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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三戒)-第6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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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暴大时,所有人连喘气都困难,自然顾不上说话叫苦。这时候,沙暴间歇性的小了一些,便有将士开始叫苦了:“大人,实在走不动了!”
“是啊,百户,又累又饿,全身都动不了了……”
情绪是会传染的,更多的将士开始叫苦,想要停下歇歇再说。
第一千二百二十九章惊闻
“不能停!”军官们也是又饿又乏,但还得忠于职守,恐吓部下道:“一旦停下来,就再也走不动了!”
“就算我们能撑,可是战马也撑不住了,再走下去非得活活累死。”将士们又说道,这倒并不全是找理由,对骑兵来说,战马就是他们最好的兄弟,看着自己的马儿嘴泛白沫,不停打着响鼻,将士们确实心疼坏了。
“那就都给老子下马!”军官们挥起鞭子,抽打着那些骑在马上的士兵:“知道马累了还不让它歇歇!”
在军官们的驱赶之下,士卒们全都下了马,牵着缰绳步行。
这时候,军需官也抓紧时间,开始沿着队伍发放粮食,每名士兵都分到了一个小袋子,袋子里是黄豆和麦子。
“不是说断粮了吗?”士兵们又惊又喜。
“人确实断粮了,但不能饿着马。”军需官面色一板,拿着一袋黄豆和麦子就近喂起了一匹马。那马儿确实是又累又饿,打着响鼻大口咀嚼起来。“这真是最后的粮食了,你们非要自己吃,我也没办法。”
其实不用军需官废话,那些士卒也会把这最后一点粮食给马吃。虽然他们也十分饥饿,但是所有人都很清楚,在这沙暴肆虐的大漠中行军,靠他们的两条腿是不成的。所以,最后一口粮食一定是留给马吃,而不是人吃。
士兵们纷纷将袋子打开,早就饥肠辘辘的战马便迫不及待凑上来,用红色的舌头卷起袋中的豆麦,吃的十分香甜。看着马儿享受地用餐,将士们欣慰之余,肚子却打鼓似的,感到更加饥饿了。
这时,不知谁喊了声:“元帅来了。”
士卒们转头望去,果然见王贤在一众将领的簇拥下,渐渐由远而近。说他来了,其实是不对的,因为王贤和将领们是站在道边,面对着缓缓前进的队伍,挨个和他们说话打气。
“元帅!元帅!”士卒们到了王贤身边,纷纷停下手中的事情,向统帅致以敬意。
“不用多礼,当心撒了粮食。”王贤笑着不断点头,对士卒们大声道:“还有二十里路,大家再坚持一下!我听说鞑靼人正在绿洲中大张筵席,咱们赶得上的话,还能蹭他们点酒喝!”
王贤身后的柳升等人不禁暗叹:‘公爷真是睁着眼说瞎话,明明还有五十里开外,而且是没有走错路的情况下……’
将士们却很受激励,一者是只剩下二十里路,不算太长,再咬咬牙就能到了。二者,听说阿鲁台在开宴会,将士们不由自动脑补出烤全羊、烤牛肉、还有成坛成坛的陈年佳酿……一个个不由眼冒绿光,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那该死的避风塘去!
鞑靼人简直要委屈死了,我们的伙食哪有这么好啊?
“兄弟们加把劲啊!别让鞑子把咱们的酒肉都吃光了!”军官们趁机大声鼓舞士气。
“嗷!”将士们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呼应声,果然这世上唯有爱与吃货不可战胜。
在肆虐的沙暴中,明军继续赶路,一队队人马跟随着前面的向导,钻进漫天黄沙形成的巨幕中,渐渐地他们的身影被巨幕遮住,消失在大漠深处。
大漠绿洲避风塘内,狂欢还在进行中,阿鲁台和一众鞑靼贵族也彻底放开了,他们睡醒了喝,喝醉了睡,反复数次,哪里还分得清白天黑夜,东西南北。
避风塘外围原本还有警戒的鞑靼斥候,可是随着狂欢进行,这些斥候们也喝得七荤八素,加上外面刮着沙暴,能见度只有百步,这些鞑靼斥候,一来念着美酒,二来不堪沙暴之苦,三来麻痹大意轻慢明军,四来失去了老太师和一众鞑靼贵族的约束。哪里还记得自己的使命?就算有人为了应付上官,出来值守,也只是在绿洲的边缘站站,根本不愿深入沙暴中,更不要谈什么警戒了。
阿鲁台醉醺醺地算着日子,以他多年的经验判断,明军已经断粮,只待这沙暴停止,他便率领全部鞑靼人杀出去。看到上上下下全都烂醉如泥的样子,老太师决定结束狂欢,所有人都不许再喝酒。
其实不用阿鲁台下令,鞑靼上下也不会再喝酒了,因为这群酒囊饭袋连喝三天,已经把所有的酒都喝光了……
狂欢终于落下了帷幕,避风塘中鼾声四起,那打雷一样的呼噜声,甚至盖过了呼啸的风沙声。
看着帐中横七竖八,倒头酣睡的一群醉鬼,也有滴酒不沾,至今还保持清醒的鞑靼贵族,忧心忡忡对阿鲁台道:“太师,这帮家伙醉成这样,恐怕到了明后天,战力也不能恢复啊!”
