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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欢_非天夜翔-第1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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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唰”的一声,一道箭矢带着水花,从滚木间隙中直飞出去!
    阿木古万万不料水底这小子竟还能偷袭,幸而箭矢风声甚劲,令他逃过一命,否则那一箭若射进小腹,纵是盖世神医也回天乏术。
    他在半空中强行拧身,同时武独变招,挥手撒出一道粉末,阿木古内力雄厚,急忙闭气,武独又漂亮地挥出了夺命一式!
    阿木古铠甲被砍开,登时爆出血花,那一剑先破铠甲,再裂布裳,紧接着砍破他的皮肤,深入肋下半寸,阿木古一抽身,便从滚木上坠了下来!
    与此同时,水底的段岭刚要冒头透气,便被一根飞来的滚木瞬间撞中,身不由己,被带得直冲出去!
    武独顾不得再追阿木古,纵身朝溪流中一跃,入水。
    然则溪流已到至为湍急之处,顷刻间段岭与拔都被冲出了近二十步远,武独水性甚好,瞬时卸去贴身的皮甲,如同一尾游鱼般急速冲向段岭。
    段岭再冒头时,已被冲到河流的尽头,底下则是一个巨大的水潭,瀑布将滚木接二连三地送出空中,再惊天动地地坠下深潭中。
    糟了——这是段岭撞向溪流尽头时的唯一念头。
    然而突然间,拔都收紧了手臂,他醒了。
    拔都睁开双眼,带着迷茫,呛了口水,继而反应过来,紧紧抱住了段岭,两人被一同冲出瀑布,从数十丈的高空落下。
    接着,拔都一脚踩上空中的滚木,带着段岭借力一跃,在空中跃起数丈。
    “你……”
    拔都再次冲往高空,踩上第二根湿透的滚木,脚下一滑。
    “这个……”
    “混账!”拔都怒道。
    段岭:“……”
    武独从高空跃下,拔都托住段岭的腰,竟然把他朝上一送。那一刻,段岭身在半空,几乎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此时的心情。
    武独扑下,踩上一根滚木,拖住段岭朝旁跃去,紧接着甩出钩索,飞上瀑布顶峰,钩住一块岩石,带着段岭打了个旋。
    段岭在那最后一刻,猛地抓住了拔都的手腕。
    “别放手!”段岭喝道。
    “放开我!”拔都大怒。
    武独抓着段岭,段岭抓着拔都,朝山崖一侧荡去,武独在空中放开钩索,同时踩上最后一截落下的浮木,先是扑向段岭,抱住他的腰。再一脚踹向拔都,三人同时摔进树林,坠进一棵参天古树的树冠中。一阵稀里哗啦的树叶声响,武独紧紧抱住段岭的头,与他在树冠中翻滚,摔下树去,段岭摔在武独身上,落在满是朽叶的地上。
    紧接着拔都大喊一声摔下,武独侧身避开,再一掌拍在他的腰间,改直坠为横飞,拔都重重撞向另一棵树,再次昏倒。
    树从中,阳光落下,段岭踉踉跄跄地起身,抱着武独,埋在他的肩前,两人头发都湿淋淋的,武独紧张得不住发抖,抱住段岭,亲了亲他的额头。
    一切都结束了,不片刻,高处的喊杀声渐小下去,武独吹响哨子,河北军绕路下来会合,众人纷纷上马,弃了营地,快马加鞭,赶往邺城。
    抓到一条大鱼,段岭却半点也没有开心,只因拔都一路上连话也不与他说。
    “布儿赤金。”耶律宗真策马,来到装载俘虏的车前,朝拔都说,“你输得不冤枉。”
    拔都没有理会宗真,倚在车栏旁,望向灿烂星空下,一片荒芜的河北平原。
    段岭历尽艰辛,终于回到了家,然而等待着他的,还有许多更麻烦的事,黑山谷的获胜只是第一步。
    他们是急行军回来的,段岭一身衣服甚至未来得及换。入夜时邺城不少地方还在烧炭,以备过冬所需。
    “郑彦他们回来了吗?”段岭问。
    “还在路上。”武独答道,“进了陈国地界,就不会有危险了,放心吧。”
    沿途都是烽燧塔,段岭过了浔水,才真正地感觉到,回家了。
    “战俘怎么处理?”武独问。
    “先把他关起来吧。”段岭说,“不要恶待他,我现在就给查罕写信。”
    “他是元人。”秦泷说。
    “我知道他是元人。”段岭答道,“没有人比我更恨元人,我爹就是死在元人的手里。”
    秦泷马上道歉,不再提了,躬身行礼,退了出去。
    段岭靠在榻前,面对摊开的纸,他要用拔都逼查罕退兵,虽然送出这封信,奇赤一定会大怒,但这是最后的办法。
    武独在厅堂内宽衣解带,自己换衣服。
    “你去清点人数吧。”段岭说。
    “郑彦还没有回来,不着急。”武独说,“你休息会儿,我若是查罕,我就不会来了。”
    段岭明白武独的意思,拔都带着他的人进了黑山谷,监军查罕与一众元将居然不作为主力突袭,可见这五万大军本来就内部不和,彼此牵制,更互相不服,现在拔都战败被抓,只会沦为查罕等人的笑柄,他们当然不会再过浔水来要人了。
    如果真是这样,问题就变得简单起来,为今之计,只有等郑彦那队人归来,方可得知敌情。
    耶律宗真在太守府院里走了几步,问:“这是你的宅邸?”
