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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风流(上山)-第3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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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不禁笑了:“想不到你这锦衣卫指挥使,竟也能微言大义,朕竟是小瞧了你。”

郝风楼讪讪一笑,道:“大道理,微臣其实是不懂的,论起读书,微臣与庙堂上的学士和尚书相比,实在是连提鞋都不配,不过微臣却知道世情,知道民情。”

朱棣颌首点头,道:“这倒是实话,好罢,那么依你之见,这流民和逃户之事,就靠一个定南来解决?”

郝风楼想了想,道:“这当然不是治根,只是治本,总有一天,定南的土地也都会开垦干净,到时也会人满为患,只是暂时缓解一时之需罢了,不过这世上的事,本就是如此,百年之后的事,谁能预料,太祖皇帝何等圣明,可是哪里料到,在洪武年间,朝廷还在鼓励生育,只嫌这荒地寻不到人开垦,不能把大片的桑海变成沧田,哪里会想到,这几代下来,天下就已人满为患,百姓就已人满为患了呢,微臣只是个蒙古大夫,只晓得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这世上,既不会有什么灵丹妙药,能治世间疑难杂症,也不会有什么方略和国策,能永绝天下的所有弊病,后世的事,该后世的圣君去操心。微臣这些年,别的没学会,就知道了一个道理。”

朱棣来了兴趣,道:“却不知是什么道理。”

郝风楼微笑:“这世上,但凡有包治百病的,多半就是骗子;有说任何东西,能延续万世的,怕也只是笑话罢了,秦皇在的时候,开天下先河,置郡县,书同文车同轨,本以为那样的国政,必定能延续万世,最后如何?可见这世上的事,什么都不能打包票,这治国和施政,无非就是泥瓦匠的手段,哪里漏了就补一补,哪里坏了就修一修,别无他法。”

朱棣听罢,不由愠怒,忍不住拍着案牍,呵斥道:“你郝大的胆子,竟敢诽谤太祖?”

郝风楼本说的起劲,谁知朱棣大怒,倒是一头雾水,禁不住道:“微臣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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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三章:他们都老了

郝风楼这才想起,自己似乎是指桑骂槐了,其实太祖皇帝,和那始皇帝都差不多,他们都做了皇帝,而且万象更新,自己开创出一个制度出来,都以为自己的制度尽善尽美,只要按着这个制度去做,必定能万世一系,自己的江山,能传诸万代。

某种意义来说,朱元璋他老人家的制度确实堪称‘完美’,至少在这个时代,绝对算是超前,什么内阁制,什么给事中制,借用清流制衡上官,数权分立,而在地方上,布政使司管政、提刑司分管刑律,都指挥使司管军,各不统属,甚至还有诸多惊世骇俗的创举,什么地方官残害百姓,百姓可将其押解至京师治罪,什么僧俗皆可言事,诸如此类。

科举自不必说,这是老祖宗延续下来的体制,也算公平,以至于到了后来,被那英人拿了去,演化成了后世的公务员考试制,至于内阁制,亦是在后世发扬光大。

这个时代,这等体制,以郝风楼之见,这位朱老太爷不是穿越人士,却能设计出这么一个体制,简直已算是超前了。

只不过,他的制度,很快就被演化和推翻,理由嘛,说来也可笑,因为这个堪称帝国最完美的体制却是忽略了一样东西——人性。

人是功利性的动物,再被人鼓吹出最完美的体制,其实最后都会被人攻破,譬如那数权分立,看上去似乎颇为美好。大家相互制衡,可问题就在于,一旦数权分立。权责就未必分明,在这种情况之下,就不免有人推诿,没有遇到什么乱子才好,一旦遇到乱子,整个系统就要紊乱了,以至于到了后来。不得不在这布政使司、提刑司、都指挥使司之上,设一个巡抚,后来又觉得还是有些强差人意。所以索性再在巡抚之上设了总督,再后来更加丧心病狂,所需再此之上,设立督师。

