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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万户侯(高月)-第1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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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纷纷停住交谈,站起身来,片刻,只见李隆基面沉似水,在数十名太监、宫女的簇拥下大步走来,端坐在龙椅上,众官跪下三呼万岁。

“罢了,众卿入座议事吧!”

众大臣起身,各自归位,李隆基轻轻咳嗽一声,语气沉重道:“朕登基已经三十五年,一向国泰民安,但昨日却发生了饥民抢粮事件,实在是让朕骇然,自古以来饥民抢粮便是国衰之兆,让朕羞愧不已。”

他锐利的目光扫了一眼众人,停在京兆尹李岘身上,冷冷道:“昨日之事,便由你先来解释吧!”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京兆尹李岘知道皇上找的是自己,他急忙低头匆匆出列,向李隆基长施一礼道:“回陛下的话,昨日长安骚乱主要集中在兴化坊和西市一带,被抢粮铺五户、绸缎商铺……”

不等他说完,李隆基却不耐烦打断了他的话,“朕问的是发生骚乱的根源,并非是问你损失。”

“是!”李岘偷偷瞟了一眼李清,缓缓道:“这次事件的起因是新盐法突然推出,引发民众恐慌,纷纷囤积盐,继续又波及米价,使米价上扬,最后引发了抢粮事件,臣已向江淮发出照会,要求紧急调粮进京,以平息米价。”

“调江淮之米?亏你想得出!”

李隆基重重哼了一声,“江淮之米进京,就算漕运也要二十天,能平息事态吗?传朕旨意,命太仓火速放粮五十万石,以平息京城米价。”

太府寺卿立刻领旨去办理放粮之事不提。

“至于你。”

李隆基对李岘冷然道:“新盐法推出,必然会有波动,但你却一点准备没有,以至发生了此祸,你罪责难脱,现调你为长沙刺史,这京兆尹一职由少尹杨国忠接任。”

李岘跪下磕了个头,黯然谢道:“臣知罪,谢陛下开恩!”

皇上的忽然任命让所有官员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仅仅进京一年的杨国忠便从一个小小金吾卫参军事升为从三品的京兆尹,看来皇上对贵妃的迷恋已经不是一般的深,李林甫都忍不住闪过一丝嫉妒之色,同时也有一分警惕。

后面的杨国忠却轰然狂喜,京兆尹可是从三品之官,也就是说,他此刻终于超越李清,成为一个实权部门的正职,他双膝软软跪道,几乎是匍匐着爬过来,他连连叩头道:“臣谢陛下厚恩!”

李隆基轻轻摆了摆手,命他归列。目光一斜,落在了李清的身上,骚乱的根源还是落在盐政身上,这又非李清不能解决。

“李侍郎的新盐法推行不知进展如何?”

李清大步跨出朝班,拱身道:“回陛下的话,盐铁使的筹建臣已经了眉目。”

他从怀中取出清册递上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臣以为人是第一重要,这是臣草拟的人员清单,请陛下批准。”

有太监上前接过,转交给李隆基,他只略略翻了翻,便提笔在上面签了字,交给杨慎矜道:“此事朕批了,吏部立刻办理调令。”

他又望了望李清继续道:“那你还有什么困难需要朕帮你解决?”

“回陛下问话,臣最担心的是地方上的阳奉阴违,钻盐法的空子,不作为或趁机终饱私囊。”

李清的意思很明显,是要李隆基替他解决地方上之贯彻问题,这时,尚书右仆射陈希烈见皇上对李清言听计从,他再也忍不住,连连向李林甫施眼色,要他出面阻拦,不料李林甫对他的眼色仿佛视而不见。做了十几年的权相,李林甫心中自然有数,哪些事可以反对,哪些事不能反对,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他知道李隆基这样支持李清实在是因为国库空虚,皇上要钱心切,若他贸然出面反对,必然会引起李隆基对他的不满,反而得不偿失,他才不会这么傻呢!

