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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公诉-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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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了一堆尚未寄出的匿名告状信。其中有一封是告唐朝阳和林永强的,说唐朝阳和林永强二人相互勾结,干扰办案,拼命包庇腐败分子周秀丽。还有一封信是告陈汉杰和叶子菁的,像写了一大半,还没最后写完。信的内容很荒唐,说陈汉杰长期以来和叶子菁有不正当男女关系,并为他亲眼所见:某年某月某日,在市委办公室,他按周秀丽的指示去给市委书记陈汉杰送城管委的汇报材料,正见着陈汉杰搂着叶子菁干那种伤风败俗的事,接下来是不堪入目的细节描述,还引用了毛主席语录:假的就是假的,伪装应当剥去,现在是剥开叶子菁画皮的时候了……
看着面前这一堆匿名信,尤其是看完那封关于她和陈汉杰乱搞男女关系的匿名信,叶子菁反而不怎么气了,倒是怀疑起了方清明的精神是否还正常。如果方清明精神还正常的话,就不可能像疯狗一样这么四处乱咬人,逮着谁咬谁。更不可能幻想出她和陈汉杰在市委办公室里开着门做这种事,就算诬陷也诬陷得大失水准了。
于是,叶子菁提醒陈波说:“陈检,方清明精神是不是有问题啊?我建议你们把方清明送到市精神病院检查一下,如果没病就收监,有病还是要给他治病!”
陈波根本不相信方清明会有什么精神病:“叶检,你看看他写的这堆东西,思路清晰,条理清楚,哪会有精神病啊?我看一般的作家记者只怕也写不出来!”
叶子菁叹息说:“还是送他去检查一下吧!精神病有多种类型,偏执狂就是一种,方清明现在的表现很像这种偏执狂患者!你看看这些信,啊?满嘴文革语言,引用了这么多毛主席语录。哦,对了,还有,直到现在他还死咬着放火不放嘛!”
这无意中的一句话,却让陈波敏感了,陈波怔了一下,婉转地道:“叶检,当初在讨论火灾定性的检委会上,我……我可是按你的要求,才提了不同意见啊!”
叶子菁发现陈波误会了,忙笑道:“哎,陈检啊,又重提当初干什么啊?这件事我并没批评过你嘛,有不同意见和看法很正常,我最初不也以为是放火吗?!”
本来,叶子菁倒是想和陈波谈谈王长恭私下对他的许诺,和搜查周秀丽那夜的电话,可话到嘴边还是没说。面前这位副检察长本质上不是王长恭这类野心家,只要没有大的政治风浪,不涉及他个人重大利益,平时干起工作应当说还是不错的。
叶子菁便又和陈波谈起了仍在停着的检察大楼,要陈波再去市财政局交涉。
陈波搓着手说:“叶检,这事恐怕得你亲自出面了!我几次请汤局长吃饭,汤局长都不答应,说是要廉政!如果你能出面请他一下,也……也许他会给面子!”
叶子菁不无悲哀地想:现在连伍成义都变成了这种样子,和人家财政局汤局长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你公事公办,把人家亲弟弟办了,还不准人家有情绪?只得苦笑道:“行,陈检,只要汤局长能来,你就安排吧,该花的钱就花,别廉政了!”
对王长恭的公审近在眼前了,虽然具体的日子还没敲死,但大体定下来了:根据省委的要求和最近召开的省政法工作会议精神,王长恭重大受贿渎职案必须在二○○二年春节前开庭,和南坪市市委书记卖官案以及省城一桩重大经济犯罪案件同时审理,以期在客观上形成一种法律威慑的合力。对王长恭的公审地点也定下来了,还是在长山市政府的人民舞台,旁听人数控制在八百人之内。市政法委田书记在公检法三家的碰头会上布置工作时说得很清楚:现在离春节还有半个月,只要省城和南坪两家准备停当,我们长山随时有可能开庭公审王长恭。还着重说了,省委书记赵培钧有指示,长山这边对王长恭的公审是重头戏,一定要唱好!
