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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戏游龙-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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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情是这货在背后出馊主意。
    自从冬至那日,他每每想起秦风都觉得不自在,没有刻意想要去逃避什么,却也没有再像以前一样喜欢接近。
    好在秦风从那日开始就一直称病,独自搬回了早就空无一人的长安侯府静养,免除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尴尬。
    可是不闻不问……好像也不是太够意思。
    李明远面露欲言又止之色,到底没忍住:“他怎么样?”
    萧禹装傻充愣:“啊?你问谁?你们家老二?哦,已经到江陵了,那边儿新上任的巡抚是皇上新提拔上来的,不知道皇上从哪淘换出这么一号人才,吏部出身,一身正气刚正不阿,除了皇上的面子谁的面子都不给,不是我说……那脾气不是一般的不好惹,几个老东西在他手里都要喝一壶,估计你们家老二那身娇体弱的小公子哥儿身板儿受不住,再过几天就要来信上你眼前哭了……”
    李明远:“……”
    萧禹也是皇帝跟前的影卫,毕竟秦风一个冷不丁冒出来的公主独子听着就不那么服众,皇上派萧禹帮着他也是人之常情,然而两个领头的主子一个比一个没谱儿,李明远觉得这些影卫至今还能毫无怨言兢兢业业地为朝廷卖命,一定是经历过无数思想斗争的。
    至于萧禹,李明远以前见秦风将这听戏斗马的宋国公世子三句话收拾的叫动不往西,现在李明远觉得自己有必要开发一下这方面的能力。
    人心不古世风日下,这一辈儿里的公子哥儿,居然一个比一个欠抽,晋朝这么大一个朝廷,何愁不亡国。
    李明远英俊的眉眼扬了扬,说话却像是在磨牙:“哦,谢谢萧世子关心我这不成器的弟弟了……”
    萧禹:“……”
    两个人的眼神在冬日清冷的空气中你来我往,干燥的空气里仿佛有噼里啪啦的电闪雷鸣。
    最终还是萧禹败下阵来。
    萧世子即使败下阵来也不是什么顺毛驴,鼻子眼睛乃至浑身上下都洋溢着着一股子“我懒得搭理你们”的欠抽气息。
    “他病了。”萧禹裹紧了穿来的墨色大麾,忒不讲究地把账本儿一并揣进怀里,“他称病也不全是托词,他自小身子骨就没好到哪儿去,回京这两年养的好了几分,但架不住他那早就被拖烂了的底子,裴庆那一刀算是引子,陈年旧疾就着这个机会全都找来了,算他活该。”
    李明远一愣。
    萧禹说完,起身就往外走,李明远跟在身后想送,却被他拦住了:“下雪了,外面天寒路滑,我有马车,你留步吧。”
    话音一落,这次走的真是一点都不含糊,完全没有想要欲拒还迎的意思。
    李明远目送萧禹出了王府大门,目光被纷纷而落的雪色映得有几分恍惚,浅浅闭了眼,黑暗之中所见的却是春日晴光下桃花灼灼。

  ☆、第87章

第二日,京城雪晴,红软的天光之下,令人忽而忘寒。
    李明远今日醒的甚早,整装束带一身英武地走到回廊上吩咐管家备马之时,反倒吓了管家一跳,听闻他要出门,管家仿佛听见了什么奇闻异事,然而再狐疑地看了看他严肃的脸色,一句话都没敢多问。
    这四九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前后左右横纵几条街,两条腿平白去走,也要走些时候。
