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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三戒)-第6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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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此,锦衣卫曾经严打过一阵子,皇帝也下旨严禁这些戏文、话本传播,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哪能堵得住悠悠众口?何况,这种当事人还健在的朝廷隐秘、宫闱秘闻,向来是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全都爱得要死的话题!
而且,除了山东之外,各省官员都对朝廷的这条禁令阳奉阴违,甚至有官员公然让戏班在衙门里,上演这类戏码。本身官府就在推波助澜,如何能指望他们帮王贤灭火?
年复一年下来,王贤的形象已经被摸黑的不像样,甚至官员们都在背后叫他‘王孟德’!还有人说他的表字‘仲德’,乃是司马仲达和曹孟德的表字加起来,他本人也是这两大奸臣的综合体!
甚至于一直毫不动摇力挺王贤的洪熙皇帝,也跟着吃了不少挂落。人们说,圣天子什么都好,就是识人不明,太重感情,王贤这样的大奸大恶之徒,就算往日有些许微功,皇上也应该以大局为重,早日除此奸臣!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偏听偏信,将国家的军权通通交到他的手里!
甚至官员们甚至在奏章里明说,圣天子现在是头悬宝剑,却酣睡如故,保不齐哪天就掉了脑袋!至于中山狼的故事,都不知被反复提起几百遍了!
同时另一种说法也甚嚣尘上,说是因为王贤控制了军权还有锦衣卫,皇上根本不敢动他,所以只能对他听之任之,甚至还得说些违心的话来维护他,以免王贤狗急跳墙而已。这种说法在涉世未深的读书人那里很有市场,在这些读书读坏了脑袋的家伙眼中,皇上和奸臣自然是正邪不两立的,现在皇上维护奸臣,一定是为奸臣所迫!
所以,时不时就会有读书人冲到公爵府或大都督府门口,高喊‘请镇国公还军权于主上’的口号。虽然这种事并不是时常发生,但造成的影响极坏——王贤成了天下读书人和文官的公敌!
说起来,就连夏元吉这样致仕多年的老家伙,也不愿意和王贤扯上关系,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他的子孙还得入朝为官。所以夏元吉在德州,一暴露身份就赶紧离开,到了济南也不声不响,不想让王贤的人知道自己到了。
不过,他毕竟已经黄土埋到脖颈,又对山东发生的经济奇迹太感兴趣,被储延找到之后,也就不顾忌那么多了。毕竟山东还是皇上的领土,山东的官员还是大明的臣子,三大宪一齐出动,盛情挽留,自己磨不开面子,逗留几天也是无可厚非的。
夏元吉抛开顾虑,和山东官员深入地探讨了几天,对山东境内发生的变革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也对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有了初步的认识。
夏元吉本来以为,这一切都是山东官员的能耐,和那位远在京城的镇国公没有多大关系。毕竟,王贤向来给人的印象,是个恐怖的特务头子、老奸巨猾的阴谋家,带兵打仗也很有一套。至于民政方面,则是一片空白……毕竟王贤出道以来,并没有当过一天地方父母官,也没有在六部衙门任职过,所以人们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是治国理政方面的外行!
会有这种认识也是人之常情,毕竟王贤已经智多而近妖、强大到变态了!如果他是正面角色,人们自然会认为他无所不能。可王贤现在是天字一号大反派,人们便会把他往坏处想,希望他某方面是白痴。好像这样就能让他显得不那么可怕,比较容易战胜他一样。
然而残酷的事实却是,正面角色往往不如人们想象的优秀,反面角色往往远比人们想象的厉害!
王贤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夏元吉才知道,原来他苦苦寻思,才想到的解决通缩之道,王贤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想到了,而且完美地付诸实践!
那成立省级钱庄,发行可兑银票,在全省范围内实现自由汇兑的法子,和整套实施细则,全都是王贤一个人想出来的!
王贤还针对各府不同的条件,为各府量身打造了不同的发展规划,几年下来,各府都有长足的发展!济南府、济宁府、胶州府、登州府这些领先的地区,已经可以与江南的城市平视了。其余原先欠债太多的地方,也基本消灭了赤贫,老百姓基本家有余粮、荒年不慌,到学堂读书的孩子是原先的十几倍——要知道,这年代能念得起书的可都是富农以上的家庭,这可以看做是地区富裕程度最直接的指标了!
