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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三戒)-第3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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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堵上他的嘴,出了戒律堂。

王贤之所以走得那么急,皆因为不知道和尚们晚课要上多久,所以担心被撞见。但事实上他多虑了,直到戌正时分,僧人们才结束晚课,从大殿中出来。

心严离开大殿,走到自己所住的戒律堂,刚要进门,就看一个黑影从廊下出来,心严定睛一看,是王贤,便道:“师弟有事么?”

王贤点点头,指指里头,朝心严合十作揖,一副请求状。

心严猜测道:“你是给一念求情?”

王贤愣了一下,方想起也先好像就叫这个法号,忙点头连连。

“师弟不要多事……”心严眉头一皱道。

王贤却拉着他不放,指指北面,又指指自己,总之是一通乱比划,连自个都不知道是几个意思。

心严也只能猜测道:“你是说是你把他从草原领回来的?你也算是他师傅,要对他负责?”

王贤点头连连,这才发现不说话有不说话的好处,对方自行脑补出来的话,总比自个说出来的,更入他自己的心。忙又比划一通。

“这……”心严这下也看不懂他这鸡爪疯是几个意思了,苦笑道:“你是想自己管教他?”

王贤恨不得亲他一口,想不到这张黑脸下面,还藏着这么个善解人意的心呢。

“那……好吧。”心严也是让也先折腾得头疼,那小子就是块滚刀肉,什么体罚紧闭不让吃饭,都不能让他低头,每次一放出去,就该怎样还怎样,见有接盘的出现,自然求之不得。他想一想,道:“就给师弟这个面子,不过我可有言在先,往后他要是再犯事,可都是你的责任。”

王贤使劲点头,拍着胸脯保证。心里却暗暗鄙视这和尚的花花肠子……

“跟我进来吧。”心严带着王贤进了房中,对绑在柱子上的也先道:“你师傅以德报怨,给你说情,你要是保证以后都听他的话,我这次可以把你这顿罚权且记下。”

也先忙点头连连,现在王贤就是让他去上刀山、下火海,他也眉头不眨一下。

“哦?”心严想不到也先竟这么痛快,狐疑地盯着他看了起来,发现了也先领子上的馒头渣。暗道,原来是几个馒头把你收买了……不过心严恨不得把这烫手山芋扔出去,自然装作没看见的。解开他的绳子道:“去吧。”

“哼。”也先拔掉口中的破布,刚要破口大骂,却被王贤一巴掌拍在脑袋上,马上气焰全消。王贤又一指心严,也先会意,不甘不愿地双手合十,向心严施礼。

心严吃惊地看着两人,心说果然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他也不想管原因,只要有人能管教这个让他头疼的小子,他就烧高香了。便挥挥手道:“回去好好反省吧。”

王贤也朝心严合十行礼,带着也先离开了戒律堂。

望着两人的背影,心严摇摇头,实在搞不懂这古怪的两师徒,到底是什么想法……

第七百二十六章求签

一大一小两个和尚回到房间,王贤关上门,又上了门闩,方松口气,小声道:“哎哟妈呀,这才半天不说话,我就快憋出内伤了……”

也先想笑,却扯到伤口,一阵龇牙咧嘴。

“把衣服脱了。”王贤小声下令道:“趴床上去。”

也先一脸警惕地望着王贤,他可知道汉人里有不少喜欢俊俏后生的,虽然他跟俊俏扯不上哪怕一丝关系,但却是如假包换的精壮后生。不过迟疑之后,他还是乖乖把衣服脱光,往床上一趴。

也先心里告诫自己,为了给族人报仇,自己命都可以不要,何况区区旱道……虽然如此,当王贤那冰凉的手抚弄在他的背上,也先还是忍不住流下屈辱的泪。

“你忍着点,一开始会痛。”王贤一边摸着也先的背,一边小声道:“一会儿就舒服极了。”

也先心中狂叫,能舒服就怪了,等我将来有机会,一定要把你剁成肉酱!方能一雪今日的屈辱……正暗暗发狠,突然背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疼得他差点喊出声来。

“疼就喊出来吧。”王贤还在那浑无所觉地笑道:“北镇抚司这种特效伤药,效果奇好,就是一涂在伤处会像火烧一样,还有待改进哈。”

“……”也先嘴巴张得溜圆,忙扭头一看,果然见王贤拿这个小瓶子,在给自己受伤的地方涂药,登时一脑门子黑线。

“臭小子,想歪了吧。”有道是‘学好难、学坏易’,王贤没学到老和尚的文韬武略,却把他折腾徒弟的恶趣味学了个十足十。

“我……”也先羞愧地把头埋起来,憨厚的蒙古小伙子,心里充满了愧疚。

给他上完药,王贤笑道:“怎么样,现在还疼么?”

