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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三戒)-第6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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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瞻基却摇摇头,低声道:“因为历史原因,我在王贤身边有人,传回来的消息确实是这样。”顿一顿道:“十天前,王贤带灵霄南下湖广,去向孙真人提亲。”
“他真的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找孙碧云提亲吗?”张辅仍觉不可思议道。
素来冷言寡语的胡灐,却突然开口道:“他姓王的和我那侄女不清不楚这么多年,也该给我师伯一个交代了。”
“嘿嘿,这家伙,果然是个情种!”张輗兴奋地笑两声,看到众人阴沉的表情,他赶紧没趣地闭上嘴。一直以来,张二爷逢赌必赢的秘诀,就是紧紧跟着王贤下注。只要跟着王贤,不管局面多么糟糕,最后都能翻盘成功,大赢特赢。
这次却在形势的裹挟下,成了王贤的对家,让张二爷感觉十分不妙,实在担心这次会把之前赢得全都吐出去,还把裤子也输掉了……不过在这个房间里,数他最没地位,根本没有反对的权力。
“最好是派人去一趟湖广,亲眼看看他到底在不在武当山!”张辅仍然不太放心道。
“来不及了,五天后就是摊牌的日子了。”朱瞻基道。
“我宁肯推迟到下次早朝,也要确保万无一失。”张辅却断然道:“万一王贤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咱们就麻烦了。”
“再等下一次,那就是二十天,王贤一准儿得到消息回京了。”张輗忍不住嘟囔一句:“那麻烦才叫大了呢。”
张辅狠狠瞪一眼张輗,却无法反驳他的话。
“我有办法。”胡灐冷不丁又插一句,让张辅等人如闻仙音:“为了方便和师门通信,我家中养了信鸽,现在立刻放飞的话,五天之内应该可以带信回来。”
“太好了!”朱瞻基神情大振道:“那就拜托胡师傅了,快快去放鸽子吧!”
“是。”胡灐应一声,便赶紧离开了。
“公爷,咱们还是按原计划准备吧!”朱瞻基看向张辅,唯恐他撂挑子。
“遵命。”张辅倒是没再多说什么。
胡灐的鸽子放飞出去,京城中的几人便开始度日如年地等待,一天、两天、三天……到了第五天傍晚时分,朱瞻基等人都有些绝望时,胡灐从外头进来,向来古井不波的脸上,居然浮现着淡淡的激动之色。
“殿下,信鸽回来了!”胡灐将一个毛笔粗、一寸短的小竹筒送到朱瞻基手中。
朱瞻基一把夺过那小竹筒,将里头的纸卷倒出来,摊开一看,登时大喜过望,嚷嚷起来:“王贤果然到了武当山!”说着他将那信纸递给张辅,大笑道:“这下公爷该放心了吧!”
张辅镇定着接过信纸细看,只见上头写着几个蝇头小楷‘王贤携小师妹恰于今日抵山门,掌教不许上山,不知后事如何。’后面是落款和时间,还有一个小小的太极印签。
“哈哈,还真是……”张輗凑在一旁,看了信上的内容,苦笑着不知如何评价。
“看来真是天佑殿下。”张辅终于没话说了,神情明显如释重负道:“这下,我们的胜算可以超过八成!”
