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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洛盯着小人，发现了一个问题。“小七，白露比较丰满啊，你编的这个小人咋这么苗条啊？”

“我说过这是豆腐露吗？”墨乞儿一把将小人夺了过去，几下便拉扯烂了。

“啊？！你扯了干嘛？多可惜！”藤洛拾起残枝，想要恢复原样，却哪有墨乞儿的手艺？“小七，我明白了，你还有别的梦中情人，对不对？”藤洛盘问道。

“是又怎样？”墨乞儿梗着脖子道，“我小七就是见一个喜欢一个，在心里想又不犯法。”突然，墨乞儿伸手指着藤洛，恶狠狠地道：“我警告你，你已经抢了豆腐露，这个你不许惦记了！”

“得了吧你！”藤洛扒拉开他的手指，“我见都没见过，惦记什么？”

墨乞儿看着藤洛，嘴角不住向下耷拉，极其委屈地说道：“完了，你早晚能见到她……”

第8章初进乞儿窝

起初，藤洛坚决不去乞儿窝里住，完全是因为墨乞儿。看他脏兮兮的样子，藤洛估计他住的“窝”不可能干净。

但最终，藤洛还是同意和墨乞儿去了乞儿窝。

连日来风餐露宿，藤洛初尝了做乞儿的艰辛。

乞儿窝再脏再破，毕竟可以遮风避雨。如果实在忍受不了那里的肮脏，再另找住处就是了。

当然，藤洛同意去乞儿窝住，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希望能见到老色鬼江九天，打听三尺砗磲的消息。

乞儿窝不远，城外三里，一座废弃的小庙就是。

没有庙门，庙院残破，有几处院墙已经垮塌。

小庙不大，只有一间殿，破旧的殿门和窗户经过简单的捆扎，还能遮风挡雨。

藤洛原以为乞儿住的地方，一定是污秽不堪，恶臭难当。没想到，这里不仅不脏，甚至可以说有一点点整洁。当然，再怎么说，也不过是间破庙，所谓整洁，不过没有异味、没有蜘蛛网，没有想象中厚厚的灰尘而已。

殿里没有别的乞儿。

藤洛环视一圈，要说这屋里最脏的东西，那就是身旁的墨乞儿了。

光线从屋顶一个个破洞中投射进昏暗的殿里。

殿内几处不漏雨的地方铺着草铺，每个草铺边上都堆着些破碗破罐，那就是乞儿们的家当。

供桌摆放在大殿一角，那儿的屋顶和墙都很严实。供桌断了一条腿，几块青砖垒起撑住。供桌上也铺着干草，很显然，这个铺位是大殿最尊贵的位置。

“谁住这儿？”藤洛指着供桌问道。

“你管那么多干嘛，反正你千万别碰。”墨乞儿指着靠门口的草铺道，“住这儿的小子出门了，一时回不来，你就住他的铺吧。”

藤洛没搭腔，他不会住别人的铺，准备拢些草新铺一个铺。

殿里没有供奉的神像，藤洛问道：“小七，这里供的是谁？”

“都废弃几十年了，我哪知道供的谁啊，”墨乞儿没好气地答道，“你们这些个神仙，还三天两头换工作，每换一次工作，我们就要重修一个庙宇，你说这不是劳民伤财吗？”

“这样啊……”

“哎，神仙老大，你的庙在哪啊？”

“我……没庙……”藤洛很尴尬，他的级别，享受不到人间的供奉。

“哦，对不住啊。”墨乞儿难得没开玩笑，“老大，你好好干，你人好，仗义，以后一定会有自己庙宇的，到时候啊，我让兄弟们用最好的祭品供奉你！”

“你……”藤洛有心说，你一个乞儿，自己吃饭都没着落，还谈什么供奉，但转念一想，墨乞儿也是一片好意，话便没说出口。

“你小瞧我？”墨乞儿很敏感。

“小七，谢谢你。”藤洛歉意地笑笑，突然心念一动，问道：“小七，你知道哪个城供奉桂大郎吗？”

“桂大郎？没听说过。”墨乞儿又开始抱怨，“咱天保王朝十五个行省，二百多郡府，一千余县，每个郡府县城都供奉不同的神仙，谁能记得。”

“那这通天县供奉的谁？”

“避水神君。”墨乞儿解释道，“江宁行省靠海，东平郡和这通天县都近海多水，所以这一带都供奉和水有关的神仙，保佑免受水涝之灾。”

