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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三戒)-第3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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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顾兴祖猛然抬头,满脸愧疚地看着自己的大哥:“你没必要为了我……”

“不用说了。”顾再兴摆摆手道:“在大明朝,我本来就是个死人,小倩也是。至于离开大明,我们才能重生,不管在南洋遇到什么,我们总是可以正大光明地活着,”顿一下,凄然一笑道:“或死去……”

“哥……”顾兴祖眼眶湿润了,他知道大哥这样说,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少一些愧疚。想到自己刚才的表现,他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第七百四十三章赏菊剥蟹宴

事已至此,顾兴祖知道自己已经别无选择了,若不答应北镇抚司的要求,自己的一切都要被毁掉。他之所以不愿意跟汉王敌对,并非只因为汉王对他有恩,而是他相信汉王会赢。但张輗跟他讲了太子这边的实力,其实并非是想象的那么羸弱,他终于点头同意,加入到勤王护主的行列中……

镇远侯兄长失踪一事,并未在京城引起丝毫波澜,毕竟在人们的认知中,顾大公子早已是个死人了。而且在这个风起云涌的时节,人们的目光都始终聚焦在那几个核心人物的身上。镇远侯顾兴祖,确实还不大够看。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就这样暗流涌动地进了九月。

一到九月,长天碧空如洗,桂花谢了菊花香,五颜六色、千姿百态的菊花争奇斗妍。就连素来不喜欢花花草草的汉王殿下,府上也摆满了成千上万盆的菊花。不过跟别处菊花的色彩缤纷不同,汉王府的菊花只有一种颜色,就是黄色!

那一簇簇、一片片耀眼的金黄,是那样的夺人眼球,甚至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就在这黄色的菊花从中,汉王殿下摆下贡蟹宴,款待一众辛苦了将近一个月的同伙。

九月是吃螃蟹的时节,古人将天下蟹分为九等,以湖蟹为第一,而扬州高邮湖所产的螃蟹又是湖蟹中名气最大的,从前朝起就被列为贡品,进献皇上和他的王公贵族们享用。如今虽然永乐皇帝远在北京,没法享受到这般时鲜,但贡品还是一枚不少地送到了京城。第一时间,有司便将这高邮湖的贡蟹送到了太子府和汉王府中。

“鼎司费万钱,玉食常罗珍。吾评扬州贡,此物真绝伦。”庄夫子一边细致优雅地用小锤小钩将偌大的螃蟹解开,露出白玉般的蟹肉,一边由衷地赞叹道。

虽然这些达官贵人完全可以不用动手,由下人伺候着光吃蟹肉也没问题。但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能用优雅的方式解开螃蟹的盔甲,将蟹肉完整地取出,直到吃完仍旧双手不沾腥气,竟成了考量一个人是不是贵族的标准之一。是以在江南,但凡有点身份的人,没有不花工夫学会如何开螃蟹的,为的就是避免在这种场合下丢脸……因为粗人吃螃蟹,必会弄得一盘狼藉、满手腥腻,会让行家的优越感油然而生,实在太没面子了。

是以几位侯爷伯爷虽然自幼养尊处优,却也熟练地开着螃蟹,将黄澄澄的蟹黄、白莹莹的蟹肉送到口中,附和地点头赞叹。“不错,这蟹黄,简直是天下一绝,让人迷醉……”

看着这些家伙吃得那个陶醉,几个武将却是愁眉苦脸,要么味同嚼蜡地咬着螃蟹腿,要么一口咬在螃蟹上,登时汁水横流,粘得胡子上都是黄乎乎的蟹黄……

“鸟,俺就不知道这玩意儿有啥好吃。”朱恒郁闷地把手里的螃蟹一扔,拿起桌上银盆中的湿巾胡乱一擦手。旁边几个武将也深有同感地点头,小声道:“怎么光上蟹子?上个蹄髈也好啊。”

不过他们都不敢说太大声,因为作为汉王的部将,他们都知道王爷平素也最不耐这种费半天工夫吃不到半口肉的玩意儿。这会儿看王爷居然耐下性子像模像样地坐在那亲手解蟹,必然是有深意的……也许是要寓意什么?

