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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三戒)-第4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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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朱瞻基知道,王贤说的是正理,狠狠一捶大腿,咬牙切齿道:“日后我若掌权,定将他们碎尸万段!”发完狠,他才想到自己只是太孙,等轮到自己掌权,还不知猴年马月。不禁郁闷地看一眼躺在床上的父亲,闷声道:“都怪父亲,非要跟皇爷爷对着干……”
说到后半截,朱瞻基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因为他看到自己的父亲,缓缓睁开了眼,眼中分明有怒火燃烧,而那怒火,显然是针对自己的……
“父亲,您醒了?”朱瞻基的气焰登时压了下去。
“仲德。”太子看了朱瞻基一会儿,便将目光移到王贤身上,那目光也变得柔软起来:“又给你添麻烦了,快回去歇着吧。”
王贤知道,太子殿下现下疲累至极、也痛苦至极,确实不适合讨论什么,便躬身施礼道:“为臣告退。”
“你也去吧。”太子没有看朱瞻基,但屋里并没有第四人。朱瞻基本就满腹怒火,现下又遭父亲如此无视,更是忍不住怒火中烧,竟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王贤只好轻声道:“走吧……”见朱瞻基依然不动弹,王贤伸手轻轻扯了他一把。谁知,这一把就像点燃爆仗的引信,朱瞻基一下子就爆发了!
他一把推开王贤,面红耳赤地吼叫道:“父亲,你可知儿子为了修复你和皇爷爷的关系,防止三叔离间作乱,付出了多少吗?!五更鸡叫,我就在乾清宫伺候,一陪就是一整天,有时候皇爷爷处理奏章到三更天,我得四更才能安寝。略一合眼,又得起来侍奉!从春到冬,我几乎寸步不离皇上,察言观色、凑趣逗乐!还得跟三叔勾心斗角……”朱瞻基说着,委屈地哽咽起来,眼圈也通红一片道:“我这哪还是太孙,分明是个太监!”
王贤默默听着,他真想逃离两位未来国君的是非,却又怕两人情绪不稳定,干出什么过激的事儿来,着实不敢走开。听了朱瞻基的话,不免心中苦笑:‘我他妈才像个太监……’
“哎……”太子看着满脸委屈的儿子,深深一叹,提起全身的力气,加重语气道:“作为父亲,我不能指责你什么。可你不只是父亲的儿子、祖父的孙子,你还是大明太孙、国之储君!难道不该以江山社稷为计吗?”
“孩儿只知道储君以养德为本。”朱瞻基硬邦邦地顶一句道:“插手军政国事乃是非分!”顿一顿,他又嘟囔一句道:“何况,我也不觉着迁都有什么不好,那些反对迁都的,也未尝不是私心作祟……”
这话一出,王贤就吓得心一紧,这就差指着太子的鼻子骂,你丫说的好听,还不是担心自己离开南京,失去势力?
果然,太子一张脸涨得通红,顺手捞起床边的痰桶,朝朱瞻基狠狠掷去。朱瞻基毕竟年轻,身手敏捷,堪堪躲避开来。咔嚓一声,痰桶碎裂在地,同时太子的怒喝声响起来:“滚出去!”
朱瞻基这会儿也有些清醒,知道再争下去也没好果子吃,便硬邦邦丢下一句:“哪天皇爷爷真要废立,儿子就陪着父亲一起下地狱就是了!”
