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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欢_非天夜翔-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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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名刺客,武独全程按兵不动,昌流君没有出手,郎俊侠则在犹豫一边是蔡闫,一边是自己。只有郑彦是下了死力,卖命般地去救这“太子”。段岭心想你这么拼做什么?蔡闫给了你多少好处?
    自然不是,郑彦不过是尽忠职守罢了,段岭本以为蔡闫落水那一刻,最先跳进江里去救人的会是郎俊侠,没想到居然是郑彦没有半点犹豫地跳了。想到这里,段岭不由得又有点感动,郑彦看上去救的是蔡闫,实际上,被他从水中抱起来的那个人,则是自己。
    郑彦思考得入神,眉头紧皱,段岭知道他一定听见了阿木古临走前的那句话,正在寻思。他看出端倪了?段岭不清楚郑彦认不认识他爹,究竟是站在谁那一边的。
    段岭先给他清理泡得发白的伤口,再拿了个碟子,调开药粉。郑彦便回过神,转头定定地看着段岭。
    “最后阿木古说了句什么?”郑彦突然道,“出水那一刹我被水声扰了耳朵,没听清。”
    段岭沉默片刻,说:“我也没听清,手套摘了吧。”
    郑彦一手搁在案上,段岭把手指插入手套边缘,将手套摘了下来,那是一只混合了金属丝打出的手套,想必是接暗器与空手入白刃时用的。郑彦的手背上,则有一个白虎形的古铭文墨色纹身。
    又看到这个纹身了,郎俊侠的纹身在胳膊上,武独的纹身在脖子上,昌流君的纹身则在侧脸上。
    郑彦见段岭注意到自己的纹身,便又瞥了他一眼。
    “和武独一样的。”段岭把手套放在一个木盘里晾着,用干布擦干净郑彦的手臂与手掌,开始给他上药。
    “昌流君听清了吗?”郑彦仿佛变了个人一般,漠然道。
    “我想,他也许听清了。”段岭答道。
    郑彦便又不说话了,彼此沉默片刻,段岭上完药,给他手臂缠了绷带,郑彦又将目光转到段岭脸上。
    “你挺漂亮的。”郑彦喃喃道,继而一手抵着段岭下巴,让他稍稍抬起头,目光聚集在段岭的唇上,神色一动,似乎打起了什么主意。段岭的心蓦然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只是短暂一瞬,段岭的嘴角微微一勾,抬手格挡,挡开那手,郑彦眉头便又拧了起来。
    “你想做什么?”段岭抽身退开,不知道刚才那一刻,郑彦发现了什么。他犹记得父亲说过,他的唇,是李家的唇。郑彦与姚侯一家相熟,想必也见过自己的姑母,会联想到这上面去吗?
    “跟着武独没意思。”郑彦又恢复了往常模样,痞兮兮地笑道,“跟我玩吧?彦哥好好疼你个三天三夜,管保你从此离不开我。”
    段岭答道:“你教过殿下怎么玩吗?看你下水那会儿倒是挺勤快的。”
    “这话可不得随便说。”郑彦又道,“嫌脑袋在脖子上太稳了是不?”
    段岭想把话引到蔡闫身上去,看看郑彦是什么态度,又问:“今天跟着他的那人是谁?”
    “那厮叫冯铎。”郑彦说,“阴险得很,莫要惹他。”
    武独回来了,把一埕酒放在桌上,说:“喝完快走,老子们困了。”接着也不避郑彦,径自在房中宽衣解带,换上在家穿的便服。想起时又朝段岭说:“给郑彦一套干净的。”
    郑彦摆摆手,示意不必,提着酒埕喝了口,登时全喷了出来。
    “这什么?你的尿吗?”郑彦苦着脸说。
    武独换好衣服,将纸折起,收在剑匣里,答道:“哪来这么多废话,半夜三更的,上哪儿给你找好酒去?厨房里找的。”
    段岭被风吹得头疼,便躺在榻上,听两人说话,武独朝段岭问:“睡了?”
    “醒着。”段岭翻了个身,面朝武独与郑彦,又问,“冯铎是什么人?”
