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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三戒)-第5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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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快活啊?”尽管得来的稀里糊涂,但刘俊如今毕竟占据数州之地,手下拥兵数万,一下子要向朝廷投降,他还真转不过这个弯来。
“以一省之地抗天下,有败无胜也。”王贤摇头解释道:“何况山东民生凋敝、赤地千里,根本支撑不起咱们和朝廷对抗。”
“当初朱棣老儿,还不就靠着一个河北,打下来的天下吗?”刘俊不服气道。
“此一时彼一时了,朱棣的江山与其说是打下来的,不如说是建文帝送给他的。”王贤轻声道:“现在我们的对手不是建文帝,而是朱棣,他虽然年老多病,但依然无敌于天下,不是我等可以抗衡的。”
“兄弟有点长他人志气了吧?!”刘俊闷声道:“既然朱棣那么厉害,怎么山东还是这鬼样子?”
“一来是朱棣没有料到,山东居然会乱到这种程度。二来是他的朝廷爆发了严重的财政危机,根本没钱驱动军队开拔打仗。这也是皇帝始料未及的。”王贤缓缓说道。
朱棣文韬武略,在历代皇帝中都是出类拔萃的。唯独在财政上,却是个不折不扣的二百五!别的不提,居然会把滥发宝钞当成扩充国库的灵丹妙药!殊不知这种疯狂的滥发,是对国民财富和国家信誉的可怕透支,都是要还的债!而且是子子孙孙都还不起的高利贷!
如今,这个国家在经过了辉煌无比的十余年永乐盛世后,终于进入了可怕的还债期!
当然,这些话没必要对刘俊讲,讲了他也不明白。王贤接着说道:“但他真要是发起狠来,砍掉几大项开支,总可以派出十万八万的大军,到时候咱们能挡得住吗?”
刘俊本来想说,汉王都不是咱们的对手,有什么好怕的?可转念一想,柳升能把青州军打得魂飞魄散,还真的是挺可怕的……再想想海上的郑和舰队,刘俊终于能感受到王贤描绘出的末日景象。
“而且咱们是接受招安,不是无条件投降。官兵们接受朝廷的封官建制,但不听朝廷的调遣。咱们身份变了,成了朝廷的官兵,但其他一点儿不变。山东还是咱们的地盘,军队也还是咱们的军队。”王贤向刘俊解说道。
“那敢情好,我还以为招安了就要像梁山好汉那样,被朝廷给活活整死呢!”刘俊这才松口气,转眼却又愁眉苦脸道:“可要是那样,皇帝老儿怎么可能答应呢?”
“事在人为。”王贤拍拍刘俊的肩膀,沉声说道:“你只要相信我就行。”
刘俊猛然想起自己和王贤的约法三章,点头道:“好吧,我都听你的。”
博兴城内外,尽是白莲教的残兵败将,却是一片死气沉沉。
天寒地冻,缺衣少食,不少士卒活活冻死,活着的凄惨到了极点,蜷缩在抢来的民房中瑟瑟发抖,一个个两眼无神,如同行尸走肉。
一串响亮的马蹄声从远及近,转眼间,近百骑白衣的骑士来到博兴城下,一名打头的骑士朝城头高喊道:“佛母驾到,快开城门!”
这一声,就像泼入油锅的一盆冷水,登时城头上下就炸开了!原本瑟缩在墙根下的白莲教士兵,呼啦一下全都涌上城头,争先恐后向外眺望。
待看清那位骑着白马,白衣白裙,头戴纱巾的窈窕女子,一阵惊人的欢呼声,便从这些‘行尸走肉’口中爆发出来:“真的是佛母!佛母回来了!”
城门哗啦啦打开,人群争先恐后涌出城去,狂热地迎接佛母的大驾。
佛母骑在马上,只见教徒们跪在地上放声痛哭,哭得极其伤心,就像遭了多大罪的孩子,终于看到母亲回来一样。
“佛母,您可算回来了!”
“呜呜,我们还以为,您把我们抛弃了呢……”
“佛母,为什么会这样!您不是说打完了那一仗就不用再打仗了吗?!”
听着教徒们的哀鸣,佛母心里也很不好受,她勒住马缰,目光缓缓扫过四面八方的教徒,城门上下登时针落可闻。教徒们一个个屏息凝神,等待佛母的玉音训示。
“本座是说过,博兴之战后,尔等便可永享安宁。”有些话,佛母本来是说不出来的,但看着这些穷途末路的教徒,她终于还是狠了狠心,沉声说道:“但有人违抗了本座的命令,贸然再次发动战争,自然不会得到本座的庇佑,才让大家遭受了这样的失败……”
“啊!这么说,都怪法王,哦不唐天德了?!”众教徒登时义愤填膺,纷纷嚷嚷道:“他竟然敢违抗佛母的旨意,却把咱们害的这么惨!”
