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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
　　然而不管里面的人是求恳还是谩骂楚南都一律充耳不闻，只管驾车。快一点，再快一点……
　　终于，伤痕累累的两人和累的气喘吁吁的楚南在关闭城门之前到达了京城。
　　临近中秋，京城更是一派花团锦簇的模样，到处都是讨价还价的商家和顾客，好不热闹。楚南却无暇看这些，只是马不停蹄的直接把马车驾到了宫门处。
　　夜里的皇宫重兵把守四门紧闭，与外面的世界仿佛格格不入。
　　一张金黄色的皇榜就张贴在城墙上，刺痛了楚南的眼。
　　一定是赶路太疲惫了，不然怎么眼里有些酸涩？
　　楚南走上去细细抚摸那个皇帝的印章。两年了，从没有如此的贴近过他。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关联，都足够温暖他的心。
　　可是不过片刻楚南就从回忆里抽身了，因为他想起了此行的目的。
　　原来那个阿桂没有骗人，长公主真的病危了。皇榜上写的清清楚楚，楚南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了，那个如花般的少女，已经快枯萎了。
　　“楚大哥，这天都黑了，咱们先找个客栈休息吧。而且这一整天都没吃饭了……”慕容承和不知道楚南和这座皇城的渊源，但他从他的眉宇间看出了伤感。
　　“南门那里的望月居很是清净，而且厨子手艺不错。”楚南淡淡说着，并没有回头。
　　“那咱们就去望月居吧，正好我也是饿了。”阿九上前推着慕容承和的轮椅。
　　“那咱们走吧。”楚南率先带路向南门方向走去，双眼在明亮的月光下熠熠生辉，似是有什么液体在酝酿。
　　夜，深夜。
　　一个天青色的身影朝着昔日楚府的方向行去，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孤独。
　　楚南在楚府的门前驻足踌躇了半晌，大门上贴着封条，从他“死去”之后就贴上的，纯白的纸张已经微微泛黄，在夜风里发出簌簌的声音。
　　终于，他像是下了决心，攀上了墙头，悄无声息的向院中走去。
　　没了主人的楚府早已是一片狼藉，他一路从大门哪里走进去，野草都已经快要长到楚南的脖子那么高了，那些流浪的猫狗倒是把这里当做了安乐窝。他苦笑了一声，径自朝着青竹林行去。
　　青竹林旁边就是他的听风小筑，在哪里他曾和景阳度过了一段难忘的时光。楚南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想着不知道它或许已经坍塌得面目全非了。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听风小筑依然是他在的时候的模样。
　　干净，清雅。
　　甚至，里面居然透出了点点微光。
　　楚南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
　　是谁，是谁还没有离开楚府？
　　是妃雪吗？是否那个痴情的女子，还在等着他遥遥无期的归来？
　　楚南再也无法忍住心里的感动，温热的眼泪滑过了唇边。
　　原来就算时过境迁，还是会有人记着他。
　　他轻声走到听风小筑的门边，举起了手准备敲门，举了几次却还是放下。该说什么呢？我回来了？我还活着？
　　这一刻他居然有些紧张。
　　然而不等他敲门，门居然“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楚南迅速的闪身躲进了阴影里。他还没有想好，该怎样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重逢。
　　“阿南？”一个嘶哑的声音传来，让楚南的心都停止了跳动，这个人居然是景阳。“阿南……我明明看到他了，怎么会不见了？”景阳踉跄的奔出来四处张望，显然是喝醉了。
　　楚南心酸的看着眼前这个人，几乎就要失声喊出他的名字。这哪里还是景阳？只见他面色苍白，两眼更是陷了进去，手里还拿着个酒壶。他才二十四岁，两鬓居然就染上了丝丝缕缕的白霜……景阳，这两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他幻想了千百次和他的重逢，却不曾想过这样的场景。他站在月光下声嘶力竭，而他躲在阴影里瑟瑟发抖。不同的两张脸上却是同样的悲伤。
　　“皇上，你醉了。”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正是妃雪。
