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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万户侯(高月)-第2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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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封尚书左仆射,但他却没有被同时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之衔,所以他并不是宰相,仅仅获一个虚衔,而杨国忠虽是兵部尚书,但他被同时加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这样,他就有资格列席政事堂会议。
在诸位相国中又有一位首席宰相,被称为“执政事笔”,现在的首席宰相就是李林甫,而让杨国忠激动的,就是他将成为新的首席宰相。
激动之余,又让他想起了烦恼之事,那就是如何将李林甫拉下马,皇上只暗示他用李献忠叛逃案做文章,但杨国忠也知道,仅仅弹劾李林甫荐人之责,似乎分量不够,若李林甫找出自己与此案无关的证据,比如他在某年某时曾经建议,朝廷要慎用李献忠,这样他又会逃过此劫。
想了一路,他依然一筹莫展,杨国忠的马车停在兴庆宫右侧,这是专供三品以上大臣停靠马车之地,当他走近自己的马车时,却意外地发现马车旁站着一个瘦高的老者,看样子是在等候自己,果然,当他靠近马车,老者上前将一张名刺高举在头顶,向他躬身道:“我家大帅备薄酒一杯,特来请杨尚书共酌。”
“你是……”杨国忠忽然觉得此人有些面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随手接过帖子,只见右下角有个‘安’字,猛然想起,此人正是安禄山的幕僚高尚。
“原来是高先生。”杨国忠温和地笑了笑,他将帖子收了,又道:“你家大帅的心意我领了,只是今天是除夕,改日再和他痛饮一番。”
“我家大帅有杨尚书感兴趣的东西。”他低声在杨国忠耳边说了几句,杨国忠眼前一亮,他紧紧抓住高尚的手臂激动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高尚微笑着点了点头,“自然是真,否则我家大帅怎么会在此时请杨尚书饮酒。”
“那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走!”杨国忠跳上马车,大声道:“去安禄山府上。”
安禄山府在亲仁坊,有趣的是,后来郭子仪的府邸就在他家对面,安禄山有两个正妻,一个留在长安为质,另一个跟他住在幽州,留在长安为质的还有他的长子安庆宗。
安禄山早在三周前便抵达了长安,和其他节度使的低调隐忍相反,安禄山日日在家中大排宴席请客,遍请朝中大臣及贵族王爵,又命自己众多侍妾献舞于堂下,凡被公卿看中者,皆送于其人,一时安禄山好评如潮。
安禄山又闻杨贵妃宫中寂寞,便从新罗觅到一只会说人言的白鹦鹉,取名雪衣女,教其汉话,派人送入宫内给杨贵妃解闷,后每逢节日,他总要收集奇珍异宝以私人名义献给李隆基和杨国妃,或听说李隆基身体染恙,他总要痛哭流涕,亲自沐浴斋戒为李隆基祈福,十几年来从未间断,使李隆基深受感动,亲口册封他为‘胡痴儿’。
虽然圣眷日深,但安禄山还怕一个人,那便是右相李林甫,首先他便是李林甫一手提拔之人,恩重于山,其次,李林甫对他恩威并施,听话则好言安抚、同意他继续留任;若有半点违抗,立刻断粮断钱,甚至以调离威胁。
十几年来慢慢养成了安禄山对李林甫根深蒂固的害怕,既怕之则恨之,他也想方设法探听对李林甫不利的消息,在长安,安禄山有一个心腹,正是杨国忠的左膀右臂吉温,天宝八年时,吉温背叛李林甫投靠杨国忠,不料李林甫却逃过一劫,吉温心中惶惶,又暗中勾结安禄山企图留一条后路。
正是从吉温的口里,安禄山知道了李隆基欲倒李林甫的意图,在他两个谋士高尚和严庄的精心策划下,安禄山一手制造了李献忠叛逃案,终于将李林甫推向了锋口浪尖。
今天,安禄山请杨国忠饮酒却是有大事与他共谋,说是饮酒,不过是在安禄山的书房里摆上两个小杯,两人各满一杯酒,安禄山既无意请,杨国忠也无心喝,两人寒暄了几句,杨国忠便迫不急待地直奔主题,他干笑一声道:“听说安帅得到了李献忠与李林甫的往来书信,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安禄山眯着眼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这才感慨道:“说起来也是运气,李献忠那贼子叛逃后,我派人去他家寻找证据,可惜晚了一步,书信被李林甫之子拿走,本以为他会烧毁,抱着一线希望我便派人一直盯着他,不料那些书信他居然还留在手中,可见老天眷我,终于又被我拿到。”
说着,安禄山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他瞥了一眼杨国忠淡淡道:“这封信是李献忠叛逃一个月前,李林甫给他的回信,有劝他落叶归根之意,你可想听?”
