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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三戒)-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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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真是件大好事!”吴为嘲讽道:“诸位才是真正的利国利民、为大明着想,却是在下偏激了。”
“还好还好……”饶是两人脸皮厚似城墙,也有些顶不住,赶紧回到正题道:“已经完工的田,我们给四石一亩。没完工的,三石一亩,这是我们的底线了,高过这个数,就不买了。”
“知道了。”吴为也不生气了,点点头道:“这不是我能决定的,我会把你们的要求向大老爷汇报。”
“好。”两人也没指望他能做主,便道:“还有一件事,请你也一并问了吧。”
“什么事?”
“就是那些没完工的田,我们只能先付两成的粮食作定金,剩下的要等到完工交付才结清。”杨员外道。
“这也说得过去。”吴为问道:“要是中途反悔呢?”
“要是我们反悔,定金自然归官府,要是官府反悔,不仅要退定金,还要赔偿我们同等数额的粮食。”杨员外理所当然道。
“可以,我会跟大老爷汇报的。”吴为点点头,将两人送出衙门。
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吴为狠狠啐了一口,目光才转向北方,低声道:“王贤啊王贤,你若是要不回粮食,我们就成那帮蠹虫的帮凶了!”
这一刻他的目光坚定锐利,浑身肥肉都正气四射,与平日里浑浑噩噩的小胖子,简直判若两人!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两天后的夜里,王贤和林清儿抵达了苏州城外的枫桥渡。翌日一早,便带着她进城去找自己大舅子林荣兴。
按照林荣兴信里告诉的地址,王贤一路打听,找到了住在山塘街上的林家。如今的林家家道中衰,住在山塘街上一个两进深的二层小院里,小门小户,看不出半点当年富阳首富的影子了。
不过忠心耿耿的田七叔还在,听到有人敲门,开门便看到自家小姐,含着泪站在门口。田七登时惊得直揉眼,待看到王贤那臭小子后,才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惊喜地大叫起来:“少爷快出来,看看谁来了!”
林荣兴闻声出来一看,见竟是妹妹回来了,登时欢喜地掉下泪来,“清儿,想煞为兄了。”
林清儿也泪雨连连道:“大哥,我也想你和娘。娘呢?”
“娘在里屋歪着呢,今天有点不舒服,看到你一定高兴坏了。”林荣兴连忙把妹妹让进去,走了几步才想起王贤,赶紧朝他抱拳道:“二郎也来了,王恩公和王大娘贵体可好?”
“好得不得了。”王贤笑道:“大哥不用管我,你们团聚就是。”说着一拍田七的胳膊道:“田七叔陪着我就好了。”
“这是哪里话,先进去给家母行个礼吧。”林荣兴终于把他当妹夫了,带着王贤进了后院正房,便闻到浓浓的草药味。
正房里,林清儿已经先一步进去,屋里传出娘俩抱头痛哭的声音。
待到哭声渐止,王贤才进去给林老夫人行礼。林老夫人虽然仍不喜欢王贤,但就是为了闺女,也不会再对他冷眼相向,客气地问了他几句,又问了他爹娘。见王贤对答很是得体,再看他面容清秀,眉目端正,已经渐渐脱了无赖之相,老太太不禁暗暗骄傲道,果然是近朱者赤,这小子和我闺女在一起,竟也有了人样。
无论如何,老夫人对王贤的态度渐渐好转,又说了几句,王贤告退出来,让她娘俩说话。
林荣兴也陪着出来,田七叔给王贤倒上茶,笑道:“听说你小子现在发达了。”帅辉和二黑自然也跟来了,他们和田七叔也算战友,见面自然要通过吹嘘王贤,来达到吹嘘自己的目的。
“哪里哪里,蝇头小吏而已。”王贤笑道:“不过在你老哥眼里,应该算是了不起了。”
“哈哈哈……”田七叔放声大笑道:“这么了不起,却空着手来看丈母娘,我看也没啥了不起的。”
“呃,”王贤不禁羞赧道:“其实这次来苏州是有急事,走得太急无暇备礼。昨晚到了苏州,今早店铺还没开门呢。”
“咳咳……”林荣兴知道他俩交情匪浅,可自己得撇清道:“二郎能来看,我和老娘就很高兴了,大老远的带什么东西。”
“哈哈哈,我说笑的。”田七问道:“衙门有什么急事么?”
