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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三戒)-第3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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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王贤点头道:“继承家业的是英国公一枝,你这一枝,还是需要进步的。”
“不光是我,还有我家老三。”张輗笑道:“他就在汉王麾下,当天策指挥使,你道他不打自己的算盘?”
“嗯。”王贤继续点头道:“听说,你这阵子吃了不少酒席?”
“是的,都是老三拉我去的,吃了别人的,省下自己的,我干嘛不吃?”张輗笑道:“不过你放心,我们兄弟不是别人,只要你这边价钱合适,我还是会优先考虑你这边的。”也许能把待价而沽说得这么自然,也是世家子弟的一项本领了。
“你三弟拉你入伙,你不考虑?”王贤一脸轻松地问道。
“不考虑,老三那个蠢货,哪里会做买卖?人家都不把他当自己人,他还使劲往上贴,实在是太丢人了……”张輗使劲摇头道。
第七百二十章点对
张輗说的是那日汉王府的聚会,虽然当事人都讳莫如深,但从那天开始,与会者都像打了鸡血一样四处联络,之后京城就开始风起云涌,谁还不知道那次就是汉王党人的动员会?
按说张輗的弟弟张軏身为天策右卫指挥使,又是英国公张辅的三弟,怎么也该被拉入那个核心圈子,可偏偏那天汉王就没邀请他参加。其实原因也很简单,就是担心其兄张輗和王贤过从甚密,张軏回头跟张輗透了口风,再辗转传到王贤耳朵里怎么办?
人往往就是这样,明明别人都能猜到的事情,当事者却还当成秘密一样小心保守着……
“人家都摆明了不把他当自己人,老三还上杆子往上贴,可真把老张家的脸都丢光了。”张輗啐道:“再说了,人家那头已经是里外三层了,他还死乞白赖往上凑,就算事儿成了,能喝到几口汤?连塞牙缝都不够吧!”
“我们这边倒是大鱼大肉管够,可胜算比不了人家。”王贤笑道:“酒肉再好,也得有命吃不是?”
“我怎么觉着这边胜算大一点呢。”张輗笑道:“怎么说你们那位也是十几年的太子了,道义上就占了大上风。再说就算那位没了,北京的皇上身边还有个太孙,根本轮不着汉王什么事儿。你说太孙一样会认他老子的账吧?”顿一下,他龇牙笑道:“除非汉王能打败皇上,否则这笔买卖稳赚不赔。你觉着汉王有这个本事?”
“不好说。”王贤不动声色道。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张輗笑道:“我就奇怪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就没人能看明白呢?”
“也许是人家心里明白,只是嘴上不说。”王贤淡淡道:“也许人家相信汉王的实力。”说着笑容一敛道:“你也别小瞧汉王那边,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他们既然要造反,就不可能忽略京城里的皇上,要真像你说得这样毫无希望,他们还这么积极地准备,难道自己活腻了不够,还想把全家都拉上陪葬?!”
“这倒也是,那咱们点对一下,看看两边都有什么牌吧。”张輗道:“距离京城太远的军队都不用考虑,就说说驻防京畿的军队吧……先说双方直属的军队。汉王那边六卫兵马共五万人,这也是他真正的底气所在。你们这边府军前卫三万兵马,无论从人数还是战斗力上,肯定都不够看的……”
“是。”王贤苦笑着点头道:“情况就是这么糟糕。”
“别着急,京城的军队多了去了,这里头变数大了去了,只要稍微出现点变化,就能弥补这点差距。”张輗笑道:“那些军队无非就是五军都督府所辖的几十万京卫,驻守京城的上直三卫,还有五城兵马司的一干杂鱼。”顿一下,他如数家珍道:“五城兵马司是兵部所辖,兵部尚书方宾是你老乡,你要是连他都拉不过来,干脆找块豆腐撞死得了。”说着一指王贤道:“这个算作你们的!”
“五军都督府里,宋琥和李茂芳那两府肯定是他们的,张永那一府兵算你们的。剩下王宁和左军都督府的镇远侯顾兴祖,这两个我们可以争取一下。至于上直三卫里头,我肯定站在你们这边,许野驴也是可以争取的,也算你们的。剩下一个建平伯高福,那天去汉王府吃酒了,肯定是他们那边的了。”张輗说完笑道:“这么看来,情况也不算太糟糕嘛。”
“哪有你这么算的。”王贤不禁苦笑道:“永春侯王宁,那天也是到汉王府吃酒的,还有镇远侯顾兴祖,只是因为恰巧不在京城,不然还能少得了他?”
