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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欢_非天夜翔-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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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哪怕是幼童,亦从不是白纸一张,各自的天赋,都是写在命里的。”
    “可是愚钝的人。”段岭叹了口气,说,“也未必就比聪慧的人过得差了。”
    “各有各的天赋,也各有各的职责。”费宏德答道,“正是‘天命’所在。”
    “谢先生指教。”段岭一笑,回过神,说:“那天上京城破后,我一路南逃,回到西川时却发现已变了天。两年前懵懵懂懂,浑浑噩噩,一心寻死,却不料阴错阳差仍活了下来,想必冥冥中先父在天之灵,仍在庇佑。”
    “当今朝中正是凶险之际。”费宏德说,“一步走错,则满盘皆输,殿下竟能在相府中韬光养晦,蛰伏待出,从未冲动误事,实属难得。那日潼关一别后,老朽多方猜测、与耶律陛下印证,推导出事情经过,无论如何不能相信,一个年方十六的少年,竟能如此心思慎密,做到这个地步。待殿下来日重掌朝政,成就必在列位先帝之上。”
    “先生过誉了。”段岭疲惫一笑,无奈摇头道,“许多事,也是机缘使然,这一次来邺城,我竟是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了。”
    
    第165章 授计
    
    “老朽想先听听殿下,对当今局势如何作想。”费宏德认真说。
    段岭沉吟片刻,知道费宏德还需必要的信息,毕竟他未曾真正深入接触南陈朝廷,恐怕有误会。
    段岭起身踱步,片刻后开口。
    “乌洛侯穆让蔡家独子蔡闫冒充我的身份。”段岭说,“他见过我爹,与我在名堂、辟雍馆相熟,又有乌洛侯穆教他,伪装起来应当并无太多破绽。”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费宏德轻描淡写地说,“这样一来,假太子便成了众矢之的,你置身事外,反而躲过了这一劫。”
    “是。”段岭点头,来回踱了几步,又说:“我曾想过,如果没有他,朝中会变得如何。如果牧相想谋夺帝权,定会在我父亲死后……”
    费宏德接口道:“设法让皇后生下子嗣,再除去你四叔李衍秋,这样一来,他便可以国舅身份名正言顺地摄政。”
    “对。”段岭答道,“于是假太子归来,打乱了牧相的布置。双方互相牵制,我猜牧相现在最想除掉的,就是坐在那个位置上的蔡闫。先设法扳倒他,再推动原先的计划,所以他让长聘过来,寻找段家人的下落,若不出所料,很快,他就会开始对付太子了。”
    “这是你最好的机会?”费宏德问。
    “可是长聘失踪了。”段岭说,“我将奔霄交给他,让他回邺城来,结果反而是乌洛侯穆带着奔霄,来到落雁城。”
    “死了?”费宏德问。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段岭答道,“乌洛侯穆告诉我,他在路上碰见奔霄,我不知道他所言是不是真的。没有人证,杀长聘又有什么用?”
    费宏德皱眉不语,段岭又说:“昌流君沿着另一条路南下回江州,他成功逃掉的话,那么钱七就到了牧相的手中。牧相就有了太子的证据。而长聘如果被影卫抓走,到了太子的手中,那么太子也掌握了牧相的证据,接下来,只看谁先按捺不住动手了。”
    “长聘失踪。”费宏德说,“姑且不论去了何处,牧旷达都会十分忌惮。”
    “他知道太多事了。”段岭说,“对不起,费先生,我知道他是你师侄……”
    “多行不义必自毙。”费宏德说,“我与长聘的师父,昔年正因天下理念分道扬镳,并无多少交情,你不必自责。”
