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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出阳关-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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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结局……更何况,那是自己的命运。
  视线相交,他忽然窥见对方的眼中溢出笑意。那一刻,他的心中仿佛有烈焰焚过一般滚烫无比,然而那火焰却并不让人感到恐惧,甚至还有些温暖,一如当日在洪都燃进他心底的那团火焰。
  光明圣火,焚尽世间苦厄。
  
  尾声
  “喂,我说……当时你看到这里起火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感觉?”
  谢准说着,状似不经意地拨了拨面前的荒草,将边上断成两节的石柱盖住。他看到了那个小动作,也知道那根石柱上的奥秘——当年,那个少年就是从石柱上刻着的“永结同心”窥破了他的事情。
  “还能有什么感觉……如果不舍,就不会选在这里。”他回答。
  这个地方承载了太多东西,然而,曾几何时难以坦然面对的徘徊,彷徨与挣扎,以及那些曾经在生命中打下深深烙印的回忆,竟不知不觉间已经能够同他的灵魂和平共处了。他没有告诉谢准为什么选在今天来这里,但他觉得,对方应该不难猜到——那是他的生日,也是母亲的忌日。
  谢准对他的答案不置可否,只说:“既然是琴魔晚年居住之所,不如抚琴聊以祭奠吧。”
  他有些意外,但还是依言而行,须臾,悠悠琴声承载着重重思绪,在那埋葬了过往的断壁残垣中响起。
  虽说是祭奠,他却并不知道那些业已长眠地下的人是不是能够听见尘世间的种种。
  但他知道,身边的那个人能够听见。
  
   
  第十四章
  
  头往下一沉,沈殊瞬间惊醒过来,身边的慕容续还是和他睡着前一样正襟危坐认真聆听,甚至连姿势都未曾变过,无论在什么时候,这位神仙府门主举手投足间都是那副克己复礼的大户人家公子作派。在不远处的大厅中央,那冗长而无味的发言还在继续着。
  “魔教进犯我中原武林,杀人如麻,无恶不作,将那衡阳四大家一并屠戮殆尽,凡我正道人士,当协力共诛之……”
  “陈词滥调。”沈殊听着,下了这个定论,慕容续罕见地没有阻止他的胡说八道。
  台上那人还在历数魔教和万景峰的罪过,以及四大家被屠时的惨状。他背后的神龛上,立着四块牌位,上面分别写了四大家的家主名字。将四大家中每块牌位均拿来神龛未免有些拥挤,也只得每家选取一个代表凑合着用了。那人说到声情并茂之际,几乎声泪俱下。听他言下之意,竟是要把那魔教中人食肉寝皮,方能解其心头之恨。只是他为烘托魔教的凶恶行径添油加醋,未免将魔教中人形容得有如三头六臂一般。沈殊听着,不由得在心中笑了出来——魔教中人他见过,别的本领未曾令人印象深刻,赖床的本事倒是独步天下。
  自从万景峰死后,武林盟便群龙无首。在众多江湖豪强看来,这正是个扬名立万的好机会。与其让别人当了,倒不如让自己来。偏巧万景峰与森罗教勾结一事也恰好败露,一时间,痛斥魔教成了与江湖败类划清界限,兼显示英雄豪气的一石二鸟之法。今天的这场所谓英雄大会,便多多少少带有这个目的。
  他放眼望去,月华宫果真没有派任何人出席,这也难怪,月华宫众姝向来便是言出必行的性子。
  “英雄大会……那就不关我们女儿家什么事了。”
  撂下这句不冷不热的话,月华宫就再也没有给出任何回复。他哪怕不用脑子也能想象出众姝在打发走使者之后笑得前仰后合的样子。事实上,他现在有点羡慕她们了,因为这大会实在是令人感到难熬至极。
  “子继,你干嘛非要拉我来这里?你难道有什么安排?”
  “你别急嘛,”慕容续手中折扇不紧不慢地摇着,脸上还是那副不苟言笑的神色,“就当是在神仙府呆久了出来透透风。”
  “还透风……”他低声嘟哝了一句,“我看这儿才是沉闷至极。”
  那边厢,台上的人终于历数到了魔教屠戮衡阳四大家的行径。下面的人纷纷振臂响应,气氛一时热烈至极。
  “所幸老天有眼,万景峰那个魔教走狗已经伏诛!所谓不破不立,今日群雄并集,正是推举新盟主,共抗魔教的时候!”
