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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三戒)-第5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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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擒贼擒王呢?”魏源还不死心,又问道。
“杀了唐天德也不解决问题。”柳升依然摇头,无奈道:“白莲教的情况十分复杂,坛口众多,山头林立,杀了一个唐天德,又会冒出一群张天德、李天德、王天德、刘天德来……”
“听说唐天德称王之后,在一个叫黑翦的谋士帮助下,正在整编军队,统合部下,成功之后应该会好很多吧?”魏源轻声道。
“老夫从不把希望寄托在敌人身上,而且那黑翦是个人物,短短一两个月,便协助刘俊将胶东收入囊下,如今又得到唐天德的重用,真让他完成整军,恐怕青州军会实力大增,到时候咱们别说击败他们,能不能守住济南城都说不定。”柳升手中的树枝,在品字右下方的一个‘口’上使劲划拉起来,郁闷道:“他妈的,白莲教真他妈邪性,怎么就蹦出这么个人物来?”
“怎么听侯爷这意思,咱们不光急不得,而且还拖不得?”魏源低声说道。
“谁说不是呢!真他娘的操蛋啊!要不老子能愁成这样?”柳升愁眉苦脸道:“也不知王贤那兔崽子躲在哪里享清闲?老子是在替他受罪啊!”说着狠狠啐一口,抬头死死盯着魏源道:“你一定知道他在哪,快快告诉我!”
安远侯说完,一把攥住柳升的手腕,魏源疼得龇牙咧嘴,连声道:“你快放开我,有话好好说!”
“你说我就放手,你不说就不放!”柳升咬牙切齿道。
“我真不知道啊!”魏源额头满是汗水,嘶嘶倒吸着冷气道:“王贤他似乎谁都不信任,从来都是让人给我带话,并不曾告诉我他现在的……真实情况……”
“这么说,连你也不能确定,他是不是真的还活着?”柳升双眉一挑,手上力气不由又重了一分。
魏源感觉自己手臂都要断掉了,声音发颤道:“能确定他活着,而且依然可以掌控锦衣卫,不过也仅此而已……”
“这浑小子,到底搞什么名堂?!”柳升大惑不解道:“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躲起来算几个意思?”
“他自然有他的道理……”魏源轻声说道:“而且你让他找谁报仇?如何报仇?”
“唔……”柳升不再埋怨王贤了。三个多月前的葫芦谷惨案,世人皆以为是郭义轻敌冒进,王贤救援中伏,结果导致全军覆没,让王贤非但赔上了一干兄弟和自家的性命,近十年来积攒的传奇名声也付之东流……但柳升这种既是天子心腹,又是山东将军的高层,自然知道葫芦谷之败其实另有蹊跷,真要追究起来,汉王、赵王乃至当今圣上,都可算是导致惨案的罪魁祸首……而这三位,王贤一个都没法报仇……
柳升曾扪心自问,若是异地处之,不知自己能不能承受住王贤的痛苦和憋屈,每次的答案都是——不能!所以王贤此刻就算隐姓埋名,自此不再出山,柳升都觉着十分正常。
“那他最近,有没有给你捎信过来?”柳升巴望着魏源,有些死马当活马医的味道。
“有。我就是来给你送信的。”魏源已经脸色苍白,快要支撑不住了:“你再不放手,我就说不出话了……”
“哦!”柳升赶忙松开铁钳似的手掌,搓着手赔笑道:“快说快说,他到底是怎么说的?”
“他说……嘶……”魏源看着手腕上四个铁青的指印,气不打一处来道:“让我一定说服你,等上一个月再出兵,到时候必将马到成功!”
“哦?”柳升双眼一亮,又想去抓魏源的手臂,魏源这次学精了,赶忙甩开手,险险躲开了柳升的爪子。柳升一抓落空,讪讪地笑道:“他有没有说是什么理由?”
“没有。”魏源摇摇头,轻声道:“只说了这几句,没有解释一个字……”
“他奶奶的,这是给老子下命令啊!”柳升气得吹胡子瞪眼道:“老子是侯爵,他是伯爵,也不解释原因就想让老子听他的,门都没有!”
“反正我把话带到了。”魏源甩了甩依旧酸麻的手臂:“听不听是侯爷的事儿。”
“你也太不负责了,王贤不是让你说服我吗?”柳升瞪着魏源。
“侯爷的见识远胜下官,根本不需要下官多费口舌。”魏源淡淡道:“况且下官不能仅凭他寥寥几句,就极力阻挠侯爷出兵,这是误国害军之举。”
“呵呵。”柳升终于从栏杆上站起来,拍拍屁股笑道:“小魏啊,你将来是要当国老的!”
