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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月冷千山-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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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投无路,竟当着师叔的面自己跳了崖。”
闻笛轻描淡写地略去一些细节,他观察柳十七的神色,见他没有追究的意思,继续道:“我那时吓坏了,等师叔走后奔到崖边。这处是无名溪水的瀑布下游,那时又是夏天,如果阿瓷落进水里,侥幸还能捡回一条命。我试探着喊了他一声,结果意外地听见了他的回应,声音很小,但的确在的。”
柳十七接口道:“于是你偷偷爬下来,发现了这里……跳下来只要把控好力道摔在那棵树上,是死不了的,对吗?”
闻笛露出个了然的微笑:“差不多吧,不过这里上去也够呛。我看咱们不妨等上三五天,再作打算。如今郁徵有意整顿十二楼的种种劣象,大可以等他一会儿——他知道此处摔不死人,但我们说好了,他装聋作哑。”
若他多个心眼,当下就能听出闻笛明里暗里的旖旎,再结合此前郁徵对莫瓷的态度,立刻可以得出个惊世骇俗的结论。但柳十七漠然地一点头,随即开始检查自己试的手脚,试着把崴了的脚踝归位。
闻笛:“……”
这人有时候迟钝得让人不知说什么,单纯还是冷淡呢,都不太合适。
断崖边露结为霜,方才落地时他的脸颊被树枝刮伤了,这时全身放松才察觉到痛。柳十七抹掉伤口渗出的一串血珠,适应了山风后转向闻笛。他拢了拢单薄的外衫,道:“方才你被星如雨打中,毒发怎么办?”
“我带着解药。”闻笛目光柔和不少,从贴身的地方取出一个小纸包,展开后露出少许米白的粉末。
柳十七认得星如雨的解药,放心地看他服药后坐到一边运功。
山壁凸出的断石位置并不大,两个人挤在上头后只余下约莫半尺方圆的空间。
闻笛毫不畏惧寒风似的,三下五除二地脱掉了自己的外衫,又解开中衣,背对柳十七,把一个小瓶塞进他手中:“替我抹药。”
小瓶中是上好的金创药膏,星如雨尖锐带毒,其中毒素可用解药驱除,但外伤却无法。此地严寒,如若不快些上药,伤口贴着衣物迟迟不能好转,恐怕还有恶化风险。
闻笛的后背常年不见日光,比其他地方透出一股病态的苍白。此时上头几点猩红,嵌着银光,伤口深达寸许,汩汩流血。柳十七不敢怠慢,伸手贴上他后背,慢慢地用内力逼出那几枚暗器,封住穴位后抹药,下手又快又稳。
从头到尾闻笛只发出一声短促的哼声,柳十七抬头一看,疑惑道:“笛哥,你耳朵怎么这么红,我碰痛你了吗?”
闻笛:“没事,我……兴许是那毒还未散干净。”
柳十七不疑有他,“哦”了一声,替他把中衣穿好,又抓过旁边的外衫披在闻笛肩头。他缩在一旁,百无聊赖地四处打量。
雁雪峰中本有一条瀑布,依柳十七那朦胧的记忆,似乎就是断崖附近,方才闻笛亦提到这一件事。具体方位他并不清楚,下意识地找向那处,思考着倘若顺着水流往下,能否找到另外的出路。
他转了一圈,记起冬季是枯水期,难怪连水声都没听见……
“哎?”柳十七忽地发现山壁的一处异常,拍了把闻笛的肩,“笛哥你看那儿!”
闻笛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就在一丈开外的地方,不仔细看决不能发现那里藏着个尺余见方、勉强可容一人进出的小山洞——
闻笛喃喃道:“原先是被瀑布盖住了,怪不得我上次没印象……”
他蓦地停下后仔细一想,站起身来:“左右在这等着又冷又窄,十七,有没有胆量和我去看看那山洞里藏着什么?”
“再不济里头风要小些。”柳十七接口,唇角轻快地上扬,“你先去吧,我轻功比你好。”
闻笛笑骂一句“胡闹”,并不推辞。他目测一番与那山洞的距离,洞口平整仿佛人工凿出,上头留了快凸出的岩石,显得非常刻意。
目光微沉,闻笛提气轻身跃出,单足在树枝上一点,手臂撑了把山壁,即刻跃出数尺,动作快得令人眼花缭乱。只一呼一吸的工夫,他便左手吊在了那块岩石上,身体一扭,迅速钻去了那山洞里。
半晌,柳十七听见里头传来闻笛的声音:“里面是干的,有点窄,你进来时小心。等等,好似……有光!你快来!”