    “前任太守。”段岭答道,“孩儿们,欢迎贵客吧。”
    众护卫纷纷朝耶律宗真行礼,基本礼节还是要的。
    “非常时期,不必多礼。”耶律宗真摆手道,“你忙吧,容我叨扰几天。”
    “你到底是借路来的,还是做客来的?”段岭哭笑不得道。
    “是借路,也是顺便做客。”耶律宗真说,“此生不一定能再到南方来,许多地方,不过俱是走一次而已,就不能容我看看你的国土?”
    耶律宗真总是那云淡风轻的态度,天大的事情,到了他面前仿佛都变得轻松起来,段岭反而有点舍不得他走了。
    正在此时,费宏德一身单衣,从侧院走来,显然是听到段岭与武独回来的消息,特地过来看看,这一出来不得了,居然看见了辽帝!
    “陛下?”费宏德错愕道。
    耶律宗真微笑,朝费宏德点头,说:“费先生,又见面了。”
    费宏德忙行礼,段岭便道:“费先生,这些时日,由你负责接待陪伴陛下吧,时候也不早了,先休息下再说。”
    费宏德道:“陛下这边请。”
    耶律宗真便朝段岭点点头,与一众护卫跟着费宏德走了。
    武独换过衣服出来,坐在榻畔。昏暗灯光下,已近破晓时分,段岭对着那张白纸,一时间不知从何写起。
    “拔都呢?”段岭问。
    “不是吩咐带下去关着了?”武独答道。
    段岭忙昏头了,又问:“郑彦他们呢?”
    “路上。”武独不耐烦道,“你问了好几次了。”
    段岭哈哈笑了起来,武独又道:“什么人都在你的心里,唯独我是没份的。”
    段岭转头,望向武独,武独披着半湿的头发,若有所思地望着厅外。
    “我给老爷梳头。”段岭说。
    “去洗个澡?”武独问。
    “等他们回来吧。”段岭爬到榻上,跪在武独身后,取过梳子,把武独的头发理顺。武独长发披散时,颇有点李渐鸿的感觉,充满了霸气。
    “睡会儿。”武独握住段岭的手腕,顺势把他放倒在榻上,说:“睡一觉,明天起来,什么都好了。”
    “嗯……”段岭困倦得很,自己一身脏兮兮的,却已架不住睡意,疲惫地倚在武独怀里入睡。
    过了不久,他依稀听见郑彦的声音在说话,还有郎俊侠的声音。
    他们都平安回来了,段岭心想,可他实在睁不开眼睛,又感觉到武独横抱着自己,穿过走廊,到房间去。
    
    第164章 开诚
    
    这时候,段岭还没有意识到,在邺城的时光,将成为自己人生里的一段强力转折点,许多人、许多事,就这么朝着命运注定的轨迹,轰轰烈烈地直冲而去,再不回头。
    当他醒来时,一切恍若隔世,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回到了孩提时的上京。
    唯一不同的,只是身边躺着的人变成了武独。
    他起身端详武独,武独熟睡之时总是保持着警惕,连有人靠近他们的卧室,也能瞬间睁开双眼,却只有对段岭是不设防的,仿佛会自动把他给过滤出去。就像往常一般,段岭醒来后,武独稍稍地动了下,接着继续睡。
    段岭便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发现自己光着身子,脏衣服全换掉了,床边放着一盆水,盆边搭着布巾,段岭便擦拭了下自己的身体,并对着镜子端详。
    今年冬天,他就要十七岁了,不知不觉,与武独认识,居然也已有两年。
    武独听见声音也醒了,坐起来,一脸委顿,看着段岭。段岭便有点不好意思,坐回榻上去,亲了亲他。
    武独还未清醒过来,段岭问:“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武独显然也是睡太多了,一脸困乏,秋末冬初,大家都懒洋洋的。