“哦？”藤洛没听过这个名头，也难怪，满天神仙，到处官僚。藤洛知道的神仙名头，怕是比墨乞儿也多不了几个。

不过，藤洛也松了一口气。他很想象，如果通天县供奉着桂大郎，自己会别扭成什么样子。

墨乞儿走到供桌铺位，拿起一件破旧但还算干净的鹑衣，抖了抖。

藤洛赶紧向旁边躲了几步，生怕有什么异味恶心到自己。

很奇怪，破旧的鹑衣并没有什么难闻的气味，相反，倒散发出一股别样的气息藤洛十分熟悉的气息，像淡淡的花香，也像浓醇的树汁，还有破土而出的青草所散发出的带有野性和旺盛生命力的气息。这都是藤洛十分熟悉气息，也是千百年来，他无法忘怀的气息。

藤洛想到白露。

白露身上，也有一股类似的气息，却又不一样。

白露身上的气息，温婉、内敛，让人忍不住想要接近。

而这件衣服上的气息，冷傲，高贵，令人充满幻想，却又不敢接近。

藤洛有些发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是女人的穿过的衣服。

藤洛听墨乞儿说过，这里也住着女乞儿，但乞儿窝里的女人，怎么会有这种气息？

有满腹学问的老色鬼，还有冷傲高贵女乞儿，藤洛禁不住好奇起来。

墨乞儿端了破陶盆，要去附近小溪洗衣服。

听说有水，藤洛兴奋了。

好多天没洗过澡了，终于可以清洁一下了。

听见潺潺水声，藤洛心的绽放了。

阳光和水，对藤洛而言，远比吃喝拉撒重要。

藤洛的前世，是一株紫藤萝。

千百年的修炼，他终于如愿化形成神，走进了梦想中的天庭，做了大罗宝树的护法，也有了自己的名字藤洛。

在他还是那株勤奋修炼的紫藤萝时，同为花草树木的小伙伴们，经常讨论修行成功后，登上天庭的好处，天庭对他们而言，是一个遥远而美丽的梦境。

见多识广的老树公公开导他们：不要整天介说天上好，你们去过天上吗？没去过，就不要瞎嚷嚷。等你去过以后，你就会发现，这天上啊，还真的好咧……

老树公公的话，逗乐了小伙伴，也激励了藤洛。

他终于从小伙伴中间脱颖而出，上了天庭。和他一起成功的，还有死党小蒲。

当藤洛来到天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重复着单调无聊的工作，例行公事地呆呆守卫着大罗宝树，藤洛失望了。

难道修炼成神，就是为了站在高高的天上发呆吗？

藤洛迷茫了。

被分配做机要工作的小蒲开导藤洛：“不要灰心，也不要心急，千年修行都熬过来了，还怕什么？只要慢慢熬，总会有出头之日的。看看那些高级神仙，多自在、多潇洒……”

于是，藤洛便把那些“成功神仙”当作自己的楷模，把无聊当作又一次修行，默默地履行着可有可无的职责。

但是，他越来越失望了。

他发现，自己的楷模好像比自己更加无聊。楷模们的工作，也比自己的工作更加可有可无。当然，楷模们有令人羡慕的人间供奉，有吃不完的宴席，喝不完的美酒，白天黑夜连轴的社交，当然还有一桩桩风流韵事……

天庭，令藤洛失望了，但有一点，还是令他很满足，因为天上有森林里无法比拟的东西无尽的阳光。

在森林中，每一棵植物都使出全力，或拼命向高处生长，或机敏地找寻树冠间的空隙，只为争得宝贵的阳光。

在天上，阳光变得不再宝贵，不需要和小伙伴们竞争，藤洛就可以随意享受阳光的照耀。

但，随之而来的，是失落。没有了竞争，藤洛感觉自己失去继续努力的动力。

勤奋修行，为的是得道升天。而得道升天后，就是为了饱食终日无所事事吗？

藤洛想不清楚，是勤奋修行的过程更有意义，还是结果更有意义。

……

“你不是要洗澡吗？”

墨乞儿的话打断了藤洛的思绪。

藤洛笑了。

胡思乱想那些貌似充满哲理的问题，远没有痛痛快快洗个澡有意义。

藤洛在墨乞儿洗衣处的上游找到一处溪水较深处，脱掉衣服，跳入水中。

清凉的溪水，让他感觉很享受。

浅棕色的肌肤、紧绷的肌肉，拥有超强的自愈能力，他的皮肤上从不会留下任何疤痕。溪水浸泡过的光滑皮肤，在夏日骄阳的映射下，反射出耀眼的光彩。

岸边大石很快就将洗过的衣服烘烤干爽，套在身上，暖暖的、痒痒的。

“你身子可真光、真亮。”墨乞儿猥琐的眼神显得更加猥琐。

“你偷看我洗澡？！”藤洛怒道。

“嘻嘻，我不用偷看，这样就能看到。”墨乞儿指着藤洛的赤脚。

“好好洗你的衣服，你脏死了！”藤洛斥责道，“咦？小七，你洗错了吧？你洗的这件衣服，怎么比你穿的还干净啊？”

