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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欢_非天夜翔-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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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独知道太子也朝牧旷达提过讨要自己的要求,眼下若是对牧家有利,牧旷达自然是希望自己进东宫去的,这么一来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他愿意为牧家报信,就相当于牧家有了耳目,掌握了东宫的动向,更何况这耳目还是精擅毒道的武独。
    段岭想的却是另一件事,先前太子已招揽过武独一次,如果相信武独的忠诚,那么将他放在相府,充当牧旷达的家臣,只会受益更多,为什么现在又变卦了呢?
    “不能再喝了。”武独摆摆手,说,“这酒后劲大。”
    武独将剩下的半杯残酒随手递给段岭,段岭便喝了,夜里牧旷达与长聘还要议事,两人便先回去睡下。段岭与武独穿过回廊,出相府时,武独突然说:“看。”
    一道银河横过天际,恰好映在狭隘的小巷顶上,两人停下脚步,都想起七夕那夜。
    “我竟是忘了给你好好地过一个生辰。”武独朝段岭说,“那天打着架,都打忘了。”
    “我的生辰在腊月。”段岭低声说,“到时再过吧。”
    段岭与武独回了房,两人都喝过不少酒,武独重重躺在床上,睁着醉眼看段岭。
    段岭也懒得收拾了,便在武独身边躺了下来。
    “你想进东宫去吗?”段岭问。
    武独沉默不语,片刻后说:“兴许能找到乌洛侯与太子的一些证据。”
    段岭答道:“我宁愿你留在我身边,也不想咱俩分开。”
    “那就不去了。”武独抬起一手,在段岭肩上轻轻拍了拍,侧过身,两人面对面,侧躺在床上,注视着彼此。
    “还有时间。”段岭说,“牧相会在科举后再问一次你的意思。”
    武独微微皱眉,问:“你怎么知道的?”
    段岭答道:“他要确认你对他的忠心,所以会把我留在相府,藉此来牵制你。”
    武独瞬间就明白了,这么一想,是很有可能的,牧旷达感觉得出他俩的感情更深了,只要提携段岭,扶持他,收他当作门生,作为交换条件,武独则成为东宫太子的门客,当作埋伏在太子身边的一着暗棋。
    “只是我没想清楚。”段岭仍有点醉意,他把手覆在武独的脸上,说,“太子为什么这么着急招揽你呢?与他先前的态度不一样。”
    武独却已没在听段岭说话了,他的脸上带着醉意,眼里全是段岭的脸,段岭的眼睛里头仿佛带着水,又像倒映着星辰般明亮。
    “段岭。”武独说。
    “嗯?”段岭突然觉得,有武独这么一个人,永远陪伴着自己,当真是很不错的生活。就像今天武独在牧旷达面前说的那般,他不能成家,事实上段岭也不想成家,否则许多秘密,便会为他们带来更多的危险。
    “你以后会当皇帝。”武独说,“今天在牧相面前说的话,不要当真,来日你会娶一个很漂亮的太子妃,她会是你的皇后。你会有儿子,孙子……”
    段岭答道:“我不会娶的。”
    “你要记得我武独。”武独带着醉意,说,“记得今天夜里,我和你躺在相府的床上……”
    段岭又道:“不会的。”
    他已经很困了,在这困倦里,依稀有一个念头,想到太子兴许是觉得牧旷达会给他下毒,发现他也不安全,活该他成日活得提心吊胆的;想到就像父亲所说的那样,有许多人,会前赴后继地为他付出一切,但他仍在执着,某个人若为他付出一切,他自然也该为那人去付出自己的一切……
    他在武独的怀里睡着了。
    武独缓缓闭上双眼,唇间带着桂花黄酒的淡淡气味,低下头,轻轻地吻了吻段岭的鼻梁。
    
    第94章 护学
    
    翌日段岭醒来时,武独正在厅内发呆,对着桌上的清粥早饭,等段岭起床。
    “今天得去读书了。”武独捧着碗,朝段岭说。
    段岭想到要去念书,便有点忐忑,仿佛又回到了那年在上京,李渐鸿说:“儿子,今天该去读书了。”
    每次他都希望父亲能一直陪着自己,如果他们不分开多好,进辟雍馆时,感觉就像进囚牢一样。
    不知道郎俊侠会不会又来杀他,虽然郎俊侠未必有这闲工夫,但他会不会已经告诉了蔡闫?
