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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狂士(高月)-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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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19章初尝离别

入夜,李臻坐在桌子伏案读书,练武只是他学业的一部分,读书又是另一部分。

师父从小教他读书,三年前又进了州学,更是学业繁忙,尤其他前几天请假去了玉门,耽误了不少学业,他得补回来。

参加武举乡试仅仅只是武科方面结束,还有两个月他才能结束全部学业。

这时,他听见窗户有响动,便起身推开窗,见是大姊站在窗外,“阿姊,什么事?”

李泉向外指了指,“思思在外面找你,大概要和你话别吧!”

李臻下午知道了思思还是要去长安,他也没有办法,这是她父亲的决定,已经和索家签下契约,还拿到了六十贯钱的预付款,李臻只能希望思思平平安安离去,再平平安安回来。

“哦!”李臻答应一声,放下书向院门外走去。

“阿臻!”李泉又叫住了他。

“阿姊还有什么事吗?”

“告别一下就行了,别磨磨蹭蹭的,你还要读书呢!”

“我知道了!”李臻觉得阿姊今晚的神情举止似乎有点怪异,不知哪里不对劲。

巷子里,思思低着头不安地来回踱步,她心中既激动,又非常伤感,激动是她终于可以去长安了,这是她从小的愿望,但想到要和三郎哥哥分手,她心中又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这时,不远处的院门开了,李臻走了出来,思思连忙迎了上去,“三郎哥哥,我…”

她眼睛一红,眼泪差点滚出来,李臻笑道:“我知道了,你要去长安,这其实是好事啊!你从小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可是…我以后就见不到你了。”思思的声音已经哽咽了。

“别说傻话了,难道你不回来了吗?再说明年我也要去参加武举,说不定我们能在长安见面。”

“你是去洛阳,不是长安。”

“去洛阳不也要经过长安嘛!”

李臻尽量安慰她,不想看着她的泪珠子滚落下来,“我可以先去长安看看你,然后再去洛阳,不是很顺路吗?”

思思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扑进他怀中哀哀痛哭,“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你会忘记我的!”

“我怎么会忘记你呢?大壮也会提醒我,喂!我妹妹在长安,臭小子别忘了,你说是不是?”

思思听她说得有趣,又忍不住破涕为笑,李臻替她擦擦脸上的泪水,笑道:“从小就这样,又哭又笑的,听话,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开开心心去长安。”

思思痴痴地望着他,她忽然搂住李臻的脖子,重重在他唇上吻了一下,转身便哭着飞奔而去。

李臻像石头一样僵住了,这一吻让他的心也变得伤感起来。

呆立片刻,李臻低低叹息一声,转身向自家院门走去,却意外地发现大姊就站在院门旁边,他吓了一大跳。

“阿姊!”他低声埋怨,“你躲在这里干什么?”

“没有啊!我在看明天下不下雨?”李泉抬起头东张西望。

他知道大姊一定看到了刚才的一幕,他的脸上火热,有点恼羞成怒了,低头快步走进院子。

李泉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嘿嘿一笑,“臭小子!”

李臻快步回到自己房间,他只觉心烦意乱,他也不知道自己烦什么,一种莫名的情绪让他心中安宁不下来,这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李臻坐在床榻边,怔怔地望着窗户。

“如果你不愿意她走,我明天就去向康大叔提亲!”不知什么时候,李泉出现在他的门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李臻没有说话,沉默了,李泉瞅了他半晌,又道:“既然如此,你惆怅什么?这么舍不得她离去。”

李臻叹了口气,“我只是很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天就是堵得慌。”

李泉慢慢走了进来,坐在弟弟对面,柔声道:“阿姊知道你心烦什么,因为思思去长安了,实现了她从小的愿望,而你心中也渴望出去,从你这次去玉门我就知道了,你内心对外面的渴望被思思的离去带动起来,所以你心烦意乱。”

李臻呆呆地望着姐姐,他没想到阿姊竟然如此善解人意,平时那么凶,此时却又那么温柔,他鼻子一酸,低低喊道:“阿姊!”

李泉怜爱地抚摸弟弟的头发,笑道:“知道阿姊为什么又决定不酿酒了吗?因为你明年要去洛阳参加武举,我也打算同时让你姊夫去洛阳参加科举,这样我们一家人都去,索性就在洛阳住两年,假如你们两人都考中,我就把敦煌的房子和土地卖掉,咱们不回来了。”

李臻默默点头,“还有阿婶呢!她愿意离开吗?”