    达官显贵的门庭多是一前一后,朱门大院,相比为邻的,多数不是亲属就是同僚。
    车夫将马车停到了长安侯府,不敢掀帘,怕冷气冲了里面的肃亲王世子李明远,只敢在外面恭敬扬声:“世子,到了。”
    李明远下了车,站在长安侯府外,只觉得恍如隔世。
    平阳公主府与长安侯府原本是相邻并立的两方宅院,皇家规矩多,嫁出去又留居在京城的公主,仍要单独开府,李明远从前就觉得这规矩忒不人道,平白消磨了伉俪情深多少年华。
    少年夫妻老来伴,而这样平白朴实的一句话,在京城中见得却少。
    多数人,不共青春年少,也不共暮雪白头。
    只是庸庸碌碌坐看岁月从指间疏忽而过,水中月,灯下影,指间沙,镜中花,皆是人间留不住。
    他这位姑母的轶事其实很多,只不过,很多年后无人再提。
    犹记得传说里,太后做主为公主择婿,满京轰动,幸好皇宫戒备还算森严,不然那镶嵌满九九八十一颗纯铜门钉宫门,怕是也要被求亲的人磨平。
    与持有“娶妻娶公主,无事尚官府”这般悲观论调的前朝截然不同,如今的达官显贵公侯之府显然都比较务实。
    晋朝延续百年,互相嫁来聘去的都是这几家高贵门庭,既然每家都差不多,娶个皇家的公主回来,亲上加亲不说,对于门第仕途,更是锦上添花的好事。
    更何况这位公主原本就名满天下,才德兼备,色艺双全不让须眉。
    皇帝没有亲妹,平阳公主是货真价实的金枝玉叶,手中又持丹书铁券,娶这位回家,相当于娶定了辉煌前程。
    贵胄公子挨个数,然而平阳公主对于那些主动求娶的公子们愣是一个都没看上,自己做主,在京西搭了个花楼,文选才,武选优,亲自为自己选驸马。
    这一选,就选出了一段佳话。
    昔日公主出嫁,十里红妆动京华。
    如今,鲜艳的朱红喜带不复,原本分立的两座深宅大院合一为二,无声掩埋了岁月中轰轰烈烈风花雪月的传说。
    李明远下车,不发一言地走进了如今的长安侯府。
    ————————————————————————————————————
    晨光熹微,长久无人居住的府宅显得有几分空旷寂然,却不至于杂草丛生。
    肃亲王到底是将军,能大雅就能大俗,是以肃亲王府在他的放任之下走上了一条忒不讲究的不归路,如今李明远触目所见这荒废多年的长安侯府,竟比他那肃亲王府还要好上几分,微末之处彰显着主人的优雅品味,想来是有人刻意收拾过。
    李明远踏着未扫的厚雪,一步一个脚印地走过前院,才终于有人迎了上来。
    长安侯府的旧人早就都不在了,萧禹怕秦风招来不知根底的闲杂人等,特意从宋国公府拨了几个得力的下人来给他使唤,迎面走来的人从前在国公府上待过多年,见到李明远,自然认得,忙迎他去见秦风。
    侯府回廊之后有花园,假山之后有凉亭,李明远踩着咯咯吱吱的雪,顺着石子路一路走到近前,才看见秦风竟然在凉亭里。
    雪后的京城冷的很,而他却一身春衫,身后只披了一件狐裘大氅,听说他来,浅浅一笑回眸,眉目堪描入画。
    李明远从来受不了他一笑,忧心忡忡不知该先怪他穿的少,还是该和他叙叙旧,早先那避而不见多时的别扭与尴尬反倒被这两样排在了其后。
    秦风笑着招他过来坐。
    他身在病中不能饮酒,自己不在意,伺候他的却不敢不小心,因奉上的是两杯热茶。
    秦风让了一杯给李明远,桃花眼里的神色慵懒而随性,勾起嘴角笑了一笑。
    他生病的事确实是真的,这么近距离的看,那苍白与恹恹的底色一点都遮掩不住,与之前调笑着戏耍人的模样有着分明的不同,注意到李明远的目光,他浅笑着抿了一口茶,先开了口:“世子爷来的早,是有事么?”