“我乐意。”墨乞儿用揉碎的皂角仔细搓洗着衣服。

“这件是女人的衣服，小七，你给女人洗衣服？！”

“我乐意。”墨乞儿头都不抬。

“嘿，我倒要见识见识，看看什么样的女人能驱使动七爷你。”

“你要是想找死，你就见识去吧。”墨乞儿难得没吃醋。

藤洛好像又感觉到那股冷傲、高贵、拒人千里的气息。

“算了，不打扰你了，你慢慢享受伺候女人的乐趣吧，我洗干净了，拢点草给自己铺个舒舒服服的床。”藤洛说干就干。

岸边青草很多，藤洛很快就拢了大大的一抱。

“今晚可以美美睡上一觉了。”

“今晚？”墨乞儿疑惑地看着藤洛，“老大，你有没有基本生活常识啊？这青草得晒干才能铺，你睡青草上，明早起来，还不被染成大青蛙啊！”

“啊……还有这么多说道啊……”藤洛挠挠太阳穴，“我们在天上，没用过这东西，想睡觉，随手拽块云彩就成。”

“真的啊！”墨乞儿无限向往。

藤洛看着墨乞儿，轻轻摇了摇头，当初，他就像墨乞儿现在一样向往着天庭……

第9章脏了都很美

藤洛忍受不了了。

脏兮兮的墨乞儿给女人洗衣服竟然比绣花还仔细。

“我先回去了。”藤洛打声招呼，抱着青草向乞儿窝走去。

刚到大门外，藤洛身子麻了一下，因为他听到有人在说话，是那声音麻到了他。

“你们出去！”庙里有人说道。

是女生，音调较一般女人的嗓音低，语速不快，语气很冷。

“出去，没听到吗？”还是那个声音。

喝令的口吻，不激烈不霸道，却有着令人不得不从的驱使感。

说话者仿佛不是在说话，而是在按揉古筝的琴弦，声音悠、雅，充满磁性。

两个人从破庙门里退了出来，仿佛是被那声音扫出门一般。

两个人一胖一瘦，都是上身束袖短衫板带，下身灯笼裤，脚下板鞋，一看就是练武之人。

那个胖子险些撞到藤洛，见藤洛乞儿穿着，厌恶地躲闪到一旁。

“青衫姑娘，你听我说，我们不是找你麻烦，我们来找老色鬼……”胖子冲着院里喊。

“他不在。”院里人冷冷回道。

“那等他回来，麻烦你告诉他，欠债还钱，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有什么资格让我传话？”

“呃……是我说错话，怎敢让青衫姑娘传话，俺怕青衫姑娘在这里受欺负不是……”

“你有资格管我吗？最后说一遍，走！”

院里冰冷平静的答话，迫使那胖子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胖子扭头转向藤洛，压低声音、恶狠狠地道：“小乞儿，你住这儿吧？带话给老色鬼，他的欠债今天到期，还不上的话，让他等着，看爷爷我怎么收拾他！”

“嘿嘿。”藤洛乐了，“有什么资格让我传话？”藤洛学着院里人的话回道。

“哎呦？小乞儿，敢这么和爷说话？找死是不是？”胖子捋了下袖子，一付给你点颜色看看的样子。

“走！没听到吗？”藤洛瞅都不瞅他，抱着青草向庙门走去。

“哎！小乞儿……”胖子想要发飙，却被藤洛的气势震慑住了。

藤洛迈步进了庙门，听见那胖子在外高喊：“给我等着，有你们好看！”

藤洛懒得搭理这种货色，将青草摊放到殿外青石台阶上。

“出去！”

这一声，平静、冰冷，不容抗拒，藤洛若不是放在在庙外听到过几句，恐怕会不由自主地退出去。

藤洛转过头来，首先进入眼帘的，是一双赤脚。

这是脏脏的赤脚，但即使被尘土和泥点弄污，却掩饰不住这双脚的美丽。

修长的小腿、圆润的脚踝、盈盈一握的脚掌、还有那俏皮的脚趾，星星泥点撒在脚趾甲上，倒像是精心点缀上去一般。

藤洛慢慢抬起头，一件略显宽大的青色长衫，从膝盖一直向上，将整个身子遮盖严密，却难掩其下玲珑凹凸的曲线，青衫上缀满大大小小的补丁，而每一块补丁也都是青色，只是色泽深浅不一。