　　“不，我没醉，我没有喝醉，我明明就看见了阿南。”景阳有些生气的说道，转身不理她朝着青竹林里去了。
　　“唉……今夜不知道又要折腾到什么时辰……”妃雪的声音里满是担心，似乎这样的场景已经上演了无数次。最终她却只是叹口气回了听风小筑，不多时就问到了香味，想来是煮了醒酒汤。
　　楚南忍着内心的剧痛也走进了青竹林。
　　什么都没有变，就连亭子里那盘还没下完的棋都还在，只是此刻亭子里却只有景阳一个人。
　　景阳右手执起黑子，微微笑道“阿南，你马上就要输了哦，还不赶快投降。”说着便落下一子，随着又喝了一口酒。不多时他又用左手执起白子落下一子。嘴角始终挂着温柔的笑。
　　楚南站在竹林深处用手捂住嘴才能止住哽咽。原来……阿南不在了，你就是这样下棋的。
　　过了一会儿景阳似乎又觉得下棋没意思了，便摇摇摆摆的走进了竹林深处，楚南慌忙躲开。
　　“阿南，你看，我又给你带酒来了，你不是喜欢这碧落黄泉吗？”景阳在一处停下来，蹲下身子把酒壶里的九全部洒在了地上。楚南很是奇怪，定睛一看，却居然是他的衣冠冢……一个不大的土堆前立着一块石碑上书楚南之墓，那个字体他很熟悉，是景阳的亲笔。
　　“阿南…两年过去了，你怎么还不回来？”景阳像个孩子般的坐下来，靠在石碑上喃喃自语。“为什么我就是相信你会回来的。你会回来的，对不对？”
　　“对，我回来了……”楚南心里这样回答着，嘴里却说不出半个字。回来又如何？依旧是痛苦。既然这样，你就当阿南已经死了吧！
　　“安平的病越来越严重了，阿南，都是我不好，当初因为你的事迁怒于他，这两年来不曾与她说一句话，想必那丫头是想不开了……都是我不对，怎么办呢？那群庸医救不了她了……”景阳的声音开始带着哽咽。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只有在阿南面前，他才能做真正的自己，而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
　　“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景阳抚摸着那块石碑，眼里满是绝望。“我作为皇帝，先是保护不了我爱的人，现在连唯一的亲人都要离我而去……你说，我是不是天下最没用最可笑的皇帝？”
　　“不……”楚南无声的呐喊，他从来没有怪过他。要怪只怪他们同为男儿身，只怪楚南一开始就爱错了不该爱的人。
　　“阿南……我想你了。”脆弱的男人终于流下了眼泪。楚南终于崩溃，从深处走了出来。
　　“景阳。”他走过去抱住了那个日思夜想的人“阿南回来了。”
　　第四十八章
　　景阳感觉到一个人紧紧的抱住了他，耳边听着那略带沙哑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彼端传来，却是不敢回头。
　　两年了，多少次午夜梦回里他都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然而每一次都是空。
　　“你来了？我终于又梦见你了。”是的，他一定又是在做梦，或者说是喝醉了出现了幻觉吧……
　　楚南听着他的呢喃细语说不出一句话，手不受控制的发抖，景阳，景阳！原来你也是这样热切的想念着我吗？
　　“好久了，都不曾再见到你，这是不是应了那句诗「魂魄不曾入梦来」…”景阳握住了楚南的手，他的手冰冷异常。
　　楚南却还是不开口说话，既然他以为这是个梦，不如就让他一直这样认为吧，因为现实比这残忍百倍。就算他真的回来了又能怎么样呢？景阳依然是皇帝，依旧是不能随心所欲的。太多的阻碍太多的无奈，若是已经注定只能两两相望，那就两两相忘吧。
　　景阳得不到回应似乎有些着急起来，连忙转过身看向身后，还好，这一次转身等待他的不是虚无，而且真正的阿南。他退后两部，认真的打量着好久不见的男人。
　　还好，他好端端的蹲坐在月色里，还是以前常穿的那件天青色的衣服，还是那样英俊的脸庞，还是那双盛满温柔的眸子，而不是像前几次那样浑身浴血的站在他面前。
　　如今他要的不多，只要他能好好的，哪怕是在梦里。
　　景阳终于对着楚南缓缓张开了怀抱，楚南的嘴唇都仿佛动了动，最终还是沉默。这个怀抱，他盼望了好多年了。
　　他走上前拥抱住了景阳，两颗心都剧烈的跳动着。
　　“阿南，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景阳抱紧怀里的人，闭上眼叹息。
　　然而回答他的只是萧瑟的秋风吹过林梢的沙沙声。楚南唯有更用力的拥他入怀。
　　他轻轻抚摸景阳有些灰白的鬓发，心里像是打翻了一杯水，那些水漫过了胸腔，漫过了咽喉，就快要从眼里挣脱出来。