“滚!”太子声嘶力竭的吼声,整个太子府都能听到。
朱瞻基这才被王贤拉扯着,离开了太子寝宫。两人本要回东院,走了两步,朱瞻基却气闷难耐道:“去你那儿!这里我一刻也不想待!”王贤苦笑着点点头,和朱瞻基踩着雪出了太子府,乘车到他位于后海的居处。
因是有先见之机,当年跟着御驾亲征马哈木,路过北京城,王贤便有了提前在这里购置庄宅的念头。回杭州后,和王兴业一说,老王自然对这个牛逼儿子深信不疑,马上凑了凑钱款,亲自跑了趟北京。实地考察后,王兴业对儿子的观点极为认同,一口气在北京买了几十处产业……一来,王家这些年着实有了家底,但更重要的是,那时北京房产出奇的便宜,在南京买个小院的钱,能在这里买十套体面便利的大四合院。
王贤虽然不关心这个,但也听老爹提起过,随着迁都之事日渐明朗,这两年京城房价飞涨,当初购置的产业,价钱已经翻了番……这次王贤到北京长住,王兴业便让人将环境最优美的一套宅子收拾出来,家具家什购置一新,静候王贤入住。
王兴业是明白人,知道如今儿子的权位干系重大,所以只购置了家具,奴仆丫鬟之类一个都没有。王贤入住前两天,吴为便带着北镇抚司的便衣住进来,充当府上的管家奴仆,是以这会儿,给他和太孙开门的,是一名正经的锦衣卫百户。
在吴为的带领下,王贤和朱瞻基进了前厅,两人烤着火,本想说会儿话,但都觉着筋疲力尽,便各自去睡了。王贤头一沾枕,便鼾声大作,他实在是累极了。朱瞻基却在床上烙饼一样,翻来覆去睡不着,明明困倦至极,昨日里的一幕幕却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转来转去,让他不得安寝。
实在睡不着,太孙殿下索性披衣起床,推开窗看着外头落雪纷纷,才渐渐平静下来。就这样到了天色微明,雪停。朱瞻基便唤人为自己穿戴整齐,他得赶到宫里去伺候皇爷爷……昨一晚上,他已经对着雪想明白了,和父亲分歧越大,就越得和皇爷爷亲近,不然自己的日子,真要彻底没法过了。
经过王贤窗外时,朱瞻基听到鼾声如雷,不禁羡慕地叹口气,便顺着回廊离开了后院。
太孙走过不久,王贤房间的窗户便打开,只见他满脸忧虑地看着太孙离去的方向……太子和太孙父子离心如此,实在是他从前半分没想到的。
当朱瞻基抵达乾清宫宫门时,当值的太监杨庆笑着迎上来:“还以为殿下会多睡会儿呢,还是这么早就来了……”
“我怎么能睡得着?”朱瞻基苦笑一下,在太监的伺候下脱掉雪靴,换上干爽的皂靴,便想往里走:“我皇爷爷起来了吗?”
“皇上起来了。”杨庆小声道:“不过您这会儿不能进去。”
“怎么?”朱瞻基登时脸色煞白,嘴唇哆嗦道:“皇爷爷不许我觐见?!”他最担心的就是,自己被皇帝迁怒,和太子一样不受待见,叫那朱高燧乘虚而入。
“呃?”杨庆愣一下才明白朱瞻基的意思,忙赔笑道:“您想哪去了?皇上只是在跟成国公爷说话呢。您要是急着进去,奴婢这就去给您通禀。”
“这样啊……”朱瞻基一颗心才放下来,苦笑道:“昨晚没睡好,脑子糊涂了。不用通禀,等成国公出来再说吧。”
“好。您快到值房暖和去。”杨庆殷勤地把朱瞻基让到值房,又让人给他上了参汤提神,朱瞻基端着味道浓郁的参汤,神魂却全飘到寝殿之中,他太想知道里头的皇帝和成国公,在说什么了……
殿中,朱勇跪在皇帝榻前请罪。
“臣请皇上降罪,昨日午时未经旨意,便命人开了西华门!”朱勇果然按照王贤的指示,天还不亮就到了乾清宫,抢着第一个向皇帝做汇报。
“午时,为什么要关宫门?”朱棣虽然仍很虚弱,但头脑已经十分清醒了,一下就问到了点上。
“臣不知,好像是宫里的命令。”朱勇忙道:“但臣要旨意,却没人能拿出来。为防万一,臣便擅自做主让人打开西华门,并在那里亲自坐镇,直到听说陛下醒来。”
“这样啊……”朱棣缓缓点头道:“朕突然晕倒,宫里关闭宫禁也是常理,这应该是赵赢的意思。”顿一顿,朱棣又问道:“可是有谁给你支的招?还是说谁向你托请?”
“没有人跟为臣说什么,是为臣自以为这样可以震慑宵小,让歹人不敢轻举妄动!”朱勇早想好一切托辞,马上叩首道:“有擅权僭越之处,还请皇上严惩、以儆效尤。”
“……”朱棣半晌才缓缓道:“这次你做的不算错,总算有几分镇国重器的模样。朕就不罚你了,但也不可能赏你,你要明白。”
“是,臣明白。”朱勇心里都欢喜爆了,能被皇上视为‘镇国重器’,还稀罕啥赏赐?!看来这次又让王贤说对了,皇上果然希望自己这样做。
“去吧……”朱棣摆了摆手。
第八百九十六章帝王权威
待朱勇出去,杨庆赶忙进去通禀,不一会儿,便出来笑对朱瞻基道:“殿下,陛下请您进去。”
朱瞻基虽然无数次面圣,但这次心下格外紧张。他整了整衣袍,深吸口气,摆出最合适的面容,才快步进了寝殿,扑通跪在朱棣床前,未曾开口,眼泪先奔涌而出,那张黑脸上写满了委屈与无奈,真是难为他了。
“行了,别哭了。”朱棣叹口气,目光游移片刻,缓缓道:“你是你,太子是太子,不用担心。”
朱瞻基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却又听皇帝话锋一转:“只是不知,你能不能也分得开?”说完,朱棣便紧紧盯着他,一双昏黄的眼珠,分明透着凌厉的光。
“孙儿自然能分得开!”朱瞻基没有片刻迟疑,斩钉截铁道:“孙儿对父亲的做法,不敢苟同。”
“哦……那你是怎么看?”朱棣饶有兴趣问道。
“孙儿认为皇爷爷高瞻远瞩,是开万世基业,自然坚决拥护!”
