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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间一壶酒-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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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辜涣既然发了话,诸位大臣就算再想说什么也只能先散了。
一出了建章殿,崔酒立刻拉住了蓝惬:“蓝舒恩,你是不是疯了?你一个协律郎跑来掺和这种事情?”
蓝惬理直气壮:“你一个水部员外郎不也在掺和这种事情?你去过百夷吗,就敢说清楚百夷风俗?出使百夷,要见百夷王,先要过刀兵阵,你这样的,过去根本是找死!”
“那你呢?我去不得,你就去得?你连三十六计都说不全,过去给人家弹曲子吗?”
蓝惬气鼓鼓道:“弹曲子就弹曲子,好歹我不会死在那儿!”
郑霜壶不知何时慢悠悠地凑了过来:“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争什么肥差呢。”
崔酒和蓝惬立即住了嘴:“郑相。”
郑霜壶觑了崔酒一眼:“你自请出使百夷,崔沧沨可知晓?”
崔酒恭谨道:“叔父不知。”
就听见郑霜壶冷哼一声:“年轻气盛,冲动误事,你可全然比不得你叔父。”
崔酒抿紧了嘴唇:“昭灵不肖,有负叔父教诲。”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郑霜壶暗暗叹了一声:“不必争了,都回去准备准备吧,若无意外,使团里必然有你们二人。诸事小心,能忍则忍,没什么比命更重要,懂吗?”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低头称是,目送郑霜壶离开了。
果不其然,第二日朝会,辜涣便命崔昭灵带领使团出使百夷,出使期间加从三品银青光禄大夫,赐银兔符、青玉符,为使团正使,全权处理百夷事务。蓝舒恩通晓百夷人文,精通百夷语,擢为鸿胪寺丞,为使团副使。左含章任车骑将军,护送使团前往百夷。此外,还安排了五十二位使者随行,多是鸿胪寺和礼部的人,一来,以示对此事的重视;二来,是希望此行能够锻炼他们。
皇帝旨意一下,冯怀素和袁梦杳对视了一眼,这结果并不出乎意料。辜涣幼时是经历过继元之乱的,对于崔相,敬多于惧。如今崔相已然致仕,以辜涣的温厚性情,但凡有他路可走,就不会故意去招惹崔相。
下了朝,冯怀素浑浑噩噩地往殿外走,正碰到崔昭灵与蓝舒恩相携而来,四目相对,崔昭灵那双眼睛冷到了极点,像把刀子一样搅弄着他的肺腑。冯怀素心中苦笑一下,朝他一拱手走了。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如今的苦果便是自己当初种下的,有什么好说的?
“昭灵!”
袁梦杳步履匆匆地追上了二人:“昭灵,你当真想去百夷?”
崔酒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我不想去,难道我不怕死吗?可我不去,去的恐怕就是叔父了。我只是不明白,冯逊是怎么说服你的。”
“有什么好不明白的。你去有几成把握?崔相去有几成把握?我是怕你死在百夷!功业能比命重要?”
崔酒叹了一口气:“梦杳好意,昭灵心领了。若是叔父,把握当在九成以上;至于酒,有四成把握,如今有舒恩,或有六成。只是,叔父于酒恩重如山,功业自然不如命重要,可叔父的性命比酒重要多了。”
事到如今,袁梦杳也只能叹息,算来算去,到底棋差一招。
第7章 千山遗恨梦不归
崔昭灵带领使团出使百夷的事情已然敲定,他近些日子已不再去水部点卯,日日组织着使团跟着蓝舒恩学习百夷语和百夷的风俗禁忌。百夷一共有五个部落,五个部落的共同领袖被称为百夷王,目前担任百夷王的就是是五部中势力最大的舍亓部的鬼主舍岈。
出发的时间一日一日地近了,崔昭灵收到了叔父的书信,想来他要出使百夷的消息是瞒不过叔父的。他惴惴地拆了信,果不其然地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见崔昭灵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蓝舒恩又拉着他去了滴水轩喝酒。自从认识了蓝舒恩,崔昭灵发现自己的酒瘾越发重了,一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第一个想法就是一醉解千愁,有了高兴的事情,第一想法就是饮酒助兴,总之是和酒脱不开关系了。
两人点了一坛竹叶青加上几碟小菜,进了雅间边喝边谈。
“昭灵何故愁眉苦脸?可是担心百夷之行?”