    “罪人。”郑彦答道,“里通外族,本来治了死罪,秋后问斩,秋天迁都了,便跟着迁来了江州。”
    “犯的什么罪?”武独对朝中之事也不大清楚。
    郑彦懒懒答道:“十三年前,南陈设了反间计,费宏德游说耶律家,给京都大儒蔡家安了个‘伺机而动’的罪名。冯铎入影队前,姐姐嫁给了蔡家的人,为救其姐,冯铎便将这消息捅给了蔡邺,后来被影队里头的人出卖,于是锒铛下狱……”
    段岭与武独交换了个眼色,彼此心照不宣,郑彦又漫不经心地喝了口酒。
    同一时间,宫中烛火昏暗。
    蔡闫失了魂一般不住喘气,换上衣服后,眼中仍是恐惧,嘴唇发白,坐立不安。
    郎俊侠则坐在案前沉吟喝茶。
    蔡闫终于定下神来,几步走向郎俊侠,伸手就是一耳光,直接掴在郎俊侠脸上,清脆声响。
    “你……你竟然……”
    郎俊侠什么也没有说,蔡闫又狠狠一脚踹去,踹翻了他面前的案几,哗啦声响。
    “你说话啊!”蔡闫几近疯狂一般,朝郎俊侠吼道,“说话——!”
    “夜深了。”郎俊侠答道,“殿下早点睡吧。”
    “你这个叛徒!”蔡闫吼道,“两面三刀的叛徒!小人!”
    倏然一把寒光闪烁的剑抵在了蔡闫的喉头,蔡闫甚至未曾看清那把剑是什么时候出鞘的,剑的另一头,则握在了郎俊侠的手里。
    他意识到自己已遣散了所有的下人,而郎俊侠随时可以轻轻一剑,刺穿他的咽喉。
    蔡闫朝后退了半步,青锋剑却如影随形地跟着他进了三分。
    “殿下不可嚷嚷。”郎俊侠压低了声音,认真地说,“否则只会害你我枉自丢了性命。”
    蔡闫定了定神,又退了半步,这次剑锋没有跟过来。
    “晚了……晚了。”蔡闫发着抖说,“他们都听见了,尤其是郑彦,他一定会告诉我叔的。”
    “那不是你叔。”郎俊侠信手收剑,淡淡答道,“那是别人的叔。”
    “你会替我杀了他,是不是?”蔡闫喘息着说,“他命大,逃过去了,你帮我再去杀了他,再杀掉听到这话的所有人,郎俊侠,你答应过我的,只要我坐在这位置上一天,就不会有活人知道这事儿。”
    “人力有时而穷。”郎俊侠如是说,“我尽力吧,喝点安魂汤,睡吧,睡着就不怕了。”
    “杀了他,现在就去杀了他。”蔡闫说,“我求你了!郎俊侠!”
    蔡闫扑上前去,郎俊侠却转身揪着蔡闫的衣领,将他推到榻前,低声在他耳畔说:“殿下,去杀一个事不关己、莫名其妙的人,你只会让牧旷达起疑。别忘了,今夜昌流君也听到这话了。”
    蔡闫艰难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郎俊侠再不说话,转身离去。
    蔡闫翻来覆去,一时想到段岭还活着,便恐惧无比;一时又想到阿木古喝破了真相,若明日李衍秋问起,该如何回答。阿木古只是故弄玄虚!造谣!这分明是造谣!
    想当初他刚回来时,也是流言四起,最后还是武独一锤定音,证实了他的身份。然而现在,为什么段岭会到了武独的身边?!他叫他“王山”,武独知道这事儿吗?
    武独没见过他,段岭也没法自证身份,这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蔡闫又坐起来,朝外头人说:“传冯,快,传他进来。”
    冯进来了,甚至并未换衣服,站在帐外,问:“殿下有何吩咐。”
    蔡闫盘算良久,话到嘴边,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得疲惫地说:“你坐那儿,坐着吧。”
    冯便到一旁去坐下,蔡闫长吁一口气,靠在枕前,脸色苍白,无力地看着帐顶。
    “殿下可需要传太医进来看看?”帐外问道。
    “不必了。”蔡闫答道。
    他已经在想怎么逃出宫的事,一了百了,可是能逃到哪里去呢?郑彦、武独、昌流君……个个都是高手,没了郎俊侠的保护,要追杀自己,易如反掌。他违背了自己在李渐鸿面前立下的誓言,正在受煎熬,仿佛永生永世处于烈火中,不得安身。
    但既是如此,他仍未想过恳求段岭的饶恕,他知道段岭不会饶恕自己,就算段岭点了头,李衍秋也一定会把他千刀万剐。大不了,给李衍秋下毒,把他也一起杀了,杀了所有的人……蔡闫心底闪过一个极其可怕的念头,那念头仿佛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令他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第110章 扯谎
    
