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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三戒)-第1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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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还有援兵么?”朱瞻基巴望着他道。

“有,还有三千人马,差不多过会儿也就到了,我交给莫问指挥了。”王贤道:“不过估计真要解围,还得皇上那里派兵来。”幼军毕竟是新丁,人数又不足,现在对方已经严阵以待,莫问本事再大,也翻不了多大的浪花。

第三百三十章李代桃僵

天渐渐黑下来,山下的喊杀声也渐渐消失,数百幼军将士,便在王贤和朱瞻基的眼皮底下,被瓦剌军队围杀殆尽……其实后来也有些人投降了,但这种情况下,投降有什么丢人的呢?

而莫问所率的援军,果然被答里巴带人牢牢挡在九龙口外,瓦剌军人数占优,又占据地利,明军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突破,几次进攻都被打了回来。

九龙口内,脱欢命人点起千支牛油火把,将个山上山下照得亮如白地,再次组织部下,连夜发动了攻击。

山上的明军将士只能一次次应战、一次次打退敌人的进攻,黑夜掩盖了战场上血腥的场面,但夜里的战争,实际要比白天还惨烈,双方犬牙交错,性命相博,山头上的土已经被鲜血浸软,一脚踩上去,直接没过脚面。呼啸的夜风都无法驱散浓重的血腥气,令人难于呼吸。

“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天亮……”瓦剌人进攻间隙,朱瞻基望着漆黑的夜空道。

“谁知道呢……”王贤摇头惨笑,黑夜里防守的难度比白天大太多,防线已经摇摇欲坠了,也许下次就被攻陷了。

“你真不该来……”朱瞻基幽幽道:“我自己找死,你就让我死就是了。”

王贤心中一叹,你丫说得轻巧,你要不是皇太孙,我管你去死?但他已经冷静下来,既然做了好事,就没必要摆出恶人脸,淡淡道:“出征前不是说好了,要同生共死么?”

“仲德……”朱瞻基眼圈一下就红了:“你让我觉着,自己太不是东西了!”说着把刀递给他道:“你砍我一刀报那一鞭之仇吧。”

“胡闹什么,又不是小孩子了。”王贤笑笑道:“留着力气杀敌吧,你看,他们又上来了。”

“唉……”朱瞻基何其聪明,哪能感受不出,自己还是把王贤的心给伤了,叹气道:“这都要死了,你还不原谅我么?”

“你死不了……”王贤淡淡说一声,却有些信心不足。其实从一开始,他就被一个问题困扰着……他虽然历史知识匮乏,也知道朱瞻基是后世有名的蟋蟀天子,后来蒲松龄还给他写了篇文章呢,不应该死在这一场啊!

他十分担心,是不是因为自己出现的蝴蝶效应,导致这娃殁在这一场上,要是这样的话,后面的历史不全乱套了?这样一想,王贤不禁满头大汗,他担心自己会成为民族和历史的罪人,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来救他。

到目前为止,他实在想不出,自己能有什么法子,帮着朱瞻基脱险。更糟糕的是,他已经隐隐意识到,由于自己的深度介入,历史在这个节点上已经面目全非了,到底会出现什么结果,谁也不知道。所以他也不敢说,今夜之后,朱瞻基会怎样。

明军将士正在全神戒备,突然听到有人朝他们喊话:“山上的人听着……”说得当然是汉话。“我们知道,你们已经挺不过下次进攻了!”

“心理战么……”吴为啐一口,王贤能到现在全须全尾,都靠他和闲云的竭力保护,为此两人倒受伤了。而且闲云的伤很重,被人一刀砍在背上,已经无法挥舞兵刃了。

“山下的人听着,”朱瞻基大声回应道:“废话那么多干啥,有本事攻上来再说!”

“我们要消灭你们,当然易如反掌。”山下的蒙古人大声道:“但是我们蒙古人素来敬重勇士,我们大汗说,你们能坚持到现在,已经证明你们是真正的勇士了!”顿一下道:“所以我们大汗,决定放你们离去!”

“休想耍诈,要坑我们下山,好瓮中捉鳖么?”朱瞻基冷笑道。

“放肆,我们蒙古人一诺千金,绝对不会言而无信的。”蒙古人大声呵斥道:“我们大汗说了,你们要是不相信,他可以向长生天发下最重的毒誓,若言而无信的话,立即让灾祸降临草原,牛羊饿毙、瘟疫横行,以惩罚我们的谎言!”

