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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三戒)-第5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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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是公卿大臣、耋老外使、僧人道人轮番上表劝进,都被太子以悲痛难耐,不忍相从拒绝。公卿大臣、耋老外使、僧人道人们‘只好’到西苑外俯,阙跪求太子殿下以天下苍生为念,不要再沉迷于个人悲痛中了。少回圣心,早正天位吧!
太子这才只好勉强答应,君臣相对,痛哭流涕,心中却又齐齐松了口气,算是演完了这一出劝进大戏。礼部马上安排典礼,祗告天地、宗庙、社稷,太子殿下即皇帝。老天爷自然不会反对,这便算‘受命于天’了。
紧接着,钦天监马上看好了日子,礼部、鸿胪寺等衙门也全力以赴,要赶在吉日前,将新皇登基仪式筹备完毕,虽然大行皇帝尸骨未寒,自然不能大操大办,可要在短短几天做到礼仪完备,不出疏漏,却绝对不是一件容易事。
这不,就登基大典的举行地点,礼部和鸿胪寺就发生了激烈的争议,礼部尚书金纯认为,应当在紫禁城中举行,鸿胪寺卿却认为,三大殿至今仍是废墟,在紫禁城举行有碍观瞻,应当在西苑,大行皇帝的灵前举行。
礼部则坚持认为,继承大统必须在紫禁城举行,哪怕三大殿已成废墟,乾清宫还完好无损,依然可以举行大典!
甚至还有官员认为,应当回南京举行登基大典,毕竟大明朝之前的三个皇帝,都是在南京登基的,而且南京的皇宫完好无损……
最后争执不下来,只能请太子殿下钦定,朱高炽其实中意于第三个方案,但也知道根本不现实。一番沉吟后,他对礼部官员道:“孤意已决,在紫禁城举行大典。”
“殿下英明!”金纯有些得意地看一眼鸿胪寺卿,高声道:“那就定在乾清宫……”
“不是乾清宫,是奉天殿。”朱高炽却沉声说道。
“是奉天……”金纯顺嘴说了一半,不解地看着朱高炽道:“殿下,奉天殿烧毁之后,一直没有重建,还是一片废墟呢……”
“孤要在废墟前登基!”太子殿下斩钉截铁道:“就是要让臣子明白,我大明如今百废待兴,再恶化一步就要变成一片废墟了!”
“这,殿下……”金纯等人大惊失色,哪有在废墟前举行大典的道理?
“不要再说,孤意已决!”朱高炽断然道。
现在是太子殿下最大,登基大典的地点只能按他的意思办。礼部的官员挖空心思,既要让典礼庄重美观,又不能忤逆了太子殿下,最终将御座和金台帷幄设于奉天门前。紧接着,钦天监设定时鼓,尚宝司设宝案,教坊司设中和韶乐而不作。所有人开始了昏天黑地的忙碌,终于赶在大殿前夜,所有准备工作就绪。
大典当日凌晨,太子在有司引导下,穿孝服拜祭了天地、宗庙、社稷,然后在太监的服侍下脱掉孝服,穿戴起衣帽针工局赶制的衮冕服,在锦衣卫全副卤簿引导下,在钟鼓齐鸣声中,于吉时赴奉天门继皇帝位。
这时,公卿百官已经各具朝服入午门,在仪仗如林的奉天门外分班列队,恭候新君驾临。
按照祖制,先帝驾崩,藩王是不准进京奔丧的,自然也就不会出现在登基大典上,所以公卿百官以几位国公为尊——站在首位的是今上的表兄,定国公徐景昌。徐景昌乃中山王徐达之孙,靖难之役中被建文处斩的徐增寿之子。朱棣登基后,感念这位小舅子的功劳,封他的儿子为定国公。看在自己老婆徐皇后的面子上,也没有废掉保建文的长房一系的魏国公爵位。
这样徐家就是一门两国公,论尊贵自然远胜其他公爵,只不过魏国公一系终究是站错了队,被朱棣留在南京,没有一起迁到北京,算是淡出了一线。现在二房定国公才是徐家的代表。只是徐景昌是个不能骑马开弓的书生,所以徐家地位虽然尊宠,但权势却远比不上站在他右侧的英国公和成国公。
英国公张辅、成国公朱能,这两位便是如今大明将门勋贵、武将集团的左右领袖。
让百官公卿没有想到的是,与三位公爵并列的还有一人,乃是乐安侯王贤。但旋即,所有人都明白过来,这是太子殿下在表明对王贤的态度——他不是大明的千古罪人,而是本朝头号功臣!