既然王爷都在忍受,作为下属当然要跟主子同甘共苦了。众将领抱怨完了,只好继续默默地跟那些面目狰狞的螃蟹作战……

其实他们想多了,朱高煦之所以要摆这螃蟹宴,是为了麻痹外界,让太子的人放松警惕。之所以要亲手解蟹,是为了向自己人展示自己的轻松,给他们信心保持镇定。

不过猛张飞固然可以做做样子绣绣花,真让他一直穿针引线那是万万受不了的。所以耐着性子解了一个螃蟹,朱高煦便拿起湿巾擦擦手,笑道:“庄夫子好诗兴,不过今天可是赏菊食蟹宴,难道你眼里只有螃蟹?莫要辜负了这满园子的菊花。”

“呵呵,”庄敬心中暗暗鄙视,粗人就是粗人,就算要表明野心,也不用搞得这么明显吧?更让人无语的是,都已经这么明显了,还生怕别人不知道,非要说出来。也不怕让太子那边看出端倪。面上却堆满笑道:“菊花当然好啊,不过太淡雅。所谓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花乃是隐逸之花、出世之花,怕是不符合王爷的雄心大志。”

“哈哈,夫子此言差矣,这菊花怎么就成了隐士之花,分明是英雄之花!”眼下已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朱高煦整个人都在一种亢奋的状态中,哈哈大笑道:“不论黄巢的‘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气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还有我皇祖父的‘百花发时我不发,我若发时都吓杀。要与西风战一场,遍身穿就黄金甲。’那都是何等的豪迈?”

“下一个遍身就穿黄金甲的就是王爷了!”纪纲闻言笑道:“只是不知王爷到底打算何时与那西风战一场?”

此言一出,众人全都停下动作,这也是他们最关心的问题。这阵子他们奔走联络、多方准备,虽然不是每个人都迫不及待。但不管怎样,知道什么时候发动,心里总能有底。

尤其是王宁和顾兴祖两个,全都把耳朵竖起来了,他们虽然今日也来汉王府吃螃蟹,但毕竟不是朱高煦的嫡系,对于汉王准备何时发动,一直很想打听,却又不敢打听。今天听到纪纲主动问起来,焉有不竖起耳朵听的道理?

然而朱高煦的回答却让他们大失所望,只见他捏着酒杯,寻思半晌,方叹气道:“只是不知道,到底是西风能压倒东风,还是东风能压倒西风。”

“王爷这还用问?”李茂芳马上大大咧咧道:“当然是东风压倒西风了。”

“就是就是。”众武将也纷纷附和道:“只要王爷振臂一呼,必然是应者云集。一人一口吐沫,也把朱高炽淹死了。”

“呵呵……”朱高煦却只是笑。

“怎么?”众武将登时着急道:“难道王爷还信不过我们?”

“你们我当然信得过。”朱高煦呵呵一笑,旋即幽幽道:“可是你们这才多少人?京城那么多公卿大臣,还有你们手下的那些部将呢?”

“不错,人心隔肚皮。”宋琥附和道。

“这个王爷放心。”众人忙道:“这些日子,我们把京里大大小小的人物都联系了一遍,也跟他们隐隐约约谈过,都说一定会站在王爷这边的。”

“就怕有人口是心非呐……”朱高煦叹口气,眉宇间浮现出浓浓的忧色道:“不是孤王优柔寡断,实在是一旦发动,诸位的身家性命就全压在上头了,孤不能不慎之又慎啊!”

“……”听了汉王这番语重心长,众人的气焰一下小了许多,全都张嘴说不出话来。

“那么多的人,总不能把他们心窝子都掏出来看看,是黑是白吧?”许诚抓着胡子苦恼道。

“简单,让他们写投名状不就结了?”李茂芳恶狠狠道:“谁要是敢不写,就和咱们不是一心,先要他狗命!”

“胡闹!”朱高煦眉头一皱,呵斥道。

“不错,你当谁都愿意跟着咱们干?”宋琥点头道:“何况咱们也用不了那么多人,咱们要的,只是他们到时候都老老实实,不要坏了咱们的大事就好!”

“侯爷说得对。”庄敬深以为然道:“你让他们把嘴上的话落在白纸黑字上,不知道要把多少人逼到太子那边。”

“那你们倒是想个办法啊!”见自己的主意又被否了,李茂芳郁闷地闷哼一声。

众人都面面相觑,让他们带兵打仗自然不在话下,出主意、想办法实在是强人所难了。

一阵沉默之后,还是庄敬开口道:“呵呵,我倒想起个典故来。”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酸什么酸?”刚才庄敬抹了李茂芳的面子,李茂芳当然要对他毫不客气了。“吃螃蟹我蘸扬州香醋就行了,不用你庄夫子帮忙!”