这赌咒绝对够重,要知道游牧民族抵御天灾的能力很是脆弱,历史上多少强大的民族,就是因为一场瘟疫而彻底消失……

“这承诺倒是可以信。”朱瞻基小声道,他还有大把的好年华呢,他还要当皇帝呢。但凡有万一的机会,他也不愿意死在这儿啊!便大声道:“那好,你让你们大汗,当着两军将士的面发誓吧。”

“我们大汗当然会发誓,但发誓之前,有个小小的请求,请务必答应。”对方大声回应道。

“我就知道,哪有那么简单……”王贤也啐一口。

“什么请求?”

“我们大汗想请你们中的一位贵人,到我们营中做客,共商两族化干戈为玉帛的大计。”蒙古人道出他们的要求:“请那位贵人千万别多心,只要明朝的军队退出漠北,我们大汗就会把贵人礼送回去的!这个也可以发誓。”

“我们这里没什么贵人……”朱瞻基心里咯噔一声,暗暗叫道,可别知道我的身份了吧!

“哈哈哈哈……”另一个年轻但一听就是上位者的声音响起来:“如果大明朝的太孙殿下不算贵,那我脱欢,这个蒙古太师之子,就连草芥都不如了!”

山顶上所有将士都汗毛直竖,他们果然知道太孙殿下的存在!

“……”山顶上,朱瞻基刚要开口,却被王贤一把捂住嘴。便听王贤却开口大笑道:“哈哈哈哈,脱欢阁下过奖了,孤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

“殿下谦虚了!”脱欢见自己果然没猜错,大喜道:“我对您早就敬仰已久,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请您上前一见!”

“算了,孤现在蓬头垢面,满身血污,见了不如不见。”王贤说着,就开始动手解朱瞻基的衣甲,不仅是盔甲,连他的明黄中单都脱了下来……要不是朱瞻基的底裤是寻常的军队样式,王贤非得把他扒得一丝不挂。朱瞻基不明就里,但现在王贤就是要把他卖了,他也会帮着数钱,是以任其施为。

“也是,这不合礼仪。”脱欢早就知道汉人的规矩多,皇家更是讲究得变态,理所当然道:“快,去给殿下准备清水,再备一身干净的行头。”趁着下面人去准备的空当,他接着喊话道:“殿下千万别误会,以为我们是要对您不利,或者想要扣留您之类……”

“嗯。”王贤一边脱自己的盔甲,一边问道:“那你们找孤想干什么?要请客吃饭?”

“能请到殿下这样的贵宾,是我们的荣幸。”脱欢笑笑,在和‘大明太孙’对话过程中,他的语气不自觉得有些谦卑道:“中原有句话,叫明人不说暗话,我们请殿下来这边做客,目的就是刚才说的,请大明撤兵,两国化干戈为玉帛!”说着高高举起右臂道:“殿下若是信不过,不仅大汗发誓,我也可以发誓,只要大明的军队退出草原,我会亲自礼送殿下出境!”顿一下道:“为表示对殿下的敬意,我们可以无条件和外面的明军休战!也可以把刚才俘虏的二百多明军放出去,殿下可否满意?!”

“这主意……听起来倒是不错。”王贤一边将一套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衣甲给朱瞻基套上,一边笑道:“可是外头是我的人在打你们吧,停不停战不是你们能说了算。”

“那就请殿下派个人出去说一下。”脱欢从善如流道。

“也好,那是谁,小黑,你去给莫将军说一声,让他暂停进攻,就说孤和他们有事要谈。”王贤使劲推一把朱瞻基,压低声音道:“不许废话,赶紧滚蛋!”又一脚踢在他屁股上,朱瞻基打着趔趄滚了下去。

明军将士全都惊得说不出话来,那边脱欢看一眼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的朱瞻基,下令道:“给他匹马,放他出去!”

手下便牵来一匹战马给他,朱瞻基浑身发抖,瓦剌人都以为他是吓的,却不知他在强抑着泪水和激动,深深看一眼山上站立的那个人影,他翻身上马,从瓦剌人让出的通道中,快速离开了……

“没让你们出去送信,不埋怨我吧?”趁着瓦剌人的注意力,暂时都在朱瞻基身上,王贤小声问两个兄弟道。

“当然不会了,我本来就欠你一命。”吴为笑道:“这次算是还上了。”

“我也欠你一命,”闲云少爷虽然受伤了,但依旧酷酷道:“这次也还上了。”

“美得你俩。”王贤却嗤之以鼻道:“你们还不上的,乖乖给我当一辈子长工和保镖吧。”说着扯开嗓子对脱欢道:“让孤去你们军营做客没问题,但我这帮卫士们,就免了吧?!”