  下面的呼声还在继续,只不过明显小了很多,不出声的那些自然是各怀鬼胎。台上那人报了一个姓名,只听呼声更小了,只有稀稀落落两三下应和。被报到的那个人气得胡子发抖,见满堂的视线都聚集在自己身上,竟都是一副要看好戏的样子,只得悻悻起身,铁青着脸说了一句“小子才疏学浅,难堪大任”了事。
  见那人坐下来,人群中先是一阵寂静,当意识到第一个被点名的人已经推辞了此事之后,在场的人纷纷七嘴八舌地聊了起来。有说要推举这个的,有说要推举那个的,但无外乎是自己的亲朋好友之流。也有些用心良苦的,推举了比自己年轻资历浅的人,实是希望人家能谦虚客套几句互相举荐,不料那被推举的人偏不上这当,竟然一口答应毫不推托。场面一下子混乱以极。
  沈殊听着周围的虚与委蛇,觉得实在是没有呆下去的必要,正欲起身偷偷溜走,被慕容续以扇柄按住,“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子继……你是说真的吗?”他愁眉苦脸地望着那不苟言笑的神仙府门主。
  “后面更精彩。”慕容续不动声色地说。
  沈殊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但看他成竹在胸的模样,也只好耐着性子坐等。过了好久,在座的人似是终于意识到了这样的场面不成体统,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终于,有人开口道:“诸位英雄心目中各有人选,这样争来争去的实在难有定论……这样吧,在下有个提议,既然事情是四大家灭门所起,那么,谁能将那灭四大家的凶手擒拿归案以祭亡者在天之灵,谁就当这下一任武林盟主……如何?”
  沈殊认得他,此人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铁面神捕陶杼,先前乃是六扇门的人,后来辞官行走江湖,据说是因为得罪了上级怒而请辞,一时间传为美谈。但他与六扇门的人素来交好,知道那人实际上是因品行不端被逐出六扇门,因此每次听说此人的事情就觉得十分滑稽。但此人名声在外,再加上武艺高强,在江湖上说话倒也颇有分量。此刻他一开口,在座的人纷纷发出赞同之声。就在事情方要就此敲定之际,忽听得门外传来数十人的脚步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领头的一名老者当先踏入厅堂,及至老者看见了神龛上那几块牌位,不由得跺脚叹息道,“荒唐!荒唐!”
  “老爷子,你是谁?没看见我们这儿正在说正事吗?”站着那人一下子被打断了,心下不悦,语气也不怎么客气。他身边的一个人扯了扯他的衣袖,他浑然不察,只是眼巴巴瞪着那老者。
  “我是谁?”老者一指那神龛上的牌位,“我就是上面写的陈铨!”
  
  老者这一句话,却是让那人当场怔住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底下有眼尖的人认了出来,知道那是四大家之中的陈家当家的,非但如此,他身后跟着的那几十个人中,四大家的家主竟全部赫然在列。众人一时摸不着头脑,眼看明明已经被灭门的四大家此刻尽数在场,几乎以为是借尸还魂,一时间,胆子小的抱着头瑟瑟发抖,胆子大些的,有些欲上前看个究竟,有些已经按住腰间的剑站了起来。好半天,下面终于传来一个哆哆嗦嗦的声音,“你……你们不是被灭门了吗……”
  “灭门?要是小老儿等着武林同道的援手,那现在是该被灭门了。当日衡阳被魔教中人盯上的时候,我等在江湖之中四处求援,但江湖同仁怕了魔教的气焰,根本无人理会……特别是这位陶大侠,还将我派去的弟子奚落一番,说是没有自守门户的本事如何在江湖上立足。”说罢,陈铨狠狠瞪了陶杼一眼,后者面红耳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下面的众人面面相觑,他们中也不乏在当日四大家求援之际袖手旁观的人,这时候站出来,只怕陈铨一个动怒把他们也说了出来让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丢脸。过了好久,有人小心翼翼地问道,“那……那你们是如何逃出生天的?”
  “哼,说出来不怕各位英雄笑话,我等逃出生天却是因为魔教中人!”
