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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三戒)-第6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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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追随公爷。”柳升却呵斥道:“本侯不过是公爷帐下一卒!”

“是,我等誓死追随公爷!”官军众将领见马屁拍到了蹄子上,赶忙改口不迭。

城头上的朱勇等人,目瞪口呆看着这极具戏剧性的一幕,他们万万也想不到,整整四万大军,就这样毫不抵抗,儿戏般地便投降了王贤。

好吧,这里头有朱勇太操蛋的原因,可怎么说,他们也应该拿出点军人的样子来,和敌人拼上一场再说吧?!

但其实,这正是这场内战的微妙之处,双方军队都是一国同胞。而且因为军户制度,双方将士大面积的沾亲带故,儿子在王贤军、老子在官军,哥哥跟着王贤,弟弟跟着朱勇的情况比比皆是。所以,不到真逼急了眼的时候,双方很难拼个你死我活,互相投降起来也毫无心理障碍。

这也是王贤兵不血刃便拿下大王城那五万军队的原因,王贤军强大得让官军胆寒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官军对他们提不起战斗意志来。顺风顺水时还能顶一顶,一旦被王贤军占据了上风,他们便十分乖觉地缴械投降了。

当然,毕竟朝廷那边有大义有正统,洪熙皇帝也是难得的仁君,虽然对王贤的处置上失分不少,但毕竟没有失去人心,而且实力远远强于王贤一方。迫于形势叛变过来的军队,随时都可能再次迫于形势叛变回去。

这就全看王贤和朝廷各自的表现了,如果王贤能凯歌高奏,摧枯拉朽,把朝廷打得妈妈都不认识,自然会有越来越多的军队投降过来,跟他一起揍朝廷。可要是战事稍有不利,或者拖延日久,让人看到王贤哪怕有一丝失败的可能,那些投降过来的军队,马上就会倒戈易帜,甚至偷袭王贤来换取重归朝廷的投名状。

所以,一切都非常的清楚了,王贤必须要保持百战百胜的势头,尽快取得对朝廷的优势,否则只要他脚步稍一迟缓,局面就会急剧恶化。恶化的局面会让他愈加举步维艰,又会再次恶化他的处境。用不了这样恶性循环几次,王贤就只有败亡一途了!

第一千二百六十二章你太绝情

京城的百姓依然沉浸在王贤大军反败为胜、横扫草原的喜悦中。一个月来,他们举行了各种的庆祝活动,但仍然无法彻底平复激动的心情,许多耋老士绅纷纷上书,希望朝廷同意为王贤立生祠,并将他的家乡富阳,改名为‘贤阳’。甚至还有人提出,应该打破旧制,封王贤为郡王,以表彰他立下的不世之功。

但这些提议报上去,便如泥牛入海,朝廷没有任何表态。甚至连正常的表彰和封赏都没有……

除了最初的捷报,每日的邸报公文里,对王贤这次大捷几乎只字不提,很有些讳莫如深的意思。只有异常频繁的文武官员调动情况,几乎占据了所有的版面。这让嗅觉敏感的士绅阶层很快意识到,朝廷对王贤的凯旋并不欢迎,甚至感到措手不及,乃至紧张万分……

联想到近日来,比战争时期还要频繁的快马飞驰往来,还要森严的军队巡逻,街边酒馆里,一名身穿暗花直裰的员外摇头叹气道:“历朝历代,哪有这样迎接凯旋将士的?”

“哎,我兄弟的商队,前日准备去张家口互市。”酒桌旁,一名商人打扮的中年人,压低声音道:“结果,刚到了居庸关,就被军队撵了回来,说是戒严期间,不许任何人通行。”

“可不是嘛。”旁边的几人也纷纷点头道:“听说从京里调了好些军队去居庸关呢,加上原来的军队,那边儿还不得十万兵马了?”

“吓!”众人让自己吓了一跳:“十万大军云集居庸关,这是要防备谁啊?!”

“还能有谁?!”起先说话的员外愤愤道:“镇国公呗!”

“哎,真不知朝廷是怎么想的,非要把事儿做得那么急,那么绝。”那商人也叹气道:“就算要欺负小寡妇,你也得等她男人彻底咽了气啊!”说着他忍不住冷笑连连道:“这下好了吧,不知道该咋收场了吧?”

“我就不明白了,朝廷怎么就容不下个镇国公呢?!”一个红脸汉子咬牙切齿道:“镇国公赤胆忠心、功高盖世,乃是我大明的守护神,那些人却非要把他往绝路上逼反了公爷,就有他们好日子过了?!”