　　景阳抬起头看他，似乎有点慌乱的别过了头。“我现在这个样子你是不是都快不认识了？”他摸着自己的鬓发，悲哀的道“就连我都快不认识我自己了。”
　　楚南从他眼里看到了受伤的神色，这个不可一世的年轻帝王，在他面前却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
　　“阿南，我……”景阳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楚南粗鲁的堵住了嘴。柔软的舌头在他说话的时候趁虚而入，而他却不想抵抗，不愿抵抗，只是任由他热烈的索取，随着他的舌头翩翩起舞。
　　楚南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心里绞痛，他不想在他嘴里听到任何妄自菲薄的话，他是景阳，更是皇帝，他不要他如此卑微。
　　……
　　眼看着已经是月上中天，楚南知道他该走了。
　　这次回楚府本来就是想看看就够了，了却一桩心事，却不想在这里见到了景阳。未来的路他已经想好了，只是其中再也没有这个人而已。
　　景阳依旧坐在地上，捧着晕乎乎的头絮絮叨叨的说着这两年的变化和思念，楚南却悄无声息的伸手在他后脑勺敲了一下，还在说话的人瞬间晕倒在他怀里。
　　晕过去的景阳似乎都还带着笑，楚南只看得一眼便不敢再看，他怕自己会再也舍不得离开。
　　“景阳，阿南对不起你，忘了我吧。”他把景阳抱起来，在他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便不再停留，大步流星的把景阳送回了听风小筑。
　　听风小筑和他离开之前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变化，可见是住在这里的人是多么细心。
　　景阳安静的躺在床上，嘴角挂着满足的微笑进去了沉沉的梦里。只是不知道梦里的楚南是不是依旧让他痛彻心扉。楚南跪坐在床前的矮塌上，痴痴的看着沉睡的景阳，他伸出手一寸一寸的摸索着他的脸，像是要把他牢牢的刻在心里。
　　更夫打着呵欠一边敲鼓一边吆喝“三更了……”声音拖得很长很长。
　　楚南深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悄无声息的准备出门，却又忍不住一再回头，终于他又走了回来，轻轻的低头覆上了那柔软的唇，和记忆中一样甜美的感觉传遍了四肢百骸，先前太过悲伤还来不及好好品尝。
　　他撬开景阳的牙齿贪恋的吸吮着那柔嫩的舌尖，手指更是在某人腰上游移，直到景阳在梦里轻声呻吟……这声音让他几乎沦陷。
　　他战栗着抬头看向那让他魂牵梦萦的人，俊脸因为即将到来的离别而痛苦扭曲。
　　“景阳，阿南要走了，”他又深情的吻了吻他。“就当你做了一个梦吧。”说完就快速的冲了出去。
　　他细心的关上了门，害怕秋风吹进屋子，却在回头的瞬间呆立在当场。
　　“妃雪……”楚南看着眼前这个愈发美丽的女子，无言以对。
　　“楚大哥……”妃雪已经是泪流满面的扑进了他的怀里。“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死的。”
　　“妃雪…别哭了。”楚南被她抱住心里也是一阵伤感，却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对这个人，他有亏欠有不忍，却没有爱情。
　　“楚大哥，两年了，我好想你。”妃雪抽抽噎噎的说着，眼里却是紧张夹杂着心虚。
　　“这两年，你一直不曾离开吗？”楚南却没有发现她的变化，只是沉浸在重逢的喜悦里。
　　“是啊，我把下人们都遣散了，一个人在这里住了下来。”妃雪和楚南一路走一路诉说着这两年的情况，说到这里却有些不好意思。“你知道的，我除了楚府就没有地方可去了。”
　　“唉……苦了你了。”楚南正说着话忽然想起一件事，眼神变得有些奇怪，“你就一直住在这里……那皇上呢？他也经常来吗？”还有…刚才的事她又看到了多少？
　　妃雪闻言更是脖子都红了，楚南的心也沉到了无边的痛楚里。
　　“皇上也不是经常来，但每逢过节他都会来这里看望楚大哥……唉，这两年，皇上过得很辛苦。”妃雪避重就轻的道。
　　“我知道。”楚南盯着她的眼睛，带点歉疚的道“妃雪，大哥对不起你，要不是这两年我……唉，说不定早就替你找到一个如意郎君了，我真该死。”
　　妃雪突然就张口结舌的说不出话来，如此一来楚南更是证实了心里的想法。之前看到妃雪那么殷勤的忙前忙后他就有点隐隐的不安，现在妃雪这个表情……两年，这两年他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楚大哥，”妃雪忽然一咬牙在他身前跪了下来。“妃雪对不起你。”