    “老爷。”段岭说。
    “唔。”武独起身洗漱,完了便与段岭到厅堂里去。
    “先处理城中事吧。”段岭趁着侍卫端上早饭时,吩咐道,“待会儿再请客人。”
    林运齐、严狄、王钲与施戚都在,分别过来见过段岭,武独依旧坐在主位上,段岭则坐在武独身旁吃早饭,听着众人对答,交代邺城之事。
    “城中打点,俱与往常一般。”林运齐说,“未有变化,太守大人这次出去太久了,朝中来过信使,都找不到人。”
    “是我的错。”段岭答道,“初时没想到会牵扯出这么多事来,此事劳烦林大人替我先行按下,不可通报朝廷,过了待我写信细细禀告。”
    林运齐微一迟疑,段岭又说:“牧相那边是不妨的,昌流君已经回去了。”
    “好。”林运齐松了口气,毕竟这么大的事,谁也不敢给段岭兜了,又说:“此次随校尉将军出征的邺城军、河间军俱有立功擢升。”
    “战死的将士,抚恤给双份。”段岭说,“不能少了。”同时打定主意,让耶律宗真拿点钱来,毕竟也是为了他才打起来的。
    林运齐提笔记下,又说:“我这里的没有了。”
    王钲答道:“民事民判,俱一如往常,唯有太守不在府中时,三城偶有贪污受贿之事。”
    “先睁只眼闭只眼。”段岭答道,“入冬再来慢慢算账,其余事由你说了算即可,有拿不定主意的,先与运齐商量。”
    王钲点头,答道:“我这里的也没有了。”
    段岭又朝向严狄,严狄便道:“烽燧、兵事、哨站俱好,城墙修缮部分也已做了七成,粮食一到,又招了些人,速度快了些。”
    “入冬前能修完吗?”段岭最关心的两件事,就是军力与财政。
    “不成。”严狄摇头道,“本想再抽点人出来,冶炼兵器,如今炭是有了,铁器也不怎么缺,须得趁今年过冬,囤积兵器。”
    段岭想了想,说:“冶铁之事暂且按下,十一月再提,修城墙须得加快,给你二十天时间。”
    严狄沉吟片刻,而后答道:“成。”
    段岭说:“浔水北岸有四万余元军,就在黑山谷后扎营,可不能怠慢了。”
    众人没有惊讶反应,显然是已经知道了,便各自点头。
    “施戚这边呢?”段岭问。
    这是他第一次与施戚正式打交道,先前见面仓促,未曾好好考校,如今正好看看他办事办得如何。
    “今冬粮食有两万石,刚开了个头。”施戚说,“足够吃的,库银还是赤字,清点出些陈年烂账,俱是欠淮阴侯那边与朝廷的,且再拖些时候。朝廷来使主要问的是赋税,替大人挡回去了。”
    “不是说免了税么?”段岭皱眉道。
    “先前是这么说的。”施戚答道,“不知哪位大人又提议,邺城既然退了元军,又安分下来了,今冬说不定能增些,来使我也打点过了,两位大人可放心。”
    肯定又是苏阀的要求——段岭实在不喜欢这老头子。
    武独吃着面,到得商议内政时,基本上不怎么搭话,只是“嗯”了声。
    既然施戚这么说,料想就是送了钱,段岭便不多在意。施戚又说:“大人临走时吩咐的事,下官想了些办法,第一批新炭刚出来,便拿去与百姓换了些钱用,官炭折价后到百姓手里,不过是三文钱一斤。”
    “烧炭赚不了多少钱。”段岭摇头答道。
    “炭是赚不到的。”施戚说,“可也不能白给了他们。须得冶铁方能有产出。”
    “是这么说。”段岭道,“我记得河间以南,是有铁矿山的,可不知为什么弃置了。”
    “下官也去问过。”施戚答道,“据说白河山一带山贼盘踞,乃是曾经三城逃兵、南下流民聚集之处。若校尉大人能率军将此地平了,想必矿石,咱们是不缺的。”
    “押后再议吧。”段岭说,“若无异议,开春便来办这桩事。粮食种子呢?”