也先爬起来,活动下身子,咧嘴笑道:“不疼了,还很舒服呢。”

“那就把衣服穿起来。”王贤看看他毛还没长齐的那活儿,笑道:“小屁孩子。”

也先登时满脸通红,赶紧手忙脚乱地要去穿他那破烂僧衣。王贤把心慈给自己替换的一身新衣服丢到他怀里,“我们当和尚已经够惨了,不能再当叫花子……”

也先抱着衣服,感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鼻头都酸酸的,忙深深抽一口气。定定神,把衣服穿好。

王贤见状心中暗笑,小子果然还是嫩了。待也先收拾完,王贤把上衣一脱,也趴在炕上道:“该你了。”说着低声骂道:“臭小子没轻没重,欺师灭祖!”

也先不好意思地讪笑着,忙拿起那瓷瓶,学着王贤的样子,倒一手药膏,刷墙一样涂在他背上。

“你省着点用,这玩意儿可比金子贵多了!”王贤骂道:“小败家子!”

也先被王贤训得一愣一愣,却又觉着十分亲近,忙憨笑着给他涂匀和了。

这时候,药劲儿上来,王贤疼得龇牙咧嘴,忙说话转移注意力道:“明天,可能是后天,会有人来上香……”

“那可挺稀罕的。”也先嘟囔道:“这破庙,也没有香火,快点关门算了。”

“少废话。”王贤丝丝吸着冷气道:“但我被老和尚下了咒,不能跟他们说话,所以你得给我代言。”

“我怕也不成。”也先谦虚道:“你们汉人说话虚头八脑,我可没法替你跟人打交道。”

“是让你给我当传声筒。”王贤小声道:“来,我告诉你到时候该怎么说,你可给我记清楚了,要是到时候说错了话,咱们可就抓瞎了。”

“你可不能抓瞎。”也先着急道:“不然我怎么报仇啊!”

“那你就好好背。”王贤心里暗叹,他发现自己好像是在给将来的自己,出一个大难题。不过他的性格一向如此,今日只发今日愁,明日愁来明日愁。管他呢,先把眼前这关过去再说。

“嗯,我晓得了。”也先点点头,两眼瞪得溜圆,好像这样可以把耳孔放大,把王贤的话听得更真切一样。

王贤便将到时候该怎么怎么说,一条条告诉也先,他惊异地发现,这小子虽然粗豪,脑瓜子却好使得很,自己交代的话,他一遍就能记清楚。回过头再问时,还能对答如流。看来这种会成大人物的人物,果然有不凡之处……可惜,落在了王贤手里,一生的命运注定就此改写。

当天夜里,也先就睡在王贤屋里——当然可不是一张床。也先从自己房间里把铺盖卷抱过来,在地上铺了张席子,在王贤房里打起了地铺。

说来说去,也先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身在异乡、家人惨死,孤苦伶仃,还被视为异类,能遇到一个让他能生出些亲近感的人,就不知不觉地十分依恋了。

夜里王贤醒来,还听到他在小声嘟囔,仔细一听,竟然是在背诵自己教他的那些话,不禁有些过意不去,小声道:“快睡吧,也不一定那么快就来,明天白天再背也来得及……”

也先点点头,用被子蒙住头,在被窝里头继续背……

‘得,又是一头犟牛。’王贤见自己说了也没用,索性不管他,转个身继续睡了。

只是他为什么要用‘又’呢?因为他就是另一头犟牛……

第二天一早,王贤醒来时,见也先还在呼呼大睡。不知这小子昨晚折腾到几点才睡的,王贤也不叫醒他,想蹑手蹑脚起床出去洗漱。

谁知他一下地,就惊醒了也先,瞪大眼茫然看着他。

“我去盥洗。”王贤轻声道:“你继续睡吧。”

“我伺候你。”也先蹦起来道:“怎么说你也是我师父!”说完不容分说,跑出去给王贤打了洗脸水,又伺候着王贤洗了脸。

“活挺熟啊。”王贤接过毛巾擦擦脸道。

“刚来的时候一直伺候那些秃驴。”也先恨恨骂一声,说完吐吐舌头道:“呸呸,把咱俩也骂上了。”

“在庙里还习惯么?”王贤说完,就觉着自己真是废话,习惯就怪了。

也先攥紧了拳头没有说话。

吃罢早饭,也先便按照王贤吩咐的,跑到庙门口守着。他本来就是野在庙里的,只要不出去乱跑,心慈也不管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也先说了几句话,便状若不经意地问道:“昨晚你师傅跟你说什么了,让你这么听话?”

