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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狄的搜索仍在继续，却始终没有消息。公孙克头一次见到他家主子也有心乱如麻的时候。
　　没想到，在等到赵狄的消息之前，姜羽先等到了另外一个人——钟离君。
　　在寿宴之后，钟离君便打算离开，收拾了两天，听闻戚然明被掳走的消息，也没打算参与。但偏偏那么巧，他随意出了趟门，就碰上了。
　　“我是在一个已告老的老臣家附近，看到了几个鬼鬼祟祟的黑衣人，不像在做什么正经事。我也不知道是否与睢阳君的护卫有关，但担心如果真是，不来与睢阳君说，又内心不安。睢阳君还是派人去看看。”
　　“老臣？”姜羽微微蹙眉，“什么老臣？”
　　钟离君道：“我打听过，他姓纪名路，是肃公在时的史官。赵石二人把持朝政之后，他自感国家无望，便上书乞骸骨，至今已有快十年了，已经没有几个人记得他。不过如今他的子孙仍在朝为官，也是史官。”
　　“但是，他毕竟还是朝堂阁老，在百姓间颇有名望，所以官兵搜查时，并没有去他的府上，方才避开了。”
　　姜羽当即站起身，朝钟离君弯腰行礼，道：“多谢钟离君，钟离君一句话可帮了姜某的大忙了。”
　　钟离君笑了笑，扶起姜羽：“睢阳君客气了。”
　　钟离君和姜羽说完这些之后，便与下属们一起收拾好行囊，踏上了回宋国的路途。姜羽没空送他，只在驿馆门口望着他远去后，便立刻沉着脸让人去给赵狄传讯，让他检查姬孟明是否还在宫里。
　　一个告老十年的老臣有什么理由针对姜羽？
　　但有一个人有理由，那便是姬孟明。
　　姜羽把姬孟明彻彻底底摆了一道，嘴上说着要帮他除掉赵石二人，实际上却利用他的信任让赵石二人逼宫。从那天寿宴之后，姬孟明肯定就记恨上了姜羽。能与这样的老臣搭上线，还让他心甘情愿帮忙隐瞒的，除了姬孟明还有谁？
　　姜羽想不出第二个人。
　　“公孙克，随我去拜访拜访这位纪大人。”
　　钟离君看到了他们，姬孟明很可能会警觉地离开，他现在像只老鼠一样躲躲藏藏，生怕赵石二人发现。但他手里即便有人，也有限，所以转移也不会太快，想找好下一个安全的地方落脚，并不是那么容易。
　　姜羽只带了公孙克一个人，就望着纪府而去。但是叫门的却只有姜羽一个，姜羽让公孙克先潜进纪府去查看一下，以免他冤枉了好人。
　　姜羽造访，纪府的下人们都很莫名其妙，不知道大名鼎鼎的睢阳君跑到他们这个已经告老的史官的家里做什么。
　　“去禀报你们家老爷，他听说我来，自然知道。”
　　下人将姜羽带到正厅，给他上了茶，说道：“大人在沐浴更衣，还请睢阳君稍等。”
　　姜羽没有喝他们的茶，端着茶盏看了看，便放下了。虽说下药的可能性比较小，但是这种关头，再小心都不为过。
　　姜羽的右手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椅子的楠木雕花扶手，神情未变，但这个小动作暴露出他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
　　因为戚然明落在姬孟明手里，比落在嬴喜手里，要危险得多了。
　　嬴喜只是想要戚然明跟他回咸阳，不到万不得已，一般不会伤他。但姬孟明这个疯子已经山穷水尽，又对姜羽恨之入骨，他能做出什么都不稀奇。从戚然明被姬孟明掳走，已经过了差不多两日了。
　　两日，可能发生的结果太多太多了。
　　这位纪老爷也不知是不是淹死在浴桶里了，姜羽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人。时间愈久，他内心的不安便更甚，这意味着这位纪老爷必然是有问题的。
　　兴许现在正在安排姬孟明逃走呢。
　　呵，姜羽心想，要是让你逃了，我就不信姜。
　　时间越来越久，姜羽倏然站起身，负着手，视线扫视过身旁站着的那几个下人，问道：“你们纪老爷平时沐浴更衣，也需要这么长时间吗？”
　　其中有个丫鬟满脸歉意，说道：“奴婢也不知为何老爷会这么慢，奴婢这就去催一催。”