他讶异地张了张嘴,不敢再耽搁,也学闻笛方才的模样,身轻如燕地荡去了。柳十七还有点虚弱,差点没抓稳,好在他反应迅速,单脚踩进了岩洞入口,趁着下坠的力量把自己甩了过去,头撞在山洞内壁上,又是一阵七荤八素。
柳十七抬手按着太阳穴想缓解耳鸣,闻笛在他前面不远的地方,声音带笑:“轻功比我好,嗯?吹牛吧你。”
懒得和闻笛计较,所幸有惊无险,柳十七调转了个头脚。此处太窄,他们若是几岁的孩子尚且能直起身走,如今个头高了,只好狼狈不堪地双膝跪地爬着往前,柳十七叹了口气,一言不发径直跟在了闻笛后头。
他越过闻笛的肩头看见了他所说的光,还在很远的地方,像一个明亮的幻觉,但却真切地能够触摸到。山洞里凹凸不平,免不了被横生的岩石撞到手脚,一路磕磕绊绊,闻笛并没比他好到哪儿去,他在前方探路,好几次被割伤。
他们好像走了很久,中途有长长的下坡,只能听见岩石滚动与呼吸的声音。
光点越发明亮了,映着雪光似的,闻笛闭了下眼,回头对柳十七道:“快了。”他适应了昏暗,骤然被强光扑面,眼睛还有点疼。
脚下踩的石头渐渐平整,空气中开始弥漫一股奇异的草木味——在这个季节的西秀山几乎不可能发生,闻笛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朝背后伸出一只手,柳十七没怎么犹豫就抓住,指尖传来的温热告知他都是真实,霎时宽慰了因未知带来的不安。
闻笛踏出最后那步,被扑面而来的绿色迷了眼。
“天啊……”紧跟在他身后的柳十七似是感慨,又更像不思议的自言自语,“这里难道是西秀山的腹地吗?好暖……”
这不知谁人开凿的山洞里仿佛已经提前结束了漫长的寒冬,迎来初春气息。整个新绿盎然的区域仿佛在山腹中开辟的谷地,四面暖意融融,周边还有些干净的积雪,显示着此处常年无人踏足。
西南角上一泓温泉还咕嘟咕嘟地冒着泡,闻笛耸了耸鼻子,果然嗅到了藏在花香底下的一丝硫磺味——难怪这里这么暖,方寸空间,温泉天然而遗世独立,若非他们这次误打误撞摔下了山崖,恐怕再过个几十年也不会有人发现。
四下安静,不时传来踩着草叶的窸窸窣窣,偶尔还能听见一两声遥远的鸟鸣。
闻笛回过了神,喃喃道:“天无绝人之路……这可真是柳暗花明了。”
他们花了约一炷香的工夫就摸清了整个谷地的范围,一片平坦,顶上能从日月星辰的变化察觉出时间流逝,绿树与白雪同生,草地勉强还算齐整,只是长得太高。
闻笛拔剑把当中过长的草丛修剪过,然后席地而坐,道:“我猜此地又在瀑布下面,刚才一通走,方位恐怕临近旁边的鹊峰。鹊峰不高却险,平日里没人会去那里找不痛快,这里一见便是有人刻意为之。奇怪,十二楼的藏书阁竟没有任何记载。”
柳十七在温泉边蹲下身,手伸入泉水捣弄一番,道:“泉水似乎无害,我看咱们能窝在这儿好几天了,就是没吃的……”
“谁说没有?”闻笛含笑道,指向一旁的树下,几只山兔正欢快地啃草皮,“还带着火石,庆幸当时他们没搜我的身。”
柳十七:“……我该说什么,心想事成?”