却也有声音不解地问道:“可是,青州被官军攻下,难道法王不能解救吗?”
“本座本来擒下了汉王,打算用汉王换取青州。”佛母缓缓的再次强调道:“可是有些人违抗本座的命令……”
这下,所有的杂音都被掩盖住了,所有的声音都变成一个:“唐天德是罪人!是他害惨了我们!”
“走!找他算账去!”众教徒的狂热劲儿一来,就簇拥着佛母,高喊着‘唐天德罪该万死’的口号,朝着县衙方向涌去。
“唐天德罪该万死!”教徒们的口号声,又惊动了四面八方的教徒,不断有人流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汇入到大部队中。等大部队行进到县衙门口时,已经聚集了三四万人……其中有一半是军队。
县衙门前,是唐天德的嫡系部队在驻守。唐长老如今伤重未愈,这些嫡系卫队本就如临大敌,此刻看到人山人海朝县衙门前涌来,本想列阵将其驱散。但领头的军官一看衙前街上的人山人海,知道寡不敌众,赶紧让人紧闭大门,再支上几根木梁。
“开门开门快开门!”隆隆的砸门声响起来,叫喊声更是震耳欲聋:“佛母在此,尔等安敢阻拦?!”
“佛母……”唐长老的嫡系,还不至于一听佛母的名字就五体投地,但他们一个个惊恐莫名,不知道佛母到底唱的是哪出?
县衙后院正房。
唐天德正躺在病床上,有气无力地喝药。说来也是倒霉,他竟然被流矢射中左眼,当即就把眼球给爆掉了,幸亏刘信拼死相救,才保住他一条老命。
命虽保住了,唐天德却垮掉了。伤病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青州城的一败,将他的家底折损殆尽,称王称霸的美梦也化为泡影,这才是对唐天德最沉重的打击。整个人一下子老了十几岁,看上去完全就是个行将就木的老者了……
刘信和唐封好说歹说,才劝得唐天德肯服下药汤,老头子正端着药碗,哆哆嗦嗦地喝药,忽听得外头震天的嘈杂声,心里一紧,半碗黑色的药汤便洒在了前襟上。
一旁的仆人赶忙给他擦拭,唐天德却顾不上这些,嘶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刘信和唐封也是面面相觑,正待出去问个究竟,侍卫长慌慌张张跑进来,大声禀报道:“法王,佛母回来了。还带着好些人,看上去像要兴师问罪……”
“兴师问罪?”唐封一听就炸了毛,吹胡子瞪眼道:“还没找她算账呢!要不是她突然玩儿失踪,咱们哪会败得这么惨?”
“你少说两句吧。”唐天德却有气无力道:“请佛母进来,看看她唱的是哪一出?”
侍卫长得令转出,不一时,佛母便翩然进了内室。
没进门,唐赛儿就闻到室内浓重的药味儿。一进去,便看见唐天德半边脑袋缠着渗血的纱布,病歪歪地倚在床上。
毕竟是父女一场,唐赛儿的心一下就软了大截,低低唤了声:“爹爹。”
“你还知道这是你爹?!”唐封气哼哼道:“还以为你要带人拆了这儿呢!”
第一千零六十八章圣心
唐赛儿不理会唐封,只把目光投向唐天德,问道:“父亲伤势如何?”
“还死不了……”唐天德虽不像唐封那样咄咄逼人,语气却也没有什么暖意:“佛母兴师动众而来,怕不只是探视你可怜的爹吧?”
“是。”唐赛儿从来不会掩饰,便有一说一道:“我们已经到了最危难的关头,何去何从,必须早做决断了。”
“看佛母的架势,应该是早有决断了吧?”唐天德冷冷问道。
“如果父亲没有青州一败,我自然不会着急表态。”唐赛儿点点头道:“但现在,我不得不站出来,为全教上下找一条活路了。”
“洗耳恭听。”唐天德面无表情道。
“为今之计,只有招安一途可走……”唐赛儿缓缓说道。
“什么什么?!”唐赛儿话没说完,唐封便蹦起来嚷嚷道:“你让我们投降?是这个意思吗?”
“不是投降,是招安。”唐赛儿耐着性子道:“以山东一省之地对抗全国,是没有希望的。”说着她叹了口气道:“其实从一开始,我就不支持你们造反……”
“那不都是一个意思!”唐封脸红脖子粗道:“真没想到,这种话竟从你的嘴里说出来!”