“我会劝她,如果她实在不肯走,那我也没办法,当然,前提是你姊夫考中,他若不争气,我和他还得回来,至于你,阿姊希望你像雄鹰一样,在天空中翱翔,不要学那些世家子弟,离开家乡就变成虫。”

“阿姊,我记住了!”

李泉起身笑道:“早点睡吧!明天早上送走思思,你还要去大云寺看师父,你回来后还没去见他呢!”

“我知道,我就准备明天去。”

李泉走到门口,又想起一事,“对了,明天你去了大云寺,顺便再去莫高窟找阿婶,把她的药带给她,她今天走得匆忙,忘记了。”

“阿婶去莫高窟礼佛了?”

“她们女人会有活动,今天一起去莫高窟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不说这个,你快睡吧!”

李泉关上门走了,李臻躺在榻上,枕着双手望向屋顶,回想今天发生的事,阿姊也不知道祖父的秘密,让他有点遗憾,不过刚才阿姊说的一番话很对。

他是被思思的事情搅动了出去的渴望,他来到这个时代已经十六年了,他怎能一辈子困在敦煌小城,他应该去更加广阔的天地闯荡。

……

次日一早,李臻和康大叔一家去城外送别思思,在不舍和家人的泪水中,他们挥手告别,望着几辆马车渐渐消失在原野尽头。

直到思思走远了,酒志才匆匆赶来,他昨晚胡思乱想一夜,竟然睡过头了。

“你小子现在才来,思思已经走了!”李臻没好气道。

酒志满脸失望,低下头道:“思思没见我来送她,她一定很伤心吧!”

李臻忍不住笑喷出来,“好了,吃着碗里就别看着锅里了,我今天去大云寺看师父,你去不去?”

酒志脸一红,他知道李臻的意思,这两天他和翠儿呆在一起,差一点就要海誓山盟了,他挠挠头,“好呀!昨天爹爹还让我去看师父,正好你要去,一起去!”

酒志得了李臻的白马,正好也想借此机会试马,两人也不回敦煌城,直接向大云寺方向奔去。

……

大云寺位于敦煌城东南约五十里外的甘泉河畔,紧靠著名的莫高窟。

大云寺前身叫弥勒禅院,四年前,则天皇帝登基不久,便下旨全国各地修建大云寺,敦煌大云寺便在弥勒禅院的基础上扩建而成。

大云寺在敦煌数十家寺庙中虽然年数最短,但规模却最大,占地两百余亩,驻寺僧侣六百余人,寺院中还生活着百余名手艺高超的工匠。

李臻和酒志一路骑马而来,路上吃了干粮,又喝了甘泉水,走了大半个时辰,二人终于抵达大云寺。

两人说笑着走进了寺院,他们和寺院僧人都很熟悉,没人阻拦他们,一路来到后院高僧禅房。

“大师,我们来了!”

李臻和酒志酒志在一间禅房前恭恭敬敬行一礼,这时禅房内传来一个柔和的声音,“进来吧!”

禅房内极为干净,布置简单,地上只铺着一张细芦席,靠墙处放着一只陈旧的柳木箱子,再有就是一只木鱼,别无他物。

席上盘腿坐着一名老僧,须发皆白,身材高大魁梧,腰挺得笔直,看得出他年轻时很有气势。

此时他已年迈,看透了世态炎凉,老僧脸上布满沧桑皱纹,但一双目光却澄静如水,他便是李臻的师父忘尘大师。

忘尘大师是个极为神秘之人,除了大云寺主持灵隐大师外,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

李臻至今还记得五年前灵隐大师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他的师父曾经有过波澜壮阔的往事,这让李臻更加好奇,他的师父到底是谁?

……

“李臻、酒志拜见大师!”

两人跪下给忘尘大师恭恭敬敬行一礼,虽然忘尘和李臻是师徒关系,但忘尘大师从不准他叫自己师父。

至于酒志等人,因为他们是李臻的伙伴,忘尘大师也一并教他们读书习武,算是收他们为记名弟子。

忘尘大师对李臻这个关门弟子极为器重,天资过人且品行正直,是所有教过弟子中最令他满意的一个,唯一不足,就是偶然会露出狠辣的一面。

忘尘大师也很喜欢酒志,这个酒志从小就很有趣,虽然很喜欢偷懒,又爱耍点小聪明,占占小便宜之类,不过他心地纯良,重情重义,尽管忘尘并没有收他为徒,但实际上已视他为徒。

除了李臻和酒志外,康大壮和小细也跟随忘尘大师习武,和酒志酒志一样,也算是大师的记名弟子。

“大壮怎么没来?”忘尘大师淡淡问道。

“回禀大师,今天大壮妹妹去长安,他母亲很伤心,大壮要安慰母亲,所以暂时来不了,请大师见谅!”