    “正等着朝廷分派。”施戚答道。
    “不能等朝廷给了。”段岭说,“须得另想办法。”
    武独说:“施戚,让郑彦给你写封信,你派人到淮阴去,先找淮阴侯买。”
    反正郑彦在这儿,不用也是白不用。
    “没必要花这个钱,库银剩不下多少。”施戚说,“开春前派粮种的就来了。”
    “你不懂。”段岭说,“朝中一层一层的,写份公文上去,在户部卡到你入秋都下不来,来了也是次等的种子,先这么说,若这次户部当真办下来了,我当着你的面把种子吃了也不妨。”
    施戚乐道:“行。”接着又报秋季的盈亏,大笔大笔全是支出,少有收入,听得段岭烦死,好不容易听完,答道:“开春你得想办法把亏空补上。”
    “是。”施戚说,“只要铁矿一出,自然是有办法的,大人可放心。”
    “让你想办法。”武独仿佛不认识般打量施戚,说,“你又把包袱扔回来?”
    施戚忙诺诺,段岭不住好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原本也是正常,对着大片荒地,让他怎么生钱去?但看施戚办事极有条理,账也管得清楚,问到什么,不必看本就能一一报来,能力是不错的。
    “暂且先这么说。”段岭又朝王钲说,“这些日子里城中来了客人,须得约束好手下,不可冲撞了。”
    王钲便与众人点头告退。
    段岭看了武独一眼,武独就说:“请客人吧。”
    “先办公事。”段岭颇有点疲惫,意识到接下来才是麻烦。
    “让费先生过来听听。”武独说。
    “先找费先生算了。”段岭说。
    武独点头,示意也可以。段岭便亲自起来,泡了好茶,着人去请费宏德。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费宏德人未到,声音先到。段岭忍俊不禁,无奈摇头,接道:“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怠慢了。”
    费宏德进来时,武独起身,朝他抱拳行礼,费宏德忙还礼。
    “两位如今有官职在身。”费宏德说,“不必多礼。”
    段岭知道费宏德完全没有做官的想法,便仍以小辈之礼侍之,亲手给他上了茶。
    “费先生愿意来,我实在是很高兴。”段岭说。
    当然高兴了,费宏德一个能顶府上全部人。段岭有许多事无从说起,彼此相视,未几,无奈苦笑。
    “都下去吧。”段岭朝侍卫们说。
    武独却也起身,段岭说:“你不用。”
    “我到外头坐会儿。”武独说,“晒晒太阳。”
    段岭明白武独的意思是给他们守着,以免有人听到只言片语,便也不勉强。武独走到门外,关上门,径自站着,仍听得见房内的对话。
    “请说。”费宏德没有丝毫寒暄,似乎早已知道段岭会问他许多问题。
    “如今情势。”段岭思忖后,开口道,“已不同往日,许多事,还请先生教我。”
    “事无巨细。”费宏德答道,“但凡老朽能帮上殿下的忙,自然愿效犬马之劳。”
    果然知道了,段岭在潼关时便隐约感觉出费宏德的目光。
    “先容我请教一句。”段岭问,“先生是如何知道的?”
    费宏德微微一笑,说:“初见殿下,并未认出,而后看来看去,竟是觉得,颇有昔年王妃的模样。”
    “先生认识我娘?”段岭颤声道。
    “多年前有过数面之缘。”费宏德答道。
    “她……是个怎么样的人?”段岭很少在父亲处听到关于母亲的事,李渐鸿生前对段小婉抱有歉意,是以很少朝儿子提起,乃至父子相处的短暂时日中,几乎不曾说到段岭的母亲。
    而段岭也一直能感觉到,母亲是父亲心头的一道伤痕,于是便善解人意地很少去问。
    费宏德说:“敢爱敢恨,言出必行,是个很好的姑娘。”
    “天底下长得相肖的人这么多。”段岭说,“先生居然一眼就能判断,实在是不可思议。”
    “见的人多了。”费宏德说,“心里便自然有说法,殿下驰骋疆场的风范,似极了先帝,正有‘虎父无犬子’一说。”
    “虽然这么说不公平,但人生来便有老天赋予的命,有些事,实在是天生的。这世道有人聪慧,有人愚钝,有人天生善妒,有人则知足常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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