让叶子菁没想到的是,就在公审前的一个晚上,省委书记赵培钧只带着一个秘书和一个司机,开着一部吉普车,悄悄从省城赶到长山市来了。去过南部几个破产煤矿后,突然来到了叶子菁家,把正吃晚饭的叶子菁和黄国秀都吓了一大跳。
门铃响起时,是叶子菁去开的门。叶子菁开门一看,面前站着一个穿旧皮夹克的男人,觉得有些面熟,还以为是某位来找黄国秀的煤矿基层干部。倒是黄国秀眼神好,放下手上的饭碗,喊了声“这不是省委赵书记吗?”叶子菁才恍然大悟:这个笑呵呵站在她面前的其貌不扬的男人竟然是中共孜江省委书记赵培钧,她经常在孜江新闻里见到的!电视新闻里的赵培钧西装革履,出现在哪里都前呼后拥,不论说什么都是重要指示。可现在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分明孤身一人,衣着随便得近乎邋遢,来敲门时连司机、秘书都没带,也难怪叶子菁不敢认。后来才知道,赵培钧这次就是要搞暗访,不论走到哪里都要求司机和秘书远远躲在吉普车里不露面。
认出赵培钧后,叶子菁手忙脚乱了,话也说得拙笨可笑:“赵书记,您……您怎么突然来了?我……我和黄国秀可……可没接到市里任何通知啊?!真的!”
黄国秀问得也荒唐:“赵书记,您……您接见过我们林市长和刘书记了么?”
赵培钧一边往客厅走,一边笑眯眯地说:“我接见林永强和刘小鹏干什么啊?我这次来长山,就是要亲眼看看南部煤田的失业矿工,也看看咱们的好检察长叶子菁同志,当然,还有你黄国秀这个讨债鬼,不想见你也得见啊,躲不了嘛!”
黄国秀讪笑道:“赵书记,您还是得先打个招呼嘛,也让我们有个准备!”
叶子菁应和说:“是啊,是啊,这啥也没准备,搞了我们个措手不及哩!”
小静可不愿放过这种热闹的机会,这时已吃完了饭,碗一推,叫了起来:“看你们说的,还准备?!叶检、黄书记,要你们准备什么?赵书记这叫微服私访!”
赵培钧乐了:“哦,小姑娘,你也知道微服私访啊!好,过来,过来!”
小静更快活了,像个人物似的,大大咧咧坐到了赵培钧对面的沙发上:“小看人了吧?我怎么不知道微服私访呢?乾隆爷下江南就是这么做的嘛!赵书记,黄书记认出你时,我也认出来了!所以,我觉得你这次微服私访不咋的!还得改进!”
赵培钧呵呵笑着:“好啊,说说你的建议,我该怎么改进啊,啊?”
小静很认真地端详着赵培钧,建议起来:“赵书记,你该贴上假胡子,或者戴个发套,当然,还得有随从,有男有女,最好女的会武功,关键的时候护驾……”
赵培钧做了个手势:“哎,打住,打住!姑娘,我可不是乾隆爷啊!”
小静连连点头:“知道,知道,你是省委书记,算封疆大吏,可你身边还得带几个随从!你得用人,用武艺高强的能人!”迅速摊牌了,“赵书记,你看我跟着你去微服私访怎么样?扮你的书童!仗剑行天下,尽扫人间不平事,岂不快哉?”
赵培钧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笑罢,拉着小静的手说:“行了,行了,小姑娘,先让黄书记和叶检察长给你买把好剑,你再和我一起去快哉吧!”
黄国秀和叶子菁也都跟着笑了起来,屋里的气氛因此变得轻松多了。
叶子菁得知赵培钧从南四矿过来,怕赵培钧还没吃饭,要赵培钧一起在这里随便吃点。赵培钧说,他在南四矿一位老矿工家吃过了,要叶子菁和黄国秀继续吃。叶子菁和黄国秀哪能让省委书记干坐一旁继续吃饭,便也不吃了,匆匆收拾了桌上的碗筷,把小静赶到自己房间写作业,泡好茶,端来水果,陪赵培钧聊了起来。
赵培钧便从在南四矿吃的那顿无法下咽的晚饭聊起,深深叹息说,长山南部破产煤矿的失业矿工活得真是太艰难了,潜在的社会危机真是太严重了!一再夸奖黄国秀这个分管破产工作的党委副书记是个明白人,有危机感,有共产党人的政治良知,心里有老百姓,知道老百姓要吃饭,要填饱肚子,知道这是个天大的事情!
说到激动处,赵培钧站了起来:“国秀同志,前些时候我在一些同志面前说过这个问题:因为要填饱肚子,老百姓才跟着我们党闹革命,凤阳一帮农民同志才为我们这场改革破了题!现在改革又到了一个很关键的历史路口,我们各级领导干部都必须切实负起责任来,不能总呆在办公室里研究来研究去!所以,尽管春节之前省里的事很多,我还是抽空悄悄来了!来之前我和刘省长说了,这回我不听任何人的汇报,就是要亲身体验一下长山南部矿区的这种贫困,看看到底怎么解决!”