    段岭再睁眼时已是天亮,昨天一天里发生了太多的事,令他筋疲力尽。这一次醒来的时候,武独正睡在自己的身旁,令他非常安心。
    段岭侧过身,舒服地靠在武独身上,蹭了蹭他的胸膛,不太好闻……有一点汗味,昨夜也没洗澡就睡了。
    什么时候了?今天不用读书了!段岭的心情赫然好了起来。外头桃花还开着,洋洋洒洒地在春风里到处飞。许多念头占据了他的内心,却被这一个也是最重要的念头都挤了出去。
    郑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段岭站在门里,朝外头看了一会儿,转身去找剑匣里头发黄的试卷,幸亏还在。今天有一关,最是难过,牧旷达不可能什么都不问,须得提前做好应对才是。
    首先,牧旷达要问昨夜绑架的事,这好糊弄。
    其次,昌流君一定会提及“密信”,密信绝不能这样交出去,否则自己与蔡闫的身份,都会一同暴露。
    再次,要不要朝牧旷达证实,太子是假的这件事?牧旷达会下手对付蔡闫吗?现在局势变得对自己有利起来,郑彦听见了,昌流君听见了,郎俊侠也听见了,甚至不必自己出手,姚复、牧旷达与蔡闫三方,甚至李衍秋都会有动作。
    “打算怎么办?”武独醒了,坐起时还有点头疼,按着额头在床上坐了会儿,显然昨夜最后还是喝了些酒。
    段岭把卷子摊开,放在桌上,心想蔡闫可能将对此做出的解释,以自己对他的了解,蔡闫是个把很多事放在心里,却异常执着的人。昨夜骤见之下,对方一时心神动荡,又被劫持,方不曾做出任何反应。但回去一细想,必定会设法把这个谎圆回来。
    “这是辟雍馆的入学试题。”段岭说,“当初留存在上京,很可能把那箱东西也抢回来了。拔都居然还留着。”
    段岭与蔡闫的字迹截然不同,蔡闫幼时由兄长启蒙教写字,写出来的字工整而带武人气质,段岭却相反,临摹卫帖后,写得一手斯斯文文的字体。
    武独说:“蔡闫的字像是握剑的人所教授,力透纸背,当初四王爷相信,其中也有这一点原因在里头。”
    段岭自嘲道:“感觉我什么都不像爹。”
    “你的语气有点像他。”武独想了想,说,“不,有点像当今陛下,凡事都轻描淡写的。”
    “你说把这证据呈给我四叔。”段岭说,“他会信吗?”
    试卷最后有二人各自的印章,如果蔡闫朝李衍秋提起过,自己在上京时名字叫“段岭”,那么只要把盖着“段岭”私章的卷子给李衍秋过目,字迹与蔡闫手书全然不同,便真假立判。
    如果蔡闫不曾提起过,那么这份卷子一与当今太子的字迹做出对比,也可得出一个结论,太子曾经用过“蔡闫”这个名字。那么蔡闫要怎么圆这个谎?从上京回到西川,方方面面的事,一定事无巨细,都被李衍秋盘问过。牧旷达不可能放过每一个机会,谢宥更是。
    武独仍坐在床上,怔怔看着段岭。
    “他提到过自己在上京叫什么名字吗?”段岭问道。
    “我不知道。”武独说,“当时我被下了天牢,提审我的时候,他们只问了一句话,‘这是不是当年你在上京找的那个人’。”
    那一天,武独身着囚服,被押到殿内,李衍秋只问了这么一句话,所有的细节便就此对上了,南陈的“太子”才从此恢复了身份。
    那么首先要打听清楚,蔡闫这个谎,还圆不圆得回来。
    “两位。”管家在院外恭敬道,“牧相有请。”
    终于来了,段岭就知道牧旷达一定会询问昨夜的事。
    初晨,牧旷达刚醒,循例要喝三巡茶,昌流君跪坐一旁,等到清晨,才禀告过昨夜之事,牧旷达刚听了前头,便变了脸色,朝昌流君说:“待会儿再说。”接着吩咐人去请长聘、武独与段岭。
    长聘先到,未知发生何事,及至段岭与武独进来请过早,牧旷达才吩咐开早饭。朝昌流君说:“你可以说了。”
    昌流君便将昨夜之事一五一十复述,说到元人使节绑架一事,牧旷达显然早已清楚,毕竟昨夜馆驿里发生这许多事,江州军不可能不管。待得昌流君交代到一半,停顿时,长聘便朝牧旷达说:“已经打发了谢宥那边,只是相爷昨夜睡得早,未来得及禀告。”
    “嗯。”牧旷达点头,朝段岭问:“是不是这样?昌流君所述,可有遗漏?”
