他生出了多留一条路的想法,再加上刚才农妇的一番话,此时,他的(文*冇*人-冇…书-屋-W-Γ-S-H-U)心境已经起了微妙的变化,对永王的这条命令,他竟有了抵触的念头。

“相国,永王的意思是……”

张倚见杨国忠久久不吭声,便试探他道:“永王可是有新的指示?”

杨国忠随手将信给了他,“你自己看吧!”

张倚早知道这信的内容,他装模作样看了一遍,欣然道:“相国,此计甚妙,若李豫去了岭南,他一年半载之内是回不来,正好给哥舒大将军时间。”

“又是哥舒翰!”杨国忠暗暗一咬牙,他此时对这个名字异常厌恶,见张倚兴奋之色溢于颜表,他不由冷笑一声道:“我让他去岭南他就去岭南吗?永王殿下对皇上那边已经说通了吗?哼!影子都没有一个,有什么可高兴的!”

张倚听杨国忠口气不善,不由暗暗吃惊,又纠正他的错误道:“殿下的意思恐怕是要相国去和皇上说这件事,而不是他本人去说。”

“我去说?”杨国忠更加不高兴,他拉长了脸道:“为什么事事都要我去做?我可没有这个本事,要说他自己去说。”

说完,他眼睛一闭,便再也不理会张倚。

……

“他果真是说让我去给父皇提此事吗?”永王李璘霍然回头,盯着张倚问道。

张倚连忙躬身回答道:“没错!他原话是这样说的,看得出他很不高兴,对殿下的计策不屑一顾。”

“不屑一顾?”李璘一阵冷笑,“不是什么不屑一顾,而是他心已经不在我身上,看来我的试探是对的,昨晚他与李豫果然有了勾结。”

“殿下,我们是否立即将此事告之哥舒翰!”

李璘却没有回答,他背着手在房间里慢慢踱步,心中在迅速评价此事的影响,昨晚他想了一夜,哥舒翰的话是对了,没有个一年半载,他无法将军权控制在手上,也无法进行兵谏,若贸然行事,恐怕关中会大乱,到时白白便宜了安禄山。

但李璘却想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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