“小声点……”有胆小的客人赶忙紧张地劝那红脸汉子道:“当心东厂的探子听到了!”

“是啊,最近东厂可疯了,到处抓人……”旁人也一脸畏惧道。

“怕啥!还不让人说话了吗?!”让他们这么一说,红脸汉子却愈加激动起来,大声嚷嚷道:“老子还偏要说了,就是太子、杨士奇、杨荣、胡灐这帮人,在把咱们大明朝往火坑里推!”

“哎……”旁边众人虽然没他这么大胆,却也一个个点头叹气。

“哼!”突然,邻桌响起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道:“咱家不知道谁把大明往火坑里推,却知道你在把你的伙计们往火坑里推……”说着,那个声音的主人将手中的茶碗往地上一掷,厉声道:“拿人!”

红脸汉子等人惊恐的目光中,便见邻桌七八条大汉纷纷亮出兵刃锁链,朝他们扑了过来。

“东厂办事,闲杂人等回避!”

酒馆里登时乱成一团,方才发表议论的一桌客人,全都被东厂的人用锁链铐了起来。

“档头,一个没跑。”一名番子向那没胡子的中年人恭声道。

“晦气,出来吃个饭都不安生。”那中年人原本是赵赢身边的太监,在东厂也能排的上号。后来东厂关闭,他们这帮太监也被撵出宫去,受尽嘲笑欺凌,混的最是凄惨。所以,胡灐把这些阉人召回东厂之后,这些家伙最是卖命,也最是残忍狠毒。

看一眼瑟瑟发抖的店老板,那阉人冷声道:“把他也带走,这家店也封了吧。”

“大人饶命,大人高抬贵手啊!”店老板扑通跪下,涕泪横流地哀求:“这帮酒客头一回来我家店里啊!”

“咱家要是不恰好在店里,你肯定不会禀报吧?”那阉人走过去,抬起脚来,嵌着铁钉的皮靴踩在店老板的头上,“不用撒谎,你肯定不会禀报的,这就是知情不报,不抓你抓谁?”

“好嘞!”手下番子便将那瘫软在地的店老板也拷了起来。

当那阉人带着手下,押送倒霉的店老板和一干酒客,走出店门时,大街上突然有数匹快马疾驰而过,险些撞到那阉人身上!

东厂的人在京里横行惯了,登时破口大骂道:“什么人敢冲撞我家档头,说你呢,赶紧停下!”正吆喝着,看清了那些马上骑士背插红旗,这帮家伙一下子没了气焰,怏怏道:“算了,走吧……”

那是八百里加急的快马,挡路者以谋反论处,就是东厂厂督胡灐在此,也不敢拦他们的去路。

“哎,又怎么了……”街上的百姓刚想议论,却看见东厂的人在那里虎视眈眈,赶紧全都闭上嘴,忧心忡忡地目视那数匹快马,消失在通往皇宫的道路上。

乾清宫,朱高炽正与太子、两位大学士并六部尚书商议如今朝中的头等大事——如何对付镇国公!

“杨师傅应该已经向镇国公宣旨了吧?”这阵子,皇帝忧心忡忡,龙体十分虚弱,却只能强撑着病体主持大局:“不知他会不会听话留在大王城。”

“父皇放心,他不留也得留!”朱瞻基信心十足道:“大王城有郑亨和钱桉的五万大军,王贤就是想抗旨,也得问问他们同不同意!”

“是啊,皇上!钱桉手中有密旨,应该会不惜一切代价,把王贤留在大王城的。”杨士奇也苍声说道,这一个月里,首辅大人明显老了十岁不止,后背佝偻、神情灰暗,哪里还有从前顾盼自雄、傲视天下的半分风采?

“他们可千万别乱来……”朱高炽却仍旧神情凝重道:“这时候,还是尽量不要激怒他的好。”

朱瞻基和杨士奇对视一眼,只有两人知道,给钱桉的那份圣旨是加了料的。虽然大体的意思没变,却多了几分让他们见机行事的暗示。以钱桉对杨士奇无条件服从的性格,恐怕肯定会搞出点事情来。

“就算乱来也不怕!”朱瞻基像是在反驳皇帝,但更是在自我安慰道:“张家口防线已经建立,宣府固若金汤,居庸关万夫莫开,王贤能有什么办法?他还能插上翅膀飞过来不成?哈哈……”

说完,朱瞻基笑起来,杨士奇等人也只好陪着干笑几声,就连朱高炽的神情也缓和了一些,心说也是,这一道一道的防线、二十多万大军戒备,王贤确实只能望而却步。

笑声未止,当值的兵部左侍郎,不待通禀便从殿外匆匆进来。

君臣众人见他满脸的惊慌失措,以及那双颤抖的手中,捧着的薄薄的军报,笑声便戛然而止,熟悉的不祥之感涌上每个人的心头……

“皇上,不好了!王贤的军队攻破了张家口。”那兵部侍郎如丧考妣地跪在皇帝面前,失声大叫道:“已经濒临居庸关下了!”

