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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三戒)-第3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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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人就能要挟到自己。但王贤完全可以用这个女人去要挟镇远侯顾兴祖。虽然这个女人本身要挟不了顾兴祖,但只要顾再兴还活着的话,只要知道这个女人没死,甭管藏在什么犄角旮旯,都会蹦出来的。
那么顾再兴到底死了没有?庄敬之前一直疏忽这个问题,如今想来应该是没死的……当然庄夫子之所以疏忽,盖因他当初的任务是把顾成逼出京城去。既然达到目的了,他自然也就不关注死牢里的顾再兴是个什么情况了。
当庄夫子意识到自己的疏忽后,很快便查明当时顾家李代桃僵的把戏,确定顾再兴确实是活着。那么问题的关键,就从找到董小倩,变成了顾兴祖有没有被北镇抚司拿下了。
第七百四十五章庄夫子
按说‘疑人不用’,庄敬应该赶紧告诉纪纲,不管怎样,把顾兴祖排除在圈子外。偏生他十分在意自己算无遗策的美名,更不想在纪纲心中种下‘欺瞒’的种子。
而且说不定通过顾兴祖,能把藏在暗处的王贤找出来,那样就彻底坏事变好事了——自己依然可以保持完美形象,还能让身上的光环更加耀眼。所以庄夫子只动用自己手中的力量去调查顾兴祖。不过作为锦衣卫长期以来实际上的二号人物,他假公济私建立的个人力量,也足以把区区一个镇远侯查个底朝天了。
“姓顾的好像也没什么不妥。”庄必轻声道:“这些天他大多数时间都在家里待着,只出去了几趟……”
“几趟?”庄敬眉头一皱,他对侄子粗疏的答案十分不满。
“四次。”庄必赶忙改口,并一一禀报道:“一次是八天前,他和英国公的弟弟张輗去庆寿寺上了次香,不到中午就回家了;当天下午又去了他六叔顾清家;晚上叔侄俩去了他二叔顾勇家。这一天活动最频繁,不过之后七天,他就去了趟都督府,然后就是今天去汉王爷府上赴宴了。”
“嗯……”庄敬一边手指在桌上轻扣,一边闭目默默寻思,良久方睁开眼道:“看来问题出在庆寿寺。”
“难道是道衍大师?”庄必轻声道。
“不大可能。”庄敬却摇头道:“道衍已经太上忘情,除非皇上下旨,不会理会这些红尘之事。”谋划这场事关所有人生死荣辱的大事,自然要将所有的因素考虑进来。道衍这样近似神佛的人物,自然绝对不会被忽略,而且绝对是排在那个让汉王和纪纲伤透脑筋、视为最大威胁的王贤之前。但庄夫子在仔细寻思之后,却断定道衍不具备威胁。
这不是说道衍八十多岁、行将就木,已经丧失所有威胁。恰恰相反,庄敬知道那头老虎一旦亮出爪牙,将可以轻易改变这场战争的走向。但前提是这头老虎愿意参与进这场战争。
那么这头姚老虎愿意掺和进来吗?庄敬认为不会,因为他对姚广孝实在太了解,那老和尚虽然是个和尚,却没有一丝悲天悯人、慈悲为怀的情绪。因为他根本就是天下头等自私之人!
在庄敬看来,姚广孝从来只关注自己的人生目标,绝对不会管世人的死活——要知道,没有他百般诱惑、全力推动,哪怕朱棣的不臣之心再大,也很难迈出造反的那一步。姚广孝是经过元末的生灵涂炭、血染山河的,自然最清楚这种将全国卷入战争的举动,会让多少家庭支离破碎,让多少生灵化为枯骨。但他为了一己之念,就可以冷酷无情地凭白制造出一场历经数载的杀孽,让千百万人死于非命。
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姚广孝煽动朱棣造反,并不是为了成就大业,更不是为了自己的功名利禄,而只是为了了却心魔,好心无挂碍地修他的无上佛法。他的心魔有两个,一个是杀师之仇,一个是不忿世人对自己师门的看轻——姚广孝一直认为,自己跟师傅彭莹玉学到的本领丝毫不逊于刘秉忠。但成王败寇,尤其是洪武年间,朝廷大肆抹黑当年朱元璋的竞争者们,把彭和尚说得残暴无能,跟英明神武的朱元璋一比,简直与白痴无异。这让姚广孝分外不爽,因为朱元璋贬低他师傅的本事,就是贬低他的本事,他非得要证明给天下人看,自己师傅之所以失败,不是因为本事不济,而是因为心怀仁义,才会被阴险狡诈的小人朱元璋给击败。
如果换成同样阴险狡诈的自己,姚广孝坚信自己可以取得的功业,比刘秉忠大得多。可以说他为师傅报仇的念头还在其次,要让自己的才华得到天下人的认可才是真正的动力。
他已经证明了自己可以凭一己之力挑动天下大乱。辅佐一个只有几千人马、一城之地的王爷,击败以全国之力、百万之军为后盾的正统皇帝。当天下人不管多恨他、多不齿他的为人,都已经再没人质疑他本事了,姚广孝便毫不留恋地封金挂印,去修他的无上佛法了。不管朱棣怎么劝,都不肯再理会这江山到底是什么样子……
“那个老和尚我太了解了。”有那么一阵子,庄敬陷入了失神的状态。庄必知道伯父的历史,也不敢催促,老老实实立在一旁,等庄敬结束神游。才听伯父继续道:“他已经得到了自己要的东西,对他来说,这仇人家的江山,再次天下大乱才好。又怎会管朱棣的两个儿子狗咬狗呢?”