　　姜羽是名传天下的睢阳君，纪路是一个告老多年的小小史官，当然惹不起姜羽。
　　说着便低着头，匆匆地要走。
　　“回来。”姜羽道。
　　丫鬟吓了一跳，回过头来满脸惊慌地看着姜羽，俏脸上冷汗都出来了。
　　姜羽笑了笑，声音微凉，问道：“如此惊慌，所谓何事？莫非你们家老爷此刻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噗通”一声，丫鬟哆嗦着朝姜羽跪了下来。
　　这丫头待在隐居避世的纪路家里，根本没见过什么大场面，何况纪路最近所做的事，又确实太大胆，她吓成这样也正常。
　　“没、没有……睢阳君多想了……”
　　“多想？”姜羽垂眸，拿起案上的茶杯盖子，握在手里，用上内力，一捏，便将瓷盖捏了个粉碎，成沫飘洒下来。
　　“看见没？”姜羽说道，“说吧，你家老爷在哪儿，他不敢来见我，我便亲自去见他。”
　　“在、在……东厢房。”丫鬟被吓得趴在地上，声音发着抖，低声说。
　　姜羽没再看她，越过丫鬟便大步朝东厢房走去。
　　东厢房第一间屋子的门口站在几个丫鬟，姜羽也没打招呼，直接走过去，一脚踹开了门。
　　门口的丫鬟都吓了一跳，她们也不认识姜羽，连忙拦住他，道：“公子，您不能进去！”
　　“让开！”姜羽冷冷道。
　　姜羽是上过战场，手下沾染过无数人命的人，这一眼看过来，那几个丫头顿时噤了声。
　　姜羽大步走进去时，正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与一个年轻的声音在对话。
　　“殿下，您赶快离开吧，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快些走！”
　　“走？你让寡人往哪里走？我好容易才找到你这一个落脚的地方，这些年当年父侯的宠臣，不是被那两个老东西贬谪出京，就是被寻了个由头处死了！”
　　“殿下既然不想走，那便留下吧。”姜羽凉凉的声音传进里屋时，屋里两个声音戛然而止。
　　穿过玄关，绕过屏风，姜羽看到了一个穿着黑袍的少年，毫无疑问正是姬孟明。另外有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想必便是纪路。
　　听到姜羽声音，两人同时朝他看过来。
　　姬孟明的脸色一下变得铁青。
　　纪路则第一时间冲上来，扑到姜羽身上，回头对姬孟明道：“殿下，快走！”
　　姬孟明显然很难接受自己像丧家之犬一样逃跑，深吸了一口气，长袖下的手抖了抖，慢慢攥紧了，终于还是转身要跑。
　　姜羽冷笑了一声，说道：“殿下，在我手里逃跑，您对自己未免太自信了。”
　　姜羽在纪路后颈劈了一掌，将他放倒，便朝姬孟明追去。
　　姜羽速度极快，只一刹那便追到了姬孟明身后，眼看他便要抓到姬孟明，姬孟明突然大叫一声：“救我！”
　　这时，只听“嘭！”的一声，一柄短剑破开窗户朝姜羽射来。姜羽眸光一凝，立刻后退躲开，但姬孟明却也跳窗跑了出去。
　　姜羽紧随其后，一出门，便看到公孙克在与另外一个粗壮的黑衣人交手。而刚刚那个救下姬孟明的，是一个细高个。
　　姬孟明哪儿来的这些人？武功竟然还很不错。
　　“去，去柴房！”姬孟明情急之下，竟然喊出这么一句话。
　　——一定是戚然明在柴房里。
　　以姬孟明的个性，他明知自己是逃不掉的，所以现在多半是想拉戚然明跟他垫背。不过这也侧面说明了戚然明还活着。
　　姜羽微松了一口气。


第109章　
　　细高个听到命令；　将姬孟明一把拎起，便带着他直奔柴房而去。
　　姜羽立刻追了上去。
　　公孙克见此；　也不再和那个高大壮的男人交手；　转身跟着去了柴房。
　　细高个踹门而入；　直接将木质房门踹倒在地上，与姬孟明一起闯了进去。姜羽紧跟进去；　一进屋，视线就被屋内奄奄一息的戚然明所吸引了。
　　“然明！”
　　怒气一下子冲上脑门；　姜羽一抬袖；　数道银针便冲着姬孟明射去。姬孟明站在原地未动，细高个则持剑将所有银针全部打飞了去，“叮叮叮”几声；　银针撞击在剑上；　擦出了火花。
　　旋即又“唰唰唰”几声，倒飞出去，刺入墙里，没有一根伤到姬孟明。
　　“大人！”公孙克也追了进来；　同样注意到了戚然明。
