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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三戒)-第3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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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大夫又陷入沉默,半晌才霍然起身。

“大叔去哪?”王贤连忙问。

“上茅房。”吴大夫没好气道:“怎么,想把我关起来,那就给我拿尿壶来?”

“您请便。”王贤嘴角挂起一抹苦笑。

“哼。”吴大夫板着脸出去,去茅房放过水,却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在屋外踱起了步。他虽然原先只是个太医,但常茂对那些文官出身的家伙一直很不屑,认为是这些人无能瞎搞,才害得建文丢了江山……没有政权的依托,谁的拳头硬就得听谁的,所以常茂在建文旧党中是有最大话语权的,而常茂恰恰和吴大夫交好,对他言听计从,所以吴大夫的决定,差不多就是最终决定了,由不得他不慎重。

对王贤的主意,他本能上很反感,但王贤把一切算计都摆在明面上,让你明知道这是个火坑,也不得不往里头跳。所以思来想去,吴大夫悲哀地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茅屋中,王贤悠然自得地吃着小菜,他根本不担心吴大夫不答应。

过了好一阵子,吴大夫才步履沉重地回屋,双目血红地望着王贤,重复之前的问题:“再问你一次,你有信心战胜纪纲?”

“我说过,有。只要你们肯帮忙。”王贤点头道。

“我看未必,你的对手可不光一个纪纲,还有汉王。”吴大夫沉声道:“他们两个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朝纪纲开刀,汉王必然不会袖手旁观!据我所知,汉王能控制的兵力,是你们的十倍有余,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算计都是徒劳。”

“我也不是孤军奋战。”王贤笑道。

“太子给不了你多少帮助。”吴大夫显然也很清楚京城的局势。

“我指的不是太子,是庆寿寺里的老和尚。”王贤缓缓道。

“姚广孝垂垂老矣,足不出户,他能有什么实力?”吴大夫不信。

“大叔能察觉出来,他就不是姚广孝了。”王贤淡淡道:“大叔觉着永乐皇帝是个轻率之人么?”

“不是。他虽然残暴无情,但的确是千古少有的厉害角色。”吴大夫摇摇头:“这种人是不会轻率的。”

“那就是了。皇上为何明知道儿子们各怀野心,却放心一走就是一年半载?”王贤循循善诱道:“那是因为有老和尚在坐镇。只要那个老妖怪不死,谁都翻不了天。”

“你太高估他了吧?”吴大夫还是不信。

“历史早就证明了,谁低估他谁就会死得很难看。”王贤沉声道:“只要有他出手,这一局我们必胜无疑!”顿一下,他沉声道:“只是他一直冷眼旁观,没有充足的理由,是不会插手的……”说着他目光灼灼地望向吴大夫道:“而你们,就是那个理由!”

“……”吴大夫再次陷入了沉思,不过这次没用多久,方道:“还是那句话,我只是个传声筒,只能把你的意思传达回去。”

“那就足够了。”王贤点点头道。

“好,我走了。”吴大夫也点头道:“你等回话吧。”语毕,便转身出了茅屋。

“吃完饭再走嘛……”王贤挽留的话没说完,吴大夫已经几起几落,消失在夜色中。

“好俊的功夫。”看着吴大夫矫健的身姿,王贤对提着酒壶进来的吴为咋舌道:“看样子你没有你爹一半的功力。”

“嗯。”吴为点头道:“我爹怕引人注意,并没有把绝学传授给我。”

“大叔这些人,还真是让人无法理解。”王贤摇头道:“就这样把一生都献给那个人,反正我是无法理解。”

“若大人有那么一天,我也能做到。”吴为淡淡道。

“哦?”王贤一愣,旋即失笑道:“这是在拍马屁么?”

“大人觉着是就是吧。”吴为淡淡一笑,搁下酒壶,低声问道:“道衍大师真是大人的底牌?”

“谁知道呢?”王贤耸耸肩道:“老和尚神神道道,我试探过他好几次了,都一点不漏口风。”

“能漏口风就不是姚少师了。”吴为的语气和王贤方才一模一样,轻声道。

“所以嘛。”王贤不负责任地笑道:“就当他是我们的底牌好了。”

“大人还真是……”吴为登时无语。

“好了好了。”王贤摆摆手道:“你父亲这头,应该是没问题了。”

“是。”吴为点点头,轻声道:“我父亲这些人,心里只有忠义二字,是不会畏惧牺牲的。”

“是啊。”王贤点点头,叹息道:“都是我汉人中的忠臣,却是朝廷必杀的一群人,实在是我汉人之大不幸。”

“大人……”吴为有些迟疑,吞吞吐吐。

“你是不是想说。”王贤却洞见他的想法道:“要是他们答应这法子,你父亲一定会主动牺牲的?”