崔昭灵摇了摇头:“叔父知道我要出使百夷,写信来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说我是烂泥扶不上墙,不自量力嫌命太长。”
蓝舒恩安慰他:“昭灵不必担心,此行,某保证会让你平安回到玉京。”
崔昭灵看着他叹气:“是我连累你了,若不是我自请出使百夷,你怎么会来凑这个热闹?”
蓝舒恩笑嘻嘻道:“说什么连累不连累,是我自己要去的。更何况我也好多年没回乡了,趁此机会回去看看岂不妙哉?”
崔昭灵敬了他一杯:“得友如此,夫复何求?”
“哈哈哈哈!”蓝舒恩笑得爽朗,将酒一饮而尽:“我要是这么说就是言不由衷了,虽然有友如昭灵,可我还指望讨个如花似玉的妻子呢。”
“舒恩当真不担心吗?”
蓝舒恩沉默了一下:“其实还是有些的……我有些担心我家里那些哥哥。”
“舒恩在百夷尚有亲眷?”
“有的……”见蓝舒恩不欲多谈的样子,崔昭灵想起他曾经说过的混乱的百夷婚制,大概明白过来,他那些兄弟大概并非同父同母,没有多么亲近,若说有什么,便是争家产的关系了。
崔昭灵转开了话题:“我记得我以前在书上看到过,在百夷要凭借牙星证明身份地位,所有百夷人,无论男女老少都有牙星,你也有吗?”
“当然。”蓝舒恩摸了摸胸口的位置,有些得意洋洋的样子:“在这里,但是不给你看。”
崔昭灵失笑:“小气鬼!”
蓝舒恩也不再多说什么:“你到了百夷自然能看见,人人都会将牙星配在腰间,就像中原人佩玉一样。男子镶银,女子镶金,第一要看,上边嵌着的石头,石头的颜色越多,代表的血统就越尊贵。能够镶嵌的石头数目,要从父亲那边继承二分之一的数目,从母亲那边继承二分之一的数目,颜色在八种以上,就证明他血统很高贵了。”
“那第二呢?”
“第二种是看牙星的大小,身份越是显赫,牙星就越大,比如百夷王的牙星肯定是象牙做的。代表血统的石头的颜色是不能更改的,但是牙星的大小却是可以的。”
“等等!”崔昭灵惊呆了:“象牙?那么大要怎么挂在腰上?”
“一般会选择大小不那么夸张的象牙,把象牙全部镂空,两端系绳挂在腰间。”蓝舒恩一边比划一边说:“隔着百丈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而且不是天天都佩的,只有特别正式的仪式才会佩戴,平时会放在百夷王的议事厅内,百夷王身上只佩戴他做王子时候的牙星。”
崔昭灵咋舌:“身份地位一目了然,真是直白。”
“可也省了许多麻烦呀,总比你在玉京,需要一一把权贵记住,谨小慎微,生怕一不小心就冒犯了谁,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崔昭灵笑了:“也倒在理。”
“事到如今也是他崔昭灵自作自受!我还能如何?”
听见隔壁传来的声音,崔昭灵唇角的笑容僵住了,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冯怀素。正要开口说话的蓝舒恩也僵住了,他眨了眨眼,莫名其妙地压低了声音:“冯主簿?”
崔昭灵点了点头,蓝舒恩沉默下来,两个人都不说话了,隔壁的说话声便越发清晰起来。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与我何干?”
这句之后说话的声音便低了下去,再也听不清什么。崔昭灵在心里苦笑了一下,每每能听见这些不想听的话,也真是造化弄人。两人都没了喝酒的兴致,草草结了账离开了滴水轩,颇有几分灰溜溜的意味。
两人都不知道,隔壁房间的袁梦杳无奈地看着眼前死鸭子嘴硬的冯怀素,只得道:“是是是,你一点儿也要不担心,和你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冯怀素正要点头,就听见袁梦杳说:“那你今日还找我出来喝什么酒啊?”
冯怀素不说话了。
袁梦杳叹气:“怀素,你到底是如何想的?昭灵和幼宁,你不是真想尽享齐人之美吧?”
好半晌,袁梦杳才听见冯怀素说:“陪他喝酒的不是我,陪他读书的不是我,如今陪他去百夷的也不是我……我想什么有什么用,如今他定是恨死我了……”
“那幼宁呢?”
