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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欢_非天夜翔-第1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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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事太过令人震惊,乃至众人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那么你当初,为何又会认错?”谢宥沉声道。
    “我奉赵奎之命前去刺杀乌洛侯穆,寻找北良王世子下落。”武独答道,“我在上京名堂中发现了一个小孩,身上带着乌洛侯穆给他的鲜卑糕点。其时鲜卑早已亡国,只有少数遗民知道这糕点的做法,乌洛侯穆就是其中一个。”
    “于是我想当然地以为,那孩子是由他保护着的。”武独说,“是以出手试探,但乌洛侯穆竟是不顾他的性命,与我换了一剑。其后我常常想起,对此的解释只有乌洛侯穆寡情薄义,连世子亦可牺牲。但后来想想,又觉不像,此处实在是自相矛盾……”
    牧旷达答道:“我也正是因此,才生出证伪的念头。武独这话,各位大人,连同逝去的陛下,都已经听过了许多次。”
    当年武独确实把自己刺杀“太子”的每一个细节都翻来覆去、不厌其烦地说了许多次,众人都听得快会背了。
    “这样一来,我们又回到了原先的问题上。”苏阀说,“这个若是假的,那真正的太子在哪里?”
    没有人说话,武独看了一眼姚复。姚复眯起眼,极其轻微地摇头,示意他什么都不要说,现在不是最好的时候,不宜再追加任何内容了。
    韩滨说:“上京一战后,城内实在太乱,几次想救亦有不及,已无法再找他的下落了。”
    牧旷达说:“可能只有一个——若能找到真的,乌洛侯穆也不会冒着这天下之大不韪,找个假货前来冒充。”
    “且莫要这么快下定论。”苏阀说,“凭着这么一个老头儿的一面之词,就能确定是假的了?”
    牧旷达答道:“在我心里,这位殿下从未真过,还是当年陛下下令,勒令朝野之中此事不得再提,方压下了疑惑,如今既然禁令已殁……”
    谢宥说:“牧相,你这话什么意思?”
    牧旷达答道:“谢将军,我大陈治国,向来民论开放,言无不忌,文人议政,尚未有因言获罪的先例,”
    武独说:“还有许多办法,我想我们首先要猜测,这位殿下与真正的那位殿下,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跟着乌洛侯穆回来,如何会得知先帝的那些事,毕竟根据乌洛侯穆自己的交代,他有将近两年的时间不在先帝身边,而是回到了南方。这一点,诸位大人当年也是查证过的。”
    郎俊侠被李渐鸿派回西川,当年赵奎谋反时,这事儿大伙儿几乎都知道,这两年的时光,“太子”一直跟在李渐鸿身边,学会了山河剑法,并对那些日子里发生的事了若指掌,这也成为当初证真的力证。
    毕竟举国上下,唯一会山河剑法的就只有三个人——李渐鸿、李衍秋与武独。而武独学到的还不是剑,只是掌。
    “山河剑法若只是看着学,是没有用的。”这时候,姚复开口道,“只会剑法,不会心法,空有招式而已。这位殿下不管是真是假,一手剑法定是先帝亲自所授,因为只有亲授之时,方配合心法习练。他既跟随先帝学剑,对先帝的口吻、脾性有所了解,便不奇怪。”
    姚复虽然没有表态,也仅仅是说出了自己的疑惑,话里却带着话,将思路朝太子的身份上引,隐约已透露出存疑的意思来。
    武独点头道:“正是如此,我们不妨假设,真正的太子在名堂中就学时有一位好友,这位好友与他曾经形影不离,乃至乌洛侯穆亲手做的糕点,也有他的一份。后面更成为殿下的陪练,与他一起习练山河剑,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这……”苏阀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皱眉道,“这也太荒谬了!既有此推断,为何不早说?!”
    牧旷达答道:“在未曾见到钱七时,本相亦无法论证,今天殿下的反应,诸位也都看到了,问什么什么答不上来,想必当年真正的殿下,并未与如今的太子好到无话不谈的地步,还记得那年问及太子身世时,乌洛侯穆怎么说的么?”