“是,我父亲那种人,是不会让别人送死的。”吴为神情黯淡道:“尤其是他提出的法子。”

“没事,到时候我们想个法子,把他留下就是。”王贤轻声道。

“就算那样,恐怕他也会痛苦半生的。”吴为嘶声道。

“那就没办法了。”王贤摇摇头,闭上眼道:“不是身死,就是心死,这是走上这条路的宿命。”

“是……”吴为也知道,王贤说得没错,父亲这一生,从他跟着建文帝出逃京城那一刻,就已经注定是这样的了。

草草吃了晚饭,两人收拾心情,开始谋划下一步的行动。

“时间紧迫,他们随时可能会发动。我不能再待在乡下了。”王贤沉声道:“让他们准备准备,我要走动走动了。”

“大人要去拜访那几个人?”吴为瞪大眼道。

“是。”王贤点头。

“我们不是有了必杀之计?”吴为道。

“你父亲说的对,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算计都是徒劳。我们虽然已有定计,但汉王狗急跳墙怎么办?那几乎是一定的。”王贤沉声道:“我们还是要尽可能地瓦解他的力量,多拉一些盟友,这样到时候才能多些胜算。”

“大人要宣告返回京城了?”吴为精神一振道。

“不,我要暗中拜访他们。”王贤摇头道:“原因说过的,我一回去就做不了这些事了。”

“可那样实在太危险了。”吴为忧心忡忡道:“纪纲和汉王在满世界找大人呢,万一被发现了,他们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消灭大人的。”

“这是你们的事情了。”王贤翻翻白眼道:“我养你们几千人不是吃干饭的。如何掩藏我的行踪,如何保护我的安全,这是你们的差事了!我相信你们一定没问题的!”

“大人,再考虑考虑……”吴为哀求道。

“就这么定了。”王贤却拍板道:“我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后,我就要进城了。”

“是……”吴为无可奈何,摊上这么个肆意妄为的主,真是做下属的大不幸。

第七百一十三章八月桂花香

八月桂花开,满城暗香浮。

每当这时,京城金陵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都会呼朋唤友、具酒盛会,赏秋海棠玉簪花,皇帝也会赏赐臣僚桂花糕,君臣同乐,彰显太平气息。

然而今年京城却没有几分和乐气息,一是皇上北巡,没有人赐桂花糕,二是金风早来白霜现,三者便是京城剑拔弩张的气氛,已经到了平头百姓都能感觉出的地步,自然也就没什么好和乐的了。

不过汉王府、还有那些个侯爵伯爵府上,今年开的酒席可比往年多得多,几乎是天天高朋满座,有时候中午吃完了,晚上接着开,那架势好像要把八辈子的酒席一股脑全摆上一样。只是吃酒的客人,转来转去,都转不出那个武将圈子,就更让京城上下平添几分不安了。

身为府军左卫都指挥使兼西城兵马指挥使,这些天不知多少侯爷伯爷请许野驴去喝酒。许野驴本是朵颜三卫中兀良哈部的蒙古人,当年永乐皇帝起兵靖难时向宁王借兵,借的就是他们朵颜三卫。从此他们跟着朱棣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朱棣登极后,便把他们编为三千营,和神机营、五军营,并称三大营,是皇帝直接指挥的最精锐部队。

朱棣对他们这些鞑官也十分信任,许野驴就是被皇帝一手提拔成如今手握重权的朝廷命官的。许野驴也对皇帝感恩戴德、忠心不二!

