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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雀春深-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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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言之只觉莫名其妙,又懒得再问,看了看桌上空着的茶壶,想着这口热茶是喝不上了,也不愿继续坐下去,抬脚又往别处去。正厅后面是一条长廊,不以木制,反是栽树而成,直通后院,别具风味,沈言之这才反应过来,这些该是殊易口中所说的桃树。
  枯叶飞旋而下,铺满了整条长廊皆是金黄一片,似是故意留着枯叶,踩上去咯吱咯吱响,也算有趣。沈言之一个人在前走着,殊易站在长廊这头看着他一步一步向前,没跟,觉着他今日有些不大一样。
  这一路想来,也不知是哪里不同,帝王也有了揣测不出人心的时候,当问则问,“言之——”
  “你有想过我们如何重新开始吗?”,沈言之忽然转身,墨发飘逸,恍若隔世。
  “嗯?”
  沈言之垂眸,他看不见殊易的神情,却更安心,“换个问题,你有想过我们如何结束吗?”
  “什么?”,殊易不明白。
  “是你先死,还是我先死?若我先死,还能得全尸入棺,安然下葬,可若你先走一步呢?所有的一切还是没有任何改变,无论我是不是世人口中的‘承欢公子’,只要得你一日的宠爱,便有一群人要等着置我于死地,你在,守我一时安宁,在这宅子里偷得半日闲,若你不在,我要怎么办呢?”
  “沈言之……”,殊易愣住,脚下却不听使唤地一步一步朝他而去,沈言之没有阻止他,任由那眼前虚影渐渐清晰,直至他眼前。
  沈言之说,“种因得果,我不想空留遗憾”
  “你想说什么?”,殊易突然抓住他的肩膀,有些急促,“你不是想要考科举的吗,考中了,入翰林而登阁,这不是你说的吗……祁儿终有一天要长大的,那大梁的皇位终有一天会是他的……”
  “等到了那一天,然后呢?”,满心忧戚,“即便你我安然,其他人呢?”
  殊易突然明白沈言之究竟想说什么,他沉默半晌,伴着风吹树叶沙沙作响,盘旋而落,方才开口,“你在说卿如?”
  沈言之阖上眼,轻叹一声,复缓缓睁开,“知你为难,也不强求,但求若有一日需你一句恩典,也换他一寸安宁”
  沈言之感觉到殊易搭在他肩膀上的力气渐大,却不痛,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殊易,等了好一会,才见殊易眉间的褶皱渐渐平缓,“……除却依你,还能如何?”


第54章 但求安稳
  好不容易出趟宫; 来的时候还高高兴兴的,回去的路上殊易便显得有点不愉快,坐在马车上一言不发; 轻阖眼; 甚至沈言之故意打翻了茶碗也没有任何反应; 沈言之抬眸瞧他; 暗自瞥了瞥嘴。
  叹了口气,取了脚下的鎏金铜香炉,点燃了殊易最喜的“南朝一梦”; 再抬眸瞧他; 还是没反应; 无奈之下只好假装烫了手猛地一缩,下意识地“啊!”了一声——这回有反应了; 殊易忽然睁开眼,一把拉过沈言之的手,忙道; “烫着了?眼睛不好你去摆弄它做甚?”
  再看沈言之的手指; 依旧如玉修长白皙,哪里有烫伤的痕迹,了然一二,抬头正对上沈言之掩嘴偷笑; “还以为要一直冷到回宫呢”
  殊易瞥了他一眼; “朕何时冷你了?”
  沈言之甚为无辜的眨眨眼; 稍起身挪到了殊易身边; 侧着身子躺下,借了殊易的腿做枕,还数次挪动身子才找到了最舒服的姿势,满意地轻哼一声,双手虚环住殊易的腰,无比奸诈地笑道,“既没冷,那让我靠会儿”
  殊易有些惊诧,在沈言之躺过来时他便已经惊得一动不能动了,九五之尊,大梁帝王,何时敢有人拿他做靠枕?但偏偏坐在那儿,看着沈言之乖巧地躺在自己身上,忽然觉得也是一种荣幸。
  像船靠岸,雀还家,孩子找到了依靠。
  长长的睫毛顺从地搭着,嘴角带着隐约的笑意,殊易忍不住伸出手去抚摸他的脸,从鼻尖到嘴唇,再由嘴角到发鬓,一寸一寸,如待珍宝。沈言之笑得更深,鼻头发酸,眼眶一热,一滴眼泪顺势而淌,隐在殊易玄色的衣袍之上。
  殊易看得分明,却没有去擦,也没有去问,只是轻拢少年瘦削的肩背,安然静谧地随着马车一摇一晃,二人无话。
  秋日匆匆而过,很快北方下了冬日里的第一场雪,银装素裹,粉妆玉砌。沈言之安安稳稳地住在宣室宫,日复一日的服药,眼睛已然大好,但殊易却迟迟未提及让他搬进宅子的事,殊易不说,他也不问,就这么一直拖到了将近除夕。
  自那日过后,他再没见过宁卿如,或者碍于自己在这趁殊易忙于朝政时直接挪步书房也未可知,但他已懒得去管,宁卿如无情,他要的不过是在这个宫里安度一生罢了,说到底他们都是可怜人,作为一国皇子,被最敬爱的父皇当了女儿嫁到大梁来,就说这份脸面是怎么也挂不住的,在这深宫里一日一夜,他又要有多少勇气用多少伤心泪才能换得在外人面前的挺直腰板?