    “那你在家里做什么?”段岭问。
    “我会守好你的。”武独说,“不用怕。”
    段岭说:“应该不用,牧磬在的时候,昌流君常常也在,我觉得那个谁……多半不敢进来找我麻烦。”
    武独看着段岭,段岭又说:“你的伤还没好,不要乱动。”
    “脚好得差不多了。”武独说,“右手能使剑。”
    段岭想到武独该不会是想蹲在房梁上看他读书,那实在是太累了,天天这么折腾。拿太子身份让他听命令又不行,武独会生气。
    “我在家待着也是睡觉。”武独道,“快吃,吃了就去,不要说东说西的了。”
    段岭只好作罢,说:“那万一见到昌流君,可别打起来。”
    武独答道:“自然不与他一般见识。”
    饭后段岭要收拾,武独却让他快点去,不要管了。段岭只好抱起书册出门去,回头看了一眼,见武独自己在收拾碗筷,边院不容仆役进来,他便将东西都扔在木盆里,放到门外等人来收。
    “我走了,你不要去了。”段岭朝武独说。
    武独做了个手势,示意你快点去吧。
    段岭七绕八绕,新的相府比西川的那座大多了,来到书堂内时,牧磬与先生早已等着,段岭忙告罪,依旧按着先前规矩,与牧磬对坐。片刻后,昌流君进来了,在牧磬身边坐下,也搬了张案,盘膝而坐。
    “你来做什么?”牧磬问。
    昌流君蒙着面,语气有点不高兴,说:“陪你读书。”
    段岭好奇地瞥了一眼,见昌流君捧着一本《千字文》,想起先前牧旷达说他不识字,险些把茶喷在案几上。心道昨夜该不会是被武独刺到痛处,决定从今往后要当个识字的刺客了吧?
    “从前读的还记得么?”先生说,“重来一次。”
    “是。”段岭的记忆力很好,将离开西川前的《大学》翻出来背了三章,先生点头,便开始教做文章,又朝牧磬说:“你可玩了好些天,今天开始就要将玩心收一收了,王山也回来了,再吊儿郎当的,莫要怪我打你手板心。”
    段岭才知道原来牧磬从迁都之后就没怎么读书,当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黄。”段岭朝身边的昌流君说,“天地玄黄的黄。”
    昌流君点点头,不敢作声。
    “王山,总看头顶做什么?”先生说。
    “没什么。”段岭说,“昨天睡得脖子扭了。”
    段岭在梁上搜寻武独的身影,却一直没有发现,正好昌流君在,武独也不用来了。然而不到片刻,走廊里传来木屐的声音。
    “什么人修的房。”武独说,“七拐八绕的,牧相自己在府里不会迷路么?”
    书堂内数人一起瞥向武独,武独蹬了木屐,躬身放好,赤脚走进来,先拜夫子,再搬了一张案几,在段岭身边坐下。
    所有人:“……”
    “你也来啦。”牧磬说。
    “我陪他读书。”武独答道,“有教无类,夫子,是不是这么说?”
    夫子道:“有教无类,不可在学堂中打架。”
    段岭没想到武独的“守着”居然是这么光明正大地守着,当即只觉好笑。武独指指段岭的纸墨,示意他别管自己,无意中一瞥昌流君手里捧着的《千字文》,诧异道:“昌流君,你不识字?”
    那一刻,气氛仿佛凝固了。
    “他是复习。”牧磬马上说。
    “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段岭补了一句。
    昌流君:“……”
    武独这才点点头,不再多问,昌流君看得满头是汗,却不敢读出声,夫子督促二人做文章,便起身出去了。
    夫子一走,段岭与牧磬都松懈下来,东歪西倒的,牧磬昨夜喝了酒,还在头晕,趴在案几上打瞌睡,段岭则懒洋洋地靠着案畔扶手,一脚架在武独大腿上,秋日里阳光灿烂,从窗格外照进来,照得大家都暖洋洋的,段岭顿觉人生真美好,连读书都有意义起来,不再孤单了。
    “王山。”牧磬看得有点吃味,说,“过来我这边,我有话与你说,你教教我。”
    段岭正要起身,武独却说:“还没到中午呢,你们做什么?”
    牧磬只得继续坐着,动来动去的,直到夫子回来,看过两人面前做好的文章,外头敲钟,才答应放饭,四人一字排开,在高出一截的走廊木板上坐着,手里捧着食盒,边说话边吃。牧磬与昌流君吃到一半便被叫走了,剩下段岭与武独两人。
    “你猜他们去哪了?”段岭朝武独说。
    “想也是见客。”武独答道,“吃好吃的去了吧,你想吃?”
