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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三戒)-第5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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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决定这枚印宝到底是前者还是后者的关键因素,就是天下人如何看待这件事。天下人相信是前者,那么持有印宝者非但没有任何好处,还会被群起攻之,天下人相信是后者,那么持有印宝者,将是皇帝的代言人,可以号令天下!
“所以这枚金印,我们应当立即送出。”吴为点点头道:“只是太孙近,太子远,不知该送往何处。”太孙现在就在距离京城不到三百里的宣府,太子却在近两千里外的南京。
“按说自然是送给太子殿下。”严清看着桌上的牌面,目光愈发严峻起来,皱眉道:“但恐怕来不及……”顿一顿,他解释道:“眼下的局面,赵王比我们更清楚,一旦皇储回京,他的麻烦就大了。所以我推测,最近几天他就会放手一搏!”
“这么说,给太孙殿下把握还能大些?”吴为轻声道。朱瞻基如果换马不换人,接到旨意后,可朝发夕至,一天就到京城。
“是。但以太子和太孙如今的关系看,恐怕会生出许多枝节。”严清微微点头,眉目间颇有许多顾虑,叹口气道:“还是看大人的意思吧。”
“嗯。”吴为点点头,虽然和王贤的联系无碍,但毕竟消息传递也需要时间。
到了傍晚时分,王贤的指示终于送来了,命吴为将两道旨意分别送往宣府和南京,却只字未提金印的事情。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吴为不解地问严清道。“为什么不提金印如何处置?”
“大人的意思很明白,金印暂时放在我们手中,至于该给谁,该什么时候给,视情况而定。”严清松了口气,他真担心王贤会把太子和太孙视为一体,让他们将金印就近交给太孙。
“好。”吴为认同地点点头,便吩咐一旁的店掌柜,将两道旨意送出京城。
按照太祖皇帝定的规矩,军队的口粮应该由附近的官府直接解运。但迁都以后,军粮都要从南方发运,单靠官府的漕运难以满足,所以很多粮店做起了军粮生意,将从各种渠道收到的粮食,卖给军队补充军粮。但这种生意不是谁都能做的,有后台的粮店做这种生意量大利多,就像得了个聚宝盆。没有后台的粮店想染指这种生意,会赔得倾家荡产,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郑家粮店显然属于前者,他们同时供应十几处军营的粮草,今日的几车粮食,是发往驻守在朝阳门附近的军营。当郑老板亲自押着车到了军营门口,守门的官兵笑道:“什么风把郑老板吹来了?”
“城里戒严,店面没有生意,闲着也是闲着。”郑老板笑着过去,将一串铜钱塞到为首的小校手中,笑道:“给大伙买点儿酒。”
那小校接过铜钱,露出会意的笑,道:“进去吧。”
郑老板道了谢,便押着粮食进了军营。守门的小校将铜钱分给同袍,自己只留下串钱的串子上,三五枚铜钱而已。
不一会儿,那小校下值,正碰上准备去城头巡逻的一队士兵,小校叫住领头的百户道:“齐百户,上回借你的钱。”说着将那几枚铜钱连着串子递给那姓齐的百户。
齐百户略一愣神,笑骂道:“你不说,我还忘了,这么点儿钱,算了吧。”
“别介,好借好还,再借不难。”小校将铜钱串子塞给百户。百户只好接过来,随手塞到靴页子里,约好了回头吃酒,便带队上了城。
百户和手下登上城头不一会儿,天色便黑下来,百户走到城墙拐角处,趁人不注意,将钱串子往外头一丢,同时咳嗽一下,高声道:“都过来,我说两句。”那钱串子便从高高的城墙上落下,啪嗒一声,掉在护城河边。
那啪嗒一声轻响,被百户的声音完全掩盖,官兵们看着百户走到城墙另一头,自然依言围了过去,听他老生常谈道:“这两日还会戒严,都把招子放亮点,夜里不要打瞌睡,不要偷懒,不要让人靠近城墙。谁出了问题,老子扒了他的皮!都听到没有?”