许野驴虽然是个鞑官,却也知道那些勋贵请自己喝酒是干什么,所以他一概回绝。但今天的邀请他却不敢不去,因为邀请他的是汉王殿下……许野驴当然知道汉王才是一切动乱的根源,可对方根本不容回绝。

一个白天,许野驴都魂不守舍,满脑子全是晚上要不要去汉王府。要是不去,汉王肯定要整自己,姓牛的和姓马的还在一旁虎视眈眈呢,到时候真就要完蛋了。可要是去的话,汉王提出什么非分的要求怎么办?自己当着他的面,肯定没法拒绝,那岂不是上了他的贼船?将来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就这样浑浑噩噩一个白天,申牌十分,许野驴下值回家,准备换上便服,去一趟汉王府。有些事躲是躲不过去的,他最终还是决定赴宴了……

许野驴的府邸在徐府街上,紧挨着大名鼎鼎的魏国公府。虽然规制比不上国公府,但那黑漆大匾石狮把门的高门大院,却透着一派新贵气象,比起一旁稍显破落的公府,也不逊色多少。

一看到老爷回来,门子赶忙牵住马,家丁敞开门,把许野驴迎进府去。

“老爷今天回来得这么早?”丫鬟给许野驴端来洗脸水,伺候他脱掉官服,换上居家的便袍。许夫人也垂手立在一边。

“唔,今天要去汉王府吃酒。”许野驴揉着太阳穴道:“这一天恍恍惚惚的,唯恐失了礼数,我先睡一个时辰,养养精神。”

“那老爷快去睡吧,到时候奴家叫你。”许野驴的夫人,是个朝鲜女子,端得是柔美温顺,和五大三粗、满脸虬髯的许野驴站在一起,怎么看都像是牛嚼牡丹。

“唔。”许野驴接过夫人奉上的燕窝,咕嘟一口闷下去,便起身往书房走去。或许对目不识丁的许将军来说,把书房称为睡觉的房间更妥帖。

进去书房,许野驴把门一关,便往内间走去。一转过屏风,刚要往床上躺,他突然全身汗毛直竖,因为他看到床上还躺着个人!

那人双手抱在脑后,悠闲地躺在他的床上,正朝他露出迷人的微笑。只是这种擅闯还侵犯别人的床的行为,无论如何也跟和善沾不上边吧!

但许野驴没有大叫示警,也没有上前抓贼,因为这个人他认识。不过他万万想不到,本该被歹人掳去的北镇抚司镇抚使王贤,竟会出现在这里。

“许兄弟别来无恙?”王贤笑着坐起来道:“冒昧前来,罪过罪过。”

“王大人……”许野驴喉头抖动好几下,才涩声道:“你这是唱的哪一出?”

“实出无奈。”王贤一脸歉意道:“现在还没人知道我回京,只能用这种法子和兄弟相见。”说得好像许野驴是多可靠的人物似的,不过这番话确实能拉近两人的距离。

“我和大人,也谈不上什么交情吧……”许野驴却不领情,脸色也从震惊变成不快。他确实有不快的理由,任谁被人闯到家里,也不可能愉快地交谈。

“但我们将来的交情,会很好,生死之交那种。”王贤却大言不惭道:“许兄弟,我一位夫人也是蒙古人,所以我也算半个蒙古汉子,按照咱们蒙古人的脾气,敞开天窗说亮话吧!”

许野驴搞不懂王贤为何娶了个蒙古老婆,就可以自称蒙古人,但对‘有话直说’这点十分赞同。“我洗耳恭听!”

“听说兄弟接到好些请帖请你去吃酒?”王贤便问道。

“不错。”许野驴点头。

“但都被兄弟你回绝了?”王贤一口一个兄弟,叫得那个亲热啊。

“也不是。”许野驴摇头道:“今晚我就要去赴个宴。”

“谁的东道?”王贤问。

“汉王。”许野驴也不瞒他,退两步在椅子坐下道:“怎么,大人有何意见?”

“意见没有,只是想给兄弟个诚恳的建议。”王贤道。

“什么建议?”许野驴面色阴沉道。

“在岸上多好,不要蹚这趟浑水。”王贤缓缓道。

“说得轻松,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许野驴果然本色不改,直来直去道:“何况王大人此来,不也是想拖我下水?”

“不是,我只是恳请你不要被汉王拉过去,至于要不要帮太子殿下,选择在你,不帮,太子和我也铭感五内。”王贤摇头道。他如今大大的狡猾,几乎每句话里都有陷阱,什么叫只要不站在汉王那边就行?如果许野驴不帮汉王,肯定会站在太子这边。所谓严守中立,其实换个说法就是两边得罪,许野驴虽然是个粗人,但也是个见多识广的粗人,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果然,已经到了必须要选边的时候?”许野驴面色一沉道。

“这是汉王主动挑起来的,太子不得不应战。”王贤道。

“太子可以禀报皇上啊。”许野驴道。

“汉王还什么都没做,只是请客吃吃喝喝,太子如何禀报皇上?徒惹笑尔。”王贤摇头道。

“我是忠于皇上的。”许野驴眉毛一挑道:“只听皇上的旨意。”