冯怀素摇头:“不知。某娶她是害了她,可某退婚恐怕会害得她更惨。”
话到这里,袁梦杳也只得叹气了。左右为难,不过如此。
使团出发的前夕,玉京里下了一场好大的雨。瓢泼的雨水重重地拍打着屋顶的瓦片,听上去让人心烦意乱,雷声低沉轰鸣,远山处闪过刺目的电光。夜里的风很大,吹得瓦片从房檐上跌落下来。
冯怀素被这声音从梦中惊醒过来。他做了一个噩梦,惊慌和恐惧狠狠缠绕住了他的内心。他几乎是从床上跳起来的,胡乱地抓扯着换上了官服,呼喊了睡在院落里的侍从,步履匆匆地冲到了门口。
侍从被这一声呼喊惊醒了,窗外的黑暗里亮起了暖黄的一点光,很快肖九撑着伞赶了过来。被风吹到倾斜的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襟和鞋袜,竹骨伞歪歪斜斜地颤抖着,似乎马上就要顶不住这大风了。
雨声很大,雷声也很大,肖九不得不提高了嗓门:“郎君有什么吩咐?”
冯怀素愣住了,自己这是在做什么?打算在这种时候进宫面圣吗?是能够请陛下收回成命还是能跟着他一道去百夷?
都不能,哪个都不能。
肖九见主人一反常态,心下颇为惴惴不安:“郎君?”
又一片瓦片被从屋顶吹落,跌在院落里发出一声惊雷般的响声。肖九打了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郎君先进室内罢。风这么大,院落里不安全!”
冯怀素回过神来,他摆摆手:“无事,你回罢。方才被梦魇住了,这会儿已好了。”
肖九试探着问道:“郎君可要饮一晚安神汤?”
“不必折腾了。”
冯怀素打发了肖九回去休息,自己躺在床上却辗转难眠。雷雨声足足响了一个多时辰才停,冯逊始终没能睡着,便静静地听着激烈的雨水声。那声音很喧闹,又很寂寥,叫人觉得伤心。明日使团便要出发,此行若是顺利,怕是有大半年不得相见,若是不顺利……大概余生不会再见。他再也躺不住,起身点了一盏灯,看着跳动的烛火,在房内枯坐了一夜。
第二日,肖九来敲门时,冯怀素的腿全然麻了,试了好几次才勉强起身开了门。
他已收拾好了多余的情绪,崔昭灵此行百夷是好事,没了他,崔氏在玉京就如断了一条臂膀。等他回来,空缺早教人顶了;他若回不来,更是好事,青黄不接,难以为继,崔氏能辉煌多久呢?崔相白发人送黑发人,想必也会伤心不已。
左右是好事,他伤心什么?他该高兴才是,这不正是他一直想做的吗?如今便是成了一大步。没了崔昭灵,都不必他挥剑斩情丝,这对他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辜涣亲自到了月见门送使团离玉京。昨夜下过了一场大雨,是个难得清朗凉爽的日子,此刻晴空如洗,一望无际,黑红相间的旗帜烈烈地在风中飞舞,披坚执锐的金吾卫列队道边,一派威严气度。
郑霜壶带领群臣在城下为崔昭灵一行人送行,他那张谪仙似的脸难得严肃:“望君此行顺遂,得以建功立业,早早归家。”
崔昭灵态度恭谨地应了之后,带着使团拜别了辜涣。辜涣站在高高的城楼上,实在有些太远了,让人完全看不清形貌表情。
使团骑着马渐渐走远了,辜涣站得高,能看见人影一点点远去,没有一个人回头。城楼上风很大,吹得他心口有些发凉,莫名地生了些惆怅和担忧。
待辜涣离去之后,金吾卫的仪仗队和群臣也纷纷散去了。地上的积水未干,被踩踏着溅得到处都是,显出一种泥泞的荒凉来,冯怀素一个人站在原地看了很久。
直到袁梦杳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了?回罢。”
冯怀素神色有些恍惚:“我昨日好似梦见过这一幕……”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
“可那梦结局很不好……”冯怀素神情忧郁:“我心里有些发慌,总觉得事情不会顺利,但愿这预感不准。”
没有人知道,这预感成了真。这一别,别了足足六年。
第8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出使南疆路途遥远,一切从简,行程颇为辛苦,使团中有不少人都病倒了,就连崔昭灵都在路过阗州的时候病过一次。蓝舒恩和左含章倒似乎都很适应赶路这种事情,不仅没有病倒,气色反而比成日待在玉京的时候好些。
崔昭灵一行人浩浩荡荡抵达摆流城时,已是夏秋交际的时候。南疆与玉京不同,此时正是炎热的时候。时任摆流令的赵梁亲自出城迎接了使团,赵梁三十来岁的年纪,肤色略深,笑起来颇为和气。
崔昭灵作为主使免不了要与各地长官打交道,言行举止之间待赵梁颇为客气,甚至尊敬有加。这让左含章颇为不解,这个赵梁论才华、论官声、论能力,有那一点比得了冯怀素、袁梦杳他们,就连一路走来遇见的其他郡县长官也比不上,不知崔昭灵的眼睛是怎么长得。见左含章待赵梁态度不好,就差没把嗤之以鼻四个字写在脸上了,崔昭灵不得不对赵梁加倍客气。
当夜,左含章就找上门来了。这一路走来,两人意见不合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开始他还会解释,可左含章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性子,有时候脑子里简直缺根弦。次数多了他也懒得解释了,反正这家伙下次遇见类似的情况还是不明白。今日崔昭灵实在疲于应付他,南疆气候湿热,他这几日身体不大舒服,一心想着要早些休息。待递了文书,过几日便要去百夷那边,崔昭灵实在有些分不出心对付他。
可今日左含章颇有几分不依不饶的意味,崔昭灵冷着脸听他抱怨,最后不冷不热地来了一句:“摆流令乃一县之长,慢待不得。”
“别说一县之长,一路以来,一州之长你也不假辞色,何以赵梁有所不同?”