“哎,汉人有句古话,磨刀不误砍柴工啊!”阿鲁台虽然也好杯中之物,但他从来都保持三分清醒,闻言呵呵一笑,伸手摸了摸下巴,感觉到胡须又长了数寸,没有那么戳手了,不禁面色一喜道:“咱们又不着急,等上一两天又何妨?那时候兀良哈和明军杀个两败俱伤,这帮家伙酒也醒了。到时候正好杀出去,看看有没有便宜可捡……”
那鞑靼贵族心说:‘果然是酒后吐真言啊!太师居然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面上还要一脸受教地恭维道:“果然一切尽在太师掌握之中!”
“那是自然!”阿鲁台被拍得是十分舒坦,哈哈大笑道:“老夫可是长生天看好的人物啊!”
京城,自从王贤率军追击阿鲁台,朝野上下的心便一直揪着。
朝臣们,尤其是那些文官,纷纷批评王贤侥幸大胜便得意忘形,违抗圣旨孤军深入,是要把大军带向死路!那些言官们更是不断上述弹劾,要求皇帝治王贤抗旨不遵之罪!通政司每天收到的弹章都有十几份,且无一例外,被明发在朝廷的邸报让天下官员共赏之。
很显然,这是某位大人物的授意……
至于京城的老百姓,情绪就要复杂多了,有不少人受到朝廷的舆论引导,开始大骂王贤狂悖不臣,注定成为大明的罪人!也有很多人觉得,哪有劳师远征草原,打了一仗就闪人的道理?镇国公看到全歼鞑靼人、永定草原的机会,能顶住皇帝和朝廷的压力,舍弃个人荣辱,率将士们千里追击,是大英雄、大豪杰!
还有那阴谋论的爱好者,散布说是朝中有些人,看不得王贤立下大功,所以才连发金牌急召他回京。这样的说法居然也很有市场,许多老百姓公然大骂朝中奸党当道、陷害忠良。甚至有人直接把大帽子扣在了杨士奇头上,明言他就是奸党的首领!
对此,首辅大人很是神伤,虽然对付王贤确实是他的主意,可那都是为了大明,为了皇上,也为了天下百姓啊!并没有丝毫是为自己打算。看着自己被老百姓‘误解’,杨士奇只能不断哀叹,这真是‘我欲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做一个忠臣难,做一个清醒的忠臣更难,做一个肩负社稷的清醒的忠臣更是难上加难!
不过今日一道八百里加急的军报,让首辅大人一扫阴霾,居然情不自禁地放声大笑起来。“这真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几位大学士不知首辅大人看到什么好消息,居然乐成这样,纷纷凑过来一看究竟。只见军报上言简意赅地写着:‘十万火急!大军粮道为朵颜人所断,王师粮草断绝,镇国公执意北上,以率军深入大漠,不知所踪!’
杨溥和黄淮看后,皆是面如土色,前者更是愤愤道:“大军凶多吉少,首辅大人因何大笑?”
杨士奇也意识到自己失态,咳嗽一声,掩饰道:“老夫是怒极而笑!对,怒极而笑……”说着他把脸一沉道:“老夫苦口婆心劝他不要轻敌冒进,皇上更是连发金牌召他回师,这厮却一意孤行,抗旨不遵!这下可好,他自己折腾死没关系,还赔进去我大明四万精锐之师!”
杨士奇说着说着,已经完全调整过来,满脸义愤填膺,气得浑身哆嗦道:“可笑!可悲!可恨!”说着拿起军报便往外走:“老夫这就去面见皇上,就算他死了,也不能这么跟他算了!”
杨荣连忙跟上,杨溥和黄淮对视一眼,也赶紧跟了上去。出了这样的大事,他们也顾不上什么成见,得赶紧想办法过去这一关才行!
乾清宫中,朱高炽这几日本就缠绵病榻,已经好几天没有视事了。听说有紧急军情,这才支撑着更衣起身,宣见几位大学士。
“诸位爱卿,有何事禀报?”皇帝虚弱问道。
“皇上可要有心理准备。”杨士奇深吸口气道:“王贤出事了!”
