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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狼狈相奸-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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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延生转过脸去看他,仇报国正露着一副期待的表情,他这表情十分平和温顺,好像是带着十足的诚意的,然而沈延生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他看似老实的外表所惑,这时候已是彻底的没了应和的兴趣,因而冷笑道:“仇旅长,时至今日我们也不用说这些客气话,你怎么样我心里清楚,至于我以后要怎么样,希望你也不要再来干涉,自治会的活我很快就会请辞,沈某人自认没什么本事,还是专心的回去做我的寓公比较好。”

    说着话,他又走到街上去拦了一辆车。抬脚要上去的时候,街边上驶过来一辆白色的小汽车。沈延生不由自主的拿眼角的余光一瞥,瞥见那车窗玻璃里坐着一名摩登小姐。漂亮的脸蛋一晃而过,他却看得格外清楚,那是孔小姐。

    孔小姐不是早就让赵宝栓送回三河县去了么?怎么会还在镇里?再看那白色的小车向着街尾驶去,他更确定那就是赵宝栓的车。

    一两秒的功夫里,他竟是惊得说不出话,心里又是震惊又是难过,还有那遭人愚弄的悔恨随着隐约的醋意滔滔的翻滚在腔子里。回头看看仇报国,他也不上人力车上去,打发走车夫,转而走向候在一旁的小汽车。

    一言不发的坐到车内,仇报国也从另一侧上来了。不知道是不是也看到了刚才小白车上的情形,他嘴角边上若有似无的带了点笑意。上到车内,低下头来看了看沈延生,沈延生今天还是长袍加马褂的打扮,衣服襟子边露出一小截银色的表链。仇报国伸手去把那表链勾了两勾,似是深有头体会的咂了咂嘴说道:“延生啊,说起来我们也有好一阵子没见面了,往回都是和和气气的,何必弄的今天这样狼狈?”

    沈延生把脸转向窗户外面,闭着嘴巴不说一句话,对于仇报国的温柔细语,也是个置若罔闻的态度。仇报国见一两句说不动他,又低叹了一声开口道,“你先前不也总是说么,我们两个之间是有情意可以讲的,同窗加旧友,这是两份情意,加在一起,还比不得那些外人么?我想你是对我有什么误会,等我找个时间好好的向你解释,你也就会明白体谅我一些了。”

    说着话,他一只手轻轻的摆到了沈延生的大腿上拍了拍,见对方没什么反应,又把那只手越过人肩膀去,松松的把人搂进了怀里。接着嘴巴鼻子一道跟着凑上去刚要做个亲密无间的动作,却一把被沈延生甩开了。

    因着车内空间逼仄,这甩开的动作并不是很成功,仇报国那一只手还扒在人身上,却见沈延生面带怒气的向他说道:“你还有什么资格来跟我说情意两个字?又说是启东的人逼着你,你现在这情形,是人家能逼出来的么?我就是再怎么好骗,也不会同意你去跟日本人混在一起。现在我要抽身,你也不要拦我。”

    仇报国摇了摇头道:“先前是启东的人逼我没错,可这不也是个好机会么?你也是个有眼力见的人,遇上这样的机会,能看着我白白放过去么?”

    机会?卖国求荣的机会?

    沈延生听他这样说,觉得这想法简直有些匪夷所思,想开口驳他两句,又觉得人现在是被利欲彻底的冲昏了头,不知天高地厚的忘记了死活,怎么是自己一两句话说拉回来就能拉回来的?于是把喉咙里的话向下一咽,又把嘴巴闭了起来。起身往旁边的空位上挪了挪,同仇报国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这距离就是他的态度,是避而远之的意思。

    仇报国看了看两人之间空出的那一小截车座,顿时低低的发出了嗤笑,笑得肩膀都微微发颤,他又在口中叹了一声,正身看向了车子前面的玻璃。

    “延生啊,有句话我一直想问你。你是不是……和那个姓赵的好上了?”

    这一问戳到了沈延生的痛处,即刻便由脸上透出一种厌恶的表情。从情感和肉体两个方面来说,他的确是同赵宝栓好着,这一点他本来确信无疑。然而刚才在白车内看到了孔小姐,他心里又像被人狠狠的捅了个大窟窿。仇报国骗他也就算了,现在就连赵宝栓也是在骗他,明明说好了把孔小姐弄走,怎么这会儿还会用自己的车子载着人到处走呢?