“陛下,臣有话说!”陈希烈见叫李林甫不动,他再也忍不住,出班反对。

“臣以为现在当务之急是解决长安的危机,而不是地方,所以臣建议先出兵,查清长安各大商铺的盐粮存货,限价出卖。”

李清最反感地便是此人,自以为资历老,专摆臭架子,他接过他的话又沉声道“摸清情况可以,但动武臣却反对,它虽然见效快,但后遗症严重,以后老百姓都会不相信朝廷。”

“那依你之见该如何?”陈希烈逼视着李清反问道。

李清冷笑一声,答道:“长安的盐价米价暴涨无非是不良商人囤货居奇罢了,要平息它很容易,我只要见建常平仓,它们不卖我来卖,有常平仓的低价盐米倾销,他囤得再多也没有用,所以关键还是地方上的贯彻。”

李隆基点了点头,他盯着陈希烈厉声道:“陈仆射,此事不需你多嘴,地方上确实需要监督执行,新盐法才能推行下去,工部尚书李道复、大理寺卿崔翘、御史中丞张倚、户部左侍郎韦见素……”

李隆基一连点了七个人的名字,等他们出列后,他才高声道:“朕命你们七人分行天下,给朕监督新盐法的实施,若有胆敢阳奉阴违者,无论是刺史还是长史,一概免职!”

第二百一十一章 南诏消息

朝臣各自回官署,政事堂里安静了下来,李清却没有离开,他跟随一个小宦官来到李隆基的御书房,房间里温暖而又干燥,刚刚换上常服的李隆基正着御案后闭目养神,他已是六十多岁的老人,夜夜的房事使他年迈的躯体不堪承受,但杨玉环的肌肤又仿佛是一支提纯后的吗啡,让他无法自抑,这样,最直接的后果便是他的精力难以担当国事之重。

此刻李隆基的心中异常沉重,曾几时,开元盛世的繁盛一去不返,仿佛撕去华丽的外套,只剩下一副百病缠身的躯体,土地兼并、财政危机、府兵败坏、恶邻坐大,一环扣一环,环环相连,使他愁眉不展,几时才有个解决办法呢?李隆基长长叹了一口气,有时他真不想管,什么都不想知道。

这一次饥民骚动,若不是引发他登基以来的首次哄抢粮铺事件,他也只当作不闻不见,就仿佛一个不敢看帐的公司老板,当讨债人上门时,才忽然惊觉,公司原来要破产了。

“陛下,李侍郎来了。”

高力士柔和的声音打断了李隆基的沉思,他微微睁开眼,只见李清已跪在御案的前面。

“李爱卿免礼!”

李隆基和蔼地笑了笑,他费力地将身子坐正,又道:“适才大堂上朕见你似乎欲言未尽,这里没有旁人,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李清站了起来,整理一下思路方道:“这次改革盐法,最大的人员配置问题陛下已经帮臣解决,地方上又有各重臣去巡查,微臣感激不尽,但还有一件事需要陛下给予明示。”

“什么事?”李隆基的声调忽然拉长,虽然他非常渴望财政能够好转,但李清若事事都靠他,这同样也使他心中不悦。

李清也听出李隆基口气中的不满,但有些话他不得不说。

“陛下,这次盐法改革可能会涉及到一些皇室宗亲的利益,臣不敢擅自做主,特请陛下明示。”

李隆基沉默了,李清的意思他听得懂,他也知道,皇室宗亲中有不少人都涉嫌倒卖私盐,要想解决好盐政问题,这些人是绕不过去的。

一面是李唐的社稷,一面是李氏宗族的利益,这实在让他难以两全,过了半晌,李隆基仰视着天花板,缓缓道:“朕已经年迈,只盼子女能够平安,李侍郎,我大唐疆域何止万里,你眼光不妨放长远一些。”

李隆基的回答在李清的意料之中,但他也听出了一些端倪,言外之意,除了嫡系亲王,其他宗室他也并不干涉,可任由自己作为,这或许就是他的两全之道吧!

房间里的气氛忽然变得有一点尴尬,沉默了一会儿,李隆基又微微笑道:“朕派七重臣分行天下,监察官吏、推行盐政,你虽为户部右侍郎,但精力主要放在新盐法上,无暇主持户部日常事宜,韦见素还是须留下来,而我大唐的盐产地主要在江淮一带,盐政成败的关键也是在那里,所以朕又考虑了一下,还是由你去扬州比较合适,朕再加封你为江淮转运使兼御史大夫,三日后起程前往扬州。”

李清明白,这是李隆基不想把盐税改革的主战场放在他的眼皮底下,在扬州,即使自己做得过份一些,他也可以装着视而不见,毕竟这次盐税改革关系到大唐的财政能否好转,他李隆基怎么可能不关心。

想到此,李清上前一步,躬身一抱拳,沉声道:“臣,遵旨!”