“伯父说得太有道理了。”虽然没太听懂,但作为庄敬的侄子,不懂装懂是必须的,庄必又小心翼翼问道:“那他们去庆寿寺没见到道衍和尚?”
“肯定没见到,但应该是见到其他什么人了。”庄敬缓缓道:“不然顾兴祖不可能那么急匆匆回家,以他和张輗的关系,怎么也该先在外头吃了午饭再分开。”顿一下道:“况且,顾兴祖中午去了他六叔家还好说,晚上又去他二叔家,就显得很蹊跷了……”
“是”庄必点头道:“因为嗣爵的事儿,他二叔对他十分不满,顾兴祖也几乎从来不上他二叔的门。”
“不错。”庄敬点头道:“顾兴祖虽然年纪不大,但侯爷的架子不小,能让他心急火燎一天蹿了三个地方,还拉下脸去找他二叔的,必定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说着重重一捶大腿道:“而且必定是对我们不利的事!”
“是,他二叔就是我们搞下去的,要是跟我们这边一心,他就不会找他二叔了。”庄必说着一拍大腿道:“差点忘了,那天他去都督府,也是他二叔陪着的!”
“哼……”见侄子又丢三落四,庄敬瞪他一眼,但一下洞悉对方的秘密的快感,转眼冲淡了庄夫子的不快,他冷冷道:“就是这样,张輗给王贤当说客,然后带着他去庆寿寺见了个人,那个人把顾兴祖给说服了。顾兴祖回去就找他六叔商量,他六叔带他去见他二叔。见侄子要倒向太子那边,顾勇自然求之不得,之前那点怨气算什么?当然会帮他一起去左军都督府,帮他镇住那些不太听他使唤的将领!”
“伯父太英明了,让您这么一说,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儿么。”庄必拊掌激动地叫一句,说着又挠头道:“那庆寿寺里的家伙到底是谁?难道是道衍的哪个徒弟?”说着又一惊一乍道:“不会就是王贤吧!”
“很有可能。”虽然不满侄子这么不沉稳,但毕竟还有点长进,庄敬也就不再训他了。捻着山羊胡子缓缓点头道:“怪不得满世界都找不到这家伙,原来他躲到庆寿寺去了。还真是把我们蔑视到骨子里了。”
“这次就让他彻底傻眼嗝屁!”庄必兴奋道:“伯父,我们赶快禀报纪都督吧,把什么镇远侯、王镇抚一网打尽,伯父又是大功一桩……”
话没说完,就见伯父脸又黑下来,庄必赶紧打住,怯生生问道:“侄儿又说错什么了么?”
“哎,还以为你有长进了呢。”庄敬摇头叹气道:“且不说还不能确定姓王的就在庆寿寺里,单说王爷还没发动,能打草惊蛇么?”
“是,伯父,我又错了。”庄必忙低下头,突然又想到一件事,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道:“难道张輗也叛变了?”
“他从来就没跟咱们一心过。”庄敬冷哼一声道。“这杀才从在山西时,就跟姓王的勾搭在一起,还帮他愚弄朝廷!”