    谢宥答道:“乌洛侯穆说,他从上梓带出殿下,一路北上,途中教他对段家之事闭口不谈,以免招来有心人揣测。殿下也提到,那时年纪太小,许多事,早已记不得了,只知当年的王妃因难产而死,自己就在段家等候父亲的到来。”
    “但是乌洛侯穆带走殿下后,便杀光段家之人,并放了一把火。”牧旷达说,“这又怎么解释?当年陛下甚至动过去上梓浔阳找段家人过来指认的念头,最后可是被苏大学士给劝住的。”
    苏阀怒道:“牧相,上梓已非我大陈地界,当年连迁墓一事,亦无法成行。当初我这么说,可是……”
    “我有一办法。”一个年轻的声音说,居然是牧旷达一侧的黄坚。
    先前内阁大学士、镇国将军、征北军统帅、淮阴侯、丞相五人对话,场内无人敢插嘴,这时候居然是黄坚开口。
    “说。”牧旷达示意道。
    “方才听来。”黄坚仍有些紧张,说,“推得一事,若有谬处,还请校尉大人指教。”
    “你说。”武独示意道。
    黄坚说:“我这办法,简单直接,可证太子身份,但需要几位的协助。”
    
    第215章 密室
    
    “什么都没有。”段岭几乎找遍了整个书房,长长吁了口气。
    郎俊侠侧耳贴在墙上,说:“不着急,总会找到的。”
    段岭不敢点灯,只怕被发现,跟在郎俊侠身后,郎俊侠轻轻叩击每一寸墙壁,并未找到暗格。
    “他把重要的东西放在什么地方?”郎俊侠问,“你没印象?”
    段岭突然想起还在西川时,牧旷达在书阁里有一个锁着的柜子,应当就是牧磬说的那个柜子,当年柜子里锁着父亲批阅过的奏折。
    迁都前,柜子在西川的书阁里头,迁都后应当也一起搬了过来。
    “不在这儿。”段岭环顾四周,没见到当年的柜子,说,“算了,不要再找了。”
    “去他房间看看?”郎俊侠说。
    段岭与郎俊侠对视,说:“你这么着急做什么?比我还上心。”
    郎俊侠没有再说下去,段岭闪身出来,轻轻关上了门,与郎俊侠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地下楼去,经过走廊。
    “答应了你四叔。”郎俊侠走在路上,倏然说,“自然须得帮你。”
    “只怕他说什么。”段岭说,“和你最终如何选的,没有多大关系才对。”
    郎俊侠又不吭声了,段岭又说:“看着蔡闫当上太子,和看着蔡闫死,你的心里会有愧疚么?”
    “我若说不会。”郎俊侠说,“你信不信?”
    段岭听到这话时,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信。”段岭答道,继而转身,注视郎俊侠,目光十分复杂。
    郎俊侠似有不解,眉头微微地扬了起来,他的眼睛非常明亮,眼里映着段岭。
    段岭眼里,也映着郎俊侠英俊的面容。
    这一刻他明白到,为什么他们都说他寡情薄义了。
    这就是郎俊侠唯一教给他的东西。
    郎俊侠不在乎感情,更不在乎在许多人眼中,那些生命里美好的东西,仿佛一切都是虚无缥缈的,连他自己,不过也是诸多苦难中的过客。他曾经教给段岭的,也只是“不要让人知道”“别交太多朋友”“我始终会离开你”……诸如此类的话。
    于是段岭仿佛从小就坚信着,再没有什么东西,将陪伴在自己的身边,人生譬若五光十色的气泡,稍纵即逝。
    郎俊侠教给了自己薄情。
    郎俊侠抬起一手,越过段岭的肩膀,指指走廊的尽头,朝他示意,继续走。
    走廊尽头,则是牧旷达的房间,段岭迟疑片刻,那是最后一个地方。
    花园中,黄坚的表情十分不安,眼望众人。