　　楚南并没有扶她起来，只是冷冷的道“你爱上了皇上。”这不是疑问句，而且肯定。
　　“……是，我爱上了皇上，”妃雪难堪的闭上眼，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曾经深爱的人。“皇上也爱我。一个月前妃雪就已经是皇上的人了。”
　　楚南狼狈的后退了两步，伸手扶住身侧的窗柩。
　　他不是不能接受景阳和别的女人上床，毕竟他是皇帝。他无法接受的是景阳居然骗他。口口声声说想他，忘不了他，却居然已经爱上了别人，还在他的听风小筑和妃雪……
　　“不，我不信。”他怎么能够相信！他不信！
　　“楚大哥，任凭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妃雪知道你喜欢皇上，但是你知道的，你们不会有结果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你还要回来！
　　刚开始的时候她确实是因为楚南才留下，但是后来，她看着景阳为了楚南悲伤，痛苦，难过，居然开始心疼他，心疼那个不久之前她还无比怨恨的人。
　　她曾经嫉妒他，嫉妒他拥有楚大哥的爱，可是在那一刻，她居然开始嫉妒楚南。
　　楚南看着这个他救回来的女子，眼里是浓烈的绝望。
　　他可以容忍背叛，但觉不允许她染指景阳。
　　他拔出了挂在腰上的黑色长剑顶住了妃雪的咽喉。手却在不可察觉的颤抖。
　　“为什么……你明明知道，我爱他。”楚南的声音带着无可压抑的哽咽，如同一只受伤的孤狼，忍不住把剑尖往前送了一寸，刺破了妃雪娇嫩的肌肤。
　　“因为，我也爱他。”森冷的剑气让妃雪不自觉的发抖，脖子周围一圈都激起了鸡皮疙瘩，被刺破的伤口处更是流下了一丝鲜血，但她还是一字一句的回答。“曾经我以为我爱的是你，楚大哥，可是我等待了那么多年，你有看过我一眼吗？但皇上不一样，他对我好，对我温柔，我为什么不能爱他？”
　　是啊，她为什么不能喜欢皇上？那是天下人的皇上，不是他楚南的。
　　楚南颓然的垂下手，剑尖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
　　“今晚这一切，你都看到了吧？”他尽量让自己平静。
　　“对，我都看到了。”看到楚南垂下手，妃雪松了口气，她就知道楚大哥对她虽然没有爱情，但绝不会伤害她。“楚大哥，妃雪今夜其实是想求你。求求你，放过皇上吧。”
　　楚南一震，不可思议的看着她，“放过皇上？”
　　“对，放过他。他这两年为了你吃了许多苦，若是他知道你还活着，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十来。你要是真的爱他，就永远的离开他吧。”妃雪知道自己很无耻，但她不在乎，她不允许任何人破坏她和景阳。“不要再见他了。”
　　“是……也许我真的不该再见他了……”楚南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走到后门，勉强攀上了围墙。“我不会再见他了。”
　　妃雪看着消失在夜色里的人，心里紧绷着的弦终于放松了。她知道，楚南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
　　她转身回到听风小筑，推开门走到矮塌上坐了下来，床上的人依旧在沉睡。
　　楚大哥，妃雪对不起你。
　　是我骗了你。
　　可是我真的很爱他。
　　如果没有你，也许再过几年他就会爱上我，但是你回来了，我就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在爱情里人都是自私的。
　　原谅我。
　　第四十九章
　　楚南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走了多远，只是双腿都已经接近麻木。
　　“店家，给我来两瓶竹叶青。”终于，他再也走不动了，在一家还未关门的酒肆里坐下来。
　　“客官，这…小店马上就要打烊了。”一个小二皱眉道。
　　“我不管，不给我上酒，”楚南掏出悬在腰间的佩剑啪的一声放在桌上。“我就砸了你的店。”平日里楚南都是稳重而谨慎的，而在今夜，他想要放肆一次。
　　“客官，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莫非你想漠视王法吗？”小二的声音虽然有些发抖，但却不是多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