    李明远顺意抿了一杯口茶,僵硬的笑了笑:“听说你病了,来看看你。”
    秦风闻言笑了笑,伸手拢了拢滑下去的大氅,面色有一些阑珊之意,桃花眼中仍然有淡然的笑意:“劳您惦念,前半个月景异来瞧过,只是最近临近年关,蓝采想回去,他们才一道儿走了。我不碍什么,已经大好了。”
    他说话说的随意,丝毫没有不适之态,倒让李明远觉得自己扭捏了,只好低头又抿了一口茶。
    两人相对静默。
    秦风看着热茶在冬日的清寒中升腾着袅袅白眼,笑了一笑,无意识伸手抚摸上了自己的脖颈。
    那里有一道刀伤,已经愈合,疤痕却未消退,还留着嫩红的一道痕迹。
    他手下一重,愈合的伤口发出几分犹带钝意的疼痛,他面色不变,仍然笑如三月春风:“还没来得及感谢世子爷……大义灭亲的成全。”
    没想到他说的这么直接,倒是李明远一愣,无言半晌才缓过神来:“你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问题问的含糊,意思却足够两人心照不宣。
    明明知道,秦风分明是因为早就知晓张阁老的根底,才会从一开始就找上他,可李明远不知为何,偏偏就还想问这一问。
    这一问却不是那么容易,直拖到张阁老在朝中部署多年的势力被连根拔起,李明远都没开成这个口。
    若不是知道他病了,若不是即日就要远赴西北,他也不知道自己想拖到什么时候。
    一日复一日的蹉跎时光其实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尤其以个人的心里同时被一个疑问反复倾扰的时候,终日的消磨就变得那么难,难得像度日如年。
    其实答案他早就知晓,可是他偏偏想从答案里问出另外的意思。
    秦风的笑容有几分单薄,桃花眼中那慵懒的气息越发浓艳,一双眸子却始终明亮,乍看复看都不透,他的声音柔软到有几分缱绻:“我小时候在山河会中,长大后身在江湖,从来都离他们不远。”
    这就是在说,他从很早以前就知道,早在他们重逢之前。
    李明远终于沉默了,半晌,抬起头来,直直去看他那双桃花眼:“几日后我要走边关一趟。”
    秦风面无表情的停顿了一会儿才点点头,浅浅一笑,像是早就知道了:“边境不太平,世子爷多带点人手,替我向舅舅问好,祝他百战百胜……几日走?”
    李明远看着他,:“明日。”
    秦风背对着晨光,笑着伸出双手一拜:“保重。”
    话都说到了,礼都尽透了。
    李明远一口饮尽了降温的热茶,起身走出几步,忽而站住。
    秦风笑着看他,却看到他猛然回头,三两步抢了回来,一手将他从椅子中拉了起来。
    两人面目贴的极近,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小小的人形光影。
    李明远呼出的灼热气息紧贴着秦风的侧脸而过,他问:“你那时是什么意思?”
    耳畔浅浅而过的,是彼此的呼吸声。
    一只手攀上李明远的侧肩,秦风眉眼半弯,桃花眼中的笑意清浅。
    什么冰凉的触感擦着李明远本就在天寒中僵硬的耳垂而过,下一瞬间,秦风的声音想起:“你是问这个吗?”
    那僵硬的触感瞬间从那一丁点接触的地方扩散到全身。
    李明远不知是紧张还是激动地一回头,触目所及却是一双充满倦意却肃穆的眼睛,称着一片素白的雪景,无端几分冰冷。
    这冷却像是冷到了心里。
    李明远陡然惊觉,一把推开他,方才混乱了的呼吸全然屏住了。
    “你觉得是什么意思呢?”秦风却不肯放过他,“世子爷,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意思?”
    秦风两句话已经把李明远问的想要落荒而逃。
    而事实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我不用知道了。”他说,“你的问候我会转达,京中的处置你该做就做,不用知会我……好好养伤,其他的我们回京再叙。”
    秦风漠然点点头:“还记得,我说过我最好的一出戏是什么吗?”
    李明远一怔,仿佛没有听懂,刚要接口,秦风却已经背过身去。
    “来日再叙吧世子爷。”他似乎还是在笑着,语调悠悠带着回旋的婉转,语句却是实在的逐客,“好走,不送。”

  ☆、第88章

李明远走的心下怏怏不乐,表面上却是在装不出秦风那般的宠辱不惊去留无意,一直以来,他对秦风起于色心却没终于色心,知道自己问的唐突莽撞,可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想要什么答案。
    雪后的长安侯府,飞檐之上是还未来得及消融的冰雪,九重宫阙在不远之处,却如隔云端,京城巷陌,依旧是未酬春风的锦绣丛中,回首一望,却伫立无言。