王贤还在劝农劝桑的同时,大力发展工商业,并投入巨资修桥铺路,将元末以来,山东境内残破不堪、年久失修的官道重新修整并加以完善。极大的促进了全省的货物流通,自然带来了商业的繁荣——夏元吉所见德州、济南的景象,就是这种繁荣最佳的体现。
而且王贤还将郑和水师的舰船,全都转移到了山东……郑和只见下落不明,朝廷又决意不再重下西洋,而且大明的军政全都决自王贤一言,他将郑和船队转移到山东自然不在话下。和那些敌视他的人所说相反,王贤并不是要用郑和水师造反,而是利用这些巨舰和朝鲜、日本、南洋做起了生意,将中华物产贩卖到海外,带回来成船的金银和宝石、香料……
还有等等等等……夏元吉越是了解,就越是震撼。他发现,王贤治国理政的才能,一点都不逊色于他搞阴谋的本事!联想到当年王贤还中过举人,夏元吉就扼腕叹息,要不是早早的卷入夺嫡之争,被迫中断了举业,搞起了特务工作,王贤本应该是在文官的行列里,展示他的才华!
要是那样,也许今日的内阁首辅就不是杨士奇,而是他王仲德了!夏元吉相信,若真是那样,大明朝也就不会陷入今日的泥潭,裹足不前了。
夏元吉不是否定杨士奇,事实上,他认为杨士奇乃是百年一遇的奇才,只可惜王贤是千年一遇的……妖孽!
杨士奇可以救国家于危难,但王贤才是能带着大明重塑汉唐雄风,达到前所未有高度的那个人!
只可惜造化弄人,一切都不能重来,王贤已经永远做不了治世的能臣了!这是他个人的遗憾,更是大明的悲哀……
第一千一百八十七章合流
夏元吉在济南待了整整十天才离开,临行时,储延等人全到城外相送。储延、魏源等人对这位国老已是十分感激,老人家毫不藏私,将几十年来的经验倾囊相授,为他们指出了很多不足、解开了许多疑惑。说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也不为过。
十天的相处,让夏元吉对山东和这些山东官员产生了不浅的感情,他真心希望在山东发生的奇迹,可以一直延续下去,并带动全国各地的发展,让大明朝再续辉煌。而不是兴也勃乎、亡也勃乎……
夏元吉拉着储延的手,低声说道:“这次老夫去京城,和皇上见过一面,圣上的龙体……大不如前……”能说到这个地步,对素来谨守本分的夏国老,已经是十分难得了。他满面忧色道:“你们要多想想将来了……”
“多谢老大人相告……”储延感激地看着夏元吉,叹了口气道:“但这不是我们该考虑的问题。”说着他双眉一挑,坦然道:“我们山东官员,早就把身家性命都托付给镇国公。公爷领着我们往哪儿走,我们跟着就是,想那些有的没的,徒乱人意尔。”
“所有人都像你这么想么?”夏元吉看着储延,沉声问道。
“那倒未必……”储延又叹了口气,有些讳莫如深道:“可能也有人会有别的想法,当然不会轻易说出口。”
“嗯……”夏元吉人老成精,一听就什么都明白。在任何团体中,都会有不同的心思存在。何况是王贤这样一个实力空前强大,受到的压力也是空前强大的集团,必定不会是铁板一块,至少会有至少三种念头,一是像储延这样,既然解决不了,索性就什么都不想,闭着眼跟王贤往前走,哪怕是条死路也认了。
二是受不了未来的压力,想方设法逃离这个集团,只求安全上岸。还有第三种,也是最危险的,既然已经担上曹操的恶名,又有做曹操的实力,为何不索性真做曹操,轰轰烈烈干一场?哪怕是败了呢?也总好过现在这样窝窝囊囊。
这三种想法,在王贤集团中肯定都很有市场,使王贤集团变成了一个随时可能会爆炸的火药包,爆炸是注定的,只是迟早而已。
这也是夏元吉最为担心的一点,他看着储延,沉声问道:“那镇国公有什么打算?”
“……”储延摇了摇头,这种事,他就是知道也不能说,何况如今王贤的心思愈发让人难以揣测,储延也确实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那你帮老夫跟他带句话。”对于储延的沉默,夏元吉并不意外,他压低声音,对储延说道:“天下之大,总有他的容身之处和用武之地。千万不要行差踏错,否则会给山东、给天下带来滔天巨祸的!”