“明白。”士卒们七零八散地回应道。
“打起精神来!听明白没有!”齐百户面带愠色。
“明白!”这次的回答要整齐不少。
就在士兵们背对城外的这段工夫,护城河中居然冒出一名身穿黑色水靠的男子,双手一撑,从水中上岸,然后一把抓住那钱串子,转身重新回到水中。水波在夜色中无声无息地荡开,就像从来也没有人来过一般。
“散了吧。”约摸着东西应该已经被捡走了,齐百户这才摆了摆手,让部下该干嘛干嘛去。
水靠男子借着夜色的掩护,从护城河另一侧上岸,悄无声息摸出一段距离,便展开身法,撒足狂奔而去。奔出去一里近远,一名牵着骏马的骑士迎了上来,水靠男子将钱串子丢给骑士。
骑士用手指触摸着一枚铜钱上的凹痕,轻声道:“南京,太子。”又触摸另一枚铜钱,轻声道:“宣府,太孙。”然后便和那水靠男子各骑一匹骏马,分头策马狂奔而去。
第一千一百一十四章太孙回来了
次日过午时分,一队人马自西方狂奔而至,一匹匹战马口泛白沫,不断喷着响鼻,已是狂奔到脱力。马上骑士也同样疲惫不堪,但一个个神情坚定,目光严峻地望着远处高高的城墙。
为首的男子望之二十四五岁,蓄着整齐的短须,面庞黝黑,相貌堂堂,一双虎目透着威严的目光。正是久违的大明太孙殿下朱瞻基!
距离王贤的手下送出消息到现在,也就是十个时辰左右,太孙殿下居然奇迹般地出现在了北京城下!
“殿下,消息没错,京城城门紧闭,我等当如何入城?”太孙身后的秦押目光忧虑道:“是不是等天黑,设法让侯爷的人接您进去?”
“不可!孤乃堂堂太孙,岂能学那鸡鸣狗盗之辈,平白堕了自己的威风!”朱瞻基冷声道:“打起孤的旗号!直接叫开城门!”
“是!”太孙殿下有了决断,秦押自不再劝,率众策马护送着朱瞻基向前。
此时的北京城虽然还没有后世的繁华,但人口也有百万之多,城内早就拥挤不堪,自然向城外发展。九门之外,军营附近,已经市镇颇多,人烟稠密,相当的繁华。
城外没有戒严,街上满是军民,看着这队飞驰而来的人马,纷纷注目观看,待看清那面明黄色写着‘朱’字的旗号,以及旗下那个黑色面庞的青年人,百姓无不惊呼起来:“是太孙殿下!太孙殿下回来了!”
朱瞻基目不斜视,率众穿过市镇。
这些日子城门紧闭,城外百姓一直猜测纷纷,现在看到太孙殿下回来了,哪有不跟着看热闹的道理,纷纷放下手头的活计,跟着太孙殿下往阜成门而去。
朱瞻基好像也有意识等百姓跟上,缓缓策马,闲庭信步一般到了城下。
阜成门上的守军,早就察觉到城下的异动,都凑到城头往下看,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
“那人好像是太孙殿下吧?”
“什么叫好像,根本就是!”
“真的?”
“太孙殿下在京城这么多年,不知道出入城门多少回,怎么可能认错!”
士卒们正议论纷纷,下一刻却突然全都噤声,因为负责阜成门防御的千户高正,闻声登上了城头。
“都滚回去!挤成一团像什么样子!”高正板着脸,先把部下呵斥一通,这才缓缓走到城墙边,看着已经到了护城河前的太孙等人。
“城下何人?”高正明知故问。
“你眼瞎了吗?看不到是太孙殿下吗?”太孙身旁的秦押厉声道:“赶紧开城门!”
“距离太远,看不清楚。”高正却根本不买他的账,冷冷道:“京城戒严,城门紧闭,不得擅开!”
“大胆!太孙殿下奉旨回京,尔敢阻拦,不要命了吗?!”秦押亮出手中黄绫,愤怒的声浪传遍城上城下。
“奉旨?哪来的旨意……”高正愣了,他没想到太孙手中竟然有旨意。
“当然是皇上的旨意!”秦押沉声道:“你敢抗旨不遵吗?!”
“这个……”高正虽然投靠了赵王,但借他八个胆儿,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说自己就敢抗旨不遵。只好丢下一句:“等着,我请示一下。”便匆匆下了城头,赶去禀报赵王。
西苑中,赵王一直犹犹豫豫拿不定主意,这几日自然很不好过。他足智多谋,却缺少决断的魄力,在不需要下最后决心之前,能做到举重若轻、从容布局,但真到了揭盖子的时候,却满心都是患得患失,唯恐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素来极爱洁净的赵王殿下,居然脸上多了一层青色的胡渣,两眼更是布满血丝,不复往日的风采多矣。
当他得到禀报,更是吓了一大跳,一下子打碎了手中的茶盏,瞪着通红的双眼,死死盯着报信的杨太监道:“你说什么?!”