黄国秀笑道:“赵书记,这种贫困还用体验?您是不是被底下干部骗怕了?”
赵培钧感叹道:“真是被骗怕了,好事不敢相信,坏事也不敢全相信!刚才你们家姑娘要我贴上假胡子去暗访,不瞒你们说,这事我还真干过!去年秋天查省城郊县的一个吹牛不上税的县委书记,我就贴上假胡子,扮成个海外客商去和他周旋了一通,让这位县委书记为他所有牛皮上了税——撤职罢官!”摆了摆手,“继续说正题吧!本来节前刘省长要代表省委、省政府到矿区慰问,我刚才在路上给刘省长打了个电话,让他和省里任何领导都不要来了,不要再作这种节前访贫问苦的政治秀了,要切实解决问题!唐朝阳同志到了民政厅以后,工作力度比较大,已经千方百计筹措了一亿多资金,加上中央配套拨款就是两个亿了。长山南部煤田失业矿工家庭的最低社会保障问题,必须头一批优先解决,节前就动起来!”
这下子黄国秀激动起来:“赵书记,这可太好了,其实早就该这么办了!王长恭上次来长山时,我还和王长恭说过:长山南部煤田失业矿工家庭的普遍贫困有特殊性,是我们的产业结构调整和关井破产造成的,贫困人口又很集中,潜在的危机就超过了一般的城市贫困家庭。我们就是从安定团结的大局出发,也必须优先考虑!可王长恭没当回事,上完报纸,上完电视,只给了一百万就应付过去了!”
赵培钧挺客观地说:“国秀同志,这倒不好怪王长恭,尽管王长恭腐败掉了,马上要开庭公审,可我们还是要实事求是!我省欠发达,财政很紧张,这次是停了省委宿舍区的二期工程,才挤出了点钱,当时王长恭能批一百万也不错了!”
叶子菁附和说:“是的,是的,赵书记,这我们也必须实事求是嘛!”
赵培钧又说:“实事求是地说,王长恭在这个问题上是动了些脑子的,在省委常委会上提出一个方案:将来长山矿务集团搞股份制改造时,拿出一部分股份划入社保基金,我和刘省长觉得是个好思路。另外,朝阳同志还提出,可以考虑由政府出资买下一些公益性岗位,变生活保障为职业保障。我这次暗访时了解了一下,失业下岗的矿工同志们都很乐意啊,说是只要代交养老保险,每月二三百元就成!”
黄国秀更兴奋了:“赵书记,那我们就这么办起来嘛,春节过后就试点!”
赵培钧应道:“可以,就在你们长山先搞试点!”指点着黄国秀,又批评说,“你这个破产书记以后也要多动动脑子啊,不能满足于当讨债鬼嘛,见谁赖谁!”
这批评不无道理,黄国秀挺不好意思地笑了:“是,是的,赵书记!”
叶子菁插上来说:“赵书记,你不知道,我家老黄不但是讨债鬼,急起来时就像疯狗啊,逮着谁咬谁,连我也被他咬过哩!不过,老黄也真是太不容易了!”
赵培钧这才说起了叶子菁,说得很动感情:“子菁同志,国秀同志这个破产书记当得不容易,你这个检察长当得就更不容易了!王长恭是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还是‘八一三’事故处理领导小组组长,又是从长山上去的干部,在长山的关系盘根错节,你办案的难度和压力可想而知。可你这个检察长有立场,有原则啊,只唯法,只唯实,忍辱负重,千难万难,到底把案子办下来了,也让王长恭这个腐败分子彻底暴露了!我和省委要向最高人民检察院为你和长山市人民检察院请功哩!”
黄国秀听得这话又有些冲动,似乎想说什么,却被叶子菁的眼色制止了。
赵培钧是个明白人,马上笑了:“国秀同志,你又想说什么啊?是不是想说:既然我知道咱们的女检察长这么难,为什么早不把王长恭拿下来?是不是啊?”
其实,这话不但是黄国秀想说的,也是叶子菁想说却不便说的。
赵培钧自问自答道:“王长恭问题的暴露有一个过程,中央和省委对王长恭的认识也有一个过程,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我和省委不能仅凭社会上的议论就随便向中央建议撤换一个副省级领导干部。子菁同志,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啊?”