  说这话的,是四大家中曾家的当家曾柄谦,此人性子向来耿直,此番遭到武林同道冷遇又经历生死,说话自然也是不打算给众人留什么面子。
  “魔教中人?魔教中人怎生让你们逃脱了?”
  “那日,我苦求无援之下,将弟子尽数打发回乡,与一家老小商议与魔教拼个鱼死网破。正在这时,有个魔教中人突然出现,称自己乃魔教右使手下的人,要赶在灭门的人来之前送我们去海外暂避。”陈铨说。
  “你们……你们就这么老老实实跟对方走了?”
  “一开始自然是不会听命于他,但那小子抓住我女儿以她性命相挟……我等便只好跟他上了船。”
  说话间,曾柄谦妻子手里还牵着他四岁的女儿曾茜,“娘,上次那个会翻空心筋斗的哥哥什么时候才会再来啊?”小姑娘小声问母亲。曾妻忙牵走女儿,拉到一边哄着,“乖,不闹,爹还在说话呢。”
  “曾大侠,那后来呢?”有人问。
  “后来……”曾柄谦长长吐了一口气,说道,“我们一家连同留下来的弟子被送到一个南海外的小岛上,在那里过了三个月,还和那里的讨海人熟悉了……讨海人都说,森罗教自先教主以降,多年来在岛上扶持他们生产,当地人对他们感恩戴德,还塑了先教主的祠堂时时纪念。”
  满座哗然,不单单是由于已经被灭门的四大家的出现,更是因为曾柄谦的描述实在太违背他们对于魔教的认识。这时,只听陈铨说:“诸位英雄,小老儿这几个月在南海,着实大开了眼界……何为正道,何为魔教?正道之人作恶,便与那魔教无异,而邪魔外道之辈若能一心向善,又和正道有什么两样?”
  陈铨虽然上了年纪,年轻时却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豪杰之辈。这几句话他说得中气十足,一时间,在场的众人皆默然无语。这场大会既然以四大家被屠戮而起,如今四大家的人都完好无损地回来了,这会自然也是开不下去了。不知为什么,沈殊注意到慕容续脸上浮现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子继,这件事……是你安排的?”
  “不是我,”慕容续一脸严肃地回答,“那小子只说,森罗教最近是多事之秋,他们无暇他顾,让我帮忙安排船只去接四大家回来,他既然没说什么时候,我只能找一个方便的时候接人了。至于四大家为什么会打听到这里,为什么会赶来,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你最近可真是变坏了不少。”沈殊笑道。
  “彼此彼此。”
  正当场内的气氛由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缓和下来之际,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一队身着蟒袍的人不由分说地闯了进来。为首的人使了个颜色,手下人便纷纷出动,瞬间围住了这场内的所有出口。沈殊认得那蟒袍,那是东厂管事的服制。“东厂的人为什么会来?”他问慕容续。
  “这件事情,我事先真的不知道。”慕容续皱了皱眉。这时,只听那为首的太监开口道:“那小老儿,你方才说了什么?”
  陈铨被这群不速之客弄得一头雾水,但他久历江湖,知道对方不好惹,便客客气气地拱手道,“回公公,小老儿方才是在说这几个月的见闻。”
  “一派胡言!”那太监拍了一下桌子,“朝廷对你们这些以武犯禁的江湖中人已经很是客气了,凡属武林正道,皆可正大光明出入江湖,邪魔外道方予以追究,而如今你在这里将正道与邪魔外道混为一谈,你是想说武林中人皆是一类不成!”
  陈铨虽然是个见过大场面的人,也被他这几句话里满溢的杀意惊得后背发凉。听那太监的说法,竟是若不将武林中人分出正邪,就要一网打尽的意思。他生怕累及他人,只得再度拱手道,“公公说的是,是小老儿糊涂了……只是不知公公今天来此,所为何事?”
  “何事?自然是来传皇上口谕的。”那太监冷笑一声,“皇上有旨,因魔教作恶多端,为害甚剧,特着武林盟集结人手,下月初十,围剿魔教总舵昆仑!”
  太监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是一惊,他们中的大多数本来只是嘴上说说,未必真心想要与森罗教开战,但如今圣旨一下,此事却是成了板上钉钉了,推脱也推脱不得。魔教中人自非易与之辈,若是去了,却是凶多吉少。
  “就凭你们几个中官传话,就说这是皇上口谕?哪有这样便让人相信的道理!”曾柄谦本便是心直口快之人,再加上他一门上下死里逃生全赖当日森罗教中人相助,这几个月来的经历更是让他对森罗教颇有好感,脖子一梗便与对方杠上了,“若真是圣上口谕,便拿出凭据来!”