“……”唐赛儿并不搭理唐封,只定定看着唐天德道:“如果能保留军队,不会被调离山东,父亲愿不愿意接受招安。”
“……”唐天德一只眼瞄着唐赛儿,不肯言语。
“父亲,柳升的军队已经近在咫尺,我们没时间拖延了。”唐赛儿又说了一句。
这下就连唐封也听出来,唐赛儿根本不是来跟他们商量,而是宣布她的决定的。
“我们还可以退去乐安州,那里还有刘俊的四五万兵马。”唐天德这才缓慢而低沉地说道。
“刘俊已经决定请求招安了。”唐赛儿轻描淡写地说出石破天惊的一句。
“什么?!”这下不光唐氏父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刘信也失声惊叫起来。
虽然和刘俊各怀鬼胎,但如今青州军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刘俊的四五万大军无疑成为唐氏父子和青州军众人的信心支柱。觉着无论如何,只要和那四五万军队合兵一处,总有翻本的机会。
谁想到,刘俊居然就降了!
“不可能!他手里的兵力远超官府,如今又占据乐安,得了汉王囤积的钱粮,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怎么可能一仗不打就降了?!”唐封脑袋摇成拨浪鼓道。
唐赛儿没兴趣回答唐封的问题,只看着唐天德道:“郑和的水师已经到了山东,如果不趁着我们还有本钱,和朝廷谈判。再输一仗的话,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唐天德看着唐赛儿,一阵无力感袭遍全身,好一会儿才颓然道:“和谈的话,也得皇帝老儿愿意才成……”
“父亲!”听父亲话语松动,唐封大惊失色。他倒不是有什么宁折不弯的操行,而是无比担心自己少主梦的破灭。
“你闭嘴。”唐天德不耐烦地喝止住唐封,咳嗽两声道:“如今咱们新败,朝廷的援军又至,恐怕朝廷是不会同意和谈的……”
“朝廷会同意的。”唐赛儿却十分肯定道:“只要父亲代表白莲教去一封函,自然就知道我所言非虚。”顿一顿道:“如果父亲提笔不便,女儿也可以代劳。”
“看来这封信,老夫是写也得写,不写也得写了?”唐天德幽幽一叹。
“当然是由父亲执笔更合适。”唐赛儿缓缓点头道。
“这封信,老夫可以写,谈一谈总没有坏处。”唐天德说着看看唐赛儿,语气有些尖刻道:“可你别忘了,三大殿是你烧的,汉王到现在还没有音讯,看来凶多吉少,这笔账八成也会算在佛母你头上。”顿一顿,唐天德幽幽道:“如果皇帝老儿坚持要治你的罪,老夫该当作何答复?”
“父亲只管把所有的罪责都往我身上推。”佛母却仿佛在谈论别人一般,神色平静道:“如果把我交出去能让皇帝放过其他人,我一定会答应的。”
“这……”唐天德知道,自己的女儿从来不会撒谎,听她这样说,便知道佛母并无取自己而代之的念头。心下不禁有些羞愧,口中轻声道:“老夫不过瞎猜的,皇帝说不定不会追究……”
“用不着猜,静观其变就是。”佛母说完,向唐天德欠欠身道:“父亲歇息吧。”说完便退出房中。
“父亲!”唐赛儿一走,唐封便嚷嚷起来:“您就这么答应她了?!”
“不答应怎么办。”唐天德没好气地瞥一眼唐封道:“你这蠢货出去看看,外头的人山人海是来干什么的?!是要赶老夫下台!”唐长老情绪有些激动,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刘信和仆人赶忙扶着唐天德躺下。唐天德躺在床上,抓着刘信的手问道:“一直没敢问你,咱们还剩多少军队?”
“两万多人。”刘信回答道。
“多少青州子弟兵?”唐天德追问道。
“这……”刘信语塞起来,好一会儿方声如蚊鸣道:“还剩几千人……”
“几千?”唐天德的独眼无神地看着刘信,手上的力气却加大了几分。
“三千……”刘信垂下头来。
唐天德一下松开手,仰头看着帐顶,喃喃自语道:“我们还有的选吗……”
进入腊月,山东的战局愈发诡异起来,先是柳升带军攻打博兴,遭到刘俊大军的阻击,双方在博兴城外交战数日,不分胜负,却因为天寒地冻,减员无数,只好各自收兵退回。
然后唐天德的使节到了青州,带去了谈判的请求。柳升接到唐天德的亲笔信,很快便送去京城,并上表称军队连番苦战,损失惨重,已是难以为继,请求皇帝同意和谈,以争取时间,待恢复力量,再作他图。风遗尘校对。
北京城,西苑昭和殿。
唐天德的亲笔信,和柳升的奏表,并列摆在朱棣的御前,缠绵病榻的永乐皇帝冷笑不已,对一旁的张辅道:“这双簧唱得一点都不高明,奈何有家奴吃里爬外,有恃无恐啊!”