李隆基暗暗地点了点头,看来李清明白了自己的一番良苦用心,“愿你早传佳报,以慰朕心。”

顿了顿,他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身子微微前倾,冷森森的目光盯着李清,压低了声线一字一句道:“你要记住了,朕派你主管盐政并非是因为你草拟此新法,朕是看中了你在西域的冷静、果断,此去扬州,你要拿出点雷霆手段来,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请陛下放心,臣决不辜负陛下的重托!”

李清告辞,转身便要走,李隆基却忽然又叫住了他,他从御案上找出一本八百里加急快报,对李清笑道:“有件事倒忘记告诉你了,云南刚刚传来消息。”

李清的心一时紧张起来,武行素走了已经有一个多月,却一点消息也没有,着实让他忧心,南诏的局势如何?阿婉现在又怎样,母子可平安?他心情忐忑地望着李隆基,将他的话一字不漏地听进耳去:

“朕采用了你的建议,分几路出兵南诏,扼守各险要关隘,吐蕃人见无机可乘,便退回了神川,凤伽异也随之收兵,但因为国王于诚节战死,他的两个弟弟为争位发生内讧,王珙调停不成,便和宜兰皇后设计除掉了皮逻阁的最后两个儿子,现在南诏居然立了一个女王,听说便是皮逻阁嫁到寒族的小女儿。”

说到此,李隆基斜睨着李清,用疑惑地语气问道:“你在滇东左右逢源,此女子你应该认识吧!她是怎样一个人?可是偏向我大唐?”

……

李清神志恍惚地回到家中,李隆基的话语仿佛还在他耳畔回响,‘南诏居然立了一个女王,听说便是皮逻阁嫁到寒族的小女儿。’

他心中仿佛打翻了五味瓶,酸、涩、苦、辣,各种滋味在心中交集,‘阿婉做了南诏女王!’

李清心中蓦地一松,对阿婉应付的责任落下了,可深深的失落感却充斥着他的内心,越来越强烈,痛苦得使他无法自抑,疯狂地吞噬着他的理智,他仿佛行尸走肉般走回自己的卧室,又本能地从床头的箱子里取出一串宝石项链,手颤抖着、轻轻抚摩着这串项链,各种颜色的宝石在他手中熠熠发光,就仿佛阿婉两颗宝石般的双眸。

“李郎、我要取个汉人名字,我要忘记过去。”

……

“我如果去找你,我就会跟你一辈子,我不稀罕什么名分,可你也要替我想一想,我也同样渴望做一点事情,求求你,不要逼我,好吗?”

……

自己终于失去她了,‘啪嗒!’一颗晶莹的泪珠从他眼角不争气地滑落,李清再也忍不住,忽然扑到床上,用项链狠狠地捶打着被子,咧开嘴、无声地哀哭起来。

“我要去南诏!我要去找她!”他猛地将泪水擦干,摔门冲了出去,这一刻,什么盐政,什么国家兴亡,统统被他抛到脑后,他象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心中只有失去的痛苦,只有一时清高的悔恨。

“老爷!你这是去哪里?”车夫老余眼睁睁地看李清骑着一匹没有鞍的光马,绝尘而去,他吓得连滚带爬,向内院跑去,“夫人!夫人!老爷不对劲了,出事了!”

……

帘儿焦急地站在大门张望,所有的家人都派出去了,如果再没有消息,她只能去报官,天色昏暗,天际的最后一丝霞红被黑云吞没,夜幕降临了。

就在帘儿刚刚决定要去报官之时,她忽然看见了,长街尽头,一匹疲惫的瘦马驮着一个垂头丧气的人,正一步三拐向这边走来。

“李郎!出什么事了?”帘儿惊惶地迎上去,扶住摇摇欲坠的李侍郎。

“没事,是我发疯了!”李清嘶哑着嗓子,有气无力道。

帘儿推开要扶李清下马的老余,“让我来!”

她小心翼翼地将丈夫搀下马来,又将他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头,将他扶进门去,李清的失态是帘儿首次见到,凭她一颗异常敏感的心,她意识到,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难道是惊雁出事了吗?不会,她中午才从这里回去。’

帘儿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将李清扶回卧房,将他平躺在床上,飞快地给他除去鞋袜,又轻轻拉过被子给他盖上。