“侯爷,请三思而后行。”魏源轻声说道。
“火都烧到屁股了,三思个球!”柳升却大手一挥道:“老子信得过王贤,就听他的,再缓一个月!”说完伸着懒腰往里走道:“他奶奶的,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老子还真是有福气咧!”
“侯爷,那皇上那边咋办?”魏源追两步,站住脚问道。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柳升摇头晃脑说道。
“那皇上会不会让汉王取而代之?”魏源在柳升身后高声问道。
柳升听了,转回头看看魏源,狡黠地眨眨眼道:“你说,王贤可能只给你一个传信吗?”
“这个……”魏源有些明白了,恍然道:“你是说他会设法帮侯爷顶住压力?”
“嘿!老夫是侯爵,岂用他一个伯爵顶在前头?”柳升怪笑一声道:“老夫也有一帮兄弟替我说话,何况我自己也不是哑巴,还可以跟皇上上书,好好说说心里话!”说完朝魏源一招手,笑道:“好容易去了块心病,走,喝酒去!”
“下官还有事,下官告辞了……”魏源自然敬谢不敏,赶忙逃走了。
第一千零零六章无计可施
柳升的奏章,很快送到京城,朱棣看完后,将他的奏本重重拍在几案上,破口大骂道:“好一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谁给柳升的胆子!”说着猛地一把扫落了御案上的笔墨纸砚,怒不可遏道:“莫非他也以为,朕真的可欺不成?!”
“皇爷爷息怒,安远侯可能真有不得以的苦衷……”朱瞻基硬着头皮劝解道。
“你闭嘴!”朱棣罕见的一点不给太孙面子,冷喝道:“朕的旨意不容任何人忤逆!”
“龙有逆鳞,触之者死!”赵王见机,马上煽风点火道:“父皇,柳升魏源之流已经被白莲教吓破胆子,唯恐重蹈郭义、王贤的覆辙,因此龟缩在济南城不敢出战,根本不顾皇上的颜面和国家的安危了!”
“朕之前是怎么说的来着?”朱棣阴沉着脸,看向三位大学士道。
“皇上对柳升说……”金幼孜轻声应道:“十日之内不出兵,便退位让贤。”
“就这么办吧……”朱棣垂下眼睑,神情阴沉道:“拟旨,着免去柳升钦差山东巡抚一职,任命……”
朱棣说话时,上书房中针落可闻,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神情各异地等待皇帝说出那个名字。
“任命汉王朱高煦为行总督山东军政王,负责一切剿匪安民事宜,节制境内文武,便宜行事,事毕去职,仍返旧藩……”朱棣越说越有气无力,到最后居然让人感到皇帝身上,深深的疲惫……
听了皇上的话,朱瞻基脸上写满了无法掩饰的沮丧,几位大学士也神情苦涩,几位公侯面无表情,赵王自然眉梢间都是藏不住的笑意。
“皇爷爷,请三思啊……”朱瞻基艰难说道,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努力一把,哪怕是徒劳的努力。
“不要多说了,朕给过机会了,是你们不珍惜……”朱棣摇摇头,索然无味道:“怪不得别人,更怪不得朕。”
“是啊太孙殿下,您将来可是要为君的,怎么能总是打自个儿的小算盘,不顾祖宗的社稷呢?”赵王忍不住说几句风凉话,见皇上催促还愣在那里的当值大学士道:“金学士,还不快点承诏?”
“是,臣遵旨。”金幼孜赶忙跪下接旨。
“退下吧……”朱棣一眼都不想看到,这些各怀鬼胎的臣子了。
“臣等告退……”众王公大臣只好行礼告退。
出来上书房,赵王满面春风,向众人拱拱手,便在这萧索的秋风中,踩着满地的菊花离去了。
待几位公侯也相继离开后,三位大学士来到神情郁郁的朱瞻基面前。
“殿下。”杨荣拱拱手,轻声问道:“可还有翻盘的希望?”
“……”朱瞻基迟疑了一下,似乎想点头,却又摇了摇头,叹气道:“皇爷爷圣意已决,不可能改变了……”
三位大学士是什么样的人,一眼就看出朱瞻基心里藏着话没说!
“殿下,您应该知道,一旦汉王出山,会有什么样的后果!”金幼孜沉声说道:“真要到了那么一天,对臣等来说,无非就是归隐田园,不食周粟而已。但到时,恐怕天下之大,就将没有殿下的容身之处了!”