张辅是一个月前接到皇帝的旨意,立即交出手中的兵权,日夜兼程赶赴北京的。哪怕是内力高深,他的脸上依然带着明显的疲惫之色。听了皇帝的话,张辅轻声道:“以臣愚见,不如暂且虚与委蛇,待来年开春,臣愿率大军,替皇上荡平山东!”
“山东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朱棣语气尖刻道:“王贤,柳升和白莲教,恐怕已经沆瀣一气,朝中还有太子和他们勾结,仓促出兵,你的一世英名怕是会坏在山东。”
“皇上,为臣以为安远侯爷忠心耿耿,忠勇伯也不是叛逆之徒。”张辅轻声说道:“这里头,怕是有什么误会吧?”
“误会……”朱棣冷笑一声道:“不信朕下一道旨意,让王贤进京来面圣,你看他敢不敢来?!”说着自己先笃定道:“朕敢打包票,他绝不敢迈入京城一步!”
“……”话说到这份儿上,张辅也只有乖乖闭嘴的份儿。心中却暗暗叹息,在他看来,王贤乃是大明朝未来的希望所在,如今却君臣离心到这种程度,实在是天大的悲哀……
朱棣果然便唤来当值的杨荣,缓缓吩咐道:“以内阁的名义发一道廷寄,让山东布政使和白莲教去谈,谈归谈,要是敢答应他们的条件,朕抄他九族!”
“皇上,内阁无权命令一省布政使。”杨荣硬着头皮道。若是往常,内阁能有指挥一省之长的机会,他定然欢喜无比。可这明显是替皇帝背黑锅,弄不好是要吃挂落的。
“连内阁也要跟朕对着干吗?!”一直有气无力的朱棣突然发作起来,拍着床沿怒道:“朕还没闭眼,说话就不好使了吗?!”
“臣不敢,臣遵旨。”这时候,说白了,内阁不过是皇帝的秘书机构,杨荣哪敢跟皇帝起争执,忙不迭承认错误,接受任务。
“再用内阁的名义,命王贤立即进京述职,不得有误。”杨荣听得心惊肉跳,这次一个字不敢多说,乖乖按皇帝的意思拟旨。
一旁的张辅却听出其中的三味来,要是皇帝真有底气,哪还用得着用内阁的名义下令,早就一道旨意下去,不听便是抗旨不遵的死罪了!现在不用圣旨,而用廷寄,分明是怕事情不可收拾,所以才留一个缓冲……
“除了王贤,把柳升也一并唤进京来,同样用内阁的廷寄。”朱棣又吩咐第三件事道。
杨荣终于忍不住苦劝道:“皇上,使不得,如今山东好容易才打成平手,这时候让安远侯离开前线,恐怕会给白莲教可乘之机!”
“朕会让英国公接替柳升,有什么不成的?!”朱棣这才道出,命张辅紧急回京的真实意图。
但张辅既然已经明白皇帝在虚张声势,便很清楚自己的山东之行恐怕遥遥无期。既然如此,又何苦着急表态呢?不如闭上嘴,静观其变……
杨荣闻言看向张辅,见张辅老神在在,只好闭嘴领命。
第一千零六十九章回家
内阁的廷寄很快到了山东。
王贤既然已经恢复了本来面目,自然不能再厮混于白莲教军中,而是和柳升一起在青州‘共御白莲教’。他本来就是钦差山东巡抚,又没有人撤销他的官衔,自然应该奋战在抗击白莲教的第一线……
所以他和柳升同时接到了内阁的廷寄,而在稍早时候,济南传来消息,朝廷已经命布政使储延与白莲教秘密谈判,用的同样是内阁的廷寄……
“嘿嘿。”抖一抖给自己的那本廷寄,柳升怪笑道:“内阁何时有这么大权力,能调动我这个钦差大臣了?”说着啐一口道:“他们算老几,让我回去,我就回去?”
“这背后,自然是皇上的意思。”王贤淡淡说道。
“皇上干嘛不直接下旨?”柳升哂笑道:“莫非怕我们不从,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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