叶子菁想想也是:别说赵培钧和省委,她和检察院不也是到最后一分钟都悬着心吗?没从周秀丽租用的保险箱里找到王长恭的假护照之前,谁敢认定王长恭是个犯罪分子?于是便恳切地道:“赵书记,确实是这个道理!不瞒您说,当我们的反贪局长从广州给我打电话汇报时,我一颗心都提到了喉咙口上,就怕搞错了!”
赵培钧愈发动情,拉着叶子菁的手说:“子菁同志,你真了不起啊!你的事迹我过去不太清楚,王长恭不可能向我汇报你的事迹。我是最近才听省检察院丁检察长和省政法委的同志们介绍的:那天夜里在加油站,面对苏阿福的枪口、炸药,情况那么危险,那么紧急,你挺身而出,化解了一场灾难,有勇有谋啊!哦,对了,怎么听说你还在我们的法庭门口被坏人刺了一刀?凶手现在抓住没有啊?”
叶子菁苦笑道:“听刑警支队同志说,前天抓到了,简直让人难以置信:竟是一个外地民工,和‘八一三’大案没任何关系,有人给了他一千块钱,他为了这一千块钱就捅了我一刀!幕后指使人到底没找到,那个民工是在街头认识指使人的!”
赵培钧一声叹息:“子菁同志,让你受委屈了,真不该让你流泪又流血啊!”
叶子菁心里一热,眼睛湿润了:“赵书记,有您这句话,我……我就知足了!”
赵培钧却摇起了头:“这么容易满足啊?没这么简单吧?子菁同志,今天我到这里来,就是想听你诉诉苦,甚至听你骂骂娘!说吧,有苦诉苦,有冤伸冤!”
叶子菁觉得机会实在难得,便也和面前这位省委书记交起了心,不过却没谈自己的事:“赵书记,难过的事都过去了,苦也好,冤也罢,我都不想说了!有个同志我倒想提一下,就是市委书记唐朝阳同志。没有市委和朝阳同志的正确领导和支持,‘八一三’大案很难办下来,可省委最后处理时,还是把唐朝阳的书记撤了!其中内情我知道:主持干部处理的是王长恭,朝阳同志在办案过程中顶住了王长恭的压力,王长恭就趁机整唐朝阳,而市长林永强一直听王长恭的招呼,所以,只给了个记过处分!赵书记,我真不明白省委是怎么把握的,唐朝阳同志冤不冤啊!”
赵培钧思索着,缓缓点着头:“是啊,是啊,子菁同志,你这话不是没道理,我也知道唐朝阳是个好同志,在坚持原则、支持你和检察机关依法办案这一点上做得很不错,到省民政厅这一个月干得也很不错嘛,筹资力度不小,提出了扶贫解困的新思路。刚才我说的变生活保障为职业保障就是新思路嘛!朝阳同志冤不冤呀?好像有些冤。但是,子菁同志,另一个事实你也不要忘了,朝阳同志毕竟是长山市委书记,是一个地区的一把手,必须对这场发生在自己辖区的严重灾难事故负责任,这和王长恭的关系并不大!王长恭是不是想整朝阳同志?根据现在的情况看,当然想整,不整才怪哩!可这并不是当时省委处理唐朝阳的主要因素。至于林永强同志,也不能说就是王长恭保下来的,暂时不撤林永强的职,我和省委考虑了两个因素:一、林永强同志到长山任职的时间比较短;二、把市长书记两个一把手同时拿下来,换两个不熟悉情况的新同志过来,对长山的稳定恐怕不是太有利吧?!”
叶子菁觉得赵培钧说的也不是没道理,心里虽然仍不太服,却也不好争辩了。
赵培钧又缓缓说了下去:“子菁同志啊,你对朝阳同志的公道评价和正义感我能理解,可我也希望你对省委能有份理解。我在南坪做市长时,我们老省长和我说起过这么一件事:战争年代,有个连队奉命守一座山头,一百多人打得只剩下连长和八个带伤的士兵,连长违令退了下来,下来后就被军部下令枪毙了。奉命执行枪毙任务的是老省长。老省长和我说,面对这位受了伤,浑身是血,军装被战火烧得四处焦黑的连长,他真下不了手啊,可怎么办呢?这个人丢了阵地,只能执行战场纪律!这位连长冤不冤啊?也冤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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