‘劝他落叶归根之意’,然后李献忠便叛逃漠北,杨国忠心荡神摇,又此信在,李林甫必死无疑,他不知不觉便伸手去接,不料却抓了个空,杨国忠一怔,只见信已经被安禄山收入怀中,他两眼白翻上天,口中还自言自语道:“李相国对我恩重如山,我岂能在此时落井下石?”
杨国忠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他也没想过自己会白白得到这些信,牙一咬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且开个价,我若能办到,一定遵从!”
“好!我安禄山是军人出生,就喜欢快人快语之人,既然杨尚书坦诚相待,我也不矫情了。”
安禄山肥胖的身子向杨国忠靠了靠,低声道:“我有两个条件。”
“安帅请直言!”
安禄山点了点头道:“一是李献忠叛逃后,我收拢他四万败兵,朝廷不得追究此事。”
杨国忠想了想,便点头答应,“我会派人去处理此公案,到时安帅只须说都已将他们遣返回乡便可,此事就算了结。”
杨国忠轻松地解决了安禄山的第一个条件,不由信心大增,他急不可耐催道:“那安帅的第二个条件呢?”
“第二个条件嘛!我想要安西军的一万陌刀手,你将他们调到范阳。”
“这……”杨国忠倒吸了口冷气,一万陌刀手是安西军的主力,李清岂肯答意,李隆基刚刚警告自己不要去招惹李清,这个条件怎么办得到,他心念一转,便有了定计,笑道:“不如我兵部提案,在范阳也装备一万陌刀手,你看如何?”
“不行,我只要安西军的一万陌刀手,这个条件不容讨价还价。”安禄山坚决地摇了摇头,安西陌刀军不仅装备精良,更重要是他们身经百战,这绝不是钱能买得到的。
他见杨国忠还在犹豫,憨厚的脸上露出一丝老奸巨滑的笑容,“我并非要你现在就办到,我给你三个月时间,你扳倒李林甫后升为右相,再想法将李清调走,安插进自己人,那时你不就随心所欲了吗?”
他又取出那封信在手上拍了拍,微微笑道:“如何?杨相国,此一举两得之事,何乐而不为?”
‘一举两得!’杨国忠喃喃自语,他摸了摸脖子上的鞭痕,一股恶气从心底沛然而起,从阆中当他的伙计起,这么多年来一直都被他欺压,难道自己做了右相,也还要看他的脸色吗?杨国忠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淤青的眼圈显得异常狰狞,他终于经不起那封信的诱惑,心中一横道:“好!我答应你。”
“光答应还不行。”
安禄山一手将小桌上的杯盘扫掉,铺上一张白纸,又将笔递给他道:“你要写一封承诺书,保证办到以上两事。”
杨国忠虽然知道留书不利,但此时他已经被右相的权位和对李清的仇恨烧昏了头脑,他再也顾不得细想后果,提笔一挥而就,又签押了自己的名字。
安禄山得到了保证书,心中大喜,郑重地将李林甫的信交给了杨国忠,并亲切地捏了捏他的手臂,恭敬地笑道:“如果杨相国不嫌弃安某粗鄙,我愿认你为兄。”
“安兄弟实在是个妙人!”杨国忠伸出右掌,两人双掌相击,不由对望一眼,皆哈哈大笑起来。
又饮了几杯酒,杨国忠随即告辞,安禄山一直将他送到大门外,望着他远去的马车,安禄山笑容突敛,眼中闪过一抹冷冷的寒意,他自言自语道:“居然用这种草包为相,大唐当真是没有人了。”
第三百二十四章 天宝十年最后一夜
入夜,长安各大街的行人迅速减少,一盏盏明亮的灯光下,人影绰约、笑语欢声,家人年年岁岁在今日团聚。
李林甫的子嗣众多,女婿成群,今年李府的团聚也是格外热闹,府内府外都挂满了灯笼,亮如白昼,几个大厅里笑语喧阗,孩童们往来奔跑,在新年,他们永远是最快乐的,穿着簇新的衣服,一群群结伴拜求压岁钱,围着某个叔叔伯伯磕一个头,得一个小银锞子,大家一哄而散,又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李林甫坐在内厅,他穿着月白色长衫,没有戴帽子,只用平帻束发,他气色红润,但细看之下,这红润竟是涂的一层油彩,两名侍女在他身后扶持着他,虚弱的身子和暗淡无泽的眼瞳透露出这位大唐宰相已经到了日暮西山、油尽灯枯的境地。