    思及至此,沈延生不太高兴的说道:“你别跟我胡说八道。”

    仇报国又说:“是不是胡说八道,到了这情形我也不想说破,只是我站在好友的立场上奉劝你一句,你既然要依靠他,倒不如回过来指望我。我俩至少还有一份同乡的情意在,他算什么东西?土匪?土匪是会跟你讲情意的么?不过是图个一时新鲜,等他腻了,自然会毫不犹豫的甩开你,你还图什么?”

    像是要故意的等着沈延生消化这番建议一样,他顿了顿,发现人面上脸色不对,就露出了满意的神色,继续道,“这阵子南京那边开会,把晋州的几个大势力全叫上去了,什么意思,这是要变天呐。三河县那边的孔德荣你知道么?手里头抓着好几家兵工厂,在晋州就是个土皇帝的级别。现在土皇帝去了南京,回来没准就可以得个省主席的帽子。”

    沈延生见他这样滔滔不绝便不想理会,就算人家得了省主席的位置跟他仇报国又有什么关系。于是不大乐意的把脸转向窗外,做出了一副拒绝的表情。

    仇报国话还没说到点子上所以也不着急,对着面前的冷若冰霜,继续散发着单方面的热情:“说孔德荣远了点,孔小姐你总见过吧,刚才在小车里……”

    沈延生一听,立马把脸转过来打断他道:“仇旅长,你要是再这么跟我狗扯羊皮,就麻烦你把我在路边放下,我自己找车回去吧。”

    仇报国道:“延生啊,我说这些也是为了你好,孔小姐就是孔德荣的女儿,还是最为得宠的一个,要是赵宝栓有心靠他孔家这颗树,娶了那个小姐做老婆不是最便当么?我就是怕你在那个土匪手里上了当,把你当兔子玩了,转首又去做人家的上门女婿,这样的人值得你跟他交心么?”

    仇报国这样说,沈延生听在耳里愈发的心乱如麻,好在车子在这个时候已经开到了沈家大院门口,沈延生也不必再在这样的言语里继续煎熬。推开车门就要跳出去,仇报国又在后面抓了他的衣服,一面神色诚恳的说道:“延生,你带的怀表是不是我送你的那个,如果是我送的那个,那我希望你回去之后就好好的想想我今天说的这番话。”说完,他把手移上去,在沈延生的肩膀上拍了两拍,然后目送着沈延生走下汽车。

    等到仇报国和他的小车在那一条道上驶得全无踪影,沈延生站在门口还是没回过神。脑中不断的思索着下一步自己该说什么做什么,脚步慢慢的认着道往家里面走进去。路过隔壁赵家院门的时候,他抬起头往那两扇紧闭的大门里望了望,心里忽然的有些不知所措。想着进去看看赵宝栓在不在,却又怕真的应了自己最坏的猜测。走着走着,人已经过了那门口,要再折返回去,是不大可能。于是梗着脖子直往前去,停也不停的就进了自家院门。

    =========

    孟小南同衙门里的熟人打了招呼,直接在看守的带领下进到了关押犯人的刑房。关于自治会的那场枪击事件,衙门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进行了处理,梳理出这一部分的嫌疑犯人,统一的押解在一间通用的大房间里,只等着正式的行刑批文下来。

    孟小南去的是一间小隔离室,房间不大,当中有一张桌子,桌边上碗盖似的灯罩拢住一个发黄的小灯泡。孟小南坐在桌子前,一手从头上摘下呢帽来摆到旁边,另一只手伸进西服外套里去,摸出怀表来看了看时间。

    一会儿的工夫,门口响起沉重的脚镣声,孟小南微微的转过脸,只见两名身材健硕的看守押着个面容清俊的小青年,进到了隔离室内。看守冲着他客气的一点头,带上门出去了。小青年站在门口附近昏暗的光线中,态度上不敢特别亲近,怯怯的递来一眼,口中唤道:“孟爷……”

    孟小南面带微笑,对着小青年招招手,然后从桌子底下拎出个黄焦焦的油纸包,放在他面前道:“这是大少爷硬要我带进来的,你先吃点?”

