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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三戒)-第1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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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无天?哈哈哈,我们就是法,我们就是天!”
“打了就打了,你能怎样?有本事打回来啊?”那连环三踢的锦衣卫,蜷起螳螂腿,朝王贤冷笑道:“爷爷站在这儿,来呀,不来你就是狗娘养的。”
“还有人提这种要求!”王贤看一眼灵霄。
“那就满足他!”灵霄冷笑起来,举起右手,向前一挥道:“黑云子,上!”
一名身材高挑,面色黝黑的道士,闻声揉身上前,朝那锦衣卫笑道:“鸳鸯连环腿,我也会,咱俩切磋一下!”说着,不待人家答应,便无声无息地一脚直取那锦衣卫的面门,他这一脚快逾闪电,比二黑那种三脚猫厉害何止十倍。
锦衣卫后撤一步,也就避开了,但他们都是些性情凶横、眼高于顶的家伙,岂肯轻易后退?便也弹腿与他重重踢在一起。电光火石间,只听砰砰砰砰,双方连对了十几脚,那锦衣卫一条腿要断了似的,终于抬不了那么利索了。
道士却越踢越勇,从面门到咽喉到胸口到小腹,在那锦衣卫被踢飞之前,连踹他十二脚。巨大的力道使那锦衣卫打横飞出去,落地时上半身在门外,下半身在门里,腰椎正磕在门槛上……腰部传来巨大的疼痛,让这经年累月打熬出来的锦衣卫,也惨叫一声昏厥了过去。
那叫黑云子的道士打完收工,也难免揉了揉腿骨,这锦衣卫的腿跟铁柱子似的,真痛啊……
这一切,说时迟那时快,只发生在短短几息时间。同伙晕过去,锦衣卫们才反应过来,之所以如此迟缓,是因为向来都是他们打人,还从没见过自己人被打成这样呢。
直到听见王贤和灵霄的风凉话:“这样的要求,还是第一次听说呢?”
“是啊,现在满足了吧?”
锦衣卫们才反应过来,又羞又恼地望向统领,那统领一张脸铁青铁青,鹰目中寒芒四射道:“反了反了!上!”
“喏!”一众手下应一声,纷纷拔出雪亮的绣春刀,却非一拥而上,而是三五结阵,有章有法地逼近了对方。
见对方亮家伙了,道士们也从宽大的袍袖中,抽出雪亮的三尺青锋,一场血拼就在眼前了!
“慢!”孰料那锦衣卫统领低喝一声,叫住了手下,他长身而起,呃,也没多长……原来他的个子出奇的矮,怪不得喜欢坐着。但身材并不影响他的威严,目光扫过一把把亮如秋水的七星宝剑,冷声问道:“你们是武当山的道士?”
“正是!”道士们并不避讳,冷冷道:“别人怕你们锦衣卫,道爷可不怕!”这也是实话,虽然如今道教领袖仍是龙虎山正一道,但当今永乐皇帝起兵时,几次危急时刻,据说都是真武大帝显圣,才渡过了难关,是以永乐定鼎后,大肆册封真武大帝,甚至授意下面人宣扬,他就是真武大帝转世,那么侍奉真武大帝的武当教,就成了大明的国教,如今正是炙手可热。这些张真人的徒子徒孙们,还真不惧凶名赫赫的锦衣卫。
“你们供奉真武大帝,我们侍奉永乐皇帝,咱们井水不犯河水。”锦衣卫统领竟难得地讲起了道理:“这个人是我们锦衣卫的犯人,你们休要趟这趟浑水,”说着自觉有些气弱,声音转冷道:“不然,休怪我等不给孙真人面子!”
“废话少说!”道士们有些踯躅,灵霄横眉冷对着那锦衣卫统领道:“我死也不会让他们,带走小贤子的!”说着把王贤拉到身后道:“小贤子别怕,我不会让他们带走你的……”
望着灵霄小巧的背影,王贤是哭笑不得,这算美女救英雄?唉,灵霄美则美,但却是个假小子,我更算不上英雄……
“明白了,大小姐。”道士们沉默片刻,终是点头了,那横云子转而对那锦衣卫统领道:“要么战,要么走!”
“……”锦衣卫统领脸色愈发阴沉,自打离京,他还没碰过这种硬骨头呢。但要是这么走了,岂不弱了锦衣卫的名头?
正在踯躅间,突然听到外头响起密集的脚步声,便见一队穿着按察司服色的官兵涌进来,带队的是一名按察司佥事,满面怒气地对那锦衣卫统领道:“杜百户,在浙江的地盘上,动我们按察司的属官,是不是应该提前打声招呼?”