忘尘大师温和地笑道:“阿细也正好被父亲叫去莫高窟帮忙了,我就和你们两人说一说。”

“愿听大师教诲!”

忘尘大师笑着摆摆手,“今天不上课,只是随便和你们说几句,阿臻,你还记得我是什么时候来敦煌?”

李臻想了想说:“大师好像是垂拱元年初春来敦煌,我记得那天我们用刚发芽的柳枝编帽子,大师要我们爱惜新芽。”

“是啊!垂拱元年,那时还是大唐李氏江山,南连百越,北尽三河,可今日之域,又是谁家之天下?”

第0020章莫高石壁

忘尘大师仿佛陷入往事的沉思之中,李臻和酒志不敢惊扰,只能乖乖坐在一旁。

不知过了多久,忘尘大师从回忆中惊醒,他歉然笑了笑,对两人道:“我教你们习武读书多年,但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们,习武其实为下品。”

“大师的意思是说,读书才为上品吗?”李臻问道。

忘尘大师还是摇了摇头,“天下读书人何其之多,难道都为上品?其实在我看来,读书不过是中品罢了,真正的上品是这里。”

忘尘大师指了指自己的头,“谋略才是上品,你们记住了,善谋者制人,善武者制于人。”

李臻能理解这句话的深意,他默默点了点头,他听出今天大师似乎在交代什么,令他心中有种不安的感觉。

忘尘大师看出了李臻的担心,又缓缓道:“你们来得正好,我也想请人去找你们来,我想说一件事,过些日子,我打算去中原云游,这可能是我此生最后一次云游,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或许回来,或许也回不了。”

李臻急道:“弟子愿侍奉大师云游!”

“我也去!”酒志也急道。

忘尘大师笑了笑,“我会带几个小僧一起去,你们跟我走,反而会影响我修行,你们的孝心我领了,但不用你们跟随。”

李臻半晌道:“希望大师能早日归来!”

忘尘大师点点头,从身后的箱子里取出几柄飞刀,递给酒志,“这是我闲来无事打造的飞刀,送给你!”

酒志大喜,“多谢大师!”

“去外面试试刀吧!顺便去寺外竹林给我寻一根竹子,适合做拐杖那种,去吧!”

酒志起身快步去了。

忘尘大师这才指了指门,李臻会意,过去把门关上。

“坐下,我要和你说几句话!”

李臻默默在大师面前坐下,忘尘大师这才注视他道:“刚才我说得上中下品,你记住了吗?”

“弟子记住了!”

“你要牢牢记住,那是我最后教你的东西,学武可以,但不要痴迷,读书不错,也不能忘身,这是我一辈子的教训,等我醒悟到善谋才是立业上品时,已经晚了。”

李臻终于忍不住道:“弟子希望大师能再多说一点。”

忘尘大师沉思片刻又道:“我年轻时习武写诗,沉溺于纵横之学,但报国无门,身世坎坷,直到光宅元年发生一件大事后我才幡然醒悟,投身佛门。

庆幸的是,我不仅在佛门中得到宁静,也收了你们几人为弟子,令我此生无憾,但我不希望你再走我失败的老路,我希望你能做一番事业,为大唐做一番事业,为我完成此生最大遗憾。”

说到这,忘尘大师又叹了口气,“武氏篡位,我与徐敬业奋而起兵,传檄讨逆,希望能重振大唐江山,怎奈兵微将少,不幸失败,我逃脱了追捕,可天下之大,却无处立身,才被迫远避边疆,遁入空门,至今已有十年,人人都称我为高僧,可我却没有高僧的修为,争胜俗心依旧,执迷不悟,说起来惭愧!”

李臻知道他师父是谁了,那篇传颂千古的檄文,他前世还曾背诵过,他心中激动,连忙拜倒,“弟子明白了!”