“还是一起吧。”脱欢笑道:“我们的人粗手笨脚,唯恐服侍不周。”

“不行。”王贤只丢下两个字,便闭了嘴。他最擅长的不是带兵打仗、而是察言观色、揣摩人心,虽然黑灯瞎火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他依然能感受到对方在和‘大明太孙’说话时,明显没有底气,不知不觉以下位者自居。既然如此,他就当一把上位者……据他观察,上位者都是言简意赅,恨不得只发单音节。

“那好吧……”脱欢果然妥协了,答应放其他人下山。

第三百三十一章人艰不拆

九龙口、夜沉沉,喊杀声已经停歇,只是血腥气依然浓重。

一枚绿色的烟花在山外绽开,那是朱瞻基已经顺利与莫问他们汇合的信号。看到这枚信号,王贤等人齐齐松了口气,那位祖宗安全了,也就不会影响到大明这场举国之战的结果了。

这时候,瓦剌人端了水盆、胰子和衣袍上来了,吴为摆摆手,示意侍卫将他们拦住,只把水盆和毛巾端过来。

当水盆摆在大石上,王贤就要去拿毛巾,却被吴为夺了过去。

“怎么,你要给我洗脸?”王贤小声笑道。

“笑个屁!”吴为咬牙切齿道:“还是让我来冒充太孙吧!”

“为什么?”王贤也不用毛巾了,用手捧着水,洗一把脸。

“你家里还有一帮女人等你回去呢!”吴为沉声道:“而从我去浦江的那天,我爹就已经当我死了!”

“这么说起来,还是你比较合适去死。他妈的,你不早说……”王贤洗掉脸上的血污,露出一张消瘦黝黑的脸,用黑白分明的眼珠白他一眼道:“现在说晚了!”

“怎么会晚了呢,他们又没见过他!”

“没见过,但听过我的声音!”王贤扯过毛巾来,擦擦脸道:“听我这浑厚嘹亮的声音,多么富有男性魅力,哪像你,整一个破锣嗓子!”

“我不是从小练武喊破嗓子了么。”吴为郁闷道:“我不开口就是……”

“你当人家是傻子?”王贤笑着拍拍他的肩道:“好兄弟,讲义气!下次有送死的事儿,我一定找你顶缸。”说着嘿嘿一笑道:“不过这次又没什么危险,我就假扮成太孙蒙蒙他们,享受一下蒙古人的贵宾服务,你就别跟我争了。”

“你拿我当傻子!”吴为瞪眼道:“就算人家一时没识破,但回头皇上没退兵怎么办?”

“太孙殿下会劝皇上退兵的。”王贤笑道。

“他自身都难保,”吴为冷笑道:“我看他回去非被皇上把屁股打开花不成!”

“退兵是一定的,”王贤沉声道:“告诉你个秘密,从五月三十那天开始,后方就再没运来过粮草,若只消耗存粮的话,大军三五天内必须返程,不然就有断粮的危险。”

吴为是管过军需的,先是一惊,旋即道:“不对呀,我怎么看到好几次后方来的运粮车了?”

“车上装的是沙土,就外头几袋是真的。”王贤淡淡道,其实他知道大军缺粮,不是靠观察那些运粮车,而是在之前为太孙建立起的私人通信系统,对在后方发生的事情,才会了若指掌。

“那,我陪你一起,也有个照应。”吴为想一想道。

“万一要是有事儿,你说是赔上一个好呢,还是赔上一双好?”

好说歹说,终于把吴为他们说服了,王贤才笑道:“好了,不跟你们闲扯了,为了不穿帮,你们现在就叫我殿下吧,这不算僭越吧?”

“殿下……”众人哽咽道。

“好了,告诉他们,孤已经梳洗完毕。”王贤挥挥手,沉声道:“衣服就不换了,我华夏男儿,岂能左衽?”

“是!”吴为大声应下,过去将王贤话告诉几个瓦剌人,几人又把话告诉了脱欢,脱欢不以为意道:“只要殿下觉着合适,怎么都行。”说着笑笑道:“殿下现在可以出来一见了吧?”

“当然。”王贤应一声,推开挡在身前的吴为等人,大步走下山去,身后众将士哭成了一团……

脱欢以为他们是为殿下被俘屈辱而哭,殊不知,将士们哭的是王贤的高义壮举!

