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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免之笑说：“少在这里装大人样子，你比我大不了多少吧？”说着还站起来低头看着唐笙示意首先自己的个头就比他高。
　　唐笙气急脸都有点红了，心想自己并不是瘦小之人，怎么走到哪都要碰上这些长腿怪物。
　　郁免之笑笑，并不再理会他，而是转身进了厨房。
　　随后没多久唐笙就被香气吸引了去，只是普通的面条，怎么会闻起来那么好吃。
　　唐笙的肚子忍不住咕噜了几声，想来确实很久没吃东西，就扁着嘴可怜兮兮的看着郁免之。
　　郁免之只是转头背对着他笑了笑，然后默默盛了碗面端到桌上。
　　唐笙也不客气，一坐下就提起筷子。
　　竟然这样好吃！唐笙先是心里赞叹，随后想到郁免之小小年纪就独自生活，能过成现在的样子肯定吃过很多苦吧。如果同样的境地放在自己身上，恐怕早就横尸街头了。
　　郁免之却没有注意到故作深沉思考状的唐笙，而是去打开药铺的外门准备一天的工作。
　　街上人流渐渐热闹起来，唐笙看他没有理会自己的样子，便知趣的回了屋看书打发时间。


第19章　歌尽桃花
　　（三）
　　无所事事的日子过的格外快，在内服外敷的精心调养下，唐笙好的非常快，不过十日已经可以取下纱布了。
　　看着郁免之煎药的背影，唐笙突然想起他已经这么多天没在床上睡过了，便说：“免之你今夜也到床上睡吧，总是趴在药房未免太过劳累。”
　　郁免之身形却明显晃了下道：“你伤口刚要愈合，我的床太小，若是再碰伤你就不好了。”
　　唐笙觉得有道理但又实在不忍继续拖累人家，就寻了些碎草垫和木柴堆在墙边，又铺上了床旧被子，便算作一个简单的床了。完工还立马拉郁免之来看，像是炫耀一样。
　　郁免之忍不住笑说：“真是服了你，我今晚过来睡还不行吗。”
　　“不，是我睡这，你安心睡床上就好。”唐笙说道。
　　“那怎么行，你伤还未好透……”郁免之不无担心的说。
　　“好透了好透了，你看我，什么事都没有了。”唐笙说完还扭了扭身体证实自己的话。
　　郁免之却狡黠一笑，说道：“真的完全好了？那我们可以算一下帐了。”
　　说完拿起了算盘，看唐笙那不明所以的表情，就继续开口说：“这十几日的吃穿用度还有你的药费，不都得算一下吗？”
　　唐笙听罢按住他打算盘的手说：“别算了，总共多少钱，你开个价便是。”
　　郁免之只是想有个理由留住他，听他这口气却不像陷入困境的样子，便开了个稍高的价钱：“二十两。”
　　谁知唐笙脱口而出：“这么便宜？”
　　郁免之心下一沉，但也只是不作声的看着他。
　　唐笙却像想起什么一样，窘迫的说：“本是小钱的，但我那日在山中是遭了强盗，所以身上已是分文不剩……可否待我回家再寄还与你？”
　　唐笙没有听到回答，以为他生气了，抬头却见郁免之笑的灿烂，又听到他说：“放你回去岂不是要再垫给你一些银两？万一你一去不回我不是亏大了，不成，你就呆在这给我做帮手还债吧。正好我有时很忙又没有多余钱财雇人。”
　　唐笙急着说：“那我给家中写信让他们寄些钱来总行了吧。”
　　郁免之双手环抱胸前笑的更是开心：“也可以，不过这小镇上信差三个月来一次，你现在就先乖乖待在这吧。”
　　唐笙低头叹气，郁免之却没来由的开心，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能多留住这个人一天是一天，越久越好。
　　而之后唐笙也明白郁免之为何有时很忙但又没有钱雇人了。
　　这个人动不动就免费给人看病！
　　老弱妇孺药费全免，身体不便的就上门看病，家境贫寒的更是分文不取。
　　有时唐笙在旁边装药都快忍不住骂他，但事后郁免之只是解释自己当年流落至此，多亏这当地居民的扶持照顾才得以安稳活下来，自然要怀着感激之心。
　　唐笙只好说：“我也怀着感激之心帮你磨药呢，你怎么不给我涨涨工钱？”
　　郁免之听到这样的话也只是笑着摸摸唐笙的头。
　　唐笙最气郁免之对他这副态度，明明自己还要年长他三岁，凭什么要被当作小孩子一样对待。