    段岭摆摆手,午后秋风宜人,吹得树叶沙沙地响,风铃叮叮当当,阳光斜斜照进来,江州当真是个好地方,四季分明,不像西川总是阴阴沉沉的。
    武独见段岭乏了,便让他靠着,两人在回廊里头彼此相倚,小睡了一会儿,醒来时段岭揉揉眼睛,牧磬还未归来,武独便教他练会儿剑。一人一柄木尺,武独一手背在身后,也不迈步,身形挺拔,屹立于院中与段岭比划。
    “肩膀抬得太高了。”武独说,“劈山式的要诀在于手臂,不在肩,肩一抬起来就会被削。”
    段岭依着做了,朝前猛然一劈,武独一转身,段岭险些摔倒,武独便笑了起来,一手抄住他的腰,将他搂起来站直。
    “再来。”武独说,“改天待我脚好了,教你跳墙练轻功。”
    牧磬回来了,扔给段岭一个东西,说:“给你的。”
    那是一枚珊瑚珠,段岭一看就知道是元人的东西,先前牧家从来没有这种珠子。
    “哪来的?”段岭问。
    “爹给的。”牧磬说,“说也给你一枚,你们在学剑吗?我也能学吗?”
    武独见牧磬给段岭东西,觉得也不好白拿,便教了他几招,段岭与牧磬你来我往地练着,昌流君在旁看了会儿,说:“你教他俩山河剑法?!”
    “关你屁事。”武独答道。
    段岭:“……”
    白虎堂如今剩下武独一个,自然也是他在当家,爱教谁教谁,昌流君插不上话,只得在旁看着,末了又问:“心法找到不曾?”
    “没有。”武独答道。
    昌流君嗤笑一声,随口道:“没有心法,练个鬼的剑。”
    “把你的书念了。”武独不耐烦道,“怎么这么啰嗦?”
    昌流君:“……”
    这日起,武独与昌流君都加入了段岭、牧磬的读书行列。昌流君偶尔去陪牧旷达,武独却几乎每天都在。天气渐凉了下来,到得书堂中生起火盆时,冬天的第一场雪来了,白天只令人更为慵懒,一入冬,武独便像个暖炉般,全身都是暖热的,既可焐手,又可暖脚,更成日与段岭形影不离,看得牧磬充满嫉妒。
    江州的雪绵绵密密,十分干净,在风里飘扬着,所有植物都蒙上一层薄薄的白纱。今天武独刚到书堂里,便被牧旷达叫走了,剩下段岭与牧磬对着火盆烤火,嘻嘻哈哈地说笑话。片刻后武独匆匆过来,在书堂外朝段岭说:“我得进宫一趟。”
    “发生什么事了吗?”段岭问。
    “不清楚。”武独说,“据说有外国使节来了,陛下亲传,让我进去见一面。”
    段岭说:“那你去吧,晚上要等你吃饭吗?”
    “就怕赐宴。”武独答道,“晚上一定会回来的,你自己……”
    段岭知道武独后面的半句话是“你自己小心”,便心神领会,朝他点了点头。回江州后足足过了近三个月,郎俊侠也不曾来杀过他,太子也没有采取任何动作,会不会是不想动他了?段岭常常放松警惕,却又不得不强打精神,提醒自己务必小心。
    “山。”牧磬朝段岭说,段岭才回过神,说:“读书吧,正月里就要考试了。”
    牧磬总这么叫他,段岭觉得挺奇怪的,虽说只叫个单名,却总显得太亲昵了些。
    “武独这人很狡猾。”牧磬一本正经地说道,“他肯定骗了你。”
    “什么?”段岭听到“骗”字和武独联系在一起,瞬间就头皮发麻,肚子开始痛了起来。
    “长聘说的。”牧磬答道,“你别总信武独,他让你干嘛你就干嘛。”
    “不不。”段岭辩解道,“他不会骗我的。”
    武独真想邀功请赏,自己现在已经没命了,还能坐着和牧磬说话?