“有这个必要么?”原来那统领只是个百户,却是好大的威势,他知道今日事没法硬来了,还是回去请示一下千户,再作打算吧。打定主意,他的目光转向站在灵霄身后的王贤,冷笑道:“锦衣卫要抓的人,走遍天涯海角也逃不掉,有本事你永远别离开她!”说着一甩拖在地上的披风,转身低喝道:“走!”
锦衣卫们小心抬起昏迷的同袍,跟着杜百户撤走了。
“惭愧,”锦衣卫一走,屋里的空气终于不那么凝滞,王贤朝那张佥事抱拳道:“多谢大人前来相救。”
“不用谢我,”张佥事摇摇头道:“是臬台大人让我来这一趟的。”顿一下道:“如果没别的事,臬台请你过去一趟。”
“遵命。”王贤点点头,赶忙到后头换了官服,先看了看二黑,那边老道士已经看过了,说这小子皮糙肉厚、无甚大碍,他这才放下心来。又到老娘房间,便见老娘面沉似水地坐在椅子上,清儿、银铃、还有小白菜,环在她周围,听灵霄手舞足蹈地讲她方才大发雌威的过程。
看见王贤进来,林姐姐满目关怀地深深望他一眼,王贤重重点下头,对老娘道:“娘,咱家有麻烦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老娘
“啥麻烦?”老娘从桌上簸箩里,拿起鞋底子,一锥子一锥子纳起来。这是老娘缓解紧张的方法,就像有人紧张时会喝水、有人紧张时会啃指头,老娘更中意那种尖锥刺入厚鞋底的刺激感!
“应该是为何常的事儿。”王贤低声道。人可以不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但不能不信因果——锦衣卫此番前来,是因为何常之死,何常之死是因为他想找王贤报仇,他之所以要报仇,是因为王贤把他送进监狱;王贤之所以把他送进监狱,是因为他陷害了王兴业,让王家的日子过不下去;而王兴业之所以会被陷害,虽然看似是无妄之灾,可要是没跟李晟结梁子,那货也不一定会给何常出主意,以何常那种简单的脑袋,根本参不透官场的玄机,更没有陷害他的能力。
而王兴业和李晟的梁子,是从他抢了人家心仪的姑娘开始,可倘若不结这个梁子,这世上就没有王贤……虽然有点绕,但至少让王贤明白了,由他来面对今日的危局,也算理所应当。
老娘对何常的事情了解不多,只知道那货突然摇身一变,衣锦还乡,又突然莫名其妙死掉了。但以老娘对自己男人和儿子的了解,却也能猜到八成是他们先下手为强了。
现在见锦衣卫来登门算账了,老娘便知道自己猜对了。但她并没有像一般妇女那样惊惶,因为她知道嫁给那样的男人,生出这样的儿子,就必须时刻做好准备,面对突如其来的打击。就像五年前那次一样,她知道自己要做的,就是接受、忍耐和支撑!
都说男人是家庭的顶梁柱,但在最危急时,支撑一个家的,往往是女人……
“别哭丧着个脸!”老娘的鞋底重重敲在王贤头上,大声训斥道:“咱家再惨能惨过当初?当时你爹蹲大牢,你躺着跟死人一样,咱们不一样挺过来了!”说着霸气地一挥手道:“最坏也坏不过上次,还有啥好怕的!”
王贤一想也是,点点头,又听老娘沉声道:“何况我儿今非昔比了,你把自己当死人,跟他们拼了,也不一定非死不可!”说着一双圆睁的眼睛,深深望着儿子道:“就算是非死不可,也得拉上几个垫背的,男子汉大丈夫,人死屌朝天,放心大胆去吧,老娘给你收尸!”
林清儿和小白菜听了,险些晕过去,她们这种大户人家的小姐,实在没法根上老娘的思路。但知子莫若母,只有老娘最清楚王贤最需要什么,她能给他破釜沉舟的勇气!
果然见王贤重重点头,推金山、倒玉柱,给老娘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毅然决然转身而去。
“等等!”王贤刚走到天井里,林清儿追了出来,他刚转过身,便见她如乳燕投林,扑到了自己怀里。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王贤轻轻吻一下她白瓷般的额头。
林清儿仰起头,大大的眼睛里溢满了泪水,脸上却带着笑容,写满了认真道:“我想告诉你,我和娘一样,做你的支柱,不拖你后腿!”