“我师傅是哑巴。”也先看着粗豪,其实精明过人,本来想说保密,但想到这样岂不是默认了师傅有说过话?一下意识到心慈是在套自己话,便狠狠瞪他一眼,闷声道:“不说话。”

“别扯了,不是你师傅吩咐,你能来这陪我看门?”心慈笑道:“快跟我说说,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我师傅是跟我说了……”也先慢悠悠道,心慈闻言一喜,就等着他下一句把王贤卖掉,谁知也先话锋一转,冷笑道:“不过是托梦跟我说的,梦里说话总不犯禁吧!”

“净瞎扯……”心慈瞪他一眼,刚要再套他几句,却见几个人走近庙门。心慈登时来了精神,把也先抛到一边,迎上去笑道:“几位施主是上香还是求签?”

“……”几个劲装汉子闻言,不由自主望向站在中间的中年人,那中年人面色愁苦,有些魂不守舍,好一会才道:“求签,当然也上香。”

“好嘞,几位里面请。”心慈躬身相让,怎么看都像是店小二多过庙里的和尚一些。中年人也看得一愣,摇摇头,迈步进去。

心慈本来想让也先帮自己照看一下门口,以防万一有香客上门,虽然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但四下一打量,那小子早就不知跑哪去了。

暗骂一声‘野小子就是靠不住’,心慈便赶紧跟着几个香客,或者说那个中年香客去了。另外几个孔武有力的家伙,显然是他的护卫。而且心慈还能看出,他们都是行伍出身的精锐军士,至于他是怎么看出来的,心慈当然说,自己干的就是察言观色的活儿。

但其实,是因为他对军队实在太熟悉了……

中年人方才下马时,还感觉两腿发软,但在参天古木夹出的寺庙砖道上走了一段,觉着腿肚子似乎涨了劲儿,不禁暗暗嘀咕,难道这庆寿寺真是我逢凶化吉之地?

这话自然不会说出口,来到大雄宝殿外,他肃容整了整衣冠,才迈步进去上了香,给佛祖磕头,又给菩萨磕头,看起来十分的虔诚。完事儿着人付了厚厚的香资,待其起身后,心慈便请他到偏殿掣签。

中年人让护卫都在门外等候,自己跟着心慈进去,里头一个六十多岁、貌似得道高僧的和尚端坐在观音像侧的蒲团上。中年人先亲自燃香,对着观音像行了跪拜大礼,才在心慈的示意下,坐在老和尚的对面。

“这位是我们师叔道藏法师,佛法最是精深,尤其擅解观音灵签。”心慈小声为中年人引荐道:“师叔,这位居士想要求签。”

中年人毕恭毕敬向老和尚道藏行礼,道藏宣一声佛号,指一指佛像前供奉的签筒,让心慈拿给中年人。

中年人深吸口气,捧着那签筒就像捧着万钧巨石一样,面色十分凝重,好一会儿才跪在蒲团上摇动签筒。

第七百二十七章挂羊头、卖狗肉

中年香客摇了好大一会儿,终于听到啪嗒一声,一只签掉到了地上。心慈替他捡起来,看一看,递给那香客道:“第三十一签。”

香客也不懂,便双手呈给道藏和尚,请他指点迷津。

“施主想问什么?”道藏和尚接过竹签,捻在手中问道。

“问……”那香客眼中一片茫然,好一会儿方道:“问自身,问天时,问谋划……”

“总之就是问事能否成。”道藏缓缓道。

“是的,请大师指教。”香客一脸虔诚道。

“这第三十一签,乃是‘蔡中兴遇险’。”道藏缓缓道:“诗曰:狂风骤雨打船篷。溪畔桃花尽落红。惊醒渔翁春梦熟,持篙撑去失西东……”

‘怎么听着这么不吉利……’香客暗暗沮丧,却还怀着最后一点期望道:“大师,这是一支什么签?”