“启禀王爷,太孙殿下已经到了阜成门外,手持圣旨要进京面圣……”杨太监硬着头皮重复一遍。
“怎么可能?!”赵王咆哮起来:“他哪里来的圣旨?!”歇斯底里的背后,是深深的恐惧。太孙者,乃是皇帝册立,天下共认的大明储君!是他这个亲王永远都比不上的……
“自然是杨士奇他们给他的。”赵赢阴恻恻的声音,在赵王殿下耳畔响起,老太监出现在门口,冷冷道:“殿下,当断不断,恶果立现了吧。”
“这才两天时间……”赵王想辩驳一句,却又黯然低头住口。老太监说得没错,要是自己当机立断,两天时间,不论成败,都已经有结果了。
“殿下。”赵赢看看赵王,眼下大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只能压下怒火,沉声说道:“如果您能下定决心,老奴豁出这条命去,也把你送上大宝!”顿一顿,他拉下脸道:“若您还不能下定决心,老奴只有让人打开城门,放太孙殿下入城了。”
赵赢说完,转身作势欲走。
赵王面色数变,终究下定了决心,放声大笑起来:“公公留步,其实本王早就下定决心,只是想看看公公,是不是铁了心跟本王走到底罢了。”
“……”赵赢站住脚,回头看向赵王,虽然明知道不是这么回事儿,但也没法细究,只能淡淡道:“王爷早有主意就好。”
“只是不知公公,是否已经拿下一处宫门?”赵王看着赵赢。
赵赢点了点头,轻声道:“永安门。”
“太好了!”赵王闻言大喜,沉声道:“本王马上便出宫,召集手下部署行动。”
“请问王爷,太孙那边如何处置?”赵赢问道。
“开城门,放他进来!”赵王又恢复了一贯的沉稳睿智,嘴角挂起一抹冷笑道:“放他在京外,总是个祸害。现在自投罗网,省了本王许多工夫。”
“王爷所虑甚是。”赵赢点点头。原先担心太孙入京,会掀起许多风浪。但现在已经准备就绪,下定决心要将其一网打尽了,太孙在京外自然不如在京内,在宫外自然不如在宫内。
“你派人保护他入宫,不要让他跟闲杂人等接触。”慎重起见,赵王又补充一句。
“是。”赵赢轻声应下,又问道:“王贤呢?”
“按说好的办。”赵王一旦下定决心,就不再拖泥带水。
“好。”赵赢赞许地点点头,这才是成就大事的样子。
至于说好的,自然是在发动之前,将王贤干掉……
“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公公也请赶紧到本王府上,将最终的大事敲定。”赵王深深看着赵赢,沉声说道。
“遵命。”赵赢点头应下。
太孙殿下一行人,在阜成门外等了足足一个时辰,城门才缓缓敞开。便见提督东厂太监赵赢,率领一百名身穿大红座蟒曳撒的东厂番子,和五百名身穿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威严夺目而出。
看到赵赢这架势,朱瞻基瞳孔缩了缩,骑在马上,紧抿着嘴唇,面沉似水。
“老奴恭迎太孙殿下。”赵赢规规矩矩向太孙行了个礼,然后欠身道:“请殿下随老奴入宫。”
“赵公公。”朱瞻基心一沉,知道自己没猜错,赵赢这是要直接把自己弄进宫去,不让自己跟任何人接触。“这是我皇爷爷的意思吗?”
“殿下请。”赵赢避而不答,侧身请太孙殿下进城。
朱瞻基冷冷盯着赵赢好一会儿,最终也只能跟他入城。毕竟,皇帝病危天下皆知,自己身为皇帝最疼爱的太孙,应当一入京城,便直奔皇宫。推脱着不入宫,实在说不过去。
虽然知道太孙此去凶多吉少,但碍于规矩,秦押还是只能将大部分护卫留在城外,亲自带了几个人,跟随太孙殿下左右侍奉。
街面早已清空,放眼望去除了东厂锦衣卫,便只能看到顺天府的兵,一个老百姓都看不到。朱瞻基就是再迟钝,都能嗅出空气中浓浓的不安气氛。
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
朱瞻基被赵赢一路‘护送’,直接进了西苑。
一入西苑,朱瞻基便策马狂奔,东厂番子见状大惊,刚要出声阻拦,却被赵赢叫住。老太监双手拢在袖中,看着狂奔而去的太孙殿下,皮笑肉不笑道:“随他去吧……”
“皇爷爷!”太孙殿下一路狂奔到寝宫门口,大叫一声翻身下马,快步往殿内奔去。
“殿下……”杨太监见状刚要阻拦。
“滚一边儿去!”却被朱瞻基一把推了个屁股着地,真的滚到了一边。
推开拦路的杨太监,再没人敢阻拦太孙殿下。朱瞻基大步往内殿走去,眼里蓄满了泪水,神情十分心痛。
进去内殿,朱瞻基便看到骨瘦如柴的皇帝,气若游丝地躺在龙床上。太孙殿下再也抑制不住满眼的泪水,哭着冲到龙床边,失声叫道:“皇爷爷!”