“你放屁!”朱瞻基有种日了狗的感觉,坚决不信道:“郑亨和钱桉的五万大军呢?朱勇的十万大军呢?他们就眼睁睁看着王贤杀到居庸关!”

“殿下,这是真的……”兵部侍郎双手高举起那份军报,颤声道:“此乃居庸关总兵、成山侯王通亲笔手书的军报,他说王贤十几万大军,已经就在关外了!”

“果然胡说八道,王贤统共多少兵马,哪有十几万大军?”朱瞻基这时候已经没有理智可言了,抓狂道:“莫非他会撒豆成兵不成!”

“军报上写得清清楚楚,殿下一看便知……”兵部侍郎无奈道。

“我不看!”朱瞻基断然说道。

那侍郎只好转向首辅大人,杨士奇沉着脸,竟然也不接。

见首辅大人也没有勇气去看那军报,杨荣只好叹了口气,示意那侍郎把军报给自己。

杨荣浏览军报时,大殿里针落可闻,从洪熙皇帝以降,所有人都神情震惊至极、惊恐至极、沮丧至极!

杨荣看完了,缓慢至极地抬起头来,语气沉重至极道:“成山侯能证实的,是成国公麾下四万军队投降了王贤。而且成山侯还怀疑,大王城的五万军队也投降了王贤,但没有任何报告传来,他也不能确定。”

“怎么会这样?!”所有人倒吸着冷气,洪熙皇帝更是眼前一黑,直接晕厥了过去。

“皇上!皇上!”众公卿赶忙上前扶住皇帝,赶忙传太医来抢救。

看着昏厥过去的皇帝,乱作一团的众公卿,杨荣感觉手脚一阵阵冰凉,莫非我等这次真的做错了?只是不知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能挽回?

会不会,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无法挽回?

太医就在殿外待命,立即冲进来,好一番针灸,洪熙皇帝才醒了过来。醒来第一句话就是:“仲德,你怎能如此绝情?!”说着,皇帝双目泪珠滚滚,似乎伤心至极。

第一千二百六十三章何至于此?

“仲德,你怎能如此绝情?!”朱高炽醒来,泪珠滚滚地说道。

“皇上!王贤此人狼子野心,反迹早现。”群臣义愤填膺道:“犯不着因他伤心!”

“哎……”朱高炽惨痛地叹息一声,他实在是太意外了,是真没想到王贤会如此决绝,按照皇帝对王贤的了解,应该不至于此啊……

所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这就是当权者的混账逻辑,他们可以肆意地猜忌、践踏、凌虐臣下,臣下必须毫无怨言地接受。似乎这才是他们心中的君臣之道。倘若稍有怨言,就是有不臣之心,若敢奋起反抗,那便是乱臣贼子、大逆不道了!

皆因为,皇权的威严,就是建立在下位者无条件地服从上,一旦下位者不服了、反抗了,皇权也就成了狗屁,皇帝也就成了狗屎!

最让人感到可笑的是,偏偏有那么多同样被皇权压迫的下位者,非但不会为反抗者叫好,反而会迫不及待挑出来,替上位者辱骂、打击、棒杀反抗者!好以此来证明他们是忠心耿耿的家犬,好以此换取几根美味的骨头!

这就是这个混账世界的混账逻辑……

大臣们争先恐后地诅咒詈骂王贤和他的同党,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张家口已经被攻破,宣府防线也已经形同虚设,王贤的大军兵临居庸关下,距离大明的京师只有不到百里了!

见朱高炽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朱瞻基不得不站出来,喝止住唾沫横飞的大臣,沉声对皇帝道:“父皇,现在说什么都白费了,唯有倾全国之力,与王贤决一死战了!”

“是啊,皇上!”杨士奇也好像活过来了,似乎这军报是他的救命仙丹一般。首辅大人的小心思不足为外人道哉,之前,皇帝决意对王贤绥靖,杨士奇十分担心,自己会被抛出去做牺牲品。现在王贤公然扯旗造反,双方再没有缓和的余地,皇帝还得仰仗他出谋划策、主持曹局,他这个首辅大人自然转危为安,不用再担心哪天会被送给王贤了……

“王贤虽然看似气焰熏天,实际上没有丝毫胜算!”杨士奇振聋发聩道:“胜利一定是属于皇上,属于朝廷的!”