　　这次终于忍不住喊出来：“郁免之我可比你大三岁，你对我尊重些！”
　　郁免之回头好笑的看着他：“等你还完钱再大吼大叫好吗？”
　　然后低下头抄药方接着说道：“拿三岁的差距说事，你也真是太幼稚了。”
　　唐笙气结，说不出话来。
　　郁免之又站起身来凑近他耳朵说：“劝你别把我当小孩子看待。”
　　这是什么意思，唐笙心跳的厉害，耳朵都红了。抬头发现郁免之笑的很开心的样子，知道自己是被取笑，就推开他去整理药柜不再理人。
　　郁免之只觉得更加有趣，甚至想关店门把他推到角落好好作弄一番。


第20章　歌尽桃花
　　（四）
　　每天的生活其实很单调，除了一日三餐就是给人看病抓药，总之全天都是跟郁免之待在一起，甚至睡前躺在床上往旁边一看，也是郁免之看医书的身影。
　　竟也不觉得烦，一天天下来，甚至有点依赖于郁免之的存在。
　　至少是依赖郁免之做的菜！
　　唐笙认识的名厨不少，尝过的精致菜肴更是难记其数。可偏偏郁免之做的让他如何都吃不够，明明都是普通食材，经由他的手却有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哎……你当大夫真是可惜了，若是做厨子，真是前途无量啊。”唐笙又忍不住感慨道。
　　郁免之却抬头认真的说：“如果你能一直做我的帮手，我做什么都可以。”
　　唐笙一愣，说道：“你在胡说什么，等我……等我给家里写信还上你的钱……”
　　“这样啊……早知道用别的理由留住你了，不希望我对你只是债主的身份……”郁免之打断道。
　　唐笙兴奋地接道：“你是说希望和我做朋友对不对，好啊，那我不用还债了是不是？”
　　郁免之看他完全不懂自己的意思，就说道：“算了，我还是再和你算一下帐吧，你最近吃的更多了。”
　　唐笙生气的转头不看他，却发现外面花开的更盛了，是夏天了吧…。。。那不是已经过了三个月！
　　他对着郁免之脱口而出：“三个月了！需要去哪里找信差？”
　　郁免之一愣，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事。其实每半月都会有信差来一趟，但他忍不住继续骗唐笙说：“啊，前几日信差来过，眼下又要等三个月了。”
　　说罢小心的观察唐笙的反应。
　　没料到唐笙只是懊恼的埋怨了句怎么不早提醒他，并不是真生气的样子。
　　唐笙自己也没发觉，其实对于留在这里心中一点也不排斥。”
　　总之日子平静又舒服，在郁免之眼里唐笙总是不着调什么都不懂的样子，整日笑嘻嘻的，把他作弄恼了也只是红着脸跑开，不多久又会回来黏着他讨吃的。
　　而第一次看到唐笙的另一种样子，竟是因为一坛酒。
　　这一日郁免之去山中采药，唐笙硬要跟着，一路上叽叽喳喳问东问西，结果到了晌午还是没有多少收获，郁免之无奈，索性说不采药了，要领着他去个好地方。
　　唐笙最喜欢乱逛，就兴头十足的跟着郁免之往深山走。
　　转过前面茂密的竹林，发现了一条小溪。顺着溪流走到上游，原来有一座小木屋。
　　走近了敲门，却没人应，郁免之大大方方的推门就要进去，唐笙不解便连忙拦他，郁免之却笑着让他跟进来便是。
　　郁免之进屋之后看到桌上有封信，拆开一看发现果然是写给他的，内容无非是就知道郁免之又来蹭吃成喝，东西还是放在原地，自己去拿就好了。
　　郁免之笑笑跟唐笙解释了下，原来这木屋的主人是个姓楚的老爷爷，本也是边疆之人，但很早就与他的夫人云游天下四海为家，当初郁免之初来这里也是因为遇上他们才被救下。而老爷爷医书高明，他的夫人做菜又十分好吃，郁免之也算是跟他们学到了不少东西。
　　唐笙却只听到了“十分好吃”这几个字，便急着问郁免之：“是不是比你做的还好吃？真想尝一尝啊……”
　　郁免之用看小孩子一样的目光看着唐笙，最后无奈的笑了笑说：“这次来就是请你吃好吃的。”
　　唐笙听完立马双眼充满了神采，郁免之看他那副表情就说：“你什么时候看我能像看食物一样就好了。”
　　唐笙没听清，就问了句：“什么？”
　　郁免之只是摆了摆手，转身去了厨房。