一时间,官员们心思各异,有人在琢磨,应该改变对这位本朝第一红人的敌对态度了,有人盘算着该如何去巴结王贤,也有人愤愤于王贤背了那等嫌疑,居然能洗白上岸,还有人忧心忡忡,担心王贤将彻底无人能制……
公卿百官的心思有成百上千种,就是没有一个人,觉得王贤不配站在那里!甚至他站在三位公爵之前,都是理所应当的!
吉时一到,朱高炽在太监的搀扶下,在金台帷幄升座。持鞭太监甩动丈许长的皮鞭,抽出银瓶炸裂般的鸣鞭声,三声鸣鞭之后,百官跪拜、叩行大礼!
行礼之后,官员起身肃立,看着翰林官手捧诏书,穿过殿前广场,捧到御前用印,然后授予礼部尚书金纯,由金纯在奉天门前开读继位诏书。
一开始,自然是朱高煦宣布自己在大家的恳劝下不得不告祭天地,继位登基!奉祖考之洪祐,仰圣明之永图,所以定年号为‘洪熙’,次年改元。
登基诏书骈散华丽,乃题中应有之意,群臣听得昏昏沉沉,待听到年号时,才精神了一些,本以为这就要结束了,谁知金纯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而是继续念道:“所有合行事宜条示于后……”
‘登基诏书中还有施政方略?!’众官员一下瞪大眼睛、直起耳朵,唯恐听漏了一个字,错过第一时间体会新皇意图的机会。
“自今日前,官吏军民人等,除谋反、大逆、子孙谋杀祖父母父母、妻妾杀夫奴、婢杀主不赦外,其余已发觉、未发觉,已结正、未结正,罪无大小,咸赦除之!”
‘这是大赦天下,题中之意……’百官并不在意此条,听金纯继续念道:
“永乐十九年十二月以前,拖欠税粮尽行蠲免!”
‘这是免除积年欠税,皇上登基,总要让百姓雨露均沾……’
“各处逃移人户,悉宥其罪,许回原籍复业,免其差徭二年,所欠税粮尽行蠲免。”
‘这是让流民返乡,皇上还真是迫不及待,’
“下西洋诸番国宝船悉皆停止,货物交南京有司典卖,原差去内外官员速皆回京,军民人等各发宁家。”
这条一出,百官脸上表情精彩极了,万万没想到,新皇一登基,就把先帝引以为豪的下西洋给废了!
来不及细想这一条的后果,金纯又接着高声念道:“往西域各处买马者;往云南缅甸等处采买宝石、木材者;各处修造下番海船;及买办买办诸色纻丝纱罗宝石等项,及一应物料、颜料等,并苏杭等处织造局,各处抄造纸札磁器、采办黎木板造,诸品海味果子等项悉皆停罢!其差去官员人等即起程回京,官军各回原卫,着役不许稽留!”
这下,官员们彻底忍不住了,全都面面相觑起来,皇上这是要停尽天下采买啊!尤其是那些公侯勋臣,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那可是他们的财路来源啊!
第一千一百四十五章封公
奉天门前,金纯继续宣读诏书。谁也没想到,新君的登基诏书中,居然会有这么多内容,停禁天下各处采买,罢掉各处造作,非奉朝廷明文,不许一毫擅自科扰军民!
诏书中,还提出逐步废掉钞法,不许朝廷再增发新钞。减免百姓徭役,将被发配充军做苦力的犯人送回原籍为民。等等等等,林林总总几十条,直指朝廷种种弊端,非是太子殿下这样监国二十年,对朝野上下一览无余者无法明了。
众官员都明白了,这分明就是太子殿下的施政纲领,条条都会引起朝廷地方的剧烈变动,很显然,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了。他们已经没法逐条记下,只能头昏脑涨地继续听下去,直到听金纯念道:“今后逮捕犯人一律依《大明律》,厂卫不得干涉司法。”
众官员齐刷刷望向王贤,心说这是要废掉厂卫啊!只见王贤如老僧入定,看不出有半分波动。
金纯顿了一顿,也不知是累了还是下一条难于出口,咽了口唾沫才颤声念道:“凡建文时期,因靖难而被罚没为奴者,一律赦免为民,并发给土地,令其安居乐业……”
‘轰!’这下群臣彻底按捺不住,爆发出一阵嗡嗡声,这是要建文余孽平反啊!而且不跟任何人商量,直接在登基诏书中宣布!这让文武百官情何以堪?!要知道,除了寥寥几人,今日在场的公侯伯爵,尚书侍郎,皆是跟随朱棣靖难而起的新贵,给建文余孽平反,岂不是在否定先帝,也在否定他们吗?这让他们情何以堪,如何自处?!