    段岭松了口气,长聘有时的计策十分不择手段,人命都能成为他的棋子,更何况他也许一直与牧旷达密谋,想杀李衍秋,若长聘被除掉了,说不定还帮己方去了一名劲敌。只是如今他生死不知,下落不明,更不清楚接下来有何动作,实在令人焦虑。
    “牧旷达不会贸然发动布置。”费宏德说,“暂时还是安全的,除非他知道了长聘的去向或是生死。”
    “嗯。”段岭点头答道。
    费宏德说:“现在你正可置身事外,切不能忙着回江州,否则牧相定会用你来取代长聘,一旦他要你设法杀陛下,你就麻烦了。”
    段岭得费宏德点播,一想果然如此。
    “那么,什么时候是最好的时机呢?”段岭问。
    “牧相与太子有一方忍不住,先动手的时候。”费宏德答道,“届时牧旷达没了长聘,定会设法将你召回去。”
    段岭豁然开朗,只是这么一句,他便清楚了思路。
    “多谢先生。”段岭朝费宏德躬身。
    “不客气。”费宏德说,“我只是疑惑,现在长聘究竟是在东宫呢,还是在哪个没有人的山谷?太子不堪为你之敌,不过是倚仗着身份。真正的敌人,乃是牧旷达,必须借此事先除牧旷达,否则哪怕你成功回朝,大陈朝政、派系,也有至少一半掌握在他的手中。”
    段岭叹了口气,说:“牧家盘根错节,实在难以撼动。”
    “去掉长聘。”费宏德说,“你已成功了一半。”
    “可要怎么治他的罪呢?”段岭说,“一上任就铲了我的师父,朝臣不会答应的。”
    “治他谋逆。”费宏德朝段岭说,“诛他三族。”
    段岭沉默了,他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
    费宏德又说:“待他召你回去时,你须得尽快搜集他谋逆的证据。殿下,你宅心仁厚,有些话,老朽不便说,但你心里须得清楚,凡事终究是以大局为重的。”
    “乌洛侯穆落在了你们手中。”费宏德说,“切莫放他走,此人乃是至关重要的人证,将他扣押起来,切记不可走漏风声。这样一来,太子便会怀疑乌洛侯穆被牧相抓住了,而牧相则猜忌太子。”
    “我说服不了乌洛侯穆为我做证。”段岭答道。
    费宏德微笑,说:“殿下,你能办到,一切看似毫无头绪,也许只是时机未到。”
    “是吗?”段岭充满歉疚地笑了笑,说,“我总是觉得,如果没有武独,也许我很快就死了,什么也做不了。”
    “你已经做了太多。”费宏德说,“须设法先让郑彦起疑,届时,老朽也会与你一同回江州,设法到牧旷达身边去。”
    “那么就多谢先生了。”
    段岭坐回榻上,沉吟片刻,又道:“邺城外债众多,外头还有五万大军,不知如何是好。”
    费宏德笑道:“殿下已心中有数了,何必焦急?”
    “先说内政吧。”段岭说,“这钱实在不知道上哪儿弄去。”
    “发展商贸。”费宏德说,“令河北郡成为山东与中原的连接点,河北最不缺的就是人。”
    “是这么说。”段岭答道,“但河北远非一日可成。”
    “慢慢都会起来的。”费宏德说,“至于退兵,解铃还需系铃人,布儿赤金家族,素有争斗。如今耶律陛下在此盘桓,是元、辽、陈三国自上梓一战后,距离最近的一次。何不借此机会,讨个三两年的边境安生?”
    “就怕拔都起不到太多作用。”段岭说。
    “窝阔台、察合台、托雷三兄弟明争暗斗。”费宏德说,“奇赤昔年战伤发作,拔都取代其父,隐约需领一部,你若将他一直扣在邺城,查罕正乐得不来救他,先平了族中内患,吞并奇赤部余兵再说。耽搁得越久,对他来说便越不利,这是想当然的。”
    拔都若能退那五万兵马,段岭实在是求之不得,但拔都说话作数吗?他实在无法保证,万一他离开了邺城,反倒卷土重来,那可就完了。
    “元人最重誓约。”费宏德说,“如何出面谈妥此事,仍看你与耶律陛下如何作想了。”
    “嗯。”段岭对这次的谈话非常满意,隐约间有了一线希望。
    武独开门进来,将费宏德送出去,段岭知道许多事,不可操之过急,须得一步一步来,反正费宏德既然点了头,接下来至少一年里,都会留在南陈,凡事都可问他。
    武独在门外听见了两人的对答,与段岭对坐片刻后,武独问:“接下来找谁?”