“啊?!”朱高炽惊得一下坐起来,一张胖脸如白纸一般,嘴唇哆哆嗦嗦道:“他,他能出什么事?”
“前方八百里加急来报,大军粮道为朵颜人所断,王师粮草断绝,镇国公执意北上,以率军深入大漠,不知所踪!”杨士奇沉声回禀道。
杨士奇的每一个字,都像打在皇帝心口的重锤,等他说到最后一个‘踪’字,皇帝终于忍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第一千二百三十章监国
“皇上!皇上!”看着软软歪倒的皇帝,大学士和内侍们登时乱成一团,有人赶忙上前搀扶,有人跺脚大叫:“太医!快传太医!”
众人七手八脚,吃力地把皇帝扶上龙床,太医也火速赶到,把闲杂人等都撵出去,开始手忙脚乱抢救皇帝。
杨士奇等人被撵出寝殿,在外头焦急地等待。四位大学士中,虽然杨士奇权力最大,最为皇帝倚重,但对皇帝感情最深的却是杨溥。他忍不住埋怨杨士奇道:“皇上的病你最清楚,就不能缓一缓再告诉皇上?”
“此等大事,你有胆量隐瞒,老夫可没那个胆子……”杨士奇两手一摊,冷哼道:“再说你也怪错人了吧,把皇上害成这样的不是老夫,而是你一直偏袒的王贤!”
杨溥的战斗力连杨士奇的一半都没有,登时被噎得哑口无言,只能愤愤地跺着脚,气得哆嗦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私底下干得那些破事儿!”
杨溥此言,在黄淮听来,似乎只是不疼不痒的一句废话。杨荣杨士奇却齐齐眼角一跳,后者眼中更是杀机迸现。杨荣微微摇头,示意杨士奇少安毋躁,首辅大人才稳下慌乱的心神,细细盘算起来,感觉杨溥应该无从知晓自己的谋划,可能只是自己太过敏感了……
见杨士奇不吭声了,杨溥哼一声,也不再乘胜追击,四位大学士心怀各异,在乾清宫外一直等到天黑,紧闭的殿门才重新打开,太医院周院判从里头出来。
“周院判,皇上龙体如何?”杨士奇劈头就问。
看到杨士奇,那周院判便忍不住两股战战,额头冷汗津津,颤声道:“回,首辅……皇上醒了,但病情……还得再观察几天……”
这周院判原是太医院的二把手,四年前,金院判毒死了王贵妃,畏罪自杀,他才坐上太医院的头把交椅。
当日杨士奇进太医院,到金院判房中与他密谈时,周院判可瞧了个正着!而且因为就在隔壁,隐隐听到了一些不该听的东西。结果没过几天,素来谨小慎微的金院判,就魔怔了一样,给王贵妃下了毒……
所以,周院判很清楚,金院判之所以会走上绝路,就算不是杨士奇逼迫,他也绝对脱不开干系!
现在,又到了皇帝病重,怪事丛生的关口,周院判是真怕杨士奇再找上自己,重演金院判那一幕……
杨士奇哪还顾得上理会周院判的小心思,自顾自追问道:“你给个准话,皇上的病到底怎样?”
“这,小人真的说不准啊……”周院判都快哭了。
幸好,张诚从里面出来,给周院判解了围。他看看几位大学士轻声道:“皇上请大学士入内。”
杨士奇这才放过周院判,对杨荣三人下令道:“你们等在这,老夫进去面圣。”杨荣自然没有异议,杨溥和黄淮却满面愤然。但这种时候,也不好跟杨士奇在金殿前叫板,只能任由杨士奇独断专行。
“皇上的意思是,请几位大学士一起进去。”张诚却幽幽说道。
杨士奇嘴角抽动一下,只好闷声道:“那就一起进去吧。”
寝殿内,洪熙皇帝躺在龙床上,面色苍白、气息微弱,额头搁着条白巾,看上去情况十分不妙。
几位大学士一见皇帝这副离死不远的样子,全都惊得手脚冰凉,就连杨士奇也不禁悲从中来,扑通跪在龙床前,老泪直流道:“皇上啊,都是老臣的错……”
杨荣三人也跪在杨士奇身后,眼圈通红,悲从中来。
朱高炽微微摇头,声音如游丝一般,艰难道:“不关首辅的事,是朕的身子不成了……”
听皇帝这样一说,杨士奇等人更是痛不欲生,杨溥老泪纵横道:“皇上千万不要这么说,您只是偶染微恙,皇上青春正盛,很快就会龙体无恙的!”