“那还有两成呢?”张輗顺口问道。
“剩下的两成是天意。”张辅有些不快地看着弟弟,这次从头到尾,张輗都有失水准,让素来要求严格的张辅颇为失望。
“有六七成就可以动手了,八成希望很不错啦。”朱瞻基笑着给张輗打圆场,确定了王贤真的不在京城,压在他心头的大石终于消失不见了。
“殿下,咱们再把明日的方略过一下。”张辅却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不到朱瞻基坐到皇位的一刻,他都不会放松警惕。
“理应如此。”朱瞻基点点头,张輗便将众人请到了隔壁。
隔壁是一间没有窗户的密室,里头点着十几盏明亮的琉璃灯,照得屋内亮如白地。正中的大长桌上,竟是一座按比例缩小的京城立体地图。
地图上,京城有三层,最内层便是宫城紫禁城,往外一层是皇城,包含着宫城、西苑、六部衙门、王公府邸。再往外一层是外城,京城的官员富商、平民百姓住在这一层,也是军队驻地所在。
一座座京城内的军营用三种颜色标注,三大营和锦衣卫的位置,用的是黄色,代表忠于皇帝的力量,那些红色的军营,则是代表勋贵们已经掌控的力量,至于零星绿色,则是尚未掌控、不可信任的意思。
俯瞰之下,红色占了绝大多数,像燎原之火一样包围了皇城中那四点可怜的黄色。至于绿色,数量不多,位置也不重要,可以忽略不计。
张辅用一根竹鞭在地图上一边指点,一边沉声道:“半个月来,进展超乎预期,勋贵们的老部下全都明确表态,支持太孙殿下,并写了效忠书,看来皇上那套重文轻武,非但在勋贵中不得人心,也让中下层官兵十分反感。”说着他看看朱瞻基道:“军心在殿下这边,这是咱们最大的胜算。”
朱瞻基矜持地一笑,张輗在一旁嘟囔道:“就这还说只有八成胜算……”自然又换来张辅狠狠地一瞪。
“困难还是很大的!”张辅指一指内城中的四个黄色军营道:“我们在皇城没有任何兵力,届时只能从外城派兵进去,很可能要和四卫营发生交战。”
“最好他们能识相,不然也只能把他们消灭了!”朱瞻基盯着那四处军营,浑然忘了半月前,自己曾说过‘希望不要流血’之类的屁话。“幸好,早朝时,皇城四门都已开启。”
“我们已经拿下了北安门和东安门的守将。”张辅语气平淡道:“为求万无一失,还暂扣了他们的家眷。”
“那太好了!”朱瞻基大喜道:“这可确保我们的大军杀入皇城,以泰山压顶之势干掉四卫营!”
“不求全歼。”张辅有些不给朱瞻基面子,沉声道:“我们的目标是午门!军队进入皇城后,全力围攻驻守在午门的勇士营!那些鞑官虽然勇猛,但也好收买。”说着看了一眼张輗。
张輗嘿嘿一笑道:“这阵子,我没少请那些臊鞑子喝花酒,这帮孙子有奶就是娘,好些已经收了咱们的钱。到时候会见机里应外合的。”
“那敢情好!”这种时候,朱瞻基也不会计较被冒犯,兴冲冲地对胡灐笑道:“有英国公神机妙算,明日定可手到擒来!”
“不错。”胡灐挤出一丝不自然的笑。
“明日最危险的就是发起进攻,到军队掌控局势这段时间。”张辅面无表情地指着紫禁城道:“为了减轻危险,我们上朝后先不要轻举妄动,待军队控制住局面后再说。”顿一顿道:“届时会有一声号响,听到号角声就说明我们的军队已经成功,咱们就可以行动了。”
“公爷安排得十分妥当。”朱瞻基满意地连连点头。
“最后就是宫里,虽然不大可能,但也必须提防,亮出遗诏之后,皇……朱高炽会狗急跳墙,让侍卫捉拿殿下。”张辅继续说道。
“这边你们放心,宫里的侍卫都是东宫的老人,不少人都是孤的死党,其余的和我交情也不错。”朱瞻基笑道:“只要咱们亮出遗诏,占据大义,就算他们不倒戈相助,也不至于再助纣为虐了。”
第一千一百七十二章大朝
觉着自己把话说得太满,朱瞻基又笑着对张辅和胡灐道:“再说至不济不是还有二位大高手吗?”
“微臣和胡尚书联手,可保殿下无忧。”张辅看看胡灐,自信地说道。
“不错,可能到时都不需要公爷出手。”胡灐也点点头。如今天下绝顶高手纷纷调零,这幸存的两位联手,确实可以应付任何情况。
几人又梳理了一下细节,确定没什么遗漏了,朱瞻基和胡灐才告辞离去。
这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了,张辅和张輗将太孙殿下送走,看着马车消失在街口,张輗突然叹了口气。
“怎么?”张辅看一眼张輗。
“没什么,就是有些不好的感觉。”张輗苦笑道:“真怕王贤明天会从天而降。”
“他插上翅膀也飞不回来!”张辅冷声说道:“何况我本来就是按最坏的情况布置的,他就是真飞回来也没用。”
“但愿如此吧。”张輗还是一副没什么信心的样子,惹得张辅一阵不快,哼一声,拂袖进去。
马车上,朱瞻基对胡灐道:“胡师傅,你觉得英国公的计划,有没有什么问题?”
“微臣拙见,英国公安排十分周密,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胡灐轻声说道:“但也不能把希望全都寄托在他身上。”
“不错,孤也没有那么天真……”朱瞻基压低声音道:“我也是有底牌的!”