“嗯。”王贤点点头,便将县里粮船被扣在浒墅关,人也被抓了的事儿,讲给两人听。
“啊……”林荣兴虽然不在富阳住了,但还是富阳的生员,闻言不禁焦急道:“本以为富阳没遭灾,还在为你们庆幸呢,想不到也跟着吃了挂落。这可如何是好?”
“你们现在对苏州熟么?”王贤问道:“我是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
“还算熟悉吧。”田七道:“我没事儿经常出去转。”
“大哥,这两天把田七叔借我吧。”王贤便对林荣兴道:“我需要个自己人做向导。”
“当然没问题。”林荣兴忧心忡忡道:“可我们在苏州也不认识什么人,帮不上多大忙。”
“这个没事儿。”王贤笑道:“我身上有臬台大人和藩台大人的亲笔信,盐司衙门应该会卖几分薄面吧。”
“那就好。”听说有布政使和按察使的帮助,林荣兴心下大定道:“七叔,你这就带二郎去盐司衙门吧。”
“不去盐司衙门。”王贤却摇头道:“先去苏州府衙,我得先见见司马先生他们。”
“好。”田七点点头,进去换上件体面点的衣裳,出来道:“咱们走吧。”
林秀才也要陪王贤一起去,却被他拒绝道:“这又不是去打架,人多了没用,大哥还是在家里和老夫人、林姐姐说话吧。”
“也是。”林秀才苦笑道:“百无一用是书生,我除了添乱啥也不会……”他虽然身体渐渐康复,但仍然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勉强能够自理而已。家里里里外外,全靠田七叔和他老婆操持,林秀才帮不上什么忙,还得靠人照顾,难免意气消沉。
“大哥哪里话,我们可都指望你金榜题名,全家跟着沾光呢。”王贤笑着安慰道:“那些粗事琐事,还是留给我们这些粗人俗人干吧。”
“你可不粗俗,”林秀才正色道:“你西湖诗会上元夺魁,已经传到苏州来了,如今谁不知道我杭州有个雅吏叫王仲德。”
“鸭梨好吃么?”王贤无所谓地笑笑,他对读书人的赞誉,如今愈发反感,朝林秀才笑笑,便和田七等人出门去了。
第一百零六章陷害
盐司衙门没有自己的监狱,故而将犯人关押在苏州府衙的大牢中。
王贤是衙门里混的,虽然第一次来苏州府衙,还是轻松拜对了庙门,见到了苏州府的牢头,两人一番亲热的攀谈,加上一点小小心意、不成敬意,牢头很痛快答应,带他去探监。
来到光线昏暗、臭气熏天的大牢中,牢头打开一扇栅门道:“贩私盐的,有人来看你们了!”
王贤便和帅辉进去,看里头或坐或歪在草堆上的,正是司马求、周洋,和开生药铺的陆员外,还有他们的几个伙计。
几人揉了揉眼,定睛一看,见是王贤,全都惊喜交加。司马先生更像见到救星一样,扑过去泫然欲泣道:“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你盼来了……”
让帅辉把带来的食盒打开,王贤道:“这段时间委屈诸位了,先吃点东西祭一下五脏庙吧。”
不用他说,众人看着食盒中的烧鹅、烤鸡、熏肉,早就口水直流了。便一拥上前,也不管手脏不脏,便你撕我拽,大嚼大咽起来。
王贤见状心里很不好受,“慢点吃,这阵子我天天来送。”
本来一句安慰的话,却让众人登时噎住了,司马求嘴里含着鸡屁股,巴巴问道:“我们还得继续坐牢?”
“不会的。”王贤忙安慰道:“这次我来,带着郑藩台和周臬台的亲笔信,不愁运司衙门不放人。”
“那还好……”司马求这才把心放下,见众人已经把烧鹅吃光,只剩一个鹅屁股,登时大怒道:“老子又不是兔爷儿,吃那么多屁股干啥!”
风卷残云,满满一食盒肉食,转眼进了众人肚子,一个个满足地靠在草堆上。这时候陆员外才想起自己是有身份的人,却也跟饿鬼投胎似的抢食吃,不禁羞赧道:“牢饭实在是太难吃了,我整天梦见大肘子……”
“员外受苦了。”王贤理解地笑笑,问道:“怎么会搞成这样子?”