‘哗!’地一声,一串宝石项链滑落到地上,帘儿弯腰拾起,她看了看项链,又看了看紧闭双目的李清,缓缓地点了点头,她明白了,是南诏的那个公主出事了。

“李郎,是阿婉出事了吗?”帘坐在床边,轻轻抚摩着丈夫的头。

过了半天,李清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痛苦地思索了很久,他到今天才开始疑惑起来:他当初是不是只有那一条路可走,将阿婉留在滇东、留在南诏,他现在觉得当初的决定错了,他当时本可以采取另一种行动,在得知阿婉怀孕后,应毫不犹豫地将她带出南诏,带到长安来,或者留在成都,那样也就不会发生今日之事,他的女人、他的孩子都不属于他了,这都是他的错误,他的心已经痛苦得麻木了,被一种强烈的悔恨的感情压倒了。

“帘儿!”李清又叹了口气,他抓住她纤细而温暖的手,仿佛迷路的孩子似的、紧紧不放,“阿婉,她、她现在已经是南诏女王了。”

“什么!”帘儿吓了一跳,“那孩子呢?”

李清摇了摇头,“孩子自然跟母亲,她不来,孩子也来不了!”

“这、这……”帘儿本想说如果是男孩怎么办?可她不想再刺激李清了。

“帘儿,我觉得很累,心痛得厉害,简直碎裂了一般。”

“累了,你就睡一会儿吧!”

“那你不要走。”李清一把抓住帘儿的手。

帘儿轻轻揉着他的脖子,温柔地在他耳边低语:“你睡吧!我不走,就在你身边,永远、永远……”

李清将头紧紧靠着妻子的大腿外侧,感受她手上和身上一阵阵传来的母性的温暖,只有这一刻,他受伤的心才回到了宁静的港湾,渐渐地,他的意识开始模糊,不知不觉,便昏昏地睡着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求婚

天麻麻亮,远空出现一抹紫红色,紫红色仿佛倾翻的酱缸,将云霭层层尽染,蓦地,披着红火战袍的太阳跳出云端,迸射出万条金线、射透云际,新的一天终于来临了。

李清和往常一样,天不亮便起床,在帘儿的伺候下,洗梳、更衣,吃罢早饭便去了皇城,痛苦化作流汁,漫过层层心田,流去低去,在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蓄积起来,成熟的男人会将痛苦放到身后,而将责任放在眼前,他已为人父、为人夫、为人臣、为人主,毕竟爱情并不是生活的全部。

后日他要去扬州了,或数月或半年,眼下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安排,他无暇去细细品味痛苦。

行至户部署衙门口,李清下了马车,正好遇见快步进门的韦见素,二人拱手见礼,李清先笑道:“韦兄,此去扬州,我要抽走数十名户部骨干,让你为难了。”

韦见素上前拍拍李清的后背,感叹道:“本来是我去扬州,或许皇上知道我能力不足,便换成了你,那里牛鬼蛇神众多,各种势力交错,你要当心才是。”

李清听出他话中有话,连忙拉着他进了大门,二人走进内堂,李清急忙问道:“韦兄想必都心知肚明,不妨对李清明言。”

“这……”韦见素迟疑一下,看看左右无人,才李清低声道:“扬州商业极为繁盛,天下一半以上的布帛、油、盐、茶都在那里汇集,京中各势力、各权贵、各利益集团在那里都有势力;相国党、太子党、庆王、永王、寿王也都有心腹、家臣在扬州,所以你虽然身在扬州,但实际上与长安并无区别,阳明,此去扬州,千万不可大意,要谨慎行事。”

“多谢韦兄提醒!”

李清向他深施一礼,又问道:“不知扬州大都督现在是谁担任,还有扬州刺史和长史现在是何人?可有背景?”

韦见素苦笑一声,“这是我最要提醒你之事,扬州大都督由盛王李琦遥领,他常年在京,都督府具体杂事由长史刘汇操持,这可以不用考虑,但扬州刺史是李成式,也是宗室,为庆王心腹,而扬州长史就是李林甫的大女婿张博济。”

‘李林甫的大女婿!’李清摸了摸鼻子,莞尔一笑道:“韦兄为何苦脸,这不是挺有趣之事吗?”

正说着,一小吏跑来急报,“章仇相国来了,请二位侍郎速去相见。”

李清与韦见素对望一眼,异口同声叫道:“快快请相国进来!”

章仇兼琼自入主门下省,在李隆基的默许下,大刀阔斧进行整顿、清肃,他收拢太子党旧人,提拔亲信、故吏,罢黜李林甫势力,仅仅一个月时间,他便牢牢坐稳左相之位,张筠、裴敦复、杨慎矜、李琳、李清、韦见素等大员都愿尊他为首,章仇党的架构隐隐已成。

李清是他的得意门生,现在推行的新盐法也算章仇兼琼推行的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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