“嗯……”王贤的心肝,都被满满的感动占据,他也不管场合了,捧起林清儿吹弹得破的小脸,便痛吻下去。林清儿起先还挣扎,但旋即便不管不顾地回应着他,两人热烈地吻着,看得跟出来的几女都呆了。
院中落英缤纷,一对人儿在热吻。
玉麝捧着滚烫的小脸,目不转瞬地看着。心说,少爷能这么亲亲我么?不用这样,随便亲亲就好……
银铃捂着眼,心说好羞人啊,小谦要是这样,非踢死他不可……要是他当众的话。
小白菜别过头去,没羞没羞,林姑娘不是大家闺秀么?怎么能这样呢?一定是那坏人强迫的,嗯,一定是?我怎么腿有点软,心好慌……她罗裙下的两条白皙而优美的腿,悄悄交错摩擦起来,脸上更是滚烫滚烫,能把鸡蛋都烫熟。
灵霄瞪大眼看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两人又没练过内功,怎么气息如此悠长?莫非是传说中的渡气?
良久,王贤才放开星眸迷离、樱唇微微发肿的林姐姐,大步离开了后院。
二进院子里,醒来三个多月的闲云少爷,已经开始恢复练功了,当然还需要些时日,才能恢复到受伤前的状态。
此刻他盘膝坐在床上,却没有开始运功,因为横云子几个正在小声跟他报告,与锦衣卫发生的冲突。末了,横云子那张粗豪的脸上,挂着忧虑之色道:“掌教师公肯定也不愿意与锦衣卫发生冲突,毕竟那锦衣卫都指挥使纪纲实在太凶横,保不齐他会怎么报复。”
顿一下,见闲云没有说话,横云子暗道,看来少爷要比大小姐理智多了,便趁热打铁道:“少爷还是劝劝大小姐吧,咱们还是少管这闲事,为了个王贤给武当山树一大敌,实在是不智。”
“嗯。”闲云点点头,几个道士见他通情达理,顿时马屁如潮,却见他缓缓下地,穿上靴子,然后走到墙边,将佩剑取下来。
“少爷,您这是要干啥?”横云子几个大惊失色,忙把他拦住道:“您的功力还没恢复呢!”
闲云缓缓道:“我也不勉强你们,但你们也休想拦我。”
“少爷要去干啥?”横云子几个惊道。
“去保护他,”闲云淡淡道:“让开。”
“少爷……”横云子几个,仗着闲云少爷向来好脾气,想把他拦下。
“让开!!”见他们挡道,闲云突然舌绽春雷,怒瞪着几个道士道:“我劳动不起你们,自己去总可以了吧!”
“这……”几个道士忙道:“万万不可!我们去就是!”心中难免呻吟,怎么兄妹俩一样长不大?
“劳动不起!”闲云冷哼道:“万一再给武当山树一大敌怎么办?”
“没问题,咱们怕过谁,人挡杀人,佛挡杀佛!”道士们忙表决心道,这时候前头说大小姐来催,其中四个忙拔腿就往外走道:“少爷放心,我们保证他一根汗毛都不会有失!”
“唉……”看着他们急匆匆去了,闲云终于不再坚持,他重新盘腿打坐,缓缓道:“他衣不解带照顾我一冬天,虽然是吃喝拉撒的小事,但已经胜过亲兄弟。”
“是。”横云子几个肃然起敬道:“少爷早这么说,我们不就明白了。”
“现在知道也不晚。”闲云闭上眼,加紧搬运周天,求人不如求己,他得赶紧恢复实力。
灵霄留下五个道士看家,自己带着另外四个,护送王贤往臬台衙门去了,她小脸一直紧绷着,目不转睛地盯着王贤,唯恐一眨眼,他就被锦衣卫抓走。
但她真不是杞人忧天,因为王贤家门外,已经布上了锦衣卫的暗桩……那卖杂货的小贩,街上游逛的无赖,都是锦衣卫的探子,随时关注着王家的一举一动。
被锦衣卫给盯上,压力真的很大,但王贤并不后悔,如果当初不当机立断,干掉何常,自己肯定要被他折磨得家破人亡,而且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至少现在,还有闲云和灵霄护着自己,周臬台也不会袖手旁观。
人生就该他娘的先下手为强,下次遇到这种情况,他还会该出手时就出手,就像老娘说的,男子汉大丈夫,人死鸟朝天,爱谁谁!
王贤突然意识到,每个牛逼闪闪的人物,基本上都有个英雄母亲,自己虽然不够牛逼,但老娘绝对称得上英雌了。王仲德,不要给老娘丢脸呀!