说白了。无非是适应时代发展。再说穿一点,任何一个体制,讲究的无非就是自我改革,不断更新罢了。这个改革,有的是靠上层自己推动,而绝大多数,其实都是迫不得已而为之,比如那英吉利人。商贾的新贵出现,便嚷嚷着索要政治权利。国王不给,于是光荣革命,模范军打败王党,好嘛,自然便从国王与贵族共治天下,变成了国王与贵族与资本家共治天下,再到后来,民quan运动出现,工人们实在不堪贵族和资本家的压迫,于是欧洲上空,一个幽灵在游荡,原有的体制若是继续维持,就必定有覆亡的危险,于是大家一琢磨,便在指缝之中,慢慢的漏出一点儿利益分享给工人。

至于海峡对面的法兰西国王就没有这样的运气了,英吉利人尚且可以拆东墙补西墙,仗着有广葆的殖民地剥削,拿来改善一些平民的利益,收买人心,法兰西人玩不转,于是今日ge命、明日造反,最后来了个五次共和、三次复辟,这也算是人类一大创举。

因此在郝风楼看来,制度都是假的,本质上,都是上层欺压下层,这便是统治之道,只是问题在于,上层是否能够赚取足够的利益,给那下层分一杯羹,麻痹住下层百姓,就如那罗马帝国,上层固然是吃香喝辣,可是对外扩张,四处掳掠奴隶,因此他们压榨的手段,大可以用在奴隶身上,至于平民,反而成了他们统治的基石,成为他们最重要的笼络对象。再如后世的所谓发达国家,无非就是躺在父辈的荫庇之下,靠着几百年来的科技领先,几百个工匠花几个月去造一架飞机,去换技术落后国家上亿条裤子,几百个人力等同于落后国家上万个人力,有了此等优势,上层能大发其财,即便是下层,亦是分一杯羹,假若有一日,这样的优势不存在了,管你什么体制,一旦生活水平下降,怕都要将你撕成碎片。

郝风楼本只是仗着自己两世为人的经验,随口胡扯几句,哪里知道,竟是不小心,诽谤了太祖皇帝,自是乖乖‘认罪伏法’。

朱棣本是勃然大怒,可是转念一想,却不由笑了:“你这话虽是大逆不道,可终究,却还是肺腑之词,朕这一次,便不责罚你,可是往后,却要谨记,有些话,能做不能说,有些话,能说不能做,这些话,你和朕说,朕能体谅你,若是满天下嚷嚷,这便是大不敬了。”

郝风楼一想,这朱棣还真是明白人,太祖的有些东西不能用,那就改,可是改了却不能说,即便是面目全非,也要把太祖皇帝祭出来,说自己是遵循祖制,这便是说和做的分别,可见这变通之道,并非后世人有,便是这古人,亦是活学活用。

郝风楼连忙应了。

朱棣笑起来:“明年开了春,朕要去北京一趟,你在京师,好生留着吧,今年这个年,过着没什么意思,这南京城,为何总不下雪呢。”

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脸上露出了落寞之色,最后感叹道:“朕是老了啊,你们年轻,真好。人一老,就会胡思乱想,就会回忆过去的事,检讨这辈子的得失,朕这辈子,是好呢,还是坏,朕也说不清,看来得由后人去公论了。既然如此,那就做回朕自己吧,朕想去紫金山狩猎了。活络活络筋骨也好。”

朱棣站起来,走到郝风楼跟前,用手搭在他的肩上:“太子是个文才,可以托付政事,赵王和你是个武才,留在京师,朕放心一些。你退下吧。”

郝风楼明显的感觉到,朱棣显出几分深深的疲惫,或许皇帝做的久了,也会疲乏吧。

他心里失笑,长身而起,告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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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出来,便是去赴宴了。

接近年关,宴会便多了许多,比如那新任的户部尚书,便几次想请郝风楼到府上小酌,还有紫禁城兰若寺那儿,恩师姚广孝也要自己去,这姚广孝风烛残年,已是油尽灯枯,郝风楼想了想,还是决心去兰若寺一趟。

只是时间上,却难以掌握,毕竟那儿远,一旦去了,就要留宿几日,这几日的时间,却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所以就这么耗着。

过了两日,郝风楼在夜里睡得正香,手里搂着那香儿,不知翻了多少个身,外头却传来急躁的声音,一个通房的丫头急匆匆的在外道:“侯爷,侯爷,紫金山来了人,说是姚先生病危。”