    这是他第一次参与如此重大的会议,居然也是决定大陈朝廷命脉的一场决议。牧旷达似乎早有准备,出招却又毫无章法可循,竟是不表态,放任众人讨论,就像议政一般,且让弟子们旁听。
    而段岭似乎也早有准备,主动带走了牧磬,倒是出乎牧旷达的意料。不让牧磬参与进来,也是好的,知道得越少,便不必担太多的责任。
    “如果太子有心。”黄坚说,“便会答应这个要求,回到浔阳,带人去为王妃迁墓,毕竟当年的知情人,已被乌洛侯穆一把火烧死了。”
    “太子即将成为一国之君。”姚复摇头道,“去北方实在不合适,况且是别国的领土,他会用这话来反驳你。”
    武独不由得暗道姚复实在是太狡猾,句句看似是为朝廷与皇室着想,实际上却不停地预设“太子是假的”这个立场。
    “七日后。”黄坚说,“百官扶灵,登基可暂缓,扶灵之后便去接王妃过来,与先帝合葬,是最好的时候。王山既与耶律宗真有救命之恩,便说借道五日,从邺城到浔阳,有何不妥?顶多四大刺客跟着一起去就是了。”
    “退一万步说。”牧旷达终于开了口,说,“也该说个地方,让大伙儿去找王妃的墓吧。”
    “太子到时候,若说连母亲的墓葬在哪儿也记不得了。”谢宥摇头道,“终究无法证伪。”
    众人的推理又陷入了死路上,但这一次比起三年前,情况已有天壤之别。
    苏阀说:“牧相,还有别的话说么?今夜乃是月圆人圆的佳节,国丧未届,旧事重提,且无定论,当真不是个好兆头。”
    “当年除韩将军之外,在场的诸位俱在想方设法地证真。”牧旷达说,“如今在场的诸位,变成了想方设法地证伪。可见各位心中,早已有了定论。”
    说着牧旷达活动了身体,起身,说:“无妨!本就只是当年的一点疑惑,特地请各位大人过来,这点事梗在心中,梗了老夫足足三年,不得一吐为快。如今索性明目张胆地说了出来,今夜总算能睡好了。”
    众人闻言俱一脸不耐烦,各自心想你是睡好了,现在轮到大家麻烦了。
    牧旷达的表情明显是想送客,诸人也不想再留,便纷纷起来。只有郑彦知道段岭的计划,见他还没回来,恐怕还要争取时间,便在姚复耳畔低声说了句话。
    “牧相请借一步说话。”姚复说道,“有事相商。”
    牧旷达说:“秋来夜凉,姚侯还请先回宫去,明日清晨,定将先去拜访。”
    牧旷达这么说,姚复只得点头,没有理由再说下去。武独与郑彦交换了个眼色,知道段岭还在找书信,一时间却毫无办法。郑彦跟随姚复离开,武独与昌流君起身,牧旷达却在园里坐着,沉吟不语。
    片刻后,一名征北军士兵入内,在牧旷达耳畔低声说了句话,牧旷达便道:“请他从后门进来。”
    武独这才知道原来牧旷达约了韩滨。
    “你们跟我走一趟。”牧旷达说,“黄坚,你这一路上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黄坚便躬身告退,离开时心神震荡,险些还摔了一跤,只因今夜所知,实在太挑战他的认知了。
    同一时间,段岭与郎俊侠来到牧旷达的房间里。郎俊侠打开窗门,抽出长剑,倒映着月光,房中便亮了些许。
    牧府乃是江州一地前朝大盐商的官邸改建,此地按理说不该有多少密室暗门,但密道兴许是有的。段岭站在房间里,寻思片刻,趴在地上,侧耳听地面,并轻轻叩击地砖。
    “你到这里来。”郎俊侠示意段岭到房间的正中央去。
    “敲一下这几块砖。”郎俊侠说。
    段岭敲了下地面,郎俊侠长身而立,段岭正要说话,郎俊侠却做了个“嘘”的手势,专注地看着地砖,眼睛一眨不眨。
    “地下有暗道。”郎俊侠说,“不过我猜不一定是你要的东西,试试看?”