　　只见戚然明双手被缚，锁链套在房梁上。戚然明仍穿着那天去平民区时，穿着的那套极普通的黑衣，只不过，此刻那衣衫已经破破烂烂，破开的衣料下，露出戚然明伤痕累累的身体。有许多鞭痕；　还有刀口，血液已经凝固。
　　戚然明无力地垂着头，苍白的脸上挂着水珠，身旁还有一个水桶，大概是给戚然明用刑时用来泼水把他泼醒的。
　　姜羽头一次，这么不可抑制地想要杀掉一个人。
　　仅仅是杀掉都还不够，他要让他跪下来为他所犯的罪忏悔。
　　“这……”公孙克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虽然他早些时候是有点不喜欢戚然明，但现在他已经接纳戚然明，把他当成自己人了。公孙克转头看向姜羽，却发现姜羽看上去，却似乎比先前还要冷静了。
　　不过，公孙克知道这只是假象。
　　姜羽面色沉冷，盯着姬孟明，从袖中取出几根银针把玩着，说道：“给自己选个死法吧。”
　　“哼，”姬孟明轻蔑地笑了一下，“死法？”
　　他从腰间取出一柄匕首，抽出来，将刀刃对着戚然明的脖子，再看向姜羽，说道：“现在呢？你觉得是他先死，还是寡人先死？”
　　刀刃锋利无情，只要姬孟明稍稍一用力，就会割断戚然明的脖子。
　　姜羽的瞳孔缩起，紧盯着贴在戚然明脖子上的刀刃，慢慢道：“你威胁我？”
　　“嗯，怎么？”姬孟明得意地笑了笑，“你把寡人耍得团团转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也会有被寡人拿捏住的一天呢？”
　　“寡人就是威胁你，不按寡人的话做，寡人就杀了他。”
　　姜羽依旧抚着那些银针，轻声问：“你想要我做什么？”
　　姬孟明道：“睢阳君这么算无遗策，想必现在已经通知过赵狄和石襄两个老东西了吧？寡人知道可能会有一点麻烦你，但还是烦请你不要把寡人在这里的事情告诉他们。”
　　“晚了。”姜羽道，“他们现在想必已经发现你不在宫里，我来这里又没有遮遮掩掩，他们一定会搜过来的。”
　　姬孟明眼神有些狐疑，想了想，觉得大约是真的，便道：“那你给寡人安排个路子，寡人要离开曲沃。”
　　姜羽嘲讽地笑了一下：“殿下，您太天真了。你真以为过了今日，你还能活着走出曲沃？”
　　“你当我是大罗神仙吗，能凭空把你变出去？你应该知道，赵狄已经封锁了全城，现在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我怎么给你安排？”
　　“这也做不到那也做不到，”姬孟明淡淡道，“那你便先自断一臂吧，兴许寡人高兴了，能不让他死呢？”
　　“自断一臂？”
　　“怎么，舍不得？”姬孟明说，“是你一只胳膊重要，还是他重要呢？”
　　“寡人看你上哪儿都带着他，从去年就带着他，你一定很宝贝他吧？嗯？”
　　“知道我宝贝他，还敢动他，不得不说你胆子不小。”姜羽说道。
　　“不要拖延时间！”姬孟明突然尖叫道，他红着眼，手上微微用力，刀刃刺破了戚然明颈部的皮肤，有少许鲜血流出来，重重地喘了几口气，“我会杀了他的！”
　　场面静了静，气氛有些凝固。
　　“大人！”公孙克有点着急，姜羽一碰上戚然明的事，就容易冲动，万一真干出这种蠢事……
　　姜羽没看他，也没有砍自己，问道：“我砍只胳膊你就放了他？”
　　姬孟明耸了耸肩：“或许吧。”
　　“或许？”
　　姬孟明说：“寡人说了，看寡人心情。”
　　姜羽似乎思考了一下，说：“行吧，既然你这么说的话，谁让我宝贝他呢？但是如果我砍完你还不把他还给我的话，我就杀了你，让你给他陪葬。”
　　“懂么？”姜羽说，“毕竟，我不是那么好威胁的人。”
　　姬孟明显然还不想死，咬了咬牙关，有些惧怕，却露出一个笑容，道：“杀了他能让你睢阳君痛上一痛，倒也合算。”
　　“你要真这么想，”姜羽对公孙克伸出手，“倒是挺坦然的，死的时候会轻松一些。”
　　“大人！”虽然理智上知道姜羽不会干这种蠢事，但现在公孙克还是有点方。
　　“拿来。”姜羽说。
　　“……是。”公孙克磨磨蹭蹭地把佩剑取出来，递给姜羽。