“茂芳,你住口!”朱高煦严厉地训斥李茂芳一句,转头对庄敬道:“夫子别跟他一般见识,你说说你的高见。”

“我想的典故是……”庄敬当然不会跟李茂芳这个浑人一般见识,不过也不再文绉绉,而是老老实实道:“指鹿为马。”

“指鹿为马?”众人就算再老粗,书也是读过几本的,自然知道这个乡野村夫都耳熟能详的典故。不少人还不明白,但几个精明的却眼前一亮,赞道:“好主意!”

“指什么路?喂什么马?”李茂芳自然也知道这个典故,却故意给庄夫子捣乱。

“再不闭嘴,你给我滚蛋!”朱高煦勃然大怒,这才把李茂芳吓住。汉王转而对庄敬竖起大拇指道:“先生确实高招!小王愿闻其详。”

第七百四十四章指鹿为马

汉王府,金菊如海,秋风飒飒。众人都望向庄敬,听他缓缓道:“当初赵高和秦二世的鹿马之争,目的是就是要看看满朝文武到底听不听他的。我们只要也找一个机会,试一下百官,就知道他们心里怎么想的。”

“妙啊!”许诚等人闻言兴奋地笑道:“王爷说雪是黑的,识相的就不敢说是白的。要是谁敢说,就是有问题的!”

“不错。”宋琥也点头笑道:“这样的机会不难找,试一试便知。”

“不过还有个条件。”庄敬悠悠道:“当时赵高指鹿为马时,可是当着二世的面,故意和他起得争执。”

“嗯。这样不光可以称出他和秦二世在大臣心中的分量孰轻孰重。”宋琥也觉着很有道理,点头附和道:“还能让大臣自绝于秦二世。”道理很简单,大臣当面配合赵高颠倒黑白,让秦二世权威扫地,自然把秦二世彻底得罪。之后也只能一条道跟赵高走到黑,甚至比赵高还积极地想干掉秦二世,以免被秋后算账。

“中,就这么干了!”汉王眼前一亮,重重点头。

“啊哈,真是天助王爷,再过几天就是一年一度的九月大阅,今年皇上不在京城,太子要代替皇上阅兵,到时候文武百官自然要陪同。”王斌一拍脑门激动道:“不正是个好机会么?”

“这……”宋琥迟疑道:“会不会太大胆了点?”那可是万众瞩目之下啊!一旦干出那等出格之事,转眼便会传遍天下,瞒都瞒不住。

“嗯……”汉王也有些踯躅,他虽然绝非优柔寡断之徒,但在大秋阅中演出那样的大戏,容不得他慎之又慎。

“我们都要反他娘了还怕个球!”李茂芳这种转头就忘的浑人,转眼就又成了庄夫子的拥趸道:“怕东怕西能做成什么事!”

“不错!”纪纲颔首幽幽道:“再说这种事也没什么好担心的。王爷和太子素来不对付,就算是指鹿为马了,别人也只以为这又是给太子个难堪而已,哪怕传到皇上耳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嗯……”汉王眉头皱成一团,终于一咬牙,下定决心,重重一拍案:“七日后,钟山下,沙场秋点兵!”

定下大计,众人群情激昂,汉王也不再装模作样,让人撤下螃蟹,换上大鱼大肉,犒劳他的将军们。宴会的气氛登时一变,众将军吆五喝六、揽脖灌酒、一片乌烟瘴气……

日暮时分,宴会散场,庄敬和纪纲都醉醺醺地走不了路,只好坐上车回衙门。

车门一关、车轮扎扎转动,车上两人的醉态便消失了。

纪纲使劲搓搓脸,朝庄敬冷笑道:“果然是从上到下,一群蠢货。”

“呵呵。”庄敬没有纪纲那么好酒量,被灌了十几杯,还是有些醉意的。他端起早备好的浓茶喝几口,笑道:“他们确实不聪明,‘指鹿为马’的主意好是好,可那是赵高想要篡位当皇帝想出来的法子。如今汉王也来这么一出,他不就成了赵高一样的奸邪逆贼?到时候我们底牌一亮,不管他赢了多少,都得连本带利一起吐出来!”

“哼哼,蠢货到了什么时候,都是为人作嫁衣裳的。”纪纲咯咯一笑,面色渐渐凝重道:“但是我们这边,决计不能出错。”说着看庄敬一眼道:“那家伙还不同意跟我合作么?”

“是,他已经彻底变成废物了,说什么为了天下苍生不再受兵戈之苦,宁愿自尽。”提起那人来,庄敬也是一脸无奈道:“他还真的自杀了几次。”

“哦?”纪纲一下急了,要是没有那人的存在,他根本一定点希望都没有,那折腾来折腾去,才叫全给人做嫁衣呢。“他可得给我活着!”