但任凭他如何呼唤,朱棣都不肯醒来。一旁的郑和也跟着眼圈通红,劝了好一会儿,才把太孙殿下从沉痛中唤回。
朱瞻基详细询问了朱棣的病情,便一言不发地跪在龙床前,只紧紧盯着皇帝,仿佛想要将他的样子,永远记在心里一般。
第一千一百一十五章天人感应
刚进四月,北京城按说应是最为宜人的孟春时节,然而这几日却热气蒸腾,尘土飞扬,令人烦躁难耐。到了傍晚时分,终于来了乌云,黑压压一片遮天蔽日,空气却越发闷热,天地间仿佛凝滞了一般,似乎酝酿着入夏的第一场暴雨……
这时候,家家户户都开着门窗还嫌闷热。赵王府中,用来商议秘事的小书房却门窗紧闭,里头除了赵王和韦无缺,还坐着七八个赵王的心腹部下。
为首的乃常山中护卫指挥使孟贤。赵王是皇帝最宠爱的儿子,自然有直属的三卫兵马随扈,分别是常山中、左、右三护卫。孟贤四十多岁,仪表堂堂,乃赵王妻舅,也曾经跟随朱棣靖难、北伐,算得上身经百战。他虽然名义上只是常山中护卫的指挥使,但实则统掌着左中右三护卫,乃是赵王手下头号大将。
赵王虽然一直滞留京中,迟迟没有就藩,但他的三护卫一直在常山封地,上月才被赵王以操练的名义调入京城。这三卫一万五千兵马,自然是赵王殿下起事的最大本钱。但赵王再肆无忌惮,也不可能把一万五千多兵马统统调入京中,只有孟贤的中护卫如今在城内,其余两护卫在城外驻扎。
所以今次起事,还不能单靠常山卫,必须有上直卫的兵马加入!
位于孟贤之下的,乃十二上直卫之一羽林前卫指挥使彭旭,他是赵王多年的好友,正是赵王处心积虑,将他不动声色推到了这个关键的位置上。彭旭的军队对禁宫了若指掌,将在打开宫门后,带着人生地不熟的常山卫杀入宫中。
另外还有燕山左卫指挥使高正,常山左护卫指挥使马恕,常山右护卫指挥使田子和,兴州后屯军指挥使刘强,通州右卫镇抚陈凯,这些人手中的军队,便是赵王可以信赖的全部力量。
至于新收服的金吾左卫指挥使熊将军等人,因为时日尚短,不敢贸然与他们密谋大事,只求一旦发动,他们能按兵不动,事后能乖乖归顺,赵王殿下便心满意足了。
除了这些武将,还有一名文官,乃吏部右侍郎钱义,他是朱高燧的文胆、铁杆支持者,也是计划中,事成之后,帮赵王控制朝政的。因为文官集团普遍心向太子,虽然眼下迫于形势,纷纷向赵王服软,但积年日久的因袭之下,赵王哪里敢信任他们?所以眼下,只有钱义一个文官撑撑场子而已。
幸好,眼下是谋反,不是夺嫡,靠的是刀把子,不是笔杆子……
另外还有一个格格不入之人,乃是钦天监正王射成。这王某人手里没兵,也算不得文官,但却必不可少,因为他可以解释天象,传达‘天意’。
中国自古就讲究‘天人感应’,认为上天会通过天地自然之变,对人间的事情给予启示或警诫。故而事成事败,在事先都会有微妙或显著的天象征兆。例如紫微帝星暗淡,就是皇权遭遇挑战,贪狼星亮,便是战事要起。负责解释天象的官方人士,地方上叫阴阳生,朝廷里便是钦天监官员。
这个年代的人深信这一套,从朱元璋到朱棣,每临大事必观星象。尤其是朱棣靖难之前,若没有姚广孝和金忠等人反复用各种天象来鼓舞,能不能提起勇气,挑战建文帝还两说。
赵王亲眼目睹了父皇成功的全过程,在他决定复制靖难之役之时,自然不会忘了这些可以极大煽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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