“哦,是吗……”朱高炽恹恹地看一眼杨士奇,众人也望着首辅大人,等待他的强心针!

“首先,太祖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定国已有一个甲子!皇上上承祖荫、仁德无双,天下人心尽在朝廷!王贤深受皇恩,却胆敢反叛,丧心病狂、天人共愤!人心向背、胜负昭然!”

“其二,王贤大军虽然号称十几万,但除了他的铁杆之外,不可能铁心反抗朝廷。那些宣府或者大王城的军队更是迫于他的淫威,不得不暂时屈服而已。”杨士奇神情激动道:“所以,说他的军队是一群乌合之众也不足为过!只要稍受挫折,众叛亲离就在朝夕!”

“再者,居庸关固若金汤,十万大军足以让王贤碰个头破血流!”见众人渐渐被鼓起精神,杨士奇愈加振奋道:“而且据成山侯所报,宣府并没有失守,朱勇还有三四万大军在手!王贤却敢绕过宣府,直抵居庸关,犯了轻敌冒进的兵家大忌!只要大同的军队赶到,汇合朱勇截断王贤军的后路,他们就是个腹背受敌、进退不得的绝境,就是困也能把他们困死!”

朱瞻基和众公卿不由纷纷点头,心说虽然此次大乱皆因此杨士奇而起,但这老东西确实有两把刷子!

杨士奇说得没错,居庸关可不是张家口,那是北京城的最后一道屏障。从洪武年间起,朝廷就在居庸关构筑起了防御工事。永乐年间更是耗费巨资,重修了长城,完善了防御体系,现在由成山侯王通率领十万大军驻扎,没有任何漏洞可钻。王贤就是神兵天将,也必须拼劲全力硬攻,还不一定能攻得下。

而且王贤没有攻下宣府,只要大同的军队一到,马上就可以把王贤困在居庸关下,到时候粮草断绝、进退无路,杨士奇所说的众叛亲离,差不多就要出现了……

朱瞻基也从沮丧震惊的情绪中摆脱出来,振奋精神道:“儿臣请父皇立即下旨,宣布王贤叛国作乱,全国搜捕王党份子!要把跟随王贤作乱的官兵家眷全部抓起来,以乱敌心!同时,京城进入戒严,关闭城门,调集军队,以备不测!”顿一顿道:“另外,命全国军队进入战备,随时准备进京勤王!”

朱高炽勉强打起精神,缓缓说道:“朕说过,这些事就由首辅和太子劳神了……”

“是。”朱瞻基和杨士奇躬身领命,便要退出去赶紧操持,却听皇帝又轻声说道:“还有一件事,朕要知会诸位爱卿。”

“臣等恭听圣训。”朱瞻基赶忙和众公卿做出洗耳恭听之状。

皇帝看着众人,沉默了许久,方缓缓说道:“朕意已决,准备还都南京。”顿一顿,皇帝接着道:“数日前,朕已派大学士黄淮率众先行南下,到南京作还都的准备了。”

虽然太子等人早就知道皇帝有还都之意,但朱高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提出来,还是引起了一片哗然。

“父皇!迁都不是儿戏,这时候更是会动摇社稷啊!”朱瞻基急忙大声道。

“是还都,不是迁都。”朱高炽皱眉道:“事实已经证明,先帝迁都北京是有欠考虑的,朕归还故都,乃是深思熟虑之举,毋庸置疑!”

“皇上,老臣向来是支持迁都的。”尽管皇帝说得十分坚决,杨士奇还是硬着头皮道:“但是,太子殿下说得不错,此时迁都会让天下人以为皇上是怕了王贤的!”

杨士奇不提这茬还好,一提,朱高炽满面阴云道:“朕就是听了你……们的话,才会有此祸,你们还敢在这里妄言?!”

“臣有罪……”杨士奇和朱瞻基等人赶忙跪地请罪。

“哎。”他们就是有罪,朱高炽也不能现在发落,只好幽幽叹口气道:“朕早说过,王贤此人只能绥靖,不能硬来,现在搞成这样,朕也有一定责任。”顿一顿,皇帝恹恹道:“算了,不说这些了。北京太靠近边陲了,稍有风吹草动,便京师不安,朕早就有还都之意……现在这个时候提出来,固然有些闲言碎语,但阻力也小很多……”

“……”群臣不说话了,总不能戳穿皇帝,说‘你丫就是害怕了!’

见皇帝心意已决,朱瞻基昂然道:“请父皇恩准儿臣留在北京,与那贼子决一死战!”

“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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