“东翁放心,我派人日夜紧盯着他,他没法再伤害自己。”庄敬嘲讽地一笑道:“他还想绝食,却不知道有个法子叫填鸭,被灌了一次,之后就老老实实吃饭了。”

“哼,那种长在深宫中的废物,就是想死也办不到。”纪纲冷哼一声道:“但我不光要他活,我还要合作!”实在没办法,只有那个人肯合作,他才能让文武百官臣服,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说着纪纲目光有些迷离,声音不由自主压低道:“那些人和你又接触了么?”

“正要跟东翁说呢。”庄敬道:“那些人怎么可能放弃他们的皇帝?他们约我明日见面……”

“既然要再见面,自然就是答应老子的条件了?”纪纲一喜道。

“应该是这样。”庄敬点点头,傲然道:“那人在我们手里,他们没有资格和我们谈条件!”顿一下,又问道:“他们的条件,东翁准备答应多少?”

“唔。”纪纲早就拿定主意了,沉声道:“除了第一条,统统都不答应。而且就算第一条,也只答应他们可以和那人见面,但不能答应他们随侍。且只能三日一见,每次一人和他见面,时间不超过盏茶工夫,而且必须有我们的人在场。”

“那我就明白了。”庄敬道:“剩下就交给我吧。”

“嗯,你办事我放心。”纪纲点点头:“这件事就交给你全权负责了。我得专心对付林三那个刺头,这家伙,到现在不给我个准话。”

“呵呵,”庄敬笑道:“毕竟是让他有去无回,换成谁也痛快不了。”

“软的不行我只好来硬的了!”纪纲咬牙切齿道:“只要老子一声令下,他在山东的那帮兄弟,全都包了饺子!”

“只能如此了。”庄敬点点头道:“反正他不可能活着回来,能把这件事做成了就好。”

“不错,这种离谱的高手,还是死了之后更让人放心。”纪纲冷酷道:“就这样吧。”

说话间,马车到了纪纲的宅中,为了方便随时谋划,纪纲将自家东院腾出来,让庄敬搬过来居住……当然也有方便监视,以免这家伙反水的意思。也正因如此,庄敬半个不字也不敢说,乖乖就把家搬了过来。

要不是因为这样,他在京郊的别业又岂会防范松懈,连禁脔都被人偷走了呢?

一回到自己的院子里,进去书房关好门,庄敬就阴下脸来,问跟着自己进来的侄子庄必道:“找到人了么?”

“没。”庄必忙道:“按照伯父的命令,咱们也不能调动锦衣卫的力量,只能靠着自己那点人大海捞针,想找到那娘们实在太难了。”庄必心里暗暗埋怨伯父,看上去整天一本正经,实际上一肚子男盗女娼。要不是老东西好色,又岂会有今日的麻烦。

“镇远侯那边呢?”庄敬皱眉道。当十天前,下面人来报说那董小倩不见了,庄夫子顿感五雷轰顶。这女人是他偷偷藏下的,纪纲不好女色,原本的命令是将这女人杀掉,一了百了。但庄敬垂涎那董小倩的绝世容姿、尤其她还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能满足庄夫子对女人的一切幻想。

只是庄敬碍于道学家的身份,一直不好意思踏足柳翠楼,那次得令之后,便动了偷梁换柱的心思。他仗着纪纲对他的信任,这件事看起来做得天衣无缝,一直把董小倩藏了十年……只是没想到,最后还是出事了。

庄敬知道,要是让纪纲知道自己敢蒙骗他,肯定要吃不了兜着走。但这还在其次,最要命的是,是什么人偷走了董小倩?他先是排除了出了奸情、监守自盗的可能,然后就只有一种可能了——就是他偷梁换柱的把戏被人识破了!

要知道,这件事已经过去十年,十年里,董小倩没有踏出过别业一步,也没有人再提起这件事。有人却能从故纸堆里把这个案子捡拾出来,再把人找到。除了当初负责这个案子的北镇抚司,庄敬想不到有谁还能办到了。

一想到北镇抚司这四个字,庄敬登时汗如浆下,这个节骨眼上,北镇抚司费这么大劲儿找出董小倩,肯定所图甚大。是要要挟自己?还是要……要挟镇远侯?

要是前者还不可怕,大不了自己跟纪纲坦白,如今是用人之际,纪纲也不可能真把自己怎么样。而且王贤也没那么幼稚,以为单单靠一个女人就能要挟到自己。但王贤完全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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