听了这个消息,郝风楼被惊醒,其实这时候,他竟没有什么悲痛,或许是早已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他一咕噜起来,香儿匆匆给他穿了衣衫,郝风楼下地,旋即飞快出了门去,直接道“叫上刘虎、张关二人,不必用车轿,用马。”

其实一切都已准备好了,是神武卫那边准备的,郝风楼带着几个侍卫飞马到了朝阳门,夜里城门不开,即便是郝风楼,也绝不可能坏这个规矩,于是城楼上的军将将他吊下了城楼,城外头早有数十个人候着,牵着数十匹马,郝风楼快步上去,没有打话,直接翻身,带着这一行人,飞快往紫金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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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若寺里。

姚广孝似是陷入熟睡,他的神态安详,若不是偶尔几声带血的咳嗽,怕是谁也不曾想到,这个老和尚已到了生命的尽头。

郝风楼进来,他一进来,禅房里的所有沙弥自动退出去,将门合上。

郝风楼坐在了榻前,姚广孝也睁开了眼睛,或许是回光返照的缘故,姚广孝的精神显得格外的好,面色红润,他朝郝风楼笑了,道:“老和尚这辈子,孤苦无依,也没有子嗣,只有一个姐姐,只可惜,却已和老和尚割袍断义,为师是真正的遁入了空门,是没有七情六欲,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收了两个弟子,一个是你,一个是郑和。”

“收你为弟子,是因为你行事果决,脑后有反骨,做事往往出人意料,很像是我这个老和尚,不是一个容易驾驭,也必定能名扬天下的家伙,你看,老和尚所料不差,能得我衣苯的,也只有你!”

“至于郑和,其实他是个老实人,咳咳……这是为师用来养老用的,他没父母兄弟嘛,人又重感情,咳咳……老夫料来,自己身前身后之事,有他照看,倒是可以无忧,所以你是为师的弟子,他呢,是为师的儿子,弟子是将恩师的手段发扬光大,而儿子则是用来防备万一,防老用的。”

第七百零四章:帝王之术

这句话说出来实在有些伤人心。

若是郑和知道,不晓得有多难过,恩师收入他门下,不过是为了收徒防老,却只因为他还算老实,是个有孝心的人,怎么瞧着,这似乎都是姚广孝利用他。

至于郝风楼,也颇有些伤心,自己固然是从没有养着老家伙的打算,可是真话总是伤人心,说得好像自己没心没肺一般。

只是人之将死,自己实在没有必要计较这个。

此时姚广孝又是咳嗽几声,不由遗憾的道:“这养老送终之事,本是交代给郑和的,只是可惜,他身负皇命差遣,却远在千里之遥,为师千算万算,终究还是算错了,如今,也是实在没有办法,看来,也只有劳烦你了。”

郝风楼皱眉,道:“这……恩师放心,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其实……我比郑师弟……”

姚广孝艰难的抬起手,摇了摇:“你不必这般,为师岂会不知道你,你的心里啊,太过的功利心,说好听些,叫做志向远大,难听一些,就叫锱铢必较,你是吃不得亏,也不肯吃亏的人。”

郝风楼顿时满脸委屈,自己不是一直挺大方的么?出手一直很阔绰。

姚广孝却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冷笑道:“你休要在心里狡辩,为师这辈子,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这双眼睛,遁入了空门,唯一的好处就是将自己置身成了局外人,别人看不清、看不穿的东西。别人看不清,为师却看得清,你呀。自己或许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可是为师却是知道。好啦,为师如今只剩下这半条命,却和你絮叨这些做什么?现在,我要交代一些后事,你且记住了。”

“我死之后,葬礼之事。陛下自然会过问,所以倒不必担心,只是我有个姐姐。有两个外甥,他们哪,不肯承我的恩惠,都觉得为师糊涂。说来也是可笑。为师做了这样的大事,成了这样的大业,可是最亲近之人,反而不晓得为师的心,这些……其实也不打紧,他们不食周禄,这是他们的事,可是你得看紧了他们。不必大张旗鼓,让人随时盯着就成。有什么麻烦,暗地里给他们解决,遇到了什么难处,巧妙安排一番,给他们处理,无论如何,为师希望他们能够平平安安,这些,料来对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你能做到么?”