    牧磬只得不说话,翻了页书,段岭又有点好奇,他知道牧磬是为他好,但他薄情,不说别的,来日自己如果成功回朝,牧家一定会与他反目成仇,毕竟他掌握了牧旷达太多的秘密,且牧家在某个意义上来说,还是自己的恩人。
    于是他总是控制着自己,不去与牧磬深交,凡事留有余地,除却读书应考之事,不给他任何培养感情的机会,否则来日秋后算账,彼此只会更痛苦。
    “长聘为什么这么说?”段岭敏锐地感觉到,牧磬刚才说的这话既然是从长聘口中说出来的,就一定不是随便说说而已,必然话里还藏着话。
    
    第95章 逃学
    
    仔细想想,段岭只觉这世上他最对不起的人就是牧磬,从前与自己相交的每一个朋友,彼此都付出了真心,唯独牧磬,他始终提防着,如果在十岁的时候认识,他们一定会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长聘先生说。”牧磬答道,“武独想把你留在他的身边,所以说你的八字不适合婚娶,他不想你被别的人抢了去,你心里也明白,没有这么一说,是不是?”
    段岭心道长聘的眼睛太毒了,那天夜里,武独说到那句话时,自己确实有点意外,于是长聘便捕捉到了这么一瞬间的意外。后来他细细想过,这是必须表态的,否则一旦牧家与他联姻,势必没完没了,谁能保证,牧旷达不会在外头有私生女什么的?
    这只是牧磬说出口的话,未曾转述的信息势必更多。长聘不会无缘无故来议论段岭成家的事,一定是与牧旷达有什么话说,又问了牧磬一些话,才被他听到的。
    “就算是。”段岭微微一笑,说,“和武独一起,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话却是段岭心中所想,不管来日自己的路怎么走,只会与武独永远相伴,段岭不会像他爹那样独来独往,想起父亲,段岭甚至觉得他已强大得不可思议。
    有时候他倒是能理解蔡闫,虽然回来以后,他们还没见过面,但他知道蔡闫的恐惧与不安尚在自己之上,唯一的救命稻草,就只有郎俊侠。
    牧磬却很为段岭鸣不平,认为武独挟恩绑住了段岭,但既然段岭这么说,牧磬也不在背后说武独的坏话了,只得点点头,说:“你喜欢就好吧。”
    段岭笑了起来,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另一场景象——牧磬听到长聘与父亲的对话,义愤填膺要来提醒段岭,牧旷达却让他不要说了,没有用的。牧磬不信,还是来说了,果然是这个结果。
    我是个识趣的人——牧旷达总是这么说。段岭十分理解他,奈何他的儿子总是不大识趣,有时他反而觉得自己更像牧旷达的儿子,而牧磬的想法像自己的父亲李渐鸿,兴许两人换个爹,一切就正常了。
    “笑什么?”牧磬问。
    “你长大了。”段岭说。
    牧磬:“老气横秋的。”
    “在潼关的时候,我很想你。”段岭说。
    牧磬笑道:“爹忙着迁都,我都要闷死了,天天等你回来。”
    段岭几乎没有想过牧磬,不过这时这么说,也是逗他开心。不知他身世,却也会待他好的人,武独是一个,牧磬也是一个,只是这两人之间有着天壤之别。
    外头下着飘扬的细雪,两人对着火盆,根本不想读书,段岭索性把书扔了,朝牧磬说:“我带你玩去吧,想去哪儿?”
    牧磬没想到读书认真的段岭居然会主动约自己出去玩,眼睛亮了起来,说:“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偷得浮生半日闲,正好府里一下空了,段岭便速度收拾了东西,回去换衣服,跟着牧磬出来,马车正停在巷子口外,段岭问:“去哪儿?”
    “到了你就知道了。”牧磬答道,在腰囊中翻来翻去,找到一块腰牌,捏在手里,握着段岭的手,把手炉递给他。
    “什么人?”
    马车走了一会儿,外头有守卫盘查,段岭正要应答,牧磬却示意别吭声,从车帘里头递出腰牌,说:“我,牧家的。”
    “牧家的少爷。”外头守卫说,“就你一个吗?”
    “我去找我爹。”牧磬说。
    守卫将腰牌递回来,便让马车通过了,段岭心想这是要去内阁?牧旷达办公的地方?内阁倒是一直想去见识下的,然而牧磬却还不让他说话,直到过了好几道盘查,马车拐来拐去,最终停下时,牧磬才说:“好,下车吧!”
    小雪纷飞,正值午后,到处都湿漉漉的,段岭踏下地时,发现自己在一个院子里,院墙足有两人高,像是个后院。
    “什么地方?”段岭好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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