“唔……”朱棣脸上浮现一丝笑意道:“朕没看错,我朱家的千里驹,不错,不错。扶朕起来走走。”
得了皇爷爷的称赞,朱瞻基如吃了人参果一般,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一齐舒张开来,彻夜未眠的疲倦一扫而空,从地上爬起来,手麻脚利地扶起皇帝,给他穿好鞋,扶着朱棣在大殿中走了两步。
朱棣的脸色变苍白起来,额头微微见汗。朱瞻基见状,赶忙扶着皇帝在躺椅上坐下,又给他加了靠枕,待调整舒服才去给皇帝倒水。
朱棣接过茶盏,喝一口泡得极浓的香片,这是他多年来的习惯,朱瞻基自然了如指掌。茶水下肚,身上才有了些力气,朱棣叹口气道:“不服老不行,这身子真生不得气、受不得累了。”
“皇爷爷此言差矣,您春秋正盛、龙体康健,不过是微恙,开了春定能再开弓射箭。”朱瞻基忙笑道。
“但愿如此。”朱棣缓缓道:“不过,朕确实得给你加加担子,好偷偷懒了。”说着看看朱瞻基道:“你跟着朕学习政务也有数载,怎么样?有没有信心替朕打理一阵子……”
“这……”朱瞻基听得心头怦怦直跳,皇爷爷这是要他代理国务啊!朱瞻基自然求之不得,但是……这理所应当是太子的差事,皇爷爷越过他爹交到他头上,却让他爹,堂堂大明太子如何自处?
“要是为难就算了。”朱棣见他一脸纠结,淡淡道:“还有你三叔呢……”
“孙儿,当然愿意替皇爷爷分忧,只是……”朱瞻基像被蜇到屁股,慌忙表态。
“只是什么?”朱棣语调清冷,似乎不耐和他讨论这个话题。
朱瞻基本想说,只是这样一来,我爹怎么办?但见朱棣这态度,话到嘴边,又改成:“只是担心自己经验不足,误了国政,有负皇爷爷厚爱。”
“哈哈哈……”朱棣欢畅地笑起来道:“这不打紧,遇到大事你来问朕,日常的事务可以咨询内阁,杨士奇杨荣他们都是朕挑出来的能臣,辅弼太孙,定会尽心竭力的。”
“这样……”朱瞻基也笑了,笑得同样欢畅道:“孙儿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如此甚好!”朱棣道:“随后朕会明旨昭告朝堂,皇太孙代理朝政!”
“遵旨!”朱瞻基毕恭毕敬跪地领命。
“什么?!”
朱瞻基回去王贤家时,已经是天擦黑了。王贤早就等在那里,听他一说皇帝的任命,顿觉无比荒谬:“这摆明了是离间你们父子!你就这么容易上当啊?!”
“我不答应,皇爷爷就要把这差事给三叔了!”朱瞻基一脸委屈道:“你让我怎么办?总不能看着三叔秉政,大都耦国吧?!”
“皇上怎么可能让赵王理政?!还不至于糊涂到那个份儿上!”王贤断然摇头道:“不过是逼你就范的伎俩罢了。”
“我不能冒那个险!”朱瞻基闷声道。
“我看你是吃了猪油蒙了心才是!”王贤忍不住讥讽一句。
“你!”朱瞻基一张黑脸涨得通红,狠狠瞪着王贤,他想说一句‘你搞清自己的身份’,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王贤也知道自己的话说过了,耐下性子道:“殿下,兄弟,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您和太子殿下是一体的,这种会导致父子反目离心之事,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你现在说有什么用?!”朱瞻基烦躁地挥挥手道:“皇爷爷这会儿已经下旨了!覆水难收了懂吗?”
“那你赶紧回去和太子殿下说清楚,至少把矛盾降到最低吧。”王贤苦口婆心道。
朱瞻基刚想答应,但想起昨夜和父亲的冲突,一张脸又黑下来道:“不去!”