“哈哈,这你就外行了。”张輗笑道:“你终究不混勋贵的圈子,对这些人不了解。像宋琥、李茂芳、高福那些人,跟汉王牵扯太深,不得不跟他一起造反,其余人虽然和他关系不错,但还不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地步。在他们心里头,就算再向着汉王,摆在第一位的永远是——皇上。”他端起酒盅呷一口小酒,潇洒笑道:“不信你看那王宁,虽然也去吃过酒了,可这阵子他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几个意思?”
“不是说病了么?”王贤道。
“他就是个药罐子,一年到头啥时候没病?”张輗冷笑道:“这种老药罐子的心态其实好揣摩,年纪大了、冲劲儿没了、胆子小了,本能就排斥造反这种刺激的营生,何况皇上还手握重兵远在北京,借他三个胆,也不敢造他娘的反。”
“那他干嘛还去汉王府,惹那一身骚?”王贤轻声问道。
“我话还没说完。”张輗道:“他蠢呗。他身在勋贵这个圈子里,总觉着人人都好像站在汉王一边的,和太子比起来,汉王好像强出不止一头。他就担心了,万一汉王要是发动起来,真要成了怎么办?自己不就被秋后算账了?所以聚会他也去了,估计也跟着斩鸡头、烧黄纸了,这样将来汉王成事儿,怎么也有他一份好处。”
“那万一汉王不成呢?”王贤倒真没仔细琢磨过永春侯的想法,毕竟这个人对他来说过太陌生,又年老成精,根本无从揣测。
“哈哈,这对他来说根本不成问题,因为同样的状况,他已经经历过一遭了。”张輗笑道。
“明白了。”王贤知道,张輗指的是靖难之役时,王宁身在京城,算是朝廷的一员,却给朱棣通风报信,后来虽然行迹败露,被朱允炆关进牢里,但朱棣一进京,就把他放出来,还分给他一大块战争红利。
人往往都有思维惰性,遇到类似的状况,总是会本能地想重复上一次的选择,王宁有先看看风头,大不了再当一次卧底的想法,实在是正常不过。
“所以我说,他根本不和汉王他们一心,只是见汉王那头势大,暂时投靠而已。”张輗让王贤刮目相看,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侃侃而谈的家伙,和太原那个沉迷声色的纨绔联系在一起。可能这才是他真实的一面,或者两者根本不冲突吧。“等到皇上杀回来,他肯定第一个反水,当然要是汉王真能成事儿,他的假投靠就变成真投靠了。”
“这就是一根墙头草,只要我们方法得当,就能把他拉过来!”张輗双拳一对,嘿嘿一笑道:“就算指望不上,至少也能让他中立。”
“好吧……”王贤有些信心不足地点点头。
“至于顾兴祖,那是我从小玩到大的伙计。”张輗呵呵一笑道:“我的面子虽然没有汉王大,但顾兴祖有短处抓在我手里,只要我出马,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再加上适当的威逼利诱……”顿一下道:“还是那句话,就算指望不上,也能让他中立。”
“好吧。”王贤继续点头。
“这样看来,就算把王宁和顾兴祖算成中立。五军都督府,双方各得两分,打平;最关键的上直三卫,你们二比零,完胜;五城兵马司也是你们的……你们完胜。”张輗抚掌开心笑道:“这还不够弥补你们兵力上的劣势?所以我说,这笔买卖大可做得!”
“你可真够乐观的。”王贤无奈地摇头笑道。
“我不是乐观,我是对你有信心。”张輗哈哈大笑起来,轻描淡写道:“其实关键就在许野驴身上,只要你能把许野驴拉过来,和我并肩作战。这一场,我们必胜!”
“……”张輗这状似随意的一句,却让王贤大为震撼,因为双方竟然不谋而合了。在王贤看来,胜负的关键手,就是许野驴和张輗。五军都督府的军队,只是驻防军,没有兵部调令不能随意出动,所以指望他们摇旗呐喊可以,真要让他们真刀真枪地上阵,那是不现实的。
但上直三卫就不一样了,他们有卫戍京城的职责,一旦京城出现动乱,他们出兵平乱是天经地义的,所以上直卫的力量是关键。王贤的算盘就是,不计代价把许野驴和张輗拉过来,这样才能抵消兵力上的劣势,而且在城防上还会占据优势!