    段岭还有点走神,答道:“先想想。”
    他们现在有三个证据,其中一个是试卷,另一个是钱七,还有一个,则是郎俊侠。钱七也许可以证明他是段岭,而试卷,则可以证明他与蔡闫的笔迹。
    对于牧旷达来说,“证真”并不重要,要的是证伪,即蔡闫并不是段岭。这份试卷对蔡闫来说,简直是致命的。
    段岭提到试卷时,武独便去找了出来,摊在桌上展开。
    武独保护得非常好,最初收在剑鞘里,后来又用油纸包着,性命一般地守护着这证据,可以说除了段岭的安危之外,这两份试卷就是最重要的了。
    “拔都那里说不定还有。”段岭说,“只要找到当年的一些留书,也许都能配合。”
    “辽国有没有?”武独问。
    “辽国也许也有。”段岭说,“我记得当年耶律宗真看过我的文章,只不知他是否还留着,还有我俩来往的书信。”
    武独说:“届时让他一并取了来。”
    “你觉得郑彦知道这件事吗?”段岭心中一动,问道。
    武独答道:“我想他隐约猜到了些,只是不得确认。”
    “那我四叔呢?”段岭问。
    这点武独无法判断,段岭又问:“如果告诉郑彦,他相信的可能性有多少?”
    “他会相信的。”武独说,“只是我不知他是否站在淮阴侯那边。”
    段岭实在难以决定,片刻后武独说:“我听见你与费宏德的交谈,你真正要争取的,还有一个人。”
    “谁?”段岭问。
    “谢宥。”武独说,“只要他心中存疑,许多事就好办得多。牧旷达的计划、蔡闫的行动,你想插手,就要通过谢宥,现在他牢牢把握着整个江州城。”
    那么等到牧旷达预备发动布置时,须得去见谢宥一趟。
    “怎么说服他呢?”段岭问。
    “把乌洛侯穆带去见他。”武独说。
    这是唯一的办法,段岭每次想到这些问题时,就充满了忐忑与不安,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个身份,一想到要成为太子,就有点无所适从。
    所幸武独会一直陪着他的,他再看武独时,十分庆幸有这么一个人,始终在他的身边。
    “怎么了?”武独认真地看着段岭,伸出手指,舒开段岭紧皱的眉头。
    段岭握住武独的手指,依偎在他的身前,久久不发一语。
    “元人军队情况怎么样了。”段岭枕在武独的肩上,觉得十分舒服。
    “还在黑山谷。”武独说,“并未逼近,想必是写信通知窝阔台了。”
    段岭想起窝阔台的命令,本来是让拔都统帅军队,踏平邺城的,没想到这次连拔都都被抓了,窝阔台一定会气死。
    “宗真说了什么时候回去么?”段岭问。
    “他说在回去之前,想先和你谈谈。”武独答道。
    “传令晚上设宴吧。”段岭说,“款待他与拔都。”
    什么时候见郑彦呢?还有郎俊侠。
    回来后武独没有提郎俊侠,段岭想与他见见面,却又有点怕,有时候,他反而不想去面对郎俊侠。
    
    第166章 廷议
    
    北方狂风大作,寒潮将临,南方则秋高气爽,艳阳高照。
    江州附近山上,山枫转为橙红色,城中枫叶飘零。今年的难关总算熬过去了,江南一带水灾未有大面积泛滥,江左粮食歉收,江南则依旧是一个丰年。各地粮食调拨,贪污、亏空情况虽屡禁不止,但总算将即将爆发的民乱压了下去。
    这半年里,牧旷达功不可没,大陈在君臣的协力之下,平安度过了迁都后的第一年,然则北方的战报又来了。
    “元人久攻落雁城不下。”谢宥沉声说,“就怕一入冬,尽数转而南侵,进犯我大陈边境。”
    李衍秋、蔡闫、谢宥、牧旷达与苏阀,以及兵部尚书陈茂对着河北地图端详。
    “根据辽国送出的信件,现在他们在此处。”谢宥指向北方长城内的落雁城,解释道,“距离汝南,不过数百里,一旦他们转向,先过汝南,再过浔水,至少五万大军,河北尽在囊中。”
    “我们没有兵能支援北方了。”陈茂答道,“除却玉璧关下韩滨的部队,余数尽是江东子弟兵,擅水战与陆战,不擅骑战。”
    “玉璧关与潼关还有军队能调。”李衍秋说,“王山上任后,武独已打退了一次布儿赤金所带的军队,一旦元人卷土重来,将会非常危险。河北郡不能失,一旦失去,淮阴就会成为北大门。”
    这一利益,是所有人都需要维护的,朝廷不想失去河北,姚复不想把自己的封地直接和元人接壤,一旦河北沦陷,元人下一个目标要么是辽,要么是淮阴。淮阴若是失陷,江州就完蛋了。
    “姚侯治下军队不一定有抵御元军的实力。”牧旷达说,“河北风雨飘摇多年,其间太守几次写信求援,淮阴俱按兵不动,这次能不能说动他出兵,仍是未知。出兵后能否打个胜仗,亦是未知。”
    蔡闫只是看着地图,不说话。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陈茂说道,“本想着撑过今年冬季,来年春再做布置,但时不等人,须得增强河北军力了。”
    “皇儿怎么看?”李衍秋问。
    蔡闫答道:“元人如同洪水一般,随时可能越过长城,围追堵截,终不是长久之计。他们想来浔水,姚侯的兵到了,元人便退了,改天攻打昌城,军队又要往昌城去,何时能有了局?”