不少高官显贵嘴唇翕动,竟想出言反对,可这是宣读继位诏书,如果出言反对,不就直接跟新君敌对了吗?
见场中骚动,金纯赶紧继续念道:“于戏!君民一体,爱人必务于宽弘,赏罚有经,为国必彰于明信,尚赖文武贤弼中外良臣共勉,钦此!”
金纯终于念完了诏书,场中竟一片死寂,过了好久,众官员才意识到现在该高呼万岁,只是那稀稀拉拉的万岁声,是那样的零散参差,前所未见!
接下来的仪式,所有人都沉浸在震惊之中,如木偶一般机械地跟随着鸿胪寺官员的指令进行,直到仪式结束,所有人依然难以平复。
新君为省国用,仪式结束,并未赐宴,群臣依次从午门退出。一出了午门,马上就炸了锅,官员们围着各自的头领,公侯们围着朱瞻基,一个个情绪激动的叫嚷道:“皇上这是要变天啊!真这样执行下去,是不是下一步要治咱们的造反之罪了?!”
朱瞻基也是面色铁青,论起恼火来,他是最恼火的一个,继位诏书说了那么多,居然没有立他为太子的只言片语,这让他都搞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殿下了!
还是蹇义等老臣安抚住众人道:“诸位,今天是皇帝登基大喜的日子,有什么事改日再说,万万不能在今天给皇上添堵啊!”
“改日,还来得及吗?”群臣愤愤道。
“来得及,今日宣读的条文都很粗略,还需有司细化,然后才能请旨颁行。”蹇义道:“诸位有什么意见,可以到时候提出来,皇上从善如流,必能择而改之。”其实蹇义也很清楚,皇帝不跟任何人商量,就是不想让任何人反对,直接公布在继位诏书中,就是要造成既成事实!
但这会儿不这么说,难道让群臣立即去找皇帝死谏?
群臣也知道,今天确实不是反对的日子,只好压住火气,三五成群地散了。至于回去后,如何聚众密议,就不足为外人道哉了。
王贤却没有和群臣在一起,大典一结束,他就被太监叫住,说皇上召见。只能跟着太监到了乾清宫,拜见新君。
乾清宫中,朱高炽换了常服,脸上没有半分终成正果的喜色,反而忧虑重重。他自然十分清楚,自己的旨意颁布下去,会掀起何等的风浪,可不利用登基诏书这一大好的机会,必然会遭到无数的反对拖延,恐怕十年以后也无法把这些法令尽数颁行下去。
但这样一来,必然会面对文武群臣的总爆发,破釜沉舟的决心是一回事儿,排山倒海的压力又是另一回事儿……
“陛下,乐安侯来了。”太监进来,轻声禀报道。
“哦,快快有请。”朱高炽这才打起精神,目光热切地看着从外头进来的王贤。
“臣拜见皇上。”王贤叩首行礼。
“快快免礼。”朱高炽沉声道:“从今往后,免你跪拜,快快赐座。”
太监给王贤搬来座位,王贤谢恩坐下。
朱高炽看着王贤,缓缓道:“你知道朕找你来是为何事。”
“臣知道。”王贤点点头。
“现在告诉朕,你已经回心转意了。”朱高炽目光热烈地看着王贤,生怕他给出让自己失望的答案,又自嘲地笑道:“你也看到了,登基大典上朕已经孤注一掷了,没有你在,朕会被那帮愤怒的老臣生吞活剥了。”
王贤迟疑一下,却坚决地摇了摇头,低声道:“臣的使命已经结束,陛下的事情,有杨荣、杨士奇、杨溥他们,必可以周全。臣强留在京中,只会帮倒忙。”
朱高炽明白王贤的顾虑,如今朝野上下,和王贤交好的是勋贵武将,而自己要动的,多是这些人的利益。自己主要依靠的文官集团,却对王贤充满了敌意,王贤夹在中间确实很难做……
虽然心里明白,朱高炽的眼中,还是流露出浓重的失望之色,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问道:“你想去什么地方?南京还是山东?”