生活在谷地里的小动物没见过人,在它们眼中闻笛与柳十七好像只是个子大些的同类,山兔理也不理二人,直到被抓着耳朵提起来,都没有一丝反抗。
闻笛:“见它这般不设防,我忽然有点不忍心了。”
他捉着兔子摸了摸,把它重又放在地上,拍了一把后,那灰色的兔子几步跳远。闻笛扭头道:“饿了再说吧,前夜多亏莫瓷拿了吃的来。”
柳十七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反复在四处游荡,试图找到除了山壁洞穴之外的出口。
除了被他们削平了的温泉边,其余地方仍旧是草木覆盖,又不是盛夏那种茂密,佳木秀而繁阴,有一种诡异的静谧。柳十七四处溜达一圈,自觉周围的树木和西秀山中如出一辙,但一时半会儿很难找到出路。
闻笛比他冷静,他捡了一堆没来得及腐化的枯枝,在中央生了堆火,把受潮的外衫脱下来烤,只穿着一身中衣,看上去无比单薄。
“既来之则安之,你别四处晃了,脚伤好全了没?”闻笛提醒道。
柳十七道:“没什么大事,只是我忽然……在想,不知师兄们能不能找到渡心丹妥善保管。当年酿出好大的误会,江湖中人只怕都以为那是救命良药。”
闻笛:“从某种意义上的确是救人性命的,但活下来的人经过阴阳颠倒,多半也没什么好下场。练功最讲求天人调和,按理说,折花手作为十二楼掌门间的不传之秘不应该这样。宋敏儿不是去查了吗?一开始也并非如此。”
柳十七托腮道:“这十二楼还真是藏污纳垢,我们小时候怎么没发现呢。”
“黄鼠狼下耗子,一窝不如一窝。”闻笛开了个幽默的玩笑,“所谓名门正派都是旁人说的,他们能看见的自然全是表象。十二楼自前几代掌门起就渐渐变了味道,等到了左念这一代,才越发疯魔……”
柳十七不语,心道:“名门正派?何谓‘正’,何谓‘邪’?既都是世人定下来的一黑一白,那么正道也就是一句空话。如此一来,做人只需随心所欲不就好了?”
“十七?想什么呢?”闻笛喊了他一声,把外衫重又披到身上。
柳十七敷衍道“没有”后,感慨:“我现在有些庆幸师父废掉了天地功法……以前觉得十二楼是世外桃源,这次一回来只觉得恐怖。”
闻笛摸了把他的头,站起身来想找点枯枝添进火堆,斟酌着回话,突然被一棵树吸引了注意力——按理来说此间无人涉足,树木的长势必然差不多,惟独这一棵青松比旁边的都矮了一截,总不能平白无故地“营养不良”了吧?
他走过去,细细观察那棵树,半晌后蹲下|身,开始挖起了树根边的土。
“笛哥,做什么呢?”柳十七见闻笛反常的表现不由得问道。
闻笛顿了顿,道:“我怀疑这里有东西。”左右现在无事,地面上没有不寻常,不见得地下没有藏蹊跷之物,这别有洞天的地方本身就是个天大的秘密。
谁人所建?为何物所建?是镇守风水,还是埋藏了重要的东西?
最关键的是既然在西秀山,怎么好似十二楼一个人都不知道此间所在?
泥土松软,只用手就能掘开,偶尔遇见石块,闻笛解下随身的短刀继续深挖。他做事专注,柳十七不多时也跟了过来,蹲在旁边帮忙。
“哎?”指尖与什么坚硬物事碰到一起,闻笛情不自禁地蹙眉。
他小心翼翼地在泥中摸索,拂开表层的土,不多时一个四四方方的轮廓竟露了出来。闻笛与柳十七对视一眼,动作加快许多,用短刀顺着模糊的轮廓刻出界限,他顺着边角往下一摸,眼睛微微睁大:“是个箱子!”
柳十七:“拿出来看看?”
闻笛心跳加快,他有一种奇异的预感,这里面装的东西不论如何一定与十二楼有关,说不定他们撞了大运,里面写了折花手的破解之法呢。
谁也没有多说话,注意力统统集中在不知谁人埋藏的箱子上。柳十七额头渗出细细的汗水,他抬手擦了一把,弄了满脸的泥泞印子都浑然不觉,紧盯着那箱子,直到渐渐地显露出花纹,最终被闻笛刨了出来。
箱子宽不过半尺,是个铁质的长方,上头有一把小锁,四面刻着精致的花纹,仔细一看仿佛是百花齐放的盛景,雕刻之人大约是个内行,用的模子也并非大街上一抓一大把的,像额外定做只此一个。
闻笛掬温泉水把上面沾的湿土擦干净,对着那花纹啧啧称奇:“可真漂亮。”
柳十七欣赏不来,催促他打开。闻笛溜门撬锁自有一套办法,他无奈地瞥了柳十七一眼,随手摘下了对方束发的朴素簪子,又意犹未尽地拽了一把他的发辫。
簪子是木的,闻笛拿短刀削得更尖些,垂眸开始捣鼓那锁。锁的材质与箱子不同,看不出到底是哪种金属,放在地下这么久居然都没生锈。闻笛的手很稳,呼吸绵长平静,看得旁边的柳十七也跟着心平气和了。
“咔哒”一声吼,闻笛轻轻吐出一口气:“开了。”
甫一打开箱盖便能轻易闻到些许奇异的香味,竟和渡心丹的味道有几分相似。柳十七“诶”了声:“这……这是什么?”