　　再出来时手里已经拿了一只风干的腊鸭和一些凉拌时蔬。
　　唐笙立刻朝他扑过去，郁免之却一抬手故意把腊鸭举的很高，唐笙踮着脚够了几下都抢不到，又看见郁免之取笑他的样子，便气急的攀着郁免之的肩膀一跳，双腿紧紧盘在郁免之的腰上，这才抓住了郁免之提着腊鸭的手。
　　郁免之这下突然一动不动，由他抢走了吃的。
　　唐笙开心的嗅着鸭子散发的香气，却没注意到郁免之的耳朵有些发红。
　　郁免之觉得有点不自在，就又转回厨房背对着唐笙说：“再给你找个好东西。”
　　唐笙开心的应了，随即把吃的摆好，满意的乖乖坐好等郁免之出来。
　　但比起看到郁免之，却先闻到了一种酒香。
　　他这辈子喝过太多种酒，但唯独这种香气他永远不会忘。浓郁，热烈，让人很快就被冲撞的失了魂魄，然后很久都无法清醒……
　　郁免之没有注意到唐笙不自然的神情，只是自顾解释着：“这是我家乡那里有名的好酒，味道最是醇厚。”把两个酒杯斟满又忍不住补充道：“不过这酒极烈，可千万不能多饮。”
　　唐笙只是回了句：“我知道。”
　　见郁免之奇怪的看他，唐笙又补充道：“我喝过。”
　　郁免之也没有多问，只是看唐笙自己先喝起了酒。
　　郁免之也觉出奇怪，平日里要是有好酒好菜唐笙肯定吵闹个不停跟他抢来抢去，可这次却出奇的安静，默不作声的低着头，慢慢抿酒。
　　半杯过后，唐笙就低着头不再动了。
　　郁免之以为他醉了，就轻轻推了下他。却见他头一晃，有几滴水滴在了桌上。
　　郁免之觉得不对劲，就要他抬起头来，他却索性趴在桌上把脸埋了起来。郁免之不解，开口问道：“唐笙你……是在哭吗？”
　　这下唐笙憋不住了，从胳膊里传出清晰的抽噎声。
　　郁免之想问些什么，却听唐笙带着哭腔开始说：“我的竖笛没了……那日被强盗一同抢走了……那是我对他最后的记忆……没了……什么都没有了……”
　　郁免之也不知怎么的，竟解开自己脖子上的东西握在手里，然后在唐笙面前摊开问：“是……这样的竖笛吗？”
　　唐笙忍不住抬起头来，这才能看到他的双眼红的不行，皱着眉挂满泪痕的脸特别招人疼，郁免之忍不住想抬手给他擦泪，唐笙却先一把抓住了那个竖笛开口说：“就是这个，就是这个竖笛！你怎么找到的！”
　　郁免之又想笑又无奈，便说：“你喜欢就送你好了。”
　　唐笙这才想起郁免之也是边疆之人，自然也有这种笛子，便低下头还给了郁免之，嘴里轻轻的说：“这是你的吧，我不能拿走。”说完又开始慢慢的喝酒，后来发生了什么，就记不清了。
　　郁免之却一点也没喝，只是静静的看着唐笙。
　　这竖笛在他家乡是男子赠予心爱女子的，唐笙的意思好像是有人给过他这种笛子，难道说他……曾与男人交好？
　　郁免之倒不觉意外，他做大夫期间也偶有男子来检查一些羞于启齿的身体状况，所以他对这种事还多少有些了解。况且唐笙长的这般好看，不论男人女人都可能会喜欢他吧。
　　郁免之不愿再细想下去，便扶醉倒的唐笙上床去休息。
　　刚把他放到床上，唐笙却忽然搂住了他的脖子，嘴里含糊的说着：“别走……别走……”
　　郁免之心里一热，刚要开口安慰却听到唐笙继续说：“沈亭……沈亭你不要走……”
　　郁免之扶着唐笙的手一顿，没来由的生气起来。这个沈亭是谁，只听名字竟就觉得厌烦。


第21章　歌尽桃花
　　（五）
　　第二天天大亮唐笙才睁眼，一喝酒就醒不来的毛病还是没改。
　　抬头却发现郁免之端坐在床边一脸严肃的看着他。唐笙对昨天的事多少还有点印象，就尴尬的笑了笑说：“那个……腊鸭还在吗？”
　　郁免之一脸黑线：“就知道吃！你先说说沈亭是谁。”
　　唐笙一愣，郁免之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一定是自己昨夜又做了什么失态的事。
　　但又不知道如何向郁免之解释，就只是敷衍了句：“你这种小孩子不会懂的。”
　　本来郁免之还没觉得如何，听到这句却突然气了起来，他在唐笙心里，只是个孩子吗？
　　这么想着就走到床边一下骑在唐笙身上，把他的双手按在两旁，然后在唐笙惊讶的注视下吻了下去。没有什么深入，只是青涩的触碰唐笙的唇。然后抬起头开口说：“不要将我当作小孩子。我怎么不懂了？你与沈亭……不就是这样的关系吗？”