月亮不知何时从乌云中露出脸来,将清辉洒向大地,也给王贤染血的战袍染上一层清霜,从山头往下走的路上,不过是几十步的距离,王贤走得很慢,慢得足以回忆自己这短暂的一生……不知从何时起,他已经记不清前世的事情了,这一世的记忆,也是从永乐九年那个夏末开始的,他回忆起老娘、小妹、大哥、老爹……那些平凡琐碎的小生活,那一个个俗气市侩的父老乡亲啊,原来是那样的让人回味,那样的弥足珍贵。

估计那些家伙,对重新站起来的自己,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了吧!老子不仅当上了六房书吏、还当上了官、考中了秀才!如今又要当英雄了!非要惊掉那帮家伙的下巴不可,如果他们的下巴还没碎的话……

只是当英雄这买卖,似乎不划算得很,万一自己要是回不去了,老爹老娘大哥小妹清儿还有小茉莉,肯定要伤心死了,小白菜估计也会掉几滴泪,灵霄会提着刀子来草原报仇吧?还有顾小怜,这女人复杂得很,还真搞不懂她到底怎么想的……

胡思乱想间,王贤来到脱欢的面前站定,只见马哈木的这个儿子,也算是相貌英武,身边还站着个身材修长、面罩轻纱的蒙古女人,看来还是个风流之辈。

但这个念头很快凝固住了,因为那女子在紧紧盯着他,灯光下,那又细又长的眉眼,带着诱人的异域风情,让王贤险些魂飞魄散!

这不是宝音琪琪格么!王贤对那个蒙古公主的印象太深了,尤其是那双眼,简直像刻在他心里一样!

不过她应该被关在宣府啊!难道这是她的双胞胎妹妹?王贤只好用近似荒诞的理由,来打消自己的恐慌……由不得他不恐慌啊,若真是宝音琪琪格,自己的西洋镜下一刻就会被拆穿,意识到被耍了的脱欢,说不定拔刀就把自己剁了。还有身后的兄弟,也要不保了……

他甚至在认真考虑,要不要擒下脱欢作人质,但转念一想,对方敢不带护卫上前,必然是艺高人胆大,自己这点三脚猫功夫,在他面前,估计是不够看的。

王贤心里像炸了锅一样,脱欢转头问那蒙面女子一声,虽然说的是蒙古话,但王贤敢打赌,定是在问她,自己是不是真太孙!现在他也很肯定了,她就是那宝音琪琪格!因为她见过皇太孙!

刹那间,空气像是凝固了一样,王贤和脱欢的眼睛,都盯着那蒙面女子,等她点头或是摇头。为免意外,两人的手都状若不经意,握住了各自的兵刃。

那女子目光清冷地看着王贤,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着她的眼神里,含着浓浓的揶揄之色……就像猫看到耗子的花招一样。

女子足足看了王贤半盏茶的工夫,直到王贤后背上全是冷汗,才转过头来,对脱欢点了点头。

脱欢面上登时露出欢喜之色,一把搂住王贤,又退后两步,单膝跪下道:“大明敕封顺宁王世子脱欢,拜见太孙殿下!”

“呵呵……”王贤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宝音琪琪格为何不揭穿自己?面上礼数周到地应付着脱欢道:“世子快快请起,你是王世子,按例不用跪拜的。”得亏他在朱瞻基身边日子不短,对那套宫廷礼仪也算是了解个大概了。

“哼哼……”宝音琪琪格一声冷笑,笑得王贤心里一抽一抽,脱欢忙道:“为殿下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大汗的妹妹,宝音别吉琪琪格,她曾经到过汉地,对大明的文化仰慕得很。”

王贤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心里反而踏实了。心说,估计那是从前,让自己那一折腾,她还仰慕就怪了。又不禁暗暗警惕,这小娘皮不拆穿自己,到底意欲何为?莫非要趁着弟兄们下山,才突然道出真相,好一网打尽?

‘嗯,一定是这样的!’王贤刚以为自己猜出对方的想法,却听脱欢道:“时间紧急,我们要赶往铁山了,到了铁山见了我父亲,自然会给殿下一个交代。”说着一挥手道:“来人,把我的火龙驹给殿下牵来!”

卫士便牵着一匹红色的高头巨马过来,脱欢亲自为王贤以手代镫道:“别看这马长得威风,但温顺得很,骑着又快又稳,能让殿下少受颠簸。”

“嗯。”王贤点点头,踩着脱欢的手,骑上马背,对山包上的弟兄们大声道:“孤去也,尔等待我们走了再下山,不可追逐!”

山上哭声一片,飘满男儿泪。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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