    这一无言,就无言到了塞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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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世子爷那一脑门子官司的愁云惨淡不同,肃亲王李熹在边关如鱼得水,年前还打了好几场胜仗,战报的折子还没来得及写的漂亮点儿传回京城,就听说儿子要来边境给他送银子,整个人都高兴得如脱缰的藏獒。
    按道理说,犒军这差事儿不是派个宠臣,就是该派个位高权重的,放在以前,吴相和张阁老都挺合适,顶不济死来的也该是宋国公这种行走的皇帝臂膀。
    然而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前两位是不成了,至于宋国公,一边儿要忙着收拾烂摊子,一边儿焦头烂额地拿着无数主意,已然累成了个转不停的陀螺,李明远都觉得这时候再指着这位来犒军就有点儿忒不人道了。
    李明远本来就是为了躲开京城那烂泥潭子的是非,因此争着抢着领了这么个差事,压根没管合适不合适的问题,临走之前还闹了这么一出心里没底的矫情,世子爷这一路奔西北走的实在心不在焉,临到李熹驻扎的军帐前,这才猛然想起自己领的这差事儿哪里不合适——他带着皇命而来,絮絮叨叨的废话都是天恩,李熹身位主帅,哪怕钦差带来的口谕是家长里短的废话也得跪听。
    然而老子跪儿子,此事古往今来闻所未闻。
    李明远想着这场景冷汗都要下来了,还没想好怎么打这个马虎眼,浩浩荡荡一队人犹在军营之外,一抬头,远远就见他父王一身战甲迎面而来,红光满面老当益壮得跟京中那三天两头装病的老纨绔判若两人,脚下飞快,远远甩开了一众跟在身后五大三粗的将军们。
    世子爷嗓子里卡着“参见父王”和“吾皇口谕”两句话,任由两句话争先恐后的纠结了一番,愣是没发出一声儿来。
    倒是肃亲王李熹颇为豪迈,拿惯了刀枪的粗粝大手一巴掌直接拍在了儿子肩头,没轻没重地差点儿把世子爷掀个跟头。
    李明远:“……”
    李熹颇是不满,皱皱眉,中气十足地站在军帐外开吼:“没规矩!怎么回事?几个月不见,你小子哑巴了?!”
    李明远强忍住被李熹吼得堵耳朵的冲动,从牙缝儿里挤出两字:“父王。”
    李熹听见这俩字才露出满意的模样,装腔作势地点点头。
    后面的将军这才追上肃亲王,有的认出了李明远,带头向他行了礼。
    几位将军声如洪钟,在这军营里的人仿佛都要时不时地吼两声才能过瘾,李明远窘然无奈,终于在大嗓门一途,深刻的体会到了什么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这群人的风格和他爹真是一脉相承,什么样的主帅带什么样的兵。
    李明远被一众洪亮的嗓门吼的晕七素八,稀里糊涂的跟着李熹往帅帐中走的时候,才想起来皇上那堆慰问的废话还没来得及传,正要开口,就被李熹一扬手挡了回去:“行了行了,拿银子打仗谢主隆恩,其他的咬文嚼字别在本王眼前凑,回京写折子的时候,感激涕零涕泪交加怎么深情怎么来,编真诚点儿,皇上就爱看这个,现在当着你老子就别来这套了,烦!”
    李明远:“……”
    肃亲王这回报一点儿也没看出哪真诚,世子爷满心都是“这特娘的也行?”
    事实是,肃亲王说行,这事儿就行。
    李明远只好无奈的被他爹拽着进了帅帐,几个将军陪着吃了顿饱饭,没敢喝酒,眼见到了时辰,巡逻的巡逻值夜的值夜,各自散去了。
    帅帐里最终只剩肃亲王父子两。
    军令如山,纨绔里的扛把子肃亲王也改了酗酒的恶习,军中清苦,连茶叶沫子都少有,更没有什么能容李明远矫情的余地,父子两人热开水代酒,说起了局势复杂的京中。
    京中那一段乱七八糟的谋反李熹早已经听闻,只不过军营天高皇帝远,其中细节知道的并不清楚,李明远稍稍稳定了心神,从他去江陵再回京地一切始末娓娓道来,听到张蔚恭的身世与部署时,饶是李熹也有几分动容。
    一碗白水饮尽,没滋没味儿淡地却透出了井水别样的涩苦。
    李熹还来不及嫌弃,就听李明远问道,当初您在西北重伤之前收到的那封密信,是我娘送出的,您知道么?
    一句话把李熹问的愣了一愣。
    肃亲王李熹偏爱填房的孙王妃,与大书香门第出身的王妃张氏素来不和,两口子见面据说堪比仇人,一言不合就唇枪舌剑,此事全京城都知道。
    岁月经年,真心实意和虚情假意都成了无从辨别的流年尘埃,帐外边塞春风不度,寒风怒卷,黄沙滚滚,苍茫云海,烽火万里,烟尘飞散的不止是征人貂锦。
    李熹皱着眉头,看着军帐中闪动烛火照出昏黄的光,一扬手,泼散了手中冷掉的水。
    李明远叹了口气,伸手准备给他添些热的,却被李熹一手挡住了。
    他挥了挥手示意李明远坐下,将那海碗就近一放,露出了既不是将军又不是纨绔的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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