  “你要凭据?好……今日便成全了你!”那太监一击掌,片刻,手下人端了一柄剑上来。那剑鞘上的纹饰,分明是皇家用的五爪金龙。众人怔住了,眼睁睁地看着那太监抽剑出鞘,缓步来到曾柄谦面前。
  “我倒要看看,是你的脖子硬,还是这尚方宝剑硬!”
  话音方落,他眼中露出凶光,剑光一闪,曾柄谦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那尚方宝剑贯穿了胸膛。一旁的曾茜看见父亲倒在血泊之中,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曾妻顿时晕倒在地,不省人事。伴着女孩凄厉的哭声,那太监一字一顿地说:“在场的都听好了……此事事关重大,一个字也不许泄露出去,否则,朝廷自是有应对的办法。”
  沈殊注意到,对方在说最后那句话时,目光有意无意地瞟向了座中的慕容续,而后者的神情异常地严峻。
  他知道,而他确信慕容续也知道,皇帝的处境,或许很危险。
  
   
  第十五章
  
  药庐之中,今天还是忙得不可开交。时值三九,偶感风寒头疼脑热的教众不在少数,而天寒地冻也是旧伤最容易发作的时候。及至到了正午时分,陆玄青终于迎来了今天上午的最后一个病人。
  “先生的伤,再养几天便无大碍了。”他一边说,一边在邵师的伤口上换上新药。那枪伤离心口只有几寸之遥,若是再差一点,只怕连他也无法回天。
  “元左使枪法好生厉害……这次能够死里逃生,全赖陆公子医术高明。”邵师谦和地笑了笑,药庐里的人多,他实实在在是等了一上午,等得陆玄青都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连陆玄青自己也没有想到的是,时隔四年,他居然又回到了森罗教,只是这一次,倒是他自己要留下来的。
  殷啸天死后,森罗教中免不了要生些动荡,元廷秀决意留下来稳定局面,于是他也便跟着留了下来。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反正今生今世,对方去哪里,他也必定会跟着去的。
  所幸,局面很快便稳定了下来,这很大一部分是由于南宫对邵师既往不咎的原因。南宫在教中本来就颇具威望,而这一举动无疑更是让一大批人的心安了下来。这些年来,森罗教内经历了几番清洗,以至于人人自危,如今终于可以太平度日,绝大多数教众终于松了一口气。
  陆玄青一刀剪下绷带,手脚麻利地包扎完毕,正当他检查着那包扎好的位置时,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先生还是决意离开吗?”
  “我乃殷教主部众,未能以身殉主,已是贪生怕死,又何来颜面在南宫右使手下谋求高位……”邵师摇了摇头,笑道,“罢了,反正右使已经答应我,每年亡妻忌日可以回来祭拜。”
  这些日子以来,他多少也知道了邵师的性子,这种局面下,多劝也是无益的。“那……先生打算去哪里?”
  “这些年,我一直在森罗教里,世事变迁,也没来得及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看……”邵师说,“反正,天下之大,总有能够容身的地方。”
  ——天下之大……
  他不由得想起曾几何时,他的世界也便只有谷中那一方草庐的大小,然而不知怎地,现在他在距离家乡千里之遥的昆仑,虽然也会思念姑苏的潺潺流水鸟语莺啼,却始终未曾想过要回去。现在的日子,永远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睁开眼的那一刹那自己会有怎样的奇遇……若是在经历这一切种种之前,他恐怕会为这样的日子而坐立不安吧……然而现在,那个人在的地方,便是此心安处。
  “既然如此……”他说,“先生动身之前,在下请先生喝杯践行酒吧。”
  邵师一怔,随即笑道,“陆公子莫不是和那个人在一起久了,怎么这样的话竟从你嘴里说了出来……践行酒自是要喝的,今后还有团圆酒……哦,对了,只怕还有杯满月酒是一定要回来喝的。”
  他自然明白邵师所指,“那是自然,到时,在下便在这里恭候先生。”
  见事情已毕,邵师告辞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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