    众人沉默,蔡闫语气中略带责备之意,又说:“今年年初,原本有机会与元订盟,如今错失了良机,不订盟,就得打了,除双方会战之外,别无办法。”
    李衍秋笑了起来,说:“不错。”
    谢宥说:“入冬之时,实在不利于我方出兵战斗,无论如何,须得拖过今岁。”
    元人打了又来,打了又来,简直阴魂不散,越过长城以后,不是犯辽,就是犯陈,若不组织一场大规模的会战,简直永无宁日。
    在这点上,各方利益俱保持了一致,但什么时候打、如何打,仍是个未知数。
    “与耶律宗真约定。”蔡闫说,“让他在玉璧关沿线陈兵,朝元人施加压迫。再请姚侯派兵北上,支援河北郡。元人如果攻城,与他们一战就是。元人若在浔水处扎营越冬,便预备下来年两国协力,合剿元军。务必来一场正面决战,争取至少三年的喘息之机。”
    李衍秋考虑片刻,未有回答,蔡闫又说:“根据朝中信使所报,王山、武独居然不在邺城,这等危急时间,究竟是去了何处?”
    牧旷达答道:“目前尚不清楚。”
    蔡闫阴沉着脸,陈茂说:“一郡太守,擅离职位,年轻人终究是不稳重。”
    牧旷达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领,七夕一战,足可见武独与王山配合的效果,倒是不必担心。只是这群元人如狼似虎,怎么应对,还请陛下示下。”
    牧旷达望向李衍秋,知道如何抉择,俱系于帝君一人之身,现在的五万大军已远远超过了武独与王山的能力范围,接下来是赌一把,还是调兵支援,全看李衍秋的意思了。
    “传诏予姚复。”李衍秋说,“让他发兵支援河北。”
    天气渐渐冷了下来,平原上四处俱是风滚草,一片荒凉。
    邺城四周的炭窑冒起灰烟,荒野中,还有不少人在放火烧地,预备开春时种田。
    段岭与武独上了位于太守府后头,邺城西面的高山,天空中一片灰蒙蒙的。
    “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段岭问。
    “出来逛逛。”武独答道,并从马上取下一个包袱。这处距离太守府并不远,一条小路从府后穿出,通往种满青松的山腰,山腰上垒着半人高的石墙,又有木板隔开。
    木板之间,则是雾气氤氲的温泉。
    段岭多日未曾洗澡,又是落水又是长途跋涉的,不由得心花怒放。武独正要与段岭温存一会儿,段岭却忙不迭地宽衣解带,进了温泉池里。
    武独一脸无奈,只得脱了衣服,与他一同进池里去。
    段岭甫一入水便“啊”的一声,叫道:“好烫!”
    武独抱住段岭的腰,分开两脚,让他坐在自己大腿上,以免池底太滑摔倒。
    “这是什么时候有的?”段岭感觉温泉被清理得很干净。
    “邺城古来就有温泉。”武独答道,“前任太守修缮了下,倒是会享受。”
    多日以来的疲惫哪怕睡了一天一夜,仍未完全消散,这么泡进池中,一身疲劳登时一洗而空。
    黄昏时,乌云之下透出火红的夕阳,照耀着山林之间,段岭洗过澡,懒洋洋地躺在武独怀中。
    武独选了处浅池,池水泡着他们赤裸的身躯,武独的胸膛、有力的背脊被泡得发红,健壮的肌肤沐在水中发亮。
    “躺上来一点。”武独低声在段岭耳畔说,继而从背后以双手扳开段岭的腿。
    段岭索性起来,转过身,跨坐在武独腰间,低头注视他的双眼。
    这次是他采取了主动,武独想抱他,却被他按住了两手。
    段岭专注地看着武独,慢慢坐了下去,武独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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