“去吧。”
“不去。”
“去吧。”
“不去!”朱瞻基烦躁地蹦起来,嗷嗷叫道:“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一边儿是我父亲不假,可另一边儿是我爷爷!我夹在中间有多难受,你知道吗?!”说着指着王贤的鼻子,厉喝道:“有本事把你这些话,去说服我父亲!凭什么只要求我顺父,不要求他顺父?!”最后,皇孙殿下丢下一句:“只要我父亲能跟皇爷爷低个头,我保准第一时间求皇爷爷把国政交给我父亲!”
说完,朱瞻基气冲冲地往外走。王贤被他喷了一脸唾沫,无奈地掏出手帕擦擦脸,在他身后问道:“你去哪儿?”
“要你管!”朱瞻基的声音,消失在呼啸的北风中。
“大人!”待朱瞻基走远,侍立一旁的吴为开口道:“帝王家事,还是少掺和的好。”
“是啊,人得长记性。”王贤点点头,深以为然道:“既然谁也劝不住,那就别白费力气讨人嫌了。”说着却又叹口气,显然心里绝不像说的那么轻松……
北京皇宫乾清宫。
皇帝的旨意很快下达,朝野一片哗然,官员们纷纷猜测,皇上作此安排的深意如何,虽然众说纷纭,但都大差不差,集中认为是皇上借着捧太孙,在惩罚太子……也有不少人,对太孙殿下不肯拒绝圣旨,置乃父于尴尬境地颇有微词……
但不管旁人说什么,太孙殿下还是自即日开始担负起代理国政的重任。皇帝给他下达的头一道指令,便是处分他的父亲……
“你认为,太子该当何罪?”朱棣险些被太子气成植物人,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太子有过,但孙儿乃其子,子议父过,有悖圣人教诲。”朱瞻基早有应对,不慌不忙答道:“还请皇爷爷示下,孙儿遵照执行吧。”
“呵呵……”朱棣笑笑道:“滑头。”
见朱棣没有真生气,朱瞻基放下心来,赔笑道:“皇爷爷就体谅下孙儿吧,别的事,定然不敢滑头。”
朱棣就喜欢朱瞻基这样和自己说话,笑着点点头道:“好吧,不为难你了。你让杨荣他们起草个诏书……”顿一顿,皇帝显然心中早有主意,缓缓道:“让太子闭门思过吧,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来见朕。”
“遵旨。”朱瞻基这次痛快地应下。
“还有,再下一道旨意,命工部铸造皇城四门令符和夜巡令牌。令符和令牌分两半,而今之后,巡检官持左半,守卫者持右半,守官遇到巡官来检查时,铜符相符而从事。”朱棣显然对前日发生的事情高度警惕,但皇帝很清楚,是追究不出结果的,因为所有人都尽职行事,没有图穷匕见之前,安能辨其忠奸?所以只能从制度上补救,做到防患未然:“再下旨命成国公为皇城守卫官,东厂提督赵赢为皇城巡检官。”
“是。”朱瞻基对此,自然毫无异议,也不敢有丝毫异议。风遗尘整理校对。
“还有……”朱棣又说出一道旨意:“下旨吏部,南京六部、都察院、各寺、五军都督府长官,自接旨之日,立即将公务移交副手,务必于腊月十五之前抵京,逾期一日,罚俸一年,逾期五日,降职三级,有元旦前未至者,免去官职,发回原籍永不叙用。”
“是……”朱瞻基知道,皇爷爷这是发了狠,宁肯开罪全天下的官员,也要迁都北京。
皇帝一日之内连下三道旨意,第二道还好,其余两道如惊雷一般,划破大江南北,在大明官场上引起轩然大波……官员们痛心疾首、悲愤不已、如丧考妣、要死要活。然而做作够了,几乎所有被点到名的高官们都乖乖上路,让那些对他们抱有厚望的下级官员大失所望。
说起来,还是朱棣最了解他的官员,知道那些在宦海中打滚二三十年,好容易服紫腰金的高官们,其实是最容易屈服的。只要这些人一北上,明年再在北京开一场科举,多选一两百名进士,统统留用北京,加上原先在北京的行在官员,一套完整的中央官体便搭建起来了。
至于那些闹腾的最欢、吆喝的最凶的家伙,就把他们留在南京,赏花遛鸟去吧……
第八百九十七章祥瑞
永乐十六年的冬天格外寒冷,大雪下了好几场,关外吹来的西北风更是从未停息。北京城整个变成了冰窟窿,每日都有不知多少冻毙的流民百姓被拉出城去。
那些陆续抵达北京的官员,虽然不至于被冻死……事实上,朱棣为了堵他们的嘴,特意吩咐皇太孙给各衙门、乃至官员家中,都调集了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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