李林甫斜躺在一把高背滕椅上,不停吃力喘气,喘息中带着阵阵嘶声,他透过珠帘默默地看着、听着孩子们在外面奔跑、嬉笑,或许人只有到即将离开这个世界时,才蓦然发现家和亲情才是最珍贵、最让他难以割舍的东西,权力和财富如云烟散灭,在他的回忆中竟无一丝涟漪,此刻,他的脑海里在回忆着每一个孩子的出生和成长,回去过去岁月的点点滴滴。
自己命已不久,但必须在走之前给这个家族留下点什么,‘平安!’这就是李林甫几个月来一直在殚心竭虑考虑的事情。
李献忠叛逃对李林甫并非是最致命的打击,它只是压弯骆驼脊背的最后一根稻草,李隆基任杨国忠为益州长史才是让李林甫看到末日的一击。
不历州县不得为台省,杨国忠以吏部侍郎的身份兼任益州长史,这就是说,当他回来之日便是自己宰相生涯的结束。
成功固然可喜,但失败也未必可怕,怕的是一败涂地,若失败已不可避免,那选择一个最恰当的时机出手,将损失降到最低,这就是李林甫多年的从政学到的唯一经验。
李林甫略略抬头,打量着与他同桌的子婿们,长子李岫为将作监卿、次子李崿为司储郎中、三子李屿为太常少卿,还有女婿张博济为扬州刺史,女婿郑平为户部郎中,他最疼爱的八子李银为绥州长史,这些都是他家族的中坚,只要保住他们,他的家族就能永远昌盛下去。
最后李林甫的目光停在了李银身上,他们一家是早晨刚到,也是全家回来得最晚的一子,但到现在他还没有向自己请安,连他入席也是自己派人去找来。
这时,李银也正好看过来,他与父亲目光一碰,立刻惊慌失措地低下了头、满脸通红,他的失态怎么能瞒得过李林甫的眼睛,李林甫心中暗暗惊异,他轻轻咳嗽一声,示意自己要去‘更衣’,两个侍女立刻将他扶起,离他最近的长子李岫也伸手来扶,李林甫推开他的手,一指李银,要他来扶持自己。
“老爷子叫你呢!”坐在李银身边的张博济推了推他,李银心中暗暗一叹,上前扶住李林甫道:“父亲,让孩儿扶你去。”
话音刚落,李林甫便牢牢抓住了他的手腕,不容他再借故离去,一直进了内书房,李林甫将侍女喝退了,才坐到他那张最心爱的古旧藤椅上。
“你说吧!究竟有什么事情瞒着为父?”
李银慢慢跪在父亲膝前,泪水从他的眼里汹涌而出,很快,他便泣不成声,呜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林甫轻轻抚摩他的头,笑道:“别哭了,我们家到现在还有什么苦难不能承受呢?你说吧!难道你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
“孩儿、孩儿本来已经拿到父亲与李献忠的通信,可是又丢了!”李银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什么!”李林甫慈爱的笑容仿佛凝滞住了,渐渐地慈爱变成了严肃,“是什么时候的事?”
“是……是……让孩儿想想!”李银心乱如麻,事情就发生在昨日,可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是两个月前,孩儿拿到信件,可当天晚上就没了。”
“不!不是……”
李林甫缓缓地摇了摇头,二个月前之事,绝不会到今天才说,他凝视着儿子的眼睛,暗淡的目光依然威严,“事情既然已经发生,我就不会再怪你,但你一定要说实话,事关全家人的性命,你不得有半点隐瞒。”
“就在昨夜,事情发生在咸阳。”李银再不敢隐瞒,低低声音道。
李林甫无力地躺倒在藤椅里,他拼命地张嘴呼吸,仿佛一条失水的鱼,李银慌了手脚,他正要回头喊人,但李林甫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让他不要叫喊,又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平静下来,突发的情况打乱了他的计划,原本打算撑到四月,将家人都安置好了再主动请退,现在证据已经被别人抓住,不管是谁,他都无法再撑下去。
他摆了摆手,吃力地对李银说道:“你去吧!让为父好好想一想。”
“是!”李银起身刚要走,忽然,奔跑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长子李岫几乎冲了进来,他的脸上异常激动,手指着外间结结巴巴道:“父亲!皇上来、来了!”