　　唐笙先是呆愣的看着郁免之，然后眼泪止不住的涌了出来。
　　郁免之慌了，连忙松开唐笙的手。却听到唐笙挡住脸带着哭腔说：“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戏弄我……”
　　郁免之着急的说：“我没有在戏弄你！”唐笙却不理他。郁免之便接着说：“你可以喜欢沈亭，为什么不可以喜欢我？你对我……难道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唐笙一顿，他对郁免之……只是意气相投的朋友吧……最多……最多也只算是种习惯或者依恋。
　　见唐笙根本不回答他，郁免之便静静的去了厨房。
　　唐笙觉得，这下自己肯定会被厌烦甚至被赶走吧，这样其实也好……
　　然后却想去看看郁免之在干什么。
　　走到厨房见他是在忙着做早饭，上午温柔的阳光铺满整个房间，郁免之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看到他，然后笑着说：“再等一会儿好吗，马上就可以吃了。”
　　唐笙心里抽动了下，郁免之明明眼眶微红，看见他却还是温柔笑着哄他吃饭。
　　饭桌上两人都沉默。唐笙却突然放下碗说：“你……你要是真想知道，我可以讲给听。”
　　郁免之愣了下抬头看他，却听他继续说道：“不过也没什么，你不要笑我就好。”
　　然后就将与沈亭相遇相识的事原原本本讲了出来。讲完才发现，原来根本没什么啊。从头到尾也不过一些琐事，果真也没什么好讲的。
　　然后抬头看郁免之的反应，却听到他说：“真想看你穿一身红衣的样子啊。”
　　唐笙不解的看着他，又听他接着说：“一定比那新娘子好看十几倍。”
　　唐笙低下头笑笑不理会他。
　　郁免之却又开口：“我与沈亭绝不是一样的人。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境遇，我都不会放弃你。”
　　唐笙笑容凝住，只是平淡的说：“沈亭那样沉稳成熟的人都可以说放便放，而你……你不过是少年心性，再长大些懂得多了，就知道如何是正确的选择了……”
　　郁免之听到这些却不泄气，他只觉得唐笙话里话外并没有距他于千里之外的意思，只是在意他的年纪而犹豫吧。
　　唐笙见郁免之没有回答，心里竟产生了些许失落。却也不流露出来，只是低头吃饭不再说话。
　　然后却听见郁免之一字一顿的说：“那你等等我好吗？”
　　唐笙抬头正对上他闪亮的眼睛，又听他接着说：“等你认为我长大了，等我不再让你觉得少年心性，等我让你愿意信任，愿意依靠，好吗？”
　　唐笙听到这番话眼泪差点又涌出来，但不愿让郁免之看出来，便只是笑了笑就低下头去。
　　他最讨厌自己这副样子，轻易就被感动，然后全身心的相信别人。不要，不能再这样了。
　　之后的日子仍是像往常一样平淡安静，只是郁免之变得更加投入于工作，常常入夜了也在研究医书，虽然偶尔还是调笑一下唐笙，但并不做任何过分的举动。
　　这一日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路上行人甚少，也没几个人来瞧病。
　　空气有点微寒，唐笙突然意识到是要入秋了，然后想起去年这个时候自己还整日与萧景书纵酒欢乐，不知道他现在与子城过的怎么样……
　　郁免之见唐笙突然安静下来望着窗外出神，还以为他是又想起沈亭。就默默走了过去跟他并排站着，看唐笙都没有察觉，便直接开口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唐笙这才发现他站在自己身边，摇了摇头说：“就是今天难得清闲，却有点无聊。”
　　郁免之想了想，摘下脖子上的竖笛打算给他吹首曲子。
　　特意避开《离人曲》这样悲伤的歌，反而吹的是温柔和缓的曲调，时而悠长婉转，时而欢快激荡，唐笙听的入神，趴在柜台上笑着看郁免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