“我们也不知道。”陆员外挠挠头道:“这趟一开始都挺顺利,湖广那边的粮食贱如土,哪怕是春荒季节,一两银子也可以买三石稻米。我们运去的丝绸和茶叶,也是大受欢迎,双方一拍即合,敲定了长期合作。”
“湖广的粮商很热心,帮我们办好了布政司的批条,因为担心家乡粮荒,我和司马先生押着头批粮船返程。”陆员外接着道:“手里有湖广布政司的条子,在两湖、长江畅通无阻,一直到了这苏州浒墅关,纳了税,刚要过关,盐运司的人又要搜查。我本以为他们是想讹一笔,便使了钱。谁知他们竟说我贿赂他们,一定是心虚,所以船上一定有私盐。”
“然后就搜船,结果真如火眼金睛一般,在粮食堆里,发现了好几包粗盐。”司马求一脸见了鬼了的表情道:“然后就凭这几包粗盐,把船扣下,我们也被抓到牢里来。”
“我押着后一批粮船,比他们晚到三天,”周粮商苦着脸道:“遭遇却跟他们如出一辙,也是被盐运司搜出了私盐,然后扣船抓人……”
“你们是被冤枉的吧?”王贤轻声道。
“从湖广贩这些粮食,咱们最少净赚一万两银子。几包私盐才几个钱,谁会为个芝麻丢西瓜?”周洋委屈无限道。
“是不是下面什么人夹带的?”王贤问道。
“不可能,浙东产盐,湖广不产盐,就是要贩私盐,也该从浙东贩往湖广,而不是倒过来!”陆员外一脸郁闷道。
“过堂了么?”王贤微微皱眉道。
“没有。”司马求摇头道:“此事蹊跷无比,我怀疑我们中了人家的圈套,之所以没有过堂,也是因为栽赃太过拙劣,怕一见光就露了馅……”
“这是在讹诈么?”王贤轻声道。
“不像。”司马求以权威的口吻道:“要是敲诈的话,早就该有人传话,让我们破财消灾了。但到现在对我们不闻不问,哪像是敲诈的样子?”
“那就是另有原因了……”王贤叹一声,又问了当时的情形,具体是哪个官员带队之类,直到他们把知道的吐露干净,才起身道:“你们再忍耐几日,我会尽快把你们捞出来。”
众人缓缓点头,心里却并不抱多大希望。因为经过方才鞭辟入里的一番交谈,他们也明白了,这是有人在暗中使坏,而且能影响到两浙盐运司的,一定是高官显贵,王贤这样的小虾米,想要和人家斗,岂不是蚍蜉撼大树……
“对了,县里怎么样了?”分别时,司马求问了句。
“还有六天,官库里就断粮了。”王贤满嘴苦涩道:“那些大户都屯着粮食,磨刀霍霍,等这一刻了。”
周洋和陆员外闻言十分羡慕,旋即才想起来,自己运粮食回去,就是为了避免百姓贱卖田产的。登时摆出正义的面孔道:“乘人之危,实在太无耻了!”
“放心吧,官府已经停止民间交易田产了。”王贤叹气道,“又拿出新开的官田来出售,不会让老百姓贱卖了田产的……”
“大老爷宅心仁厚……”周洋和陆员外赞起来:“富阳百姓摊上大老爷这样的青天,真是造化啊!”
王贤不禁大翻白眼,球,老子就这么被华丽丽地无视了……
离开大牢,王贤又跟那牢头攀谈几句,在他的引荐下,见到了府衙刑房的典吏,请其到观前街吃酒,又奉上白银一封,那典吏才为他指点迷津道:“此案确实蹊跷,按例,都转运盐使司没有拘捕审判之权,查获私盐贩子,都是由府衙审讯。但这次盐运司的人特意知会我们司刑,将此案押后一个月审讯。”
“苏州府事务繁重,刑房一天收到的案子何止百起,是以押后一个月是很正常的事情。”那典吏抿一口小酒道:“这背后有什么道道,跟我们没关系,我们也不想知道,反正是盐司的案子,他们想啥时候审就啥时候审呗。”
“能设法提前么?”王贤问道。
“不可能的,”典吏眯眼看看他道:“兄弟也是同道中人,我也不瞒你,盐运司可是我们刑房的大主顾,司刑大人万万不会得罪他们。”
“呵呵……”初次见面,能打听出点有用的消息,已经很不错了,王贤根本没指望能靠他办事。要是对方大包大揽,他反而要起疑心,好在人家看他是同类,还讲了点情面,没有坑他。
请那典吏吃完饭,王贤便让田七带着自己,去长洲县衙投帖拜见。
哪里的衙门门房都是死要钱,王贤递了门包,又将一封书信奉上道:“我是浙江省杭州府富阳县的书吏,奉我家大老爷之命,来给你家大老爷送书信。”
看在门包的分上,门子请他在门房里稍坐,便持信进去通报,须臾出来道:“我家大老爷正好有空,你跟我进去吧。”