李林甫霍地站起,随即又颓然坐下,他万万没有想到,李隆基竟如此绝情,让他的相国当不过天宝十年。
‘也罢,或许这是最好的结局吧!’李林甫长长地叹了一声,从抽屉里取出一函,这是他早已准备好的告退书。
……
“臣李林甫叩见皇帝陛下!”李林甫在儿子的搀扶下颤巍巍向李隆基跪倒,此时他已经洗去面庞油彩,脸色惨白得无一丝血色,身子骨瘦如柴,就仿佛一件衣服直接套在骨架上。
“相国快快免礼!”李隆基不住地打量着这位和自己几乎同岁的老人,他心中异常震惊,才一个多月未见,他竟然衰弱到了这种程度,简直就是油尽灯枯。
李隆基将目光移开,扫视一眼跪了满地的男女老幼,对李林甫笑道:“晚年能得儿孙满堂,对我们这些老人也就是最大的福气,由此可见,相国也是个有福之人。”
李林甫在儿子的扶持下缓缓站起身,他叹了口气道:“陛下说得不错,老臣也是到现在才慢慢体会到过去与家人呆得时间太少了。”
说到此,他忽然推开两个儿子,‘扑通’一声再一次跪倒在李隆基面前,老泪纵横道:“陛下,老臣可能时日已无多,愿向陛下乞骸骨,让老臣最后能享受几日含饴弄孙的天伦之乐。”
说到此,李林甫从儿子手上接过告退,举过头顶,递给李隆基。
李隆基默默地看着李林甫,虽然他将倒相之事交给杨国忠,但杨国忠的表现实在让他失望,为了防止天宝八年的翻盘事件重演,他决定亲自出马,逼退李林甫,他今晚来就是打算在新年前夜与李林甫达成妥协,不让他有机会在新年休朝期间串联官员、寻找翻盘的契机。
但李林甫的突然表态却出乎他的意料,事情就是这么微妙,李林甫知道书信已失窃,但并不知道书信其实尚未到李隆基的手上,而李隆基欲逼退李林甫,却不知道杨国忠已经从安禄山那里得到了证据。
或许这就是杨国忠与李林甫的差距,李林甫一旦听说书信失窃,他便当即立断、主动提出退仕,而杨国忠拿到证据后却迟迟不通知李隆基,使李隆基失去了先机,最后白白便宜了李林甫,否则,李林甫哪里可能全身而退!
虽然不知李林甫的用意,但他肯主动退仕,让局势能波澜不惊地过度,这是最好不过之事,从天宝八年一直等到天宝十年,李隆基已经耗尽了耐心,他不想将事情再拖到天宝十一年。
“此事让朕再想想!”李隆基嘴上虽这样说,但他却接过了李林甫的告退书……
一个时辰后,禁中发出了一份令举国震惊的诏书,皇上接受了右相李林甫的辞呈,免去其中书令、吏部尚书、安西大都护等一切实职,并加封其为太师、晋国公、食邑武功县一千户。
同时下发诏书,升兵部尚书杨国忠为右相中书令兼吏部尚书;升户部侍郎韦见素为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
今夜李清的府里也是灯火通明,虽然他没有李林甫那样的妻妾成群、子女众多,但热闹之处并不亚于相国府,全府一百余号下人以及三百亲卫,无论尊卑每人都得到了夫人五十贯的特殊赏钱,自然皆大欢喜,家在长安的可以回家团聚,无法回家的则在管家的带领在外面犹自热闹,大厅里、院子里摆满了桌子,桌上是肉山酒海,留有寸许长黑毛的水晶蹄膀、碗大的粉蒸狮子头,一尺长的红烧青鱼,尤其是御赐的兰陵贵妃酒更是让每一个下人都大开的眼界。
李清和妻女们坐在暖阁里,一张偌大的胡床上放一张小桌子,上面摆满了精致的小菜,众人环坐在旁,李清懒洋洋地靠在软褥上,显得神态疲倦,这也难怪,他整个下午都轮番陪着妻子们在各自的房间里度过,这可比跑马拉松还甚。
女儿李庭月紧紧地依偎在爹爹的怀里,不时低头翻看爹爹送她的礼物,各式头饰挂件,上面均镶着名贵的宝石,有一颗胸坠是吐火罗叶护送的赤红金刚石,大小如鸽卵,璀璨夺目、价值连城。
帘儿坐在右首边上,手里抱着二岁多的儿子,小男孩从早上醒来到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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