“哦,殿下是如何安排的?”胡灐有些吃惊地看着朱瞻基。
“呵呵,胡师傅到时候就知道了。”朱瞻基却不肯如实相告。
“殿下有自己的后手就好……”胡灐识趣地打住话头。
“先生,孤不是有意相瞒,实在是多说无益。”朱瞻基淡淡地解释了一句。
“殿下无需对微臣解释什么。”胡灐摇头笑笑道:“微臣到家了,明日一早再到殿下府上侍卫。”
“哎,先生今晚就到孤那里住下。”朱瞻基却拉住他,盛情挽留道:“今晚孤是睡不着了,胡师傅陪我喝酒聊天,消磨这漫漫长夜吧。”
“微臣还有些事情需要吩咐下去。”胡灐淡淡道:“殿下先行一步,微臣随后就到。”
“也好。”朱瞻基点了点头,没有再强留。
胡灐下车后,一条黑影无声无息跟了上去。这倒不是朱瞻基怀疑他什么,而是大战之前,一切小心为上。
京城的这个夜晚,注定躁动不安、潜流暗涌,不知多少人彻夜无眠……
然而长夜终究过去,黎明渐渐来临。
这天是大明洪熙元年三月初一,早晚依然春寒料峭,昨夜更是出奇的肃杀,地上居然结了一层银霜,把巡夜的顺天府官差冻得直打哆嗦。幸好长官开恩,免了他们下半夜的差事,巡夜的官差们千恩万谢,狗撵兔子似的跑回家,转眼就散了个干干净净。
是以子夜之后,到黎明之前,京城街道上并没有官差巡逻,然而住在临街的百姓,朦朦胧胧中,分明听到大街上有大军开过的隆隆声。一直到四更天才渐渐没了动静。
五更鼓后,刚刚安静下来的京城,忽然喧哗再起,这是大明朝的官员们准备上朝的动静。自打上月,皇帝将常朝取消,改为只在每月朔望举行两次大朝,这还是官员们第一次上朝,想想还真有些小激动呢!就连尚书侍郎这样的大员都特意早起片刻,早早出门,赶往午门外候朝。
承天门、东安门、西安门、北安门,这皇城四门,也在五更时分缓缓开启,把住在京城各处的官员们放入皇城。各色大轿、小轿、马车、驴车从四门鱼贯入城,汇聚在承天门处,然后官员们下车下轿,神采奕奕地唱喏寒暄,互相问安,然后说笑着往午门行去。
显而易见,文官们的心情十分愉悦。他们怎能不愉悦?皇帝不动声色地便剥夺了勋贵们的参政议政之权,从此以后,大明朝的军国大事再也容得不得那些老粗指手画脚了!可想而知,未来的日子里,文官的地位会越来越高,很快就会超过勋贵,把他们死死踩在脚下!
“早就应该这么干,皇上这一手真是大快人心啊!”
“金学士他们的在天之灵,一定会十分满意的!”
“听说这都是内阁大杨学士的出谋划策!”如今内阁有三个杨学士,为了区别开来,人们或以年齿排序,将最年长的杨士奇称为‘大杨学士’,最年轻的杨溥称为‘小杨学士’,至于杨荣,则直接以‘杨学士’相称。
又或以他们的籍贯方位来区别,杨士奇为‘西杨’,杨荣为‘东杨’,杨溥为‘南杨’。朝野公认西杨有相才,东杨有相业,南杨有相度,其中又以西杨为首,官员们对杨士奇已经不称‘学士’,而称‘首揆’了。
“是啊!首揆大人真乃神人也!”如今杨士奇的威望远远盖过六部尚书,也盖过内阁中其他大学士,是官员们心中当之无愧的文官领袖了。官员们提起他来,无不满是崇敬,大明朝立国以来,他是最为文官们提气的一位!
“不过,那些勋贵们能甘心吗?不会出幺蛾子吧?”也有人忧心忡忡问道。
“谁知道呢?不过木已成舟,他们还能咬人不成?”不过大部分人都已经被冲昏头脑,在那里盲目乐观。“要我说,首揆大人应该再接再厉,把那帮勋贵的兵权也夺了去,他们才会彻底老实!”