“难道是他大哥授意的?”庄必大惊失色道:“汉王这下可失算了。”
“未必是张辅的意思,虽然都是张玉的儿子,家还是分开过的。”庄敬冷笑道:“再说张家老三还是汉王的指挥使呢,说不定张辅存了两边下注的心思。到时候不管哪边赢,冲着他的面子,都得算他是赢家。”
“真是好算计啊。”庄必不禁惊叹道。
“不过管他呢,英国公再厉害,他也鞭长莫及,我们只管把目光放在京城就好。”庄敬淡淡道。
“那下面该怎么办?”庄必肃然领命道。
“把你的人都撤回来歇着吧。”庄敬的语调中,透着压抑不住的兴奋道:“不管怎样,光凭庆寿寺三个字,就值得老夫亲自出手!”
“伯父亲自出手,那肯定是手到擒来了!”庄必忙笑道。心下也松了口气,可能除了他伯父之外,这大明朝再没第二个人,吃饱了撑的活腻了,愿意去招惹那老和尚。
“滚!”庄敬不耐烦地挥挥手,把侄子撵出去,自己关起门来来回踱步,走了不知道多久,他站住脚,一把拽下墙上挂着的山川河岳图,露出里头一个瘦若病虎,三角眼、吊梢眉的怪诞老和尚,不是那姚广孝又是谁?
第七百四十六章奸细
按说在自己房间里挂一个人的画像,定是自己的至亲至爱之人……虽然被庄敬用另一幅画盖住了,不过那似乎更说他爱得深沉。只见庄敬定定望着姚广孝那双眼,双目中射出来的却是仇恨刻骨的光……
良久,只听他声音低沉道:“十二年了,也该做一个了结了……”然后收回目光,看向另一侧墙上挂着的黄历。
金陵自古就是江南的中心,自从朱元璋定都金陵,迁江浙十万富户进京居住,更是将这座城市的繁华推到了堪比宋之临安、开封,远超汉唐长安、洛阳的程度。
不管是哪一天,京城中永远是人流如织,那遍布全城的街市中,更是行人摩肩接踵,店牌招幌如林,细细一看,什么‘布店发兑’、‘涌和布庄’、‘网巾发客’、‘鞋靴老店’、‘弓箭盔缨’、‘极品官带’、‘名茶发客’、‘发兑官燕’、‘枣庄’、‘古今字画’、‘阳宅地理’、‘浴堂’等等招牌,可谓三百六十行,应有尽有。
只是往日里一片物宝天华、百姓安乐的祥和气氛,如今变得略略有些怪异……虽然店铺照常开,生意照常做,老百姓也依然该干啥干啥,但不论商人百姓,还是巡捕官差的脸上,都带着紧张担忧的神情。人和人见面除了简单的寒暄和买卖之外,竟不敢有一句闲谈。真点有‘道路以目’的意思。
这是因为从徐真人被劫持以来,京城便进入了戒严状态,只要官府怀疑你‘形迹可疑’就可以直接逮捕。后来徐真人平安归来,老百姓以为这下终于可以解脱了,孰料戒严非但没有解除,反而有越来越严的趋势,原先是‘形迹可疑’者要遭殃,现在‘言谈可疑’者也要遭殃了……
眼见着身边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就直接被官差抓走,再也没被放回来,百姓们一个个噤若寒蝉,只敢老老实实吃饭、睡觉、做事,再不敢议论这京城正发生着什么大变,将要发生什么巨变!
结果这大明京城金陵真成了一副只见其形、不闻其声的‘清明上河图’。就好比这家坐了不少食客的面食坛子,往日里必然人声鼎沸,多话者高谈阔论,众人或是附和或是帮腔或是反对,或是一边吃饭一边听热闹。现在一个个却都自顾自地低着头吃面,就算是说话也是使劲压低声音,尽量不让第三个人听到。
这时,一个走街串巷的算命先生走进来,众人只是抬头看了看他,便低头吃面不再理会。算命先生捡了角落一张空桌坐下,要了一壶茶,一碗雪菜面,一碟小凉菜,便在那里闭目养神起来。过了一会儿,有人走过来,算命先生似乎以为是店家上菜,睁开眼刚要开口,却见是个戴着斗笠、踏着芒鞋的小和尚。
“阿弥陀佛,施主请问可以坐么?”小和尚轻声道。
算命先生看看他,顿一下才不情不愿地点点头,一副我们不是很熟的样子。
小和尚也不在意,摘下斗笠在他旁边坐下,向店家只点了一杯茶一碗素面,便坐在那里对着茶杯发呆。等到面来了,两人便都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吃起面来。
远远看过去,两人好像各吃各的,毫无关系。但若贴到两人面前,便会发现他们的嘴唇翕动间,除了在吃面,还在用微不可察的声音在说着话……
“寺里来了个人。”小和尚轻声道:“好像是那个王贤。”
“你确定?”算命先生激动难以抑制,不小心一抖手,就把面汤溅到了衣襟上。店家赶忙过来想帮他收拾,算命先生却眉头一簇,把手一摆。那店家竟被这峥嵘偶露的可怕气场,一下给吓成了木桩子。