“哎……”朱瞻基像被重锤击中心口,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脸上浮现出不正常的胭红,好一会儿才在杨士奇的搀扶下站定,双眼一片纠结道:“孤知道,都知道,让孤好好想想……”
“殿下一定要速做决断,如果有办法,就得拿出破釜沉舟的决心来!”杨士奇扶着朱瞻基,在他耳边沉声说道:“臣等会设法将旨意拖延一日,殿下好自为之!”
“孤知道了……”朱瞻基点点头,谢绝了杨士奇的搀扶,失魂落魄地走出宫门,一屁股坐在抬舆上,便紧闭双目,神情晦明晦暗地思想斗争起来。
看着朱瞻基的抬舆渐渐远去,三位大学士暗暗叹气,如果太孙殿下有办法却不去尽力,让汉王猛虎出闸的话,他们所有人都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赵王回到王府,样貌俊秀的小太监赶忙上前,替王爷除去笨重的朝服,换上薄如蝉翼的轻纱。外头已经秋凉,王府房中却温暖如春,赵王殿下赤着双脚也不觉着冷。
“王爷,汤已备好,要不要先沐浴?”小太监一边帮赵王解开发髻,一边轻声问道。
赵王满头青丝如瀑般倾泻而下,他微微摇头,面带微笑道:“今天有要事,为孤准备笔墨。”
“是。”小太监柔声应下,有条不紊地准备起来。王府中赵王常用之物自然时刻齐备,转眼间,王爷钟爱的浣花笺、玄机墨、文姬笔、易安砚便整整齐齐在书桌前摆好。
貌若处子的小太监轻轻为赵王磨好了墨,赵王便款款上前,左手捻住右手的广袖,然后才伸手提笔,在散发着幽香的薛涛笺上写下简简单单一行字:
仲兄钧鉴:幸不辱使命,天使不日即到。昆弟顿首拜上。
写完,赵王便搁下笔,马上有小太监上前,将信纸小心拿起吹干,折成方胜形状送入信封之中。又有小太监奉上烧软的漆棒,赵王亲自用了火漆,便交给一名精干的太监道:“火速送往乐安州。”
那太监领命而去,小太监奉上玉瓷盆,赵王细细洗净了手,一拢长发,轻轻吁口气道:“终于了了心事,可以安心看戏了。”
这边赵王如释重负,那边朱瞻基却满面愁容,今年春天他已经大婚,皇太孙妃不是他一直牵肠挂肚的银铃,而是一名普通官员的女儿胡氏。这是来自皇帝的指婚,朱瞻基虽然不敢不接受,心里却一直十分憋屈。
加之朱棣选择胡氏,是因为她为人忠厚善良、举止庄重、无媚顺态,说白了就是从相貌到举动都十分庄重,没有一丝引人遐想的可能。所以婚后朱瞻基一直十分冷落太孙妃,成婚当夜就从正寝出来,至今一直独居在后花园一处幽静的小院中。
此刻,朱瞻基站在院中假山上,看着落叶不时掉入池塘,明明是十分有诗意的静谧画面,他耳边却全是杨士奇三人的声音:
‘殿下,一旦汉王出山,将来天下之大,恐怕没有殿下的容身之处……’
‘殿下一定要速做决断,如果有办法,就得拿出破釜沉舟的决心来!’
‘臣等会设法将旨意拖延一日,殿下好自为之!’
朱瞻基心烦意乱极了!正如三位大学士所猜测的那样,他确实有话没说——就在昨天夜里,锦衣卫送来了一封没头没尾的密信,上头只有八个字‘坚持一月就有变化’。
朱瞻基知道,这封信是王贤送来的,他也相信王贤绝不会无的放矢,可那家伙除了这八个字,再没有一丝一毫的信息透露,朱瞻基根本就不知道他现在何处,正在做什么,为何如此有信心!这让太孙殿下如何跟皇上开口?实在是有口难言啊!
到底如何跟皇上开口,朱瞻基想了一夜,一点头绪都没有,谁知今日面圣过后,情况愈发糟糕,朱棣居然已经下旨命汉王为山东总督王了!一想到汉王即将猛虎出闸,制霸山东,经营数载必将尾大不掉,连皇爷爷都无可奈何!
一旦将来皇帝不虞,汉王必将进逼京城,到时候天下将无人能制此獠,自己和父亲恐怕要难逃建文的覆辙了!
“殿下,天黑夜凉了,咱们进屋吧……”朱瞻基的奉御太监昌盛,捧着一件披风,立在太孙身后。见朱瞻基毫无反应,昌盛只好又唤了一声:“殿下……”
“哦?!”朱瞻基猛然惊醒过来。虽然已是深秋,寒意凛冽,他却发现自己竟出了一身的白毛汗!