    “没有。”段岭答道。
    昌流君记事非常清晰,且有条理,又接着朝下说,说到郎俊侠开刀鞘之时,望向段岭与武独。
    “是布儿赤金拔都交予阿木古与哈丹巴特尔的两封密信。”段岭早有准备,答道,“已交给郑彦了。”
    “你昨天晚上可不是这么说的。”昌流君道,“不是说先交给牧相么?”
    段岭点点头,望向牧旷达,说:“昨夜忽然间醒悟过来,若由牧相呈上去,反倒不如予郑彦合适。于是打铁趁热,刚拿到手,便交给了郑彦。”
    长聘眼中充满了疑惑,问:“何解?”
    段岭玩了个玄虚,知道牧旷达定不会在这个时候起疑,遂道:“先听昌流君把话说完。”
    昌流君又继续说了下去,直说到元人绑架太子之时,牧旷达与长聘都同时震惊了。
    “王山,你当真是个不怕死的。”长聘难以置信道,“怎可这样戏耍太子?”
    段岭心道这家伙当真聪明,听了个转述,便能猜到自己的动机。
    牧旷达却没有表示出任何态度,又喝了口茶:“昌流君,继续说。”
    昌流君说到最后太子落水,连牧旷达都露出了不忍卒睹的神色,然而到得阿木古喊出的那句话时,牧旷达与长聘都是一怔。
    房中久久无人说话,一片死寂。
    半晌,牧旷达反倒笑了起来,说:“原来如此,嘿,我就说是个假货。”
    这下轮到段岭一怔,本以为牧旷达会震惊一番,没想到一国丞相,却毫无惊讶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长聘朝牧旷达说:“布儿赤金拔都想必曾与李渐鸿之子是同窗,先遣使节前来打探虚实,一旦发现不对,再以贺寿之名出使核实。”
    “不错。”牧旷达朝段岭说,“信上可是提的此事?”
    “是……是。”段岭回过神,与武独对视一眼,武独也十分意外,点点头,说:“正是,当时昌流君在侧,我自作主张,想着能少一人知道,便少一人知道。”
    路上武独与段岭早已商量清楚,段岭接着武独的话说:“本想呈于牧相,由您判断,但后来既然阿木古临去之时喊出来了,在场的所有人又都听得清清楚楚,便索性将两封信一并交给了郑彦,昨夜回宫后,郑彦定会亲自禀告陛下,也好有个物证,否则乌洛侯穆已经知道咱们这边把物证拿在手里,只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当真是永无宁日。”
    牧旷达陷入了漫长的沉思中,许久后,看了长聘一眼,长聘缓缓点头,不语。
    那一瞬间,段岭脑海中灵光一闪,理解了这两人的意思!不由得心道好险,否则局势将会更不可控。
    牧旷达与长聘一定密谋过扳倒蔡闫,这么一来,武独提到过的话就全部对上了!牧旷达要的不是控制李衍秋,而是这整个南陈的江山!若这两份卷子落到牧旷达手中,蔡闫马上就要死无全尸。
    而他“王山”什么证据也没有,只有手头的两份卷子,能顺利回朝吗?
    “你这‘自作主张’。”牧旷达冷冷道,“可是自作主张得太过头了,王山。”
    武独不看牧旷达,只是盯着昌流君说:“是我作的主张。”
    “罢了。”牧旷达微有怒气,说,“你俩都出去,昌流君也出去。”
    三人便起身离开,段岭心神不定,看了眼武独。武独却摆手示意不妨,低声道:“他能把咱们怎样?惹恼了老子,毒死他一府人,教他全家鸡犬升天去。”
    段岭笑了起来,从这话想到牧磬,便决定先去看看他。
    房中,牧旷达眉头深锁,将一杯茶放在案角,长聘取过喝了。
    “相爷,现在想来,王山所为,其实是最好的办法。”长聘说。
    牧旷达细想之后,也觉长聘说得对。
    牧旷达叹了口气,说:“我又何尝不知这是最好的办法?郑彦听见了喊声,当夜就带着密信回报李老四,比起经我手一次再呈交,更令人相信。我只是担心王山这小子心思阴沉,无人教他,他竟想得这般通透,实在不似这个年纪的人能想出来的办法,只怕养不熟。”
    长聘却是笑了起来,牧旷达突然想起另一事,也笑了笑,点头,说:“与你有相似之处。”
    “还是养得熟的。”长聘说。
    牧旷达道:“也罢,是我看走眼了,只盼他能考个功名,传他回来吧。”
    长聘便到外头去让人再传段岭回来,趁着这时候,牧旷达又说:“当真是天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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