“你，出去！”

“啊……我住在这里……”藤洛直起身来，终于完整地见到这冰冷声音的主人比自己矮半头，略显消瘦憔悴的女乞儿。

藤洛呆住了。

被对面女子的美丽惊呆了。

藤洛见过的女子并不多，无论天庭的，还是人间的，但藤洛还是能把这些女子的容貌分成几类。

天上的仙女里，藤洛印象最深的，是东天部公主，也就是那个订了婚却偷偷和桂大郎勾搭的公主。

在藤洛眼里，东天部公主无疑是属于第一类，丑。藤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东天部公主，不装扮，很丑；装扮完，更丑了。

在天上，藤洛每天护卫着大罗宝树，来拜祭宝树的仙女很多，这些仙女被藤洛归为第二类。装扮完还算美丽，不装扮的样子，藤洛没见过。

在人间短短几天，给他留下印象的女子只有眼前这个女乞儿和白露。

在藤洛看来，白露无疑属于美女，属于第三类。是那种不需要装扮，只需洗漱得干干净净，就会让人忍不住一看再看，越看越舒服，越看越美丽的女子。

而眼前这个女乞儿，属于第四类，是世间独一无二的。藤洛无法想象她装扮后的样子，藤洛也无法想象她洗漱干净会是何等美丽，眼前的女乞儿，脚上腿上是灰尘泥点、手上脸上也有道道污痕，却依然光彩照人。

她就像一块宝石，一块未经切割的宝玉原石，破旧的青衫和身上的灰尘泥污，就是为了掩饰其美艳的石皮。一旦将这层石皮剥取，她的光彩一定会令凡间众生为之痴迷，甚至会令遥远的天界为之变色……

这女子，脏成这样都很美！

“你住这？”女乞儿的声音比方才更加冰冷。

“啊……”藤洛头一次如此呆愣，仿佛被女乞儿的冰冷冻住一样。

女乞儿的语气提醒了藤洛，这么盯着陌生女子看，实在是太过无礼、太过轻薄。

若不是有着千年修行根基，藤洛恐怕无法将眼神硬生生从这女子身上移开。

“啊……是、是小七带我来的……”藤洛头一次在一个女人面前表现得不知所措。

白露的美，美得柔，美得让人忍不住要靠近。而这个女乞儿的美，仿佛扣着一层罩子，将接近她的人急速拉近，却又能迅速将人弹开，藤洛有窒息的感觉……

“小七？多事……”女乞儿仿佛珍惜嘴里的每一个字，冷冷地盯着藤洛。

“啊……我叫藤洛，新来的……”

女乞儿眼睛微眯，嘴角微微一拧，显出一丝鄙视，转身进了大殿。

“吁……”藤洛长长吐出一口气，不知为何，他喜欢看这个女子。可是，看着她，藤洛感觉空气仿佛都稀薄了……

看不到她的身影，藤洛顿时感觉轻松了许多。

这个身影好像在哪里见过。藤洛努力搜索着记忆，下界后，虽然每天能见到很多来来往往的女子，但没人会给他留下这么深刻的印象。

“我的衣服呢？”女乞儿在殿里问道。

“哦，小七拿去洗的是你的衣服吧？”藤洛忍不住迈步向殿里走去。

“出去。”女乞儿拿着一把用树枝捆扎的简易扫帚，清扫着大殿的地面，同时也将藤洛扫了出来。

藤洛躲闪得很狼狈，尴尬地笑笑。

楞在原地一小会儿，藤洛终于回过神，埋头整理捧回的青草。

“我回来了……”墨乞儿蹦蹦哒哒跑进了庙门，手里横端着一根长长的树枝，树枝上搭着洗干净的衣服。

“啊……你回来了……”墨乞儿见到殿里的女乞儿，声音立刻小了许多，“以为你过两天回来呢。”

女乞儿没有答话。

墨乞儿小心地将树枝搭好。“衣服洗好了，不知你这么快回来，今晚恐怕干不了了……”

殿里的女乞儿还是没有答话。

“哦，这是青衫。”墨乞儿向藤洛介绍着，特地压低声音补充了一句：“是青色的‘青’，衣衫的‘衫’，你可千万别搞错了。”

藤洛已经搞错了。他觉得，既然是个女孩子，那一定会是“轻珊”、“卿珊”一类的字，没想到是“青衫”，这名字，和人一样，给人冷飕飕的感觉。

还好不是“青山”，藤洛坏坏地想着。

“青衫啊，这是藤洛，新来的，我朋友。”

墨乞儿给殿里殿外的两个人互相介绍着。殿里的人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