目光在摊子上扫过,见食客们都在低头吃面,没有人注意到自己的失态,算命先生便不再管他们,转向小和尚,低声道:“此事关系重大,不容有错。”
“应该没错,”小和尚小声道:“那人是中秋节那天来寺里的,之前我也见过他两次,心慈心严和他都很熟,管他叫‘师弟’。对了,还有那天他来时,正好是早饭时间,是他给老和尚送的饭。”
“唔。”算命先生沉吟片刻道:“这只能说明这人肯定和老和尚有关系,但老和尚的徒弟不少……”说着目光刹那间有些迷离道:“其中还俗的也不少。”
“哦,还有个证据,就是寺里那个蒙古来的小和尚一念,见了他便跟他打了一架,回头他却把一念从戒律堂保了出来。”小和尚轻声道:“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一念从戒律堂出来,就转了性,不光开始叫他师傅,还搬到他房中,与他同吃同住,帮他跑腿打杂……”
小和尚在那里事无巨细、絮絮叨叨,算命先生却已经确定了,庆寿寺里那个人就是王贤!因为他知道那一念和尚,就是王贤从漠北带回来的马哈木的孙子也先,两人正是师徒关系!
“然后老和尚就让他住下了?”算命先生着紧地问道:“他们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
“这我就不知道了,心严和尚太可怕了,谁敢乱打听老和尚的事儿,直接就被打死了。”小和尚摇头道:“我只知道他见了老和尚之后,就被剃度为僧了……”
“噗……”算命先生一口水喷出来,两眼瞪得溜圆。他万万没想到,王贤竟然落发为僧了……想到那个飞扬跋扈的年轻人,被剃光了满头黑发,成了个跟眼前和尚一样的小秃驴,算命先生倍感错愕之后,又险些笑破肚子。
“还有……老和尚让他修闭口禅。”小和尚小声道:“说只要他说一句话,就和他断绝关系、赶出寺去。”
“啊哈。”算命先生这才放下心来,笑道:“这才对嘛,我说老和尚怎么会转了性。”他对王贤和道衍都十分了解,猜到应该是前者死皮赖脸想留下来,后者碍于师徒名分,不好直接把他撵出去,就以要先剃度才能留下来为条件,想要把他吓跑。这招是很狠毒的,因为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一丝一毫不得损毁’,王贤却更狠,竟真就剃了……只是以为这样就能让老和尚没办法,就太傻太天真了,老和尚随随便便一招‘闭口禅’,就把他变成了哑巴,不让他再跟自己废话,也不让他打着自己的旗号去说服别人。
“他和顾兴祖见了面?”算命先生低声问道。
“见过。”小和尚点点头道:“那天和顾兴祖一起来的,还有英国公的弟弟张輗。”
“他还见过谁?”算命先生道。
“再只见过一次人,就是他刚来的第二天,”小和尚小声道:“不过我当时在后面劈柴,并没见到。只是晚上听心慈和心严在那里训斥他,说再见人就把他撵出去,才知道他白天见了人。”说着叹口气道:“寺里的和尚都十分警惕,我也不敢打听……”
“嗯。”对此算命先生倒不在意,庆寿寺里一天也没有三五个香客,只要自己查一查那天,都有谁进了庆寿寺就行。“那北镇抚司十分厉害,为免打草惊蛇,你回去不要轻举妄动,只要那人不离开庆寿寺,就不要再出来了。”
“是。”小和尚点点头。
“你慢慢吃,我先走了。”算命先生摸出几个铜板,扔到桌子上,便拿起‘铁口直断’的幌子,飘然离开了。
不说那小和尚继续吃面,单说算命先生离开面摊子,便在街上走街串巷招揽生意。无奈这时候大部分人都不愿多事,生意能清淡出鸟来,算命先生转来转去也没人问津,最后转着转着连自己都消失了……
那算命先生进了一座不引人注目的小院,一进门,一柄寒光闪闪宝剑便架在他的脖子上。
算命先生显然知道自己会遭到什么样的待遇,丝毫不慌,只是冷笑道:“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哼!”宝剑的主人是一个二十多岁、身材高大、豹头环眼的年轻人,一脸憎恨道:“狗贼,你也配称客人!”
“继宗,不得无礼!”一个与年轻人样貌相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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