杨士奇等人重重点头:“皇上千万不要胡思乱想啊……”
朱高炽却依旧摇头,满脸心灰道:“朕的身子,朕自己清楚,祖宗交到我肩上的这份担子,朕是挑不动了……”
“皇上!”几位大学士哭成了泪人,洪熙皇帝眼角也淌下泪来。张诚从旁一边抹泪,一边劝道:“皇上,诸位阁老,别哭了,还是赶紧说正事吧,说完了好休息……”
“是啊,说正事吧……”朱高炽闭上眼睛,调整了一会儿情绪,睁开眼对杨士奇等人道:“朕不济事,可国政一天都不能耽误,眼下当务之急,是如何应对我军惨败的局面……”
“皇上放心,臣等已有定计。”杨士奇带着泪,沉声答道:“首先,追究王贤战败的罪责!其次,严旨斥责朵颜三卫的举动,命他们交出凶手,立即退兵,否则大明必将关闭互市,派天兵讨伐!同时,从玉门关到居庸关一线,立即进入战时状态,震慑宵小、以防万一!”
黄淮杨溥闻言心中大怒,你什么时候跟我们商量过?这就‘臣等已有定计’了?况且这定计怎么听着如此荒谬?合着只要朵颜人随便找几个凶手交出来,然后退兵回去,朝廷就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但皇帝已经病成这样了,他们怎能咆哮君前,只好把话都吞到肚子里,任由杨士奇在那里胡说八道!
“……”听了杨士奇的话,洪熙皇帝闭目喘息了一阵,方无奈地睁开眼道:“朕脑袋昏昏沉沉,已经无力思考这些国事了……”
“皇上!”杨士奇以为朱高炽要和稀泥,急忙高声道:“国家危难之时,天下万民都等着您拿主意呢!”
“朕有心无力了……”朱高炽无力地摇摇头,声音微弱道:“还是换一个人给你们拿主意吧……”
“皇上!”杨士奇、杨荣、杨溥、黄淮,全都被皇帝这一句话,惊得全身汗毛直竖,大张着嘴巴看着半死不活的洪熙皇帝,猜测着他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好在朱高炽并没有卖关子的心情,他微微闭上眼睛,口中声音虚弱,却字字如惊雷道:“朕已经传旨,命朱瞻基进宫见驾了……”
“……”杨士奇等人目瞪口呆,他们万万想不到,皇帝居然是这个意思!
说完该说的话,朱高炽也好像耗光了全身的力量,闭目躺在龙床上,昏昏沉沉、不发一言。
大学士们跪在龙床前,杨荣偷偷瞥一眼杨士奇,黄淮偷偷瞥一眼杨溥,但眼神里的意蕴却截然相反。杨荣那一眼,带着丝丝的惊喜和果然如此的笃定。黄淮那一眼,却只有惊恐和落寞……
君臣几人就这样各怀心思静静等在大殿中,只有殿角的更漏发出微弱的滴答声。
太孙府依然大门紧闭,绿荫森森、月照荷塘,仿佛外界的纷纷扰扰,都传不到这片封闭幽静的方寸天地一般。
朱瞻基端坐在书案前,提笔在纸上挥毫泼墨,在画一幅猛虎下山图。纸上的猛虎吊睛白额,张牙舞爪,铜铃般的虎目中,怒气有如实质,仿佛真要从画纸上扑下来,择人而噬一般!
一旁伺候的陈芜,忍不住击节叫好道:“殿下的丹青直追国手!昨儿个画的仙鹤,就想要飞上天一样。今儿这老虎就像要从纸上扑出来一般!”
朱瞻基提着笔,一边端详着图上的猛虎,一边摇头道:“可终究,它们是冲不出这画纸的。”说着叹了口气道:“以后不画这些活物了,画出来,就把它们关进牢里,永远也放不出去……”
“殿下又在自伤了。”陈芜连忙劝慰道:“听说皇上的病越来越厉害,殿下冲出樊笼,已是指日可待。”
朱瞻基摇摇头,刚要说话,便见个小太监一阵风冲了进来,满脸狂喜地大叫道:“殿下!大喜啊!”
让小太监这一咋呼,朱瞻基手冷不防一抖,一滴墨滴在了画纸上,不禁微微皱眉。陈芜登时黑下脸,呵斥起来道:“小畜生还有没有点规矩,看咱家不扒了你的皮!”他是真气啊,倒不是气小太监打扰了殿下作画,而是气小畜生居然敢越过自己,直接来找殿下禀报,想上位想疯了吗?
朱瞻基皱眉看着画上的墨点,缓缓问道:“这府上能有什么喜事?大黄狗又下崽儿了?”
那小太监见闯了祸,又被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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