“不行!绝对不能让他得逞!”回过神来的太孙殿下,一拳重重打在假山上,登时鲜血崩流,把昌盛吓了一跳,赶忙扯下汗巾,上前给朱瞻基包扎。
钻心的刺痛反而让太孙殿下清醒起来,只见他咬牙切齿道:“绝对不行!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殿下,您这下伤得可不轻,得赶紧传太医。”昌盛看着汗巾都被血浸透了,又是着急又是心疼。
“不打紧,赶紧备车!”朱瞻基却不以为意,把手一挥道:“孤王要出门!”
“殿下,还是先传太医吧。”昌盛劝说道。
“这都什么时候!少啰唆!”朱瞻基声调陡然提高道:“赶紧备车!”
“是……”昌盛不敢再啰唣,赶紧下去让人备车。
片刻工夫,车备好了,朱瞻基上车时,还是看到了昌盛请来的太医。太孙殿下眉头皱了皱,终究没有说话,便弯腰上了马车。
太医也躬身上车,跪在太孙面前,为他仔细包扎伤口。马车四壁上各有一盏宫灯,亮度虽然不如白天,但也足够让太医看清了。
“殿下,咱们去哪?”护卫朱瞻基的是秦押,如今他已经成为太孙府的侍卫长,与府军前卫彻底脱离关系了。
“去……”朱瞻基说了一个字,便陷入了沉默,秦押等了好长一会儿,才听他微不可闻道:“东宫……”
“是!”听了太孙的话,秦押神情一动,立即沉声下令道:“去东宫!”
第一千零零七章唯一的办法
太孙府和东宫的距离不算太远,盏茶工夫便到了,但朱瞻基分府之后,回来的次数并不太多。
这还是他母亲太子妃张氏,一干弟弟妹妹都已经抵京入住东宫的原因,当初他母亲还没到北京时,他根本就不踏足这里一步!
是以东宫的侍卫,看到太孙的车驾都十分惊喜,守门太监赶紧进去禀报太子妃,说太孙回来了!
彼时太子和太子妃正在莳花厅用晚膳,太子妃闻讯先是一喜,旋即又沉下脸,淡淡道:“至于吗?嚷嚷什么?他爱回来不回来。”
“哎,是……”守门太监知道这是因为太子也在场,太子妃要照顾太子的感受,便低下头,悄然退了出去。
“……”太监一出去,莳花厅里一阵沉默,太子胡乱扒了两口饭,便搁下碗,扶着桌子想要起身。
张氏的手却按在了太子的胳膊上,太子皱眉看向太子妃,却见她眼里满是乞求。
太子素来与张氏相敬如宾,张氏也从无逾矩之举,此刻做出如此举动,自然在心里压抑太久,实在是已经忍不住了。
“殿下,还要和他置气到什么时候?”张氏眼里已经有了泪花,轻声哀求道。
“哎……”太子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坐了下来。
这时朱瞻基进来,看到父母坐在桌旁等着自己,赶忙一撩衣袍,跪了下来,恭恭敬敬道:“儿臣给父亲,母妃请安。”
“起来吧。”太子自然不会吭声,说话的是张氏:“你来干什么?”
“儿臣一是给父亲、母妃请安,二是……”太孙抬头看看太子,低声道:“来向父亲请罪。”
“不敢当。”太子哼一声,朱高炽宅心仁厚、性情温柔,但不代表他没有火气,尤其是对这个离心离德,公然和自己唱对台戏的儿子,太子实在是平和不起来。
“之前都是儿臣的错,儿臣知道错了……”对太子的反应,朱瞻基一点都不意外,低头请罪道。
“哼……”太子又哼了一声,还想说什么。张氏却接过话去,笑道:“好了好了,父子还有隔夜仇,既然基儿知道错了,殿下就原谅他这会吧。”说着瞪太孙一眼道:“要是以后再敢对你父亲不敬,就不要再进这个家门了!”
“儿臣知道了。”朱瞻基乖乖点头。
见他态度十分端正,张氏很是欣慰道:“用过晚饭了没?”
“未曾。”朱瞻基摇摇头。
“坐下来一起用膳吧。”张氏说一声,宫女见太子殿下也没反对,赶紧给太孙搬来椅子,添上餐具,又端来瓷盆洗手。
朱瞻基坐下后,刚吃了几口饭,太子便缓缓起身道:“孤用好了,去书房看书。”
“父亲。”朱瞻基赶忙将口中的饭菜吐在净桶中,起身说道:“儿臣还有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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