　　姜羽似乎有些怕疼，对着胳膊比划了几下。姬孟明看着不耐烦地问：“你到底是砍还是不砍？”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姜羽的身后突然飞来一柄短剑。短剑从几人头顶上飞过，不知是什么珍稀材质打造而成，“铿”的一声砍在戚然明手腕上绑着的锁链上。戚然明的身体立刻无力地向下跌落。
　　旋即一个人影破窗而来，直奔戚然明。
　　公孙克惊了一下。
　　姬孟明也一惊，连忙接住戚然明，锁住他的咽喉向后退。
　　“拦住他！”姬孟明大叫。
　　姬孟明一声令下，那个细高个立刻上前，将人给拦下了。仔细看去，从窗口进来的竟是嬴喜身边的双胞胎，乍一看也不知道是哥哥还是弟弟。
　　与此同时，又一柄短剑破空而来，这次却是直冲姬孟明的面门。
　　“救我！”姬孟明又叫道。
　　那个高大壮便冲上来将短剑斩开。
　　不过，由于短剑速度太快，没伤到姬孟明，却伤到了他的手臂。只听轻微“噗”的一声响，短剑划破高大壮的衣衫，划破血肉，在高大壮右臂上留下一道伤口。
　　姬孟明吓出了一声冷汗。
　　姜羽则冷眼看着这一切，方才双胞胎在窗口时，他便影影绰绰看到似乎有人在。
　　双胞胎之一与细高个一接触，就交起手来，一时竟还难分胜负。两人动手间刀光剑影，金属撞击声不绝于耳。姬孟明不断后退，他本意是能杀就杀了，但打了好一会儿也没能杀掉，只好吼道：“住手！都给寡人住手！”
　　双胞胎当然不理会。
　　“再不住手我就杀了他！”
　　这句话说出来，双胞胎之一终于顿了顿，停下手。他停手，细高个也停下手，退回到姬孟明身边去。
　　“你是什么人？！”嬴喜差点把自己的人质搞丢了，气恼地喝问道。
　　“是你爷爷我！”从门外突然传进来一个年轻的声音，听语气，门外进来的才是弟弟许离，窗口进来的应该是哥哥。
　　姬孟明还没被人用这种粗俗的话羞辱过，顿时气红了脸，立刻朝门外看去。
　　在许离身侧，与他一同走进来的，则是几日不见的嬴喜。
　　几日过去，嬴喜的脸色似乎更白了，看来赵狄搜查的这几天，他也不好过，脚步虚浮得像随时会倒下。
　　嬴喜走进来，先是阴阴地看了姜羽一眼，旋即视线也被姬孟明怀里的戚然明所吸引去了。嬴喜还是心疼戚然明的，脸沉得能滴出水来。
　　姜羽是却气越平静，嬴喜则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气，冷冷地看着姬孟明，问道：“你便是姬孟明？”
　　语气之中毫无尊重之意。
　　姬孟明微眯起眼，说道：“你是什么东西，敢这样同寡人说话？”
　　“呵，”嬴喜讽笑，“还寡人寡人呢，现在有谁还将你当做是个诸侯呢？”
　　“奸佞当道，寡人只不过暂时落魄而已。”
　　姬孟明看着嬴喜的脸回忆了一下，又看看戚然明的脸，问道：“你是秦二公子嬴喜？”
　　“正是在下。”嬴喜道。
　　现在的局面对姬孟明非常不利。他身边只有两个能打的，可嬴喜身边就有俩，姜羽身边还有一个公孙克，姜羽自己功夫似乎也不错。
　　“他，”姬孟明指戚然明，“和你是什么关系？”
　　嬴喜看了看戚然明紧闭的眼，心中的暴戾几乎难以控制，答道：“是我贴身的侍从。”
　　“呵，”姬孟明看向姜羽，“那他和睢阳君又是什么关系呢？”
　　姜羽道：“你不必费心挑拨离间了，我与这嬴喜可不是一伙的。”
　　“但我们有一个目的是一样的，那就是杀了你，把他抢回来。”
　　嬴喜头一次对姜羽的话表示了赞同：“正是。”
　　“笑话，杀了寡人？”姬孟明道，“你们要弑君吗？”
　　姜羽用看傻／逼的眼神看着他。
　　“不过，”嬴喜说道，“倘若你要是把他还给我，我可以帮你一起拿下姜羽，怎么样？”
　　“我跟姜羽可没什么交情，你若能杀了他，我还要感激你。”嬴喜指着戚然明道，“我只要他，他是我的人。”
　　“嬴喜，”姜羽说，“你难道没发现他就是个疯子吗，你还敢和他交易？”
　　“起码他不会和我抢人。”嬴喜扫了姜羽一眼，又看向姬孟明，“所以，你选吧。是杀了他，让我和姜羽一起杀了你，还是选择把人交给我，我跟你一起杀了姜羽？”
　　姜羽：“……”
　　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