没想到,张輗也能从纷乱的局势中,抓住要害所在,实在是让人刮目相看。
见王贤沉吟不语,张輗打趣道:“怎么样,让我这样一掰扯,是不是觉着前途不那么灰暗了?”
“何止不那么灰暗。”王贤展颜笑道:“简直是一片光明啊!”
“哈哈,就是就是。”张輗见王贤终于露出服气的神情,不禁通体舒泰,又拍开一坛美酒道:“今天咱们不醉不归!”这次也不斟酒了,直接把酒坛子递给王贤,笑道:“来,预祝成功!”
“预祝成功!”王贤也洒然一笑,接过酒坛子,和他一碰,痛饮一番。
酒至半酣,王贤忍不住问道:“你家老三那边……”
“他不成的。”张輗摇头道:“就算我能说动他,可天策卫的将士都是汉王的铁杆,又有什么用?反而暴露了我的意图。”
这明摆着要把亲生弟弟往火坑里推,这些世家子弟的狠辣无情,让王贤不禁打了个寒噤。
第七百二十一章一样人两样命
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冷酷,可能会给王贤留下坏印象,张輗又加了一句道:“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成功之后,给我三弟留条生路,他虽然坠入魔道,但我们终究是一奶同胞,我不能见死不救。”
“那是当然。”王贤点头应允道:“这件事我能替太子爷答应。”
“哎,那就好,多谢你了。”张輗举起酒坛道:“敬你。”
“干。”王贤点点头,与他一碰酒坛,抛开这小插曲继续饮酒。双方又将接下来如何联络,如何配合的细节敲定,不知不觉到了天色微明,船至秦淮河畔的柳翠楼旁,张輗笑道:“柳翠楼被我包了两晚上,之所以不是轻烟、淡粉而是柳翠,盖因这里住着如烟如梦一对姐妹花,就像在太原时那样,咱们兄弟正好一人一个。你也忙了一宿了,走,先上去睡一觉再说……”
“多谢了。”王贤苦笑道:“我还有别的事要忙。”
“你就是日理万机,也总要睡觉的。”张輗诚挚相邀道:“你还没试过以美人玉腿为枕吧,告诉你,那绝对是解乏安眠的最佳妙物,正所谓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保准你醒了之后龙精虎猛……”
“等事成之后吧,到时候我请你。”王贤苦笑连连道:“现在这时候,让兄弟们怎么看我?”
“那好吧。”张輗见拉不动他,开心笑道:“那兄弟就要左拥右抱了。”说着淫荡一笑道:“能同时和两位江南名妓一起快活,这么奢侈的享受,还真是可遇不可求呢。”
“悠着点。”王贤无语道:“别误了正事。”
“安心。”张輗点点头,瞪眼看看他道:“你越来越像我大哥了,无趣!”说完摆摆手,摇摇晃晃下船,登楼拥美高卧去了。
话说早在洪武初年,太祖皇帝便敕令在秦淮河畔建造轻烟、淡粉、梅妍、柳翠等十四楼以容纳官妓,这天香十四楼风流天下、经久不衰,至今仍是大明朝最顶级的烟花之所,其间主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却无一例外都是艳名满天下的江南名妓。京中公子、富商巨贾无不以登上这些傍水而建的河楼、一亲芳泽为荣。张輗昨晚就是柳翠楼如烟、如梦两位姑娘的恩客,当然他之所以敢半夜溜出去和王贤密会,不怕走漏风声,盖因这天香十四楼虽是教坊司的产业,却一直充作北镇抚司的眼线……
看着张輗进去柳翠楼,王贤方放下帘子,摇头叹气道:“老子这辈子还没逛过秦淮河的青楼呢。”
“这还不简单,只要属下稍一暗示,秦淮河上的姑娘们,保准什么生意都不做,乖乖等着大人宠幸。”充作船夫的帅辉笑道。
“那感情好。”王贤一笑,啐道:“我看你当大茶壶挺合适。”引得吴为和闲云一阵笑,帅辉苦笑着挠头道:“好像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你才知道。”王贤翻翻白眼,接过吴为递上的浓茶,喝几口提提神道:“这几天辛苦兄弟们了,不过成效斐然,辛苦没有白费啊。”
“大人,按计划还有方尚书家和……”吴为轻声提醒道。
“不去了。”王贤摇摇头道:“微服私访是出其不意,不可一再为之……”说着苦笑一声道:“昨晚在张永家太出格了,估计已经惊动了纪纲的人,今天我要是再敢来这么一出,八成要自投罗网。”
“大人确实是变了。”吴为赞道:“以前是一味行险,现在知道奇正相合了。”
“你说我以前太冒失,现在还知道点分寸就行了。”王贤笑骂一声道:“好了,都散了吧,我得找个安全的地方猫着了。”
“大人还不现身?”二黑忙问道:“大伙都翘首以盼呢。”
“是啊大人。”帅辉也附和道:“这阵子纪纲那伙人对我们的攻击愈发疯狂,兄弟们都盼着大人回来主持大局呢。”
“嗯,我没这个打算。”王贤颔首道:“你们带个话给大家,我在暗处利大于弊,首先,现在北镇抚司人才济济、各司其职,离开我也一样运转,不会被锦衣卫击垮。其次,我一日不露面,纪纲他们就得四下留神、到处搜捕,这会大大牵扯他们的精力。三者,我不出现,太子殿下那边才会一直提高警惕,这对大战将至非常有益。再者,我现在行动相对自由、可以出其不意,所以我认为还是继续保持这种状态的好。不过也让大伙儿放心,我会一直密切关注局势变化,一旦有必要,随时现身!”