王贤便跟着他进到后衙,在外签押房候着,不一会儿,一名身材矮小,面容清秀的三四十岁官员,穿着七品常服出来,王贤赶紧大礼参拜。
“起来吧。”那官员便是长洲知县许铭。苏州府城分两个县,其中一个便是长洲。前世不修才在省城当县官,苏州虽然不是省城,但衙门之多、关系之复杂,比别省的省城还痛苦。
不过许知县对王贤倒还和气,让他坐下说话,自己在正位上坐定道:“你家大老爷的信我看了,你既然是他的贵门生,便不必以公门之礼参拜。”顿一下道:“我与他是同年同乡,交情非比一般,你便唤一声师伯吧。”
“师伯。”王贤受宠若惊道,心里不禁暗叹,赣党真他娘的强,到哪都有自己人……
“你的来意我已经知道。”许知县淡淡道:“富阳粮船被扣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前日还写信告知你老师,也帮他想办法了……”
“让师伯费心了。”王贤恭声道:“不瞒师伯说,我富阳官仓只剩下数日存粮了,一旦断粮,百姓就要贱卖田产。就算百姓们忍气吞声卖了地,也会憋一肚子怨气。这股气朝谁撒?肯定是那些抢他们饭碗的灾民,还有我家师尊……”魏知县在信里没说自个开田这茬,王贤自然不能多嘴。
“嗯。”许知县颔首道:“我也是县官,对此感同身受,”顿一下道:“前日我找盐运司的同乡说情,他偷偷告诉我,此案是他们同知亲自下令扣船,没有他的命令,他们不敢私放……”
天下有七大盐司,其中苏州和浙江同属两浙都转运盐使司。其长官乃都转运使,以同知、副使佐之,衙门设在杭州。两浙盐司之下,又设四分司,苏州府归属苏松盐运分司所辖,因其地位异常重要,由盐司衙门二把手,同知大人坐镇。
这次搅风搅雨的,正是这位两浙盐司二号人物……
“我看这件事,还应该着落在你们杭州,”许知县瞥一眼王贤道:“看看能不能让省里跟都转运使说说,通融一下,总比我这个县官说话好使。”
第一百零七章偶遇
“其实本官可以求知府大人早日审理此案,但那样的话,就等于和盐司衙门彻底撕破脸。”见王贤不吭声了,许知县又道:“就算知府大人把人放了,可船还在盐司衙门扣着呢,他们坚持不给,府里也没招……”
听了许知县的话,王贤心一沉,这似乎是推脱的节奏,面上仍不动声色道:“师伯有所不知,我们臬台大人第一时间就亲自去盐司要求放人了,那严都台面上一口答应,说会行文苏松分司立即查明放人。但弟子来苏州后才知道,苏松分司非但没有要求苏州府速查此案,反而要他们将此案押后一月……”
“哦?”许知县意外地看他一眼,心说这小子有些门道,今天才到的,就打听得门清才上门,我却不好糊弄他了。便捻须皱眉道:“他们竟连冷面铁寒公的面子都不给,这可如何是好?”
“但严都台至少亲口答应了,”王贤答道:“而且我省郑藩台和周臬台,都写了亲笔信,让弟子带到苏松来……”
“有亲笔信?你不早说!”许知县惊喜道:“我明天带你去苏松分司走一遭,你再准备份厚礼,杨同知再不好说话,也要给二位宪台个面子。”
“多谢师伯费心。”王贤忙起身感谢道。
“不必客气。”许知县微笑道:“今晚就别去客栈了,在后衙住下吧……”
“弟子……还要去岳母家。”王贤知道人家不过是客气客气,当真就是个棒槌了,便故作扭捏道。
“哦,哈哈。”许知县笑道:“想不到你还是苏州女婿,不阻你与岳家团聚了,告诉师伯个地址,明日我派车去接你,日后也可照拂一下。”
从长洲县衙出来,王贤面色不太好看,田七和帅辉面面相觑,前者小声问道:“怎么,不顺利吗?”
“没什么。”王贤摇摇头,他感觉不太好。原因有二,一是他已经明白盐司那帮人的算盘,就是一个拖字诀,他深知衙门里的办事流程,有太多办法可以名正言顺地拖,想拖多久拖多久,这一招也是最难对付的,因为人家根本没有把柄给你。除非靠通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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