“回富阳老家。”王贤轻声道:“既然退就全退下来,回老家和父母妻儿过几天乡下日子……”
“那不行。”皇帝却坚决不同意道:“你不能全退,几年之后天翻地覆,再出山时,恐怕会力不从心。”顿一顿,他不容置疑道:“朕不是让你刀枪入库马放南山,而是将你这柄绝世宝剑入匣温养,目的是要让你恢复锋芒,更胜从前!不是废掉你这柄绝世宝剑……”
“……”王贤默然,他知道太子说的是实话,回富阳等于退出政坛,几年之后就物是人非,权势尽去、无人买账,这对一名权势人物来说,几乎是毁灭性的。
“这样吧,你的家眷不是在济南吗?朕替你做主,你就去山东吧!”见王贤终于松动,朱高炽脸上浮现出如释重负的微笑,道:“朕封你为镇国公,山东总督,节制全省军政,可便宜行事。如何?”
“陛下,这样恐怕会更招恨……”王贤苦笑摇头道。
“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了?莫非以为朕是口是心非之辈?!”朱高炽一摆手,笑骂道:“这可不是朕认识的王贤!你要是不肯接受,那就不要离开北京了,在朕身边更好!”说着长长叹口气道:“关键时刻,朕需要你救驾啊!”
“哎,臣遵旨就是……”皇帝如此说,王贤只好叹气接受。
“另外,锦衣卫大都督的官印你带去山东。”朱高炽又说道。
“这不合适吧?”王贤吃惊道。
“正如旨意中宣布,朕意已决,要趁着东厂参与叛乱,废掉这个特务机构!”朱高炽沉声道:“就连你的锦衣卫,也会撤销北镇抚司,剥除掉侦缉刑讯的职能,将司法执法之权还给三法司。”说着他看看王贤道:“那些锦衣卫的将士跟你出生入死,你总得给他们个交代吧。”
“是。”王贤点点头,压下心中的惊诧,朱高炽对特务的憎恶是由来已久的,想不到准备一上来就要将厂卫废除。见微可知著,接下来的日子里,憋了二十年的朱高炽,一定会有无数大动作等在后头!
显然,太子说需要自己,并非虚言。因为当一个清静无为的皇帝容易,想要当个革旧布新的皇帝,就千难万难了!尤其是要触动那些王公贵族的利益时,一定会招致激烈的反扑,没有镇压气运的神兵利器怎么行?
“仲德,这件事本打算和你商量再说。”朱高炽见王贤久久不语,以为他有抵触,忙解释道:“是你这一要走,朕才不得不先跟你说明。”
“陛下多虑了,太祖皇帝废除锦衣卫,就是看到厂卫特务对朝廷的破坏,为臣岂会不支持?”王贤轻声说道:“只是厂卫虽坏,却是帝王之爪牙,陛下还需三思而后行。行大事之前自断爪牙,恐怕多有不便啊。”
“朕知道。”朱高炽点点头,正色道:“但朕不能用先皇的办法来实现目的,朕有朕自己的道!”
“陛下既然心有定计,那就是为臣多虑了。”王贤便不再烦言。
朱高炽又留王贤用了膳,才放他回去。当天下午,便有旨意到他府上,封他为镇国公,赠丹书铁券,世袭罔替。同时又有旨意,任命王贤为总督山东、辽东军务大臣,驻节济南,兼管山东两淮政务、钱粮事宜,总督海运事务,仍兼锦衣卫都督。
封王贤为公爵,乃是意料之中的事,群臣也没有多惊讶。但皇帝居然会在这时候,将王贤遣出京城,就实在太让人吃惊了。各路人马纷纷猜测,这是不是皇帝要和王贤划清界限的意思。谁都知道,失了圣眷,再多的封赏、再高的爵位也没有用!
以至于没有人对皇帝,赋予王贤那庞大的权力,提出异议……
第一千一百四十六章不如归去
传旨的钦差一走,王贤便命戴华等人收拾行装,准备上路。
吴为要替王贤掌握京中局势,自然得留在京城。这会儿过来,听王贤交代日后的注意事项,自始至终一直板着脸。
“别老板着个脸,笑一笑嘛。”说完了正事儿,王贤亲手切开个西瓜,将红澄澄的一片瓜递到吴为手中:“沙瓤了。”
吴为苦笑一下,咬了口瓜道:“苦。”
“那是你嘴里发苦。”王贤白他一眼,自己尝一口道:“明明甜似蜜。”
“是我心里发苦。”吴为叹气道:“大人非得离开京城不可吗?这一去,想回来可就难了。”
“呵呵,回来有什么好?”王贤笑道:“哪有在山东当土皇帝好?”
“大人,就算当今皇上能让您一直在山东待着,等换了新君,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吴为皱眉道。
“想那么远干嘛。”王贤面上笑着,心中其实也不轻松,因为在他前世的记忆中,朱高炽登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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