“这……下官记住了……”储延听的胆战心惊,心说这能跟公爷说吗?要真是到了那天,天下再大,哪里还有公爷的容身之处?更别说用武之地了。只是离别之际,他也没必要跟老人家争辩什么,含糊应下就是。
“千万把老夫的话带到!”夏元吉仿佛看出他的敷衍之色,紧紧攥着储延的手臂,指甲抠得储延生疼,声色俱厉道:“切记切记!不然你就是千古罪人!”
“老大人放心,下官一定把话带到……”储延这才悚然再应一声,知道这句老生常谈的话里头,有什么不同寻常的讯息。
北京城,太孙府三年来一直大门紧闭、门可罗雀,老百姓甚至要遗忘这府中那位太孙殿下了……
三年来,朱瞻基一直谨遵父皇的命令,老老实实在家闭门读书,除了每隔一日,便有大学士来他府上讲学,太孙殿下基本不见外臣,韬光养晦、三年不鸣,终于脱胎换骨,洗去了昔日的急躁和锋芒,变的沉稳内敛、从容淡然起来。
这天又是讲学的日子,朱瞻基起了个大早,在后花园中打了套拳脚,出了身大汗,才回到暖阁冲了个凉,换一身藏青色的儒袍,头发用竹簪扎起,脚上蹬一双黑布鞋,便成了一个朴实无华的青年书生……虽然已经历尽沧海桑田,他今年其实才二十八岁,这几年在府中修身养性,竟显得比前几年还要年轻,只是面膛还是一如既往的黝黑,并没有变白一点。
简单地吃过早饭,朱瞻基便来到书堂。往常这个时候,讲学的大学士应该已经候在这里了,但今天竟罕见地迟到了。
朱瞻基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事,但他没兴趣打听,更不着急,横竖都是无所事事的一天,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关系?他便让陈芜焚上一炉香,自个儿坐在书桌前,翻开一本《资治通鉴》细细地研读起来。
这套书,他八岁的时候就跟老师学过,但二十年后再次研读,才能真正领悟其中的博大精深的帝王之学。
不知不觉看到快晌午,杨士奇才满头大汗的匆匆赶来,一进来就告罪连连道:“殿下恕罪,有紧急军情,皇上召集内阁和大都督商量对策,故而微臣来迟了。”
“首辅日理万机,还要抽空陪我这个闲人念书,你能来我就很开心了……”朱瞻基笑着让人给杨士奇上茶,又让太监给他打扇。
“这才四月,怎么就热成这样?”杨士奇和朱瞻基显然极为稔熟,摘下头上的乌纱,拿起帕子擦擦汗,并没有要注意仪表的意思。
“今年天象确实反常,整个冬天一场雪都没下,二月里却打了雷,本以为能下几场春雨解解旱情,谁知道竟是个冬春连旱,灾荒难免啊!”朱瞻基合上书,叹了口气道。
“是啊,不光咱们这边旱,北边草原上更是旱的要命,牧草不生,牛羊不下崽儿,蒙古人饿的嗷嗷叫,又操起家伙重开旧业了……”杨士奇一边喝茶,一边将最新的情况讲给太孙。
事实上,非但杨士奇,还有杨荣,都会为太孙殿下细心讲解朝局的变化,甚至连皇帝的言谈举止都会如实相告。虽然朱瞻基自有渠道可以探听到外界的消息,但哪比得上来自内阁大学士口中的第一手情报?
这显然不属于大学士们的授课范围,而是他们背着皇帝在与太孙勾结。事情还要从三年前,太孙刚刚被禁足在家,杨士奇第一次给他讲学说起。
彼时的太孙殿下刚刚遭遇惨败,使出浑身解数才屈辱的死里逃生,被皇帝禁足在府上,不许他接触大臣。朱瞻基那时的心情也就可想而知,他不知砸碎了多少瓶瓶罐罐,殴打多少太监宫女,都发泄不了心中的邪火!
当时,两人也是对坐在这间讲堂中,自然远没有今日这般亲密和谐,朱瞻基甚至很难隐藏起对杨士奇的敌意。他认为这是父皇把自己关在府里还不放心,又派这些大学士来监视自己!
放在平日里,朱瞻基当然知道要尽量隐藏起自己真实的情绪,跟这些大学士搞好关系,能让他们少说自己几句坏话也是好的。但朱瞻基心里憋着邪火,不能跟父皇发作,还不能跟父皇的狗发作了吗?