    “你怎么知道的?”段岭问。
    “我是刺客。”郎俊侠环顾周围,“刺客自然有刺客要学的东西。”
    段岭想了想,说:“可是没有机关。”
    郎俊侠坐到床上,沉默片刻,而后示意段岭到床上来。
    “躺上去。”郎俊侠说。
    段岭:“……”
    郎俊侠侧头看着段岭,也不催促他,只是耐心地等待。段岭想起那个床下的铜管子,便躺上牧旷达的床榻,寻找床边的机关。
    然而郎俊侠突然伸手抱住了他的腰,另一手在床头一扳,段岭登觉身下塌陷,险些叫出来,郎俊侠却马上捂住他的嘴。
    床榻倾斜,翻了过去,两人落入了一条暗道里。
    暗道很浅,刚一落地郎俊侠便扶着段岭起来,那么一瞬间,段岭已对他再无敌意,联手时难得地还很有默契。
    “你怎么知道床上会有机关?”段岭诧异道。
    “逃生的密道都在床榻。”郎俊侠随口答道。
    郎俊侠晃亮火折,点起暗道中的一盏灯,面前有一道铁门,推开后,里面有股腐朽的气味,堆着不少落石与木头,被填住了。兴许从前这是一条逃生的密道,只是时日久远,为防水患,被填埋起来,成了密室。
    “是这个柜子吗?”郎俊侠问。
    面前有三个柜子,段岭也不知道是哪一个,左右两边的柜门上都没有锁,只有中间的锁着,应该是牧旷达为了取阅东西方便,既然存在暗室中,便没必要再加锁了。
    他拉开其中一个,郎俊侠提起灯,照着段岭手中的信件。
    “找到了。”段岭喃喃道,“就是这些。”
    除了信件,还有当年武独给牧旷达配的药,段岭打开盒子一看,里面已快空了。
    这药被谁吃了?不会是四叔吧,段岭心想。
    “都带走。”郎俊侠说,“你耽搁的时间太久了。”
    “等等。”段岭说,“信件太多了,没法全带走,须得筛选。”
    郎俊侠朝外看,将床下的机关推开一条缝隙,听外面的声音。
    段岭依次察看信件,专挑信封上没有字的,内容什么都有,陈衡朝政利弊,写信求牧旷达办事的……他猜测这里面还有不少内阁的人与地方官。
    他没有见过韩滨的字,不知道应该是哪一封,只能靠直觉找,从柜子最下面抽出一叠。
    那一叠书信下面,居然还有个铁匣,上面上了锁。
    段岭把铁匣给郎俊侠,郎俊侠长剑圈转,一剑断了锁。
    铁匣抖开,信件散了满地,段岭单膝跪地捡起,见上面是几张地图,俱是行军路线,他全凭直觉感觉到这是最重要的东西,便将里面的信取出来,全部揣进了兜里。
    “找到了?”郎俊侠问。
    “我再看看。”段岭说。
    他望向最里面的铁柜,总觉得里面应该还有什么东西,但在柜门上有一把机关锁。
    这里面有什么?段岭不禁生出怀疑。郎俊侠侧过耳朵,贴在墙壁上,说:“快点决定,有人朝这儿来了。”
    段岭没有听到脚步声,他知道郎俊侠的听力一定比自己好,现在如果毁掉了机关锁,牧旷达一定就会发现有人来过了,要不要冒这个险?
    他犹豫良久,最终把心一横,说:“开锁看看。”
    郎俊侠长剑一斩,机关锁发出轻响,应声而落,段岭猛地拉开柜门。
    里面空空如也,整个柜里仿佛没有任何东西。灯光照来,段岭本能地低头,看到柜子底部,安静地躺着一个铜铸的长匣。
    
    第216章 应变
    
    郎俊侠走到密道前,不片刻便听见了外面的交谈声。
    牧旷达与韩滨沿路走来,身后跟随昌流君与武独,在走廊前投下了身影,走廊两侧则是一片漆黑,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这一幕无比地似曾相识——那年的赵奎如今只是换成了另一名武将,而背后跟随着的,仍是武独与昌流君。
    “该说的话都说了。”牧旷达道,“不该说的话,也都忍不住说了。”
    “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不该说的话。”韩滨笑道,“有些事,总是得当面说开的。”
    “我倒不是担心苏阀。”牧旷达说,“内阁从上到下,俱散发着一股腐朽的气味,内里全是蛀虫,假以时日,定将坍塌。我担心的,不是内阁,而是那一位。他若想动,此事可大可小,又有五公主在旁,实在难办。”
    韩滨答道:“姚侯所倚仗的,不过也只是这点传下来的家底。此间事了后,看五公主之意,竟还是要留下摄政,不让他们尽快离开,事情不好办,牧相,我可不想与姚复杠上。”
    “正是这么一说。”牧旷达答道,“但事成之前,既不能放他回去,也不能对他动手,必须把他扣在江州。”
    若先发丧,再让姚复离开,扳倒蔡闫时姚复定会以勤王之名,率军赶来,如此便将增添不必要的对峙;若顺手除掉姚复,淮阴必反,谢宥的态度仍然未知,届时将两面受敌。
    牧旷达手中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怀孕的妹妹,与未来说不清是男是女的孩子,以及盘踞江州的西川士族势力,居然仅靠着这点条件,就在手握重兵的姚复、谢宥与韩滨之间转圜,无异于空手套白狼。
    郎俊侠听到模糊的对话,屏住呼吸。段岭试图搬起铜铸的长匣,却太重了。
    “算了,走。”段岭把书信塞进怀中。
    “走不了了。”郎俊侠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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