“就凭他是摆流令,别人不是。若你想不明白,也不必想了,某乃主使,你听命行事便可。回去吧。”
左含章捏紧了挂在腰间的刀,对他怒目而视,半晌还是忍了这口气,狠狠地哼了一声,转头走了。崔昭灵头疼地厉害,懒得管这个夯货,回房睡了。
又过了两日,百夷那边来了文书,舍岈同意了使团进入百夷,前往凤流城,但不得带兵入境。左含章认为此举太过危险,坚决不同意,赵梁也疑虑颇多,劝崔昭灵谨慎行事。
崔酒反而没有犹豫,信心满满地一口答应了下来。他联络了左炎将军,又嘱咐了左含章,要求他们在出使期间按兵不动,又和赵梁密谈了几次,这才出发去了百夷。
使团此行六十人,几个水土不服病得厉害的人都被崔昭灵留在了摆流城,左含章和他带着的卫队也被留下了。
要去凤流城,中途要经过许多百夷城池,百夷王舍岈派了一支卫队等在荷郓城,名为护送,实际倒像是押送。领头的人叫阔罗,身高近八尺,半裸着穿着藤甲,身上筋肉纠结,壮硕强悍。阔罗对待使团倒也不算慢待,但就他这副身材,再加上一脸凶相,足够震慑使团里这一群书生,让他们不敢造次了。
崔酒一路冷着脸,态度不卑不亢,一路上着意着和蓝舒恩交流了不少百夷的风土人情。两人是用得是齐朝官话,阔罗懂些中原话,但懂得不多,一开始还喝令着不许两人说话。崔酒用一口流利地阔罗怼得他说不出话来,只得挠了挠脑袋任他们去了。
崔酒笑了笑,对蓝惬道:“临阵磨枪,倒还有些效果。”
“若所有人都有这效果便好了。”蓝惬笑得爽朗:“昭灵如今已经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崔酒摇头:“也就是这些官方辞令说得顺口些罢了,日常用语反而懂得少,倒是本末倒置了。”
“也无妨,日后机会还多,我再教你。”
崔酒点点头:“也是。”
百夷并不设市坊,不过每日在固定的地方、固定的时间都有市集,多是以物易物,聚集在街边,看起来颇为热闹。崔酒远远地看见前面聚集了一群人,各个身着百夷风格的蜡染衣裳,手腕、脚腕还有脖颈上都戴满了金银首饰,一片珠光宝气、喜气洋洋。中间围着两个年轻男子持刀相向,怒目相视,左边的男子身后跟了一个身着绿衣的女子,似乎正在规劝两人。
崔酒看上去颇为疑惑:“这是怎么回事?”他扭头用百夷语问了阔罗一句:“前面是在打架闹事吗?”
阔罗瞪了他一眼,语气颇为不悦:“婚礼!”
崔酒愣了一下,怀疑自己听错了,蓝惬拉了他一下:“就是婚礼。百夷人的婚礼上新娘的哥哥要和新郎决斗。”
“决斗?”
“不会伤人的。”蓝惬解释道:“新娘会挑选亲朋之外的人来劝和二位,要么是地位比较高的,要么是学问比较高的。等两位息了刀兵,婚礼便算是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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