忘尘大师微微一笑,“你明白就好,但希望你把师父的秘密也藏在心中。”

“弟子不会告诉任何人。”

忘尘大师从箱子里取出一柄造型古朴长剑,吹去上面的灰尘,摩挲良久,仿佛还在体会这柄剑的往事,他最后把剑递给了李臻。

“这柄剑曾经叫做定唐剑,是太宗皇帝赐给英国公的佩剑,又传到他孙子徐敬业手中,我和徐敬业起兵时,他把这柄剑赠给了我,我放在箱底快十年了,现在我正式转赠给你,希望你能不辜负这柄剑,终于有一天能重定大唐,为师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李臻恭恭敬敬接过了这柄剑,“弟子牢记师恩,绝不辜负大师对弟子的教诲。”

忘尘大师轻轻抚摸他的头笑道:“痴儿,有缘而聚,缘尽而散,就如白云苍狗,世间无常,若你将来有机会,可去婺州义乌县双林禅寺,或许我们还有一面之缘。”

……

虽然明知师父一去不会再回,但李臻也没有太多伤感,他本来就是两世为人,对离散看得比任何人都更深透。

况且他也要快离开敦煌了,又有什么必要为亲友离开敦煌而伤感?

倒是酒志始终没有明白师父外出云游不过是安慰他们的借口,他还在为师父给他的几把飞刀兴奋不已。

两人离开了大云寺,便向不远处的莫高窟而来,莫高窟是敦煌城的圣地,已历经了数百年风雨,到中唐时才刚刚进入兴盛时期。

莫高窟前长满了大片的胡杨和红柳,甘泉水从高高的断崖前缓缓流过,时值春天,这里莺飞草长,绿意盎然,一座座寺庙的金顶掩映在绿树红柳之中。

莫高窟是在一片断崖石壁上开凿的佛教洞窟,已有大大小小数百个佛窟,但毕竟石壁面积有限,不是谁都能在石壁上开窟立佛,石壁和土地一样,也各有归属。

目前,大部分岩壁都归属于各大寺院,还有少数被敦煌的名门大户拥有,这这些都有官府的立据,可以转让买卖,不过买卖石壁对佛不够虔诚,更多是世代传承。

李臻也有一面石壁,位于莫高窟北面,占地颇大,是他祖父李丹平去世后传给他,最早曾属于敦煌李氏,由李氏分家产时给了李丹平。

李丹平虔诚向佛,他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开凿一口佛窟,寄托他对佛教的向往,但开凿佛窟耗费极大,李丹平一生清贫,根本无力开凿佛窟,他便把希望寄托在孙子身上。

李臻虽然不像祖父那样虔诚向佛,但祖父的遗愿他有义务完成,这也是他的心愿。

“老李,我去找小细,你去不去啊!”酒志急于向小细炫耀他的马,心急火燎地问道。

“我要去给阿婶送药,你先去吧!”

“那我先去了。”

酒志调转马头向南面冲去,小细的父亲现在在南面石窟干活,小细也应该在那里。

李臻则催马来到了甘泉水北岸的礼佛台,远远看见十几个老妇人在佛台上焚香跪拜,这些女人都是敦煌女人会的成员。

所谓女人会就是由一些无儿无女的寡妇组成,有专门的机构和执事,寡妇们生前给女人会交纳会费,死后女人会替她们办理丧事,颇有点像后世的人寿保险。

女人会还会定期组织寡妇们参加各种活动,礼佛就是其中之一。

孟氏也是女人会的成员,不过她并不符合女人会的条件,她虽然是寡妇,却有儿子,她每年要向女人会交纳一笔不菲的费用。

这让媳妇李泉很不满,孟氏死后当然是儿子儿媳给她操办丧事,与女人会何干?

婆媳在争吵几次后,李泉看在丈夫的面上也懒得管她了,反正寿昌县的几间草屋也卖了,就让她用卖草屋的钱交会费去。

不过孟氏虽然每年白给女人会交钱,但也不能提高她在女人会中地位,她在会中的地位很低,被很多人瞧不起。

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她儿子没有什么出息,但更重要是她们家明明有一块石壁,却没能在莫高窟内建造佛窟,这就说明她家穷,没有钱造佛窟,让无钱却又势利的寡妇们着实瞧不起她。

孟氏为此很生儿媳李泉的气,她认为李泉每年花大量的钱给自己的弟弟去读书习武,所以他们家才穷,没有钱修建佛窟。

这就是婆媳关系紧张的根源。

“阿婶,姊姊让我来给你送药。”李臻笑着把药递给了孟氏。

孟氏瞥了一眼药包,她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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