“大人总有理由……”二黑小声嘟囔一声。
“你说什么?”王贤两眼一眯。
“我是说,大人的理由很充分。”二黑忙赔笑改口道。
“滚吧。”这时候船到了另一个码头,王贤挥挥手,二黑和帅辉也下船了。
船上只剩下吴为闲云和王贤三个。当然闲云只能算一截木头,在王贤没危险的时候,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大人。”看王贤神色逐渐凝重,吴为轻声问道:“之前的一串暗访还算收获颇丰吧?为何?”
“唔。”王贤愣了一会儿,方回过神道:“当然大有收获,不过真正可靠的有几个?”
“许野驴这种人,认准了道理应该不大可能变卦。”吴为想一想道:“张永和太子的关系摆在那里,缩头也是个死,应该也没问题,唯一可虑的是张輗张公子,属下感觉他有些大包大揽了……”
“嗯。”王贤点点头道:“许野驴我不担心。张永这边也不要紧,他弱,有薛桓,还有我们可以帮扶。张輗这边,我们却不好插手……他确实有些浮夸了,能把承诺履行一半,我们就烧高香了。”说着叹息一声道:“最怕他见说服不了王宁和顾兴祖,自己也打起退堂鼓,这样我们就坐蜡了。”
“是极。”吴为点头道:“大人说的对,要是他能说服那两位,自然会信心倍增,一切都不成问题。就怕说不服,连着他也变了卦……”
“所以我们得亲自和他俩接触一下。”王贤沉吟片刻,拿定主意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大人不是说,不能再贸然上门了么?”吴为忙问道,他担心王贤一语成谶。
“不错,我是不打算贸然上门了。”王贤点头道:“但他们可以主动上门嘛。”
“这……怎么可能?”吴为皱眉道:“且不说大人平素和他们没打过交道,人家有什么理由找上门来?单说这种时候,他们岂会冒着得罪汉王的危险,和大人打交道?”
“你说的都对。”王贤露出狡黠的笑容道:“不过我没说让他们上我的门。”
“那上谁的门?”吴为问道。
“老和尚的门。”王贤笑道。
“您是说道衍大师?”吴为恍然道:“大人是要躲到庆寿寺去?”
“不错,求神拜佛哪家灵?庆寿寺里找道衍。”王贤得意地笑道:“至于如何把他们引到庆寿寺,就交给你们了,能不能办到?”
“要是打着道衍大师的幌子,应该可以吧。”吴为寻思一下,谨慎道:“王宁现在肯定满心惶恐,让他上钩不难。至于顾兴祖那边,如果张輗说的是真的,他真有姓顾的把柄的话,那等张輗跟顾兴祖谈过之后,应该也没问题的。”
“没问题就好。”王贤点点头道:“那我就在庆寿寺等着他们上门了。”
“大人在庆寿寺的话,安全就只能靠闲云少爷了……”吴为看着闲云。
闲云睁开微闭的双眼,迟疑一下道:“抱歉,我不进寺庙。”
“为啥?”吴为的心不禁一沉。
“我是道士。”闲云叹气道:“而且是未来的武当掌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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