一路上胡思乱想,马车平平安安到了臬司衙门,张佥事径直把他带到臬台大人的签押房。
签押房里,周新双眉紧蹙,心情沉重地阅看一份份状纸,眉宇间的怒火越积越浓,经久不散。直到长随的禀报声,把周新从愤怒中拉回来,他才吐出长长一口浊气,沉声道:“有请。”
等王贤的时候,他不禁又把目光投回到那一份份状纸上。一个月来,臬司衙门就不断接到百姓的控状,这写状纸有的来自杭州城内,也有的来自远郊乡村,控告对象几乎都是锦衣卫镇抚司浙江千户所。这都是浙江老百姓,和着血泪写成的控诉啊,张张泣血,字字含悲,看得周新怒发冲冠,直欲拍案长啸!
何止是他?任何有良知的人,在闻听这些惨剧后,都会拍案!只是还得看敢不敢对凶手拍案?还是关起门来自己拍?
现在,老百姓把他当成救星,期待着他来拍案,是因为他嫉恶如仇、不畏强权的性格,是因为他过往执法如山、维护正义的经历!就像当初他上任时,浙江老百姓说:“朝廷派了冷面铁寒来,我们就有活路了。”今天,百姓们在再一次走投无路之际,又想到了向他求救,他岂能见死不救?
然而,在这雪片般飞来的状纸面前,周新却感到了为难,他迟迟不肯表态,很多人都说他不鸣则已、一鸣必定惊人,但其实他真是举棋不定了。
等他再次从内心的矛盾中挣扎出来,便见王贤早就立在那里,调整下心情,周新轻声道:“坐下谈。”
第二百一十二章周臬台的决心
数月不见,周新那张冷峻瘦削的面孔,显得有些消瘦憔悴,他坐在签押房的大案前,望着端坐下首的王贤,久久不语。
周泰给王贤上茶之后,便端着托盘无声退下,有他们守护的签押房,里头人只管随意说话。
“多谢臬台相救,加上灵霄、闲云兄妹俩给我撑腰,张佥事及时带人赶到,我这才能来见臬台。”于情于理,王贤都要先道谢。
“不必谢我,我接到消息时,再派人过去已然晚了。幸亏你与闲云兄妹结下了善缘,才不至于束手就擒……”周新却坦诚道:“家里还好吧?”
王贤轻声道:“其他还好,只是二黑被打伤了,可能要调养一段时日。”
“当然没问题。”周新点点头,准了二黑的假,轻叹一声道:“日后千万小心,被那帮人盯上了,不会这么算完的。”说着又叹一下道:“那帮人残忍至极,被他们抓去,不消一时三刻,就能折磨致死,我纵使亲自前往,也来不及施救了。”
“……”王贤听得心寒不已,低声道:“难道臬台也治不了他们?”
“治不了。”周新板着脸,声音喑哑道:“那锦衣卫许千户虽然只是五品武官,但却是锦衣卫都指挥使纪纲的亲信,打狗还得看主人,这天下谁敢惹纪纲?”顿一下,毫不掩饰自己的软弱道:“虽然本官身为三品大宪,纵使凶横如纪纲也没法直接动手,但永乐皇上视他为心腹爪牙,他要想陷害任何人,只要在皇帝面前告上一状就能轻而易举地达到目的,朝中连台阁重臣们都得避让三分,我周某一个小小臬司又能怎样他们呢?”
“臬台……”王贤面色发白地望着周新,他这次前来,其实是把周新当成救命稻草了,如果看起来很厚道的周臬台,都救不了自己。难道还能指望老狐狸一样狡猾的胡潆?他真有些后悔,当初没问明白那黑小子的身份,现在就算病急乱投医,都找不到庙门。
虽说匹夫之勇,可以贯日月,但王贤不是匹夫,他还有父母家人要守护。对他来说,勇气来自实力,锦衣卫捏死自己,真如捏死只蚂蚁一样,这种时候,任你百般计谋、千般勇气,都是白费,只有想办法借力,借到可以匹敌锦衣卫的力,才有和人家斗的资格。
在王贤看来,于情于理,周新都是唯一的选择。于情,周新曾在浦阳江边谆谆教导,显然是看重自己的。于理,周新是浙江按察使,现在阖省官民都在翘首盼他解其倒悬……
但谁料,周新当头就是一盆冷水,泼得王贤透心凉。要是连传说中天下最冷最硬的冷面铁寒,都要对锦衣卫退避三舍的话,那天下之大,真没有他的立锥之地了。但是冷静下来一想,肯定不是这样,不然周新干嘛叫自己来?就是嘱咐自己日后小心么?那他个堂堂按察使,真成吃饱了撑的了。
片刻心旌动摇后,王贤的脸上恢复了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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