“下下签。”老和尚垂下双目道:“问自身身子不平安,问天时,祸来宜闪避。问出行去之总不宜,若谋望,勿妄行……”

“妄行会如何?”香客艰难道。

“签票上写得明白。”老和尚淡淡道。心慈从墙上的布褡中,抽出一支签票,递给那香客。香客一看,和老和尚所说一字不差,登时面色灰败。这签诗本来就是很浅显的句子,那香客又是武将中的文人,自然不用解释,也能明白。

好一会儿,他方幽幽一叹道:“好一个‘惊醒渔翁春梦熟,持篙撑去失西东……’,莫非所谋划之事,真是黄粱一梦,到头来要落个‘失西东’?”

“总之不宜,若谋望,勿妄行……”老和尚重复一遍。

“谢谢大师,请问可有法化解?”香客巴望着老和尚,把他当成了救命稻草。

老和尚缓缓道:“施主莫要惊慌,须知道我佛慈悲,无绝人之路。”

“万望大师赐教。”香客眼前一亮,见老和尚顿着不说话,忙识趣道:“如能化解,我愿意舍白银千两!”

老和尚方淡淡道:“其实老衲已经说得明白,只要你谨记三个字,勿妄行,自然不惹因果,祸事无门。”

“我也这样想的,可我已是身不由己,想要抽身而不能了。”香客苦着脸道:“不知大师是否仍有化解之道?”

“没有。”老和尚云淡风轻道:“你能既要马儿跑得快,又要马儿不吃草?”

“也是……”香客点点头,终于忍不住道出真正的来意,问道:“我能见见道衍大师么?他也许有办法。”

“师傅已经多年不见客了。”道藏看看心慈,后者答道。

“求二位大师通融则个。”香客跪地俯身,苦苦哀求道:“我真的已经六神无主了,要是大师不指一条明路,我就真是死路一条了。”说着一脸期冀道:“我愿再舍两千,不,五千两,只求能见见道衍大师!”

“这位施主一看就是朝中贵人?”心慈一脸无奈道。

“不敢。”香客谦虚一声,算是默认了。

“那就当知道我们方丈素来说一不二,规矩定下来,就是皇上也没法让他破例。”心慈道:“您就别让我为难了。”

“成不成您给问一下。”香客可怜兮兮地央求道:“就说王宁来看他了,道衍大师说不定能见我。您通报了,就算不见我也死心了……”

“那……好吧。”心慈推辞不过,只好带香客离开偏殿,让他在外头等候,自己去向方丈通禀了。临走前还把丑话放在前头,方丈随时都会入定,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有回话,他没耐心的话,干脆回家得了。

香客就是永春侯王宁,他今天前来,已是百计无方,只能听听老和尚如何训示了,自然是有耐心的,便在前院等着。心慈则转到后院,却不去找方丈,而是到自己师兄的房中吃茶说话去了……老和尚年纪越大脾气越怪,心慈这种聪明人,岂会平白去触霉头?

王宁在寺庙的院子里踱着步,天色十分阴沉,随时都会下雨,就像他的心情一样。这会儿工夫,僧人们在入定,庙里也没有别的香客,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这还是他这阵子第一次出门,之前从汉王府回来那遭,他就病了。有身上的病……那是当初在锦衣卫诏狱中落下的病根,一到了时节交替、保养不善,就容易复发;但更难挨的是心病。正如张輗猜测的那样,他是既不敢开罪汉王,又不敢背叛太子,何况还有个远在北京的皇上。

那真是满心的懊恼,后悔当初为何被那几个王八蛋拉去汉王府上吃血酒,这下可好,黄泥巴落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打那开始他便噩梦连连,总是梦见皇帝回京,把他满门抄斩,凌迟处死,整个人惊悸连连,寝食难安,身体自然每况愈下,每日里头疼欲裂,走路都两腿发飘,他甚至觉着再这么下去,用不了多久自己就好一命呜呼了。

他老婆怀庆长公主也是暗暗着急,却又不知该怎么劝解,只好想着法子给他散心。昨天傍晚,请了戏班子来府上唱戏,特意嘱咐对方专捡滑稽的舒心的来演。谁知那戏班也不知是疏忽还是故意,竟唱了一出‘燕王起兵’……

这出戏在永乐朝算是主旋律曲目了,把朱棣描绘得十分伟大光明正确,在建文为首的反动统治集团迫害下,眼见兄弟被戮,自己也被软禁起来,就要横遭加害时,仍然一心当他的忠臣贤王。后来是道衍和尚与张玉等人实在忍无可忍了,杀了残害主公的北平布政使等人,朱棣这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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