“你敢把同样的话说给汉王听?”王贤语带讥讽地问道。

“怎么……不敢。”许野驴闷声道。

“据我所知,兄弟的两个副将,可是虎视眈眈你的位置。”王贤笑道:“他们可都是汉王的老部下。”话没说完,但言外之意很清楚,你要是敢在汉王面前说个‘不’字,他立马就能让那两人中的一个取而代之。哪怕上直卫都指挥使,都是由皇帝任命,但主将不小心死了或者残了,副将代理其职位,却是顺理成章的。

“首先,汉王不一定非让我表态,然后,就算非让我表态,我也可以先答应下来,回头再说。”许野驴有点抬杠的意思了。

“这么说就没意思了。”王贤摇头笑笑,正色道:“说实在的,没有你的帮助,这次太子就完蛋了。”

“这么说,我得赶紧去汉王府上表忠心了。”许野驴跷起二郎腿,哪有要走的意思。

“好啊,你去吧。”王贤笑道:“等到汉王干掉了太子,下一步呢,怎么办?”

“这不是我操心的事了。”许野驴额头见汗道。他显然言不由衷了,因为他也明白,汉王杀了太子,皇上肯定不会容他,自己要是跟汉王走,下一步就是造皇上的反了。

“你知道结果的。”王贤拍着胸膛道:“咱们蒙古汉子都是有一说一,言出必行的。刚才兄弟是说,你只忠于皇上吧?”

“是……”

“那你跟着汉王除掉皇上的太子,这算是忠于皇上么?”王贤冷笑道:“更遑论下一步,直接跟皇上开战了!”

“这……”许野驴才发现,王贤这张嘴实在太厉害了,自己已经被他绕进去了。

“咱们再退一步说。”王贤道:“就算汉王大发神威,连皇上都打败了……”

“那是不可能的。”许野驴这种跟着皇帝南征北战的将领,最清楚谁才是大明朝最牛逼的战神。

“对吧,那你跟着汉王瞎折腾什么?”王贤两手一摊道:“不过咱们还是假设一下,就算汉王成功了,你能得到什么?排在你前面的有多少人?轮到你的时候,还能有什么残羹……剩饭?”

“是。”许野驴对这点十分认同道:“我不是汉王的人,汉王爷的那帮兄弟部下,少说几百号人,都排在我前头。”

“所以从哪方面说,兄弟都不该趟他这浑水。”王贤大点其头道:“看这漂亮的大宅子,还有那娇妻美妾、奴仆如云,兄弟啊,这是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啊!”

第七百一十四章说服

王贤显然是个厉害的说客,至少说服许野驴是没问题的。许野驴果然稀里糊涂就从戒备的状态,转为了听从,自己还浑然不觉。

许野驴陷入了沉默,因为王贤把话说到他的心口上了——他就算跟着汉王造反成功,在未来坐地分赃的排序中,也得排到几百名开外,绝对没有现在这样风光。他虽然没有封爵,但却是手握重权的皇帝的心腹将领,在眼下大明武将的排序中,前十前二十不敢说,前三十名肯定是排得进去。

更何况,三个月前的汉西门外,那屈辱的场面仍时时噬咬着他的心。蒙古汉子恩怨分明,却因为双方地位悬殊无法报仇,让他只能憋着,越憋越憋屈。这也是为何他一直不肯赴那些勋贵的宴的原因。不是不能,实在是咽不下那口气!

这也是王贤的精明所在,若是一般的说客,肯定要抓着汉西门的事情大做文章,但王贤绝口不提。因为他了解蒙古人性情骄傲的一面,何况还是个堂堂二品将领。你要是在他面前提起这茬,他保准恼羞成怒,什么都听不进去。

何况,今天还是汉王请客的日子,相信许野驴这一整天,都在回想汉西门的事儿,情绪已经到位了,何必画蛇添足呢?

半晌,许野驴死死盯着王贤,沉声问道:“跟着你们,我有什么好处?”

“你说呢?皇上太子太孙乃三位一体,往大里说,你忠于太子和太孙,就是忠于皇上。往实际说,有功于未来两代君王,不光你自己风光无限,将来你的子孙也受用无穷!”王贤沉声道:“咱们兄弟间再私下里说,太子帐下文官无数,武将却是屈指可数,除了太子的大舅子张永之外,再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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