箱中放着一团白绢包裹的物事,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闻笛在内壁摸索一圈确认没有机关后,小心翼翼地挑开白绢,露出这埋藏了不知多少年的秘密的真容。
竟是一卷竹简。
闻笛拿起来,那竹简入手冰凉,接触空气后迅速地被潮湿感染,泛起一层细密的水珠。他用力地擦了擦,然后将它展开来。
鲜红的字仿佛以丹砂写就,在雪光与绿树的映衬下格外触目惊心。
待看清了最尽头的四个字时,闻笛和柳十七同时呼吸凝滞一拍,彻底地震惊了。
——《天地功法》。
作者有话要说:
武侠小说套路之山洞肯定有好东西。
第21章 第二十章 天地功法
天地功法,十二楼至高无上的内功心法,折花手与春水刀法的依托,其中意通经脉之法独步天下。而传闻中除一人外再没有达到过的天地功法第十层叫做“天地同寿”,是十二楼历任掌门苦苦追寻的武学极致。
它为什么会在这里?
如果这是真的《天地功法》,那十二楼中人人修习的是什么,赝品吗?谁真能胆大包天到藏了这么大一个秘密吗?会不会害人,还有……
那个处心积虑把它藏着这里的人,到底是谁?
闻笛脑中嗡嗡作响,顷刻乱成了一锅粥,无数问题铺天盖地地把他淹没了,他一时竟不知道如何是好,脚下不稳地往后退了一步,手中竹简“啪”地掉在地上。
“笛哥!”柳十七喊了一句,弓身捡起竹简。
他也在十二楼待过,也修习过天地功法,自然明白闻笛的震惊。但他稍微理智些,匆忙地把那竹简上的文字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吃力地从记忆里捞出当年背下的天地功法口诀,惊讶发现两边竟好像完全一致!
那,这玩意儿到底有什么意义?还被锁起来埋在土里?
“好像是一样的。”柳十七蹙眉喃喃道,他拿不准主意于是递给闻笛,让他定夺。
经由方才那出闻笛也冷静了些,他掐着自己的穴位拼命压抑情绪,然后拿过了竹简。不同于柳十七的匆匆一瞥,闻笛看得很细,每个字都没放过。
他看到一半便随意地在旁边草地上坐下来,单手托腮,不觉念出了声:“……八脉者,先天之根,一气之祖。分走阳跷至涌泉,一寸二分临绛宫,徐徐意去领尾闾,双下带脉交劳宫(*注)……咦?好像有些不妥。”
柳十七:“怎么?”
闻笛诧异道:“前九层与我们修习的都大同小异,唯有这第十层……我曾侥幸在左念身边侍奉时看过一眼,那《天地功法》是一本书册,十层的‘天地同寿’所写的走穴方式、顺序以及吐息调整,与这上头俱是不同。”
柳十七:“你确定么?”
闻笛用那竹简打了他一下:“此事我不可能记错。”
柳十七凑过去嗅了嗅那鲜红的文字:“写字的材料应该是渡心丹未成形前的药膏,中有丹砂和鹿血,味道也一模一样。”
他又摸了摸那字迹,道:“奇怪,这些字并不是写上去,统统有凹陷,反倒更像是刻的。只是竹简薄而脆,在上头刻字,内功想必已经炉火纯青才好控制力道……”
闻笛飞快地跳过剩下几行,万幸最后的落款处留有竹简主人的感慨。
“钟不厌?”柳十七问道,“谁啊?”
“没记错的好像是第三十四任掌门,距今快六十年了。本门秘史上记载,他离‘天地同寿’只有一步之遥,后来自毁修为,将掌门的位置传给了自己的大弟子,之后便不知所踪了。左念对此人很是推崇,但他为何突然疯了一样葬送全身内力,谁也不知道。”闻笛解释完,顺着留下的字看过去。
字迹与天地功法上不太一致,显得更飘逸些,也不像正文用的丹砂刻字,而是正经拿笔写的,墨迹经过岁月仍旧崭新如初。
钟不厌没有世外高人爱掉书袋的毛病,写的内容十分浅显易懂,全是大白话,一读就明白,甚至还能从中发现点他当年写下这些字时的心思。
闻笛念道:“同寿之道净是胡闹,倘若真到了存于天地之际,必将灭绝人性,斩断七情,如此一来人与山石的确没有区别,说是永存也不为过。而人活一世,唯有情之一字至关重要,岂能轻易割舍?我自毁修为,不愿做那枯坐山中之人。天地功法之精妙,我派止步于第九层,已能独步天下。封存此法,永不见天日,当从不厌始。”
最后还有些历代掌门在上原谅弟子擅自决定的废话,闻笛一时沉默了,再望向柳十七,目光不由得无奈起来。
柳十七却“噗嗤”地笑出声:“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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