“你当首揆大人不想啊?可路得一步一步走,步子迈大了会扯到蛋的。”
“是啊!听说皇上和首揆商量着,最终是要把都城迁回南京的,但这事儿可没那么容易,恐怕两三年都没办法成行。”
突然,文官们高谈阔论的声音小了很多,空气似乎都凝滞了不少。文官们神情各异地望着承天门方向,原来是勋贵们到了。
与文官们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的氛围形成鲜明对比,勋贵们一个个苦大仇深,神情阴沉地走在一起,从承天门到午门这段距离,居然没有一个人说话,这份同仇敌忾的肃杀,给了文官们莫大的压力。甭管文官嘴上如何不屑,勋贵们出现后,再没人敢高谈阔论,都乖乖闭上嘴,在午门外,乖乖列班候朝。
片刻之后,朱瞻基和胡灐联袂而至,胡灐走向文官的序列,朱瞻基则到了勋贵的排头,紧挨着张辅站定。
“殿下,子时之后,顺天府撤走了巡夜的官兵。”张辅目不斜视,轻声禀报道:“咱们的军队已经在皇城四门外就位,咱们一进宫就开始发动。”
“皇城四门没有异动吧?”朱瞻基深吸一口冷冽的空气,平复一下心中的紧张。
“一切照常,殿下放心,至少我们掌握的两处城门不会出问题。”张辅轻声道:“锦衣卫、神机营和三千营的军队并未出营,我们只要动作快,就可以把他们堵在营房里。然后集中大部分兵力围攻承天门,十倍的兵力,加上内应的配合,战斗应该不会超过两刻。这两刻钟也是我们最危险的时候,殿下一定要当心。”
“我晓得了。”朱瞻基点了点头,两人便不再说话,静等上朝。
熹光初露,威严的钟鼓声在午门城楼上敲起,跌宕回响在紫禁城的朱墙黄瓦间。
午门城楼下,左右两掖门缓缓敞开,禁军士兵在两掖门内外威武列队,一直排到金水桥。
文武官员们在鸿胪寺官员的带领下,分别从左右掖门进紫禁城。勋贵们在英国公、成国公、定国公的带领下,从左掖门入内,却在门口被御史拦了下来。
“抱歉,公爷,身上的传票还没销掉者,不能上朝。”果然是时代不同了,放在以前,这些区区七品监察御史,可没胆子这么干。
“你说什么?!”朱勇牛眼一瞪,一巴掌把一个御史抽成了陀螺。
“你们敢殴打当值御史?!”御史们又惊又怒,大声指责道。
“就打了怎么着,打不死你们这些小崽子!”谁知勋贵们变本加厉,一拥而上,就把几个监察御史打倒在地。幸亏今天还有正事,勋贵们没下死手,只把他们揍得鼻青脸肿而已。
“呸!”勋贵们啐一口浓痰,大摇大摆进了皇宫,一旁的侍卫视若无睹,根本没有阻拦的意思。
几个御史狼狈不堪地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勋贵们扬长而去的身影,这才想起这帮凶人,一个月前刚干过什么。
小插曲几乎没有什么波澜,朝会没有受到丝毫影响,文武官员们沿着青云道,过了金水桥,往奉天门前行去。
“今儿的排场不小啊……”看着奉天门广场上,旌旗林立、侍卫如云,朱勇忍不住小声嘀咕道:“这么多侍卫站岗。”
“大朝嘛。”徐景昌老道地为他解惑道:“就是要比常朝隆重一点。”
“那帮文官就知道搞这套,看他们今天之后还搞什么!”朱勇冷哼一声,却换来张辅冷冷的一瞪,他赶忙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胡说八道。
“公爷不必紧张。”朱瞻基见张辅神情阴沉,似有忧色,便轻声说道:“这里面藏着自己人……”
第一千一百七十三章殿下,不要冲动
“哦?”张辅吃惊地看一眼朱瞻基,旋即神态如常,点了点头。
奉天门前,丹墀之上,金台帷幄早已设好,太监侍卫捧着如意、净瓶、罗伞、金瓜……在龙椅两侧肃然而立。
而身后的午门也缓缓关闭,直到朝会结束,两掖门才会再次打开。
文武百官分左右在丹墀前立好。这时,一名身穿大红蟒衣的太监,抡圆了丈许长的鞭子,抽出一声爆仗似的脆响!
三声响鞭之后,文武官员齐刷刷跪地,恭迎皇帝陛下驾临!
跪在地上,朱瞻基看一眼身旁的英国公,张辅微微点头,这时候应该是大军发起进攻的时候了。朱瞻基微微侧头倾听,却听不到什么特别的动静,张辅示意他少安毋躁,这高高的宫墙,足以把任何声音都隔绝在外。
朱瞻基点点头,突然发现身边的文武官员躁动起来,忙收摄心神,和张辅一同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两人登时呆若木鸡……
文武官员所望的,是皇帝所来的方向。响鞭之后,天子升座,这本是正常的程序,张辅和朱瞻基却像见了鬼一样——盖因那扶着朱高炽的缓缓而来的,是个身材瘦削,面容清绝,唇边短须如墨,鬓梢却淡淡染霜的男子!
那男子腰杆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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