朱瞻基横眉竖目,杨士奇却春风满面道:“殿下不要这样拒人千里之外嘛,微臣是来帮助你的。”
“帮助我的,你能帮孤什么?”朱瞻基冷笑问道。
“微臣能帮殿下稳固根基,将来更可以助殿下身登大宝。”杨士奇正色道。
“哼哼,杨学士捧错臭脚了吧?我已被父皇打入冷宫,下一步就该被废了!”朱瞻基哂笑道:“你应该去找朱瞻埈才对!”
“殿下说笑了,您是先帝所立的太孙,在位二十多年深得人心,先帝甚至有遗诏传位于殿下,在天下臣民心中,您才是唯一的储君。”杨士奇神情愈加严肃,沉声说道。
“……”朱瞻基本来还在冷笑,听到传位遗诏四个字登时警觉起来,拍案而起道:“还说不是父皇派来的走狗!竟然还想诈我?当孤是白痴怎地?!”说着,咬牙切齿道:“父皇既然还是这样百般不放心,索性直接一道旨意把我赐死了事,这样拐弯抹角,还有点皇帝的样子吗?!”
杨士奇对朱瞻基的不臣之言充耳不闻,依旧云淡风轻道:“殿下这话就有失水准了,您冷静下来想一想,皇上会派我来说这些话吗?”
“哼!”朱瞻基冷哼一声,还是强迫自己不要被怒气冲昏头脑。稍一冷静,他便醒悟过来,自己可是已经写了保证书,向全天下广而告之没有遗诏存在的。现在和将来,再把遗诏拿出来,也已是不足为凭、止增笑耳了。
这种情况下,父皇是绝对不会没事找事,再提什么遗诏的,他巴不得全天下人都不再纠缠此事,又怎么会让大学士来无事生非呢?
如果不是父皇的授意,那这杨士奇的态度就大可琢磨了……
朱瞻基狐疑地看着杨士奇,模棱两可道:“又有怎样,没有又怎样?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
第一千一百八十八章克星
“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朱瞻基审视着杨士奇。
“有意义。别人不信遗诏,微臣却是相信的。”杨士奇说着起身,直直跪在朱瞻基面前,毕恭毕敬叩首道:“微臣愿誓死效忠殿下,拼上这条老命也要保殿下将来身登大宝!”
朱瞻基被杨士奇给搞懵了,盯着他看了半晌,方咬牙问道:“你到底是哪儿边的?!”
“殿下无需多心,我等文官从来都是以维护皇统为天职的!”杨士奇满脸正气,沉声说道:“所以我们既绝对忠于皇上,又会拼命维护国本!一切都是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
朱瞻基愣愣地看着杨士奇,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要知道,在此之前,很长一段岁月里,以杨士奇为代表的文官集团,都绝对忠诚于他的父亲,当时还是太子的朱高炽。甚至连朱高炽的太子之位,都是解缙那一代文官用命从先帝那里换来的。
在随后的近二十年里,文官们为了保护太子殿下,不知多少人因此触怒了先帝,得罪了汉王,遭到纪纲的逮捕。二十年里,不知多少文官下了诏狱、受尽折磨、惨遭横死、妻离子散……
然而们依然无怨无悔、忠心不改,始终将保护太子视为压倒一切的大事,这份巨大的忠诚不知让朱瞻基羡慕了多少回,难道终于降临到自己身上了?
“孤是国本吗?”朱瞻基愣愣地看着杨士奇,好半天才没头没脑憋出一句。
“殿下认为,自己不是国本吗?”杨士奇微笑着反问一句。
“孤当然是国本!”朱瞻基打了个激灵,从心底吼了出来。
“那殿下还有什么疑问?”杨士奇看看桌上的《资治通鉴》,正色道:“遍览史书,殿下可曾看到过一例,有文官弃嫡长保庶幼的典故吗?”
“那倒没有。”朱瞻基轻抚着桌上的《通鉴》,缓缓摇头。文官集团,尤其是汉朝以后的文官群体,是以儒家思想为教义的同道组成的集团。孔夫子的纲常伦理,在他们看来,就如天条一般不可违背,维护这套以儒家教条为准则的社会伦理,是文官集团不可推卸的天职!
所以嫡长继承制在文官们看来是天经地义、雷打不能动的,他们会豁出命去维护这条制度,因为这关乎他们的信仰和人生价值!
所以朱瞻基并不怀疑杨士奇的真心,只要对方认定自己是储君,就不太可能再动什么歪心思了。
朱瞻基面色数变,很快理清了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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