    纸包一开,里面是一整块的切肉,香气四溢的引得小青年暗自吞了几口唾沫。小心翼翼的观察了孟小南,他伸出手抓了一块摆在嘴里,一口嚼一口,越吃越快,渐渐的露出了狼吞虎咽的样子。

    孟小南看着他满手油污,知道衙门里是不会给犯人预备饱饭的,加上这小子性子懦弱,恐怕进来之后就已经吃了不少的苦头。手里抓了抓灯罩,孟小南猛的把那黄色的光束拧了起来,光柱直统统的扫到小青年的脸上,他便“唔”的一声,张开手掌挡到了面前。惊恐的从指缝中间射出两道目光,他嘴里的咀嚼也停止了。呼呼的从鼻子里喘着粗气,样子看起来十分的恐惧。

    这样的灯光下,孟小南面目温和,口中低低的叫了他一声:“元宝。”

    元宝一听,浑身抖了一下,飞快的咽下嘴里的食物,坐也不敢坐了,耸着脊梁骨站在孟小南跟前,小声回道:“孟爷,我全照着你的意思,进来之后我一句话也没说,一句也没说……”

    孟小南抬起脸,发现元宝的额角上青了一大块,头发掩不住淤血的痕迹,刺目的颜色正在雪白的皮面上肆无忌惮的绽着。这光景要是让乔振霖看见,指不定他又要当场难过,然而换做了孟小南却只觉得这伤来也来得理所当然。

    进了衙门一言不发,怎么会不挨打。

    似笑非笑的对着元宝翘了翘嘴角,他语调柔和:“你也不要这么怕我,虽说我平常是没给你什么好脸色,但也没有要害你的意思。再说了,大少爷疼你疼得跟什么似的,你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他也不会轻易就放过我。”说着,孟小南从纸包里捻出块肉片来,递到元宝面前,劝道,“你再吃点,我们边吃边谈。”

    元宝小心的从他手里接过肉片,塞进嘴里去吃了,然后慢慢的弓着身子在他面前坐下来,两只眼睛时不时的往他脸上睃。

    孟小南笑道:“你也不要怨我,过了这两天我马上就托人把你救出去。等出去之后,钱和车票我也都给你预备好了。你直接上三河县里去坐火车,到了北平想干嘛就干嘛,不是很好?”

    元宝没应他这话,也没对他口中的未来做任何联想,只是低声说道:“临走之前,我能不能去看看乔爷。”

    孟小南说:“你见他干嘛?”

    元宝犹豫片刻,终于说:“乔爷对我有恩,我总不能这么不声不响的一走了之。”

    孟小南道:“你这想法是没错,可大少爷要是真见了你,你还走得了么?他预备着把你带到上海去,到时候要是强留你,你就真留下了?”

    元宝摇摇头:“我既然答应了你做这件事情,早就知道不能再继续跟在乔爷身边,我就看看,偷偷的在什么的地方看看就好了,不会让乔爷发现。”

    孟小南听他这样讲,又想起昨天夜里乔振霖那着急的模样,心中难免的起了一丝讥讽。这难道还是一场高山对流水的知己逢知己了?可惜他们命里的路就注定走不到一处去,遇上了又能怎么样?恐怕只能平白无故的多添烦恼罢了。

    态度和蔼的发出微笑,孟小南点了点头:“好吧,既然你心里这样想,那我就帮你安排一下,不过我们可说好了,你只能看看,千万不能往他跟前去。”

    元宝一听,瞬时露出了欣喜的表情,然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小心翼翼的向着孟小南问道:“孟爷……我想问问……虞镇长他……”

    孟小南收住脸上的笑,略作停顿,沉声道:“他死了。”

    话音未落,元宝顿时面色惨白,惊恐十分的将两只眼睛瞪成了滚圆,然后慢慢的从里面渗出泪光来:“……我,我真的杀人了?”

    孟小南朝他作了个噤声的动作,垂下眼睛说道:“事实是这样,可跟衙门里的人你可不能这么说。”

    元宝垂着脸盯住那纸包中吃剩的肉片,不知道自己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嘴唇止不住抖着,他想自己只是打了这么一枪而已,怎么就真的把人打死了呢?

    “我们还是按照原有的计划来,等上面来人提审你,你就说自己是听了仇报国的命令才去放的冷枪,明白么?”