郝风楼叹口气,道:“恩师放心,郝家在一天,他们便能世世代代衣食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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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广孝似是松了口气,道:“等的就是你这句话。还有你那师弟,他为人老实,与人为善,况且又是靖难功臣,在宫中树敌不多,本来为师就不担心他的,只不过他时运不好,有了你这么个师兄,这可就有些糟糕了,你心里清楚,他没有涉入朝野之争,可是无论他如何撇清关系,天下人都会认为,他和你关系匪浅,所以将来新君登基,要剪除的第一个,就是他。”

“可是……这有什么法子啊。”姚广孝满是担忧的道:“谁叫你这么像为师,有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呢,为师收了你,就注定身后之事,怕还要操心,想要不让人挖坟鞭尸,不被人成为反贼的同党,难!”

“师父……”郝风楼更加委屈,这能怪自己么,这世上的事,本就难以预料,谁曾想到,那太子一开始便对自己抱有敌意呢,而偏偏自己那时候不过是个小角色,在太子眼里,就像蚂蚁一般,太子只是随手捏捏,可是自己偏偏不服输,不肯受人摆布,非要反击?

仔细一想,这还真可能和自己的性格缺陷有关,人受不得气,这不树敌,成么?

姚广孝看他,冷笑:“现在说什么都已经迟了,为师这是自己造的孽,当年若是不劝说陛下谋反,岂会被人疏离,从此真正成为孤家寡人,也不会认得你,收你为徒。既然咱们是师徒,那么我不妨,就告诉你最后一番话,你知道不知道,如今你的境地,已经危险万分了。”

“你得罪了太子,以为和赵王殿下厮混一起,怂恿他夺嫡,就可以高枕无忧?你呀,真是糊涂,我只问你,陛下当年,为何要用汉王?陛下用汉王,并非是因为当真想让他顶替太子,只是因为,陛下心里清楚,太子此人,善于收买人心。而天下的读书人以及士绅,却因为陛下‘谋反’,因为陛下诛杀了齐泰、方孝孺这些人,而对他心怀怨恨,陛下固然可以用刀剑来镇压这种不满,可是这天下的人心,可是用刀剑可以屈服的么?不能!而太子不同,在天下人眼里,太子便是第二个建文,大家亲近他,认为他是正朔,为他的知书达理和礼贤下士而折服,你明白了么?人心在太子,而不是天子,这才是陛下最紧要的问题,这才是他启用汉王的初衷,当这宫中,只有一个皇帝和太子的时候,当所有人都对太子满怀期望的时候,那么天下人就都恨不得当今这个不得人心的天子早一些驾崩,希望他的儿子,早一些接掌大位;可是当宫中有了一个天子和两个儿子,那么天下人对天子的不满,就都会转移到汉王身上,大家都将汉王视为眼中钉,都希望除之而后快。陛下……哪里是喜爱汉王,他心里很明白,汉王成不了大业,汉王的刀剑,也镇压不住人心,天下迟早还是太子的,汉王不过是他的挡箭牌,不过是时刻敲打太子的工具!”

“这个赵王……”姚广孝拼命咳嗽:“还有现在的这个陈学,其实大致,都是如此,陛下不能讲自己置身于眼中钉的位置,所以当赵王开始急欲表现自己的时候,才突然对赵王关爱有加,对那陈学,有了那么几分兴趣,这并非是陛下有意将大位传给太子,也并非是认为陈学能使大明长治久安,只是因为,陛下得位不正,且一直不容于天下读书人,因而将赵王取代了汉王,将陈学,来做天下读书人的目标,使他们的精力,都发泄在赵王和陈学之上。”

“陛下真正的心思,你可知道是什么么?陛下认为,将来继承大统的,只有太子,因为只有太子,才能让大家忘记靖难,也只有太子,能重新笼络天下的读书人,使他们最后,为皇家所用,唯有如此,陛下的血脉,才能一直延续,传诸万代而不绝。”

“陛下从来就没有正眼瞧过陈学,在他眼里,陈学无异于是一群跳梁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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