    元宝默默的听,听到后面慢慢的点了头。孟小南看他眼角边快渗出泪花来,担心着出去让看守看出什么异样,于是从衣服里拿出手帕,递到他手里说道:“你快擦一擦,这本来也不管你的事,都是那个姓虞的运气不好。你不要哭,只当人不是你杀的,反正他早晚都要死,早一步而已,有什么要紧。”


 103第九十八章

    沈延生在家里待了好几天都没有出门;心里为了赵宝栓和孔小姐的事情乱得天翻地覆。他生平没什么吃醋的经验;这偶然的一遭还吃得心焦而胆怯。仇报国的话推波助澜的扶持了他心中的恐惧;沉石一样压住了他的勇气。于是他怨妇似的在家里自导自演了几场大发雷霆;倒是没把心里的郁闷释放出去,只弄得家里大小的佣人个个都成了避猫鼠,一看见他就忍不住的缩起脖子提起呼吸;说话做事都小心翼翼;唯恐一句话一个动作让他挑出毛病,又要吃一番折磨的苦头。

    这中间有自治会的干事打来电话,说是要来上门慰问。沈延生想也没想就做了拒绝;这时候才想起虞定尧来。虞家没了虞棠海;恐怕是要多风雨,虞定尧虽说是过继给虞棠海做了儿子;可毕竟年纪不大,要是上面两位姑爷有意打压,他和虞太太一老一少想在府内立足,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这天傍晚,终于从虞府里来了消息,沈延生二话没有立刻就带着慰问品上虞家奔丧去了。去的时候他心里有点着急,因为想看看虞定尧到底怎么样了。前几天看人跪在地上模样凄惨的嚎啕大哭,他一时心虚避了个干净,然而事后回想,他又对此充满了愧疚。不要说虞棠海的死他也有责任,即便是没有责任,出于道德与礼仪,这时候也是该说两句安慰的话。

    他不是还想着要对虞定尧这孩子好一些么?这不应该是个空口无凭的愿望。

    在心里盘算着见了面该说些什么,小车直驶出路口,在拐角的地方和一辆迎面而来的白色小汽车打了照面。那辆白车他见得多也坐的多,更不要说熟悉两个字。

    直接让司机把自家小车倒回去绕路走,却不想对面那白车的车灯闪了两闪,一个斜刺冲过来,挡住了他们转弯的道。

    刺耳的刹车声一响,司机面露难色的回过头来:“先生……这……”跟前那车他认得,是隔壁赵宝栓的,再加上这两天里接连的受了各样的变故,遇上这样的事情便难免的有些不知所措。等着自家先生拿主意,他手心里涔涔的冒出汗来。可沈延生坐在车后座上,却是默了声的一言不发。

    司机等了一会儿,终于耐不住了,低声的开口询道,“先生……要不我下去说说,要他们给咱让个道出来?”

    “不用下去。”

    车灯的光芒透过挡风玻璃直射向沈延生所在的座位,半明半昧的光线中,司机终于看清了自家先生的脸。那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两道眼皮镇定安然的微垂着,在白净的皮肤上落下两扇睫毛的阴影。阴影动了两动,露出底下漆黑乌亮的眼珠,眼神却阴测测的渗着凉意,“直接撞过去,撞开就走。”

    “啊?”司机听他这样说,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要么就是先生在同自己开玩笑。这好好的撞人家的车,撞的还是隔壁邻居赵团长,似乎怎么也说不过去。正是犹豫的时候,后面的声音已经带了明显的愠怒,又喝了一声“撞过去”,接着是文明杖击打在车座上的重响。

    如此态度之下,司机也不敢再怠慢,胆战心惊的转过身去正要把车子重新发动起来,就看对面的小白车上走下来一个人。

    这人穿一身挺括齐整的军装,装扮甚为周全严谨,军帽马靴武装带束出鹤势螂形的模子,走起路来步伐稳健。顺着车头上两束灯光走过来,靴底磕哒磕哒砸得路面连连作响,这响声不慌不忙,是有条不紊的拍子。及至到了车窗前躬身搭了只手在车顶上,这人终于从帽檐的阴影下露出了大半张线条硬朗的面孔,一开口口气轻浮,对着下到一半的车玻璃内的沈延生缓声问道:“沈会长,哪儿去啊?”

    看他这模样和腔调,在加上横拦在前面的汽车,怕是不能轻易的就放人走。沈延生盯了他的面孔,心里那团鲁莽的火气稍稍有所压制,因而冷着脸答道:“我准备去一趟虞府。”

    “虞府?奔丧去?”说着话,赵宝栓又敲了敲车玻璃,继续道,“正好我也要去,你带上我?”

    沈延生说:“以我们两个现在的立场,恐怕不适合一起在那样的场合出现。你要是真心准备去,这两天找个时候自己去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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