  宫里人似乎都默认了宣室宫中的这位小主子,渐渐地也不再提他与承欢公子有多相像,无论如何,皇帝宠到那个份上,杂言碎语是不敢再有了。虽后宫不丰,但好歹皇长子健健康康的长大,殊易也有意在明年生辰之日册封太子,江山有后,皇帝勤于朝政,治下有方,百姓万安,天下太平,谁还敢管皇帝宠着谁惯着谁,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除夕,殊易一早和皇后妃嫔用过早膳,匆匆赶回了宣室宫,原以为屋里人该急了,却没想床帐未掀,一干宫人在床边等着侍奉,床上人还未醒。殊易放轻了脚步走到床边,摆了摆手让宫人们放下东西退去,掀开床帐,让窗外阳光透进去,看着深埋在床榻间的小家伙不满地伸手挡住眼睛,兀自翻了个身。
  殊易挑眉,坐下拽着沈言之的胳膊硬是把他拉了过来,低沉的声音响在沈言之耳畔,“都什么时辰了,该起了,越来越懒”
  沈言之这才意识到来人是谁,迷迷糊糊地睁眼,冷着脸一甩胳膊,一下子钻进被褥里,“累着呢,别叫我”
  殊易笑了一声,不怀好意,“累?做什么了就累着了?日日待在宫里,看书赏花,品肴作画,怎么就累着你了?”
  沈言之从被子里钻出来,恶狠狠地瞪了殊易一眼,偏过了头。腊月十七,殊易生辰,沈言之没什么寿礼可送,便让春儿备了一桌子殊易爱吃的菜,没曾想殊易倒闹起别扭来,非说沈言之不够用心,沈言之还未抱怨过殊易从没问过他的生辰,他竟挑三拣四起来,一气之下也随着他闹别扭,更没想殊易把去年的事也搬出来,愣是说沈言之欠了他两年的寿礼。
  皇帝闹起脾气来,还没他儿子有本事,殊祁会伸手要抱抱,殊易只会在一处静坐;殊祁会委屈地掉眼泪,殊易……好像不曾哭过。
  后来沈言之实在看不过去,也不忍心好好的生辰在静默中度过,便放下面子去哄了几句,谁知殊易蹬鼻子上脸,饭也不吃了,寿礼也不要了,直折腾了沈言之一整个晚上。看在寿星的份上,沈言之忍了,可第四天殊易又来要,沈言之也忍了,直到第八天,忍无可忍,差点把殊易踹床下去,但无奈他与殊易的力气高低立现,挣扎了数下也就没办法了。
  自此,腰酸背痛,殊易倒是生龙活虎的,可怜了他整日坐也坐不好睡也睡不舒坦,却偏偏拿罪魁祸首一点办法也没有。
  恨哪。
  殊易见他不肯起,也不再催他,从被褥里把沈言之的脑袋拽了出来,掖了掖被角,趁机偷亲了亲额头,缓声道,“不起就不起吧,但可别赖到午时也不起,好歹吃点儿东西,今晚除夕宴,朕可能晚些回来,今夜朕陪你守岁可好?”
  “不好!”,沈言之毫不犹豫,“皇后和小皇子还等着呢,臣愿意一人守岁,你可别回来!”
  谁知道他又要折腾多久?
  殊易听罢,再亲亲额头,完全不把他的话当回事,假装没听见,“等着朕,不许乱跑”
  沈言之翻过身想一脚踹过去,却猛地牵动腰痛,闷哼一声又缩回了被子里,殊易实在没忍住噗哧笑出了声,趁床上人一记眼神还没蹬过来时匆匆负手而逃。
  接下来之事自可想,沈言之怎么可能逃得过殊易的魔掌?
  次日清晨,大年初一,沈言之阖眼才不到两个时辰便被殊易拉了起来,这回沈言之倒没推脱,除夕夜殊易未在皇后宫中守岁,指不定再过一会辇轿就停在宫门口了呢。
  只是思绪清明着,但手脚怎么也不听使唤,差点儿把衣衫套腿上,殊易见状忙亲自来伺候他穿衣,底下宫人大惊,慌张跪了,“皇上,还是让我们来侍奉小主子起吧”
  殊易未答,只使劲弹了下沈言之的额头,催促道,“伸手!”“伸脚!”“把眼睛睁开了!”“诶诶诶,别睡别睡!”
  宫人们不知如何是好,她们哪里见过皇帝亲自服侍起身的,一个头磕在地上,久久未起。
  沈言之终于不情不愿地借着殊易的力气站了起来,结果殊易刚一松手,又是整个人栽倒在殊易怀里,殊易长叹一声,直接把沈言之推至床上,“睡吧睡吧睡吧,不拦你了”
  只听宫门口谢全高声来传,说是皇后带着小皇子正在门外,殊易看了看连鞋袜也懒得拖的沈言之就那么瘫在床上睡死过去,拉下了床帐,宣皇后进来。
  小皇子殊祁先蹦蹦跳跳地跑进来,原本开开心心地脸上挂着笑容,却不想在见到殊易的瞬间站住脚拉下脸来,殊易不明所以,只见殊祁转过身,可怜兮兮地望了眼自己最敬爱的母后,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险些哭出来。
  皇后忙抱起他,向殊易问了安,面存犹豫,迟迟方才开口,“皇上……不知沈公子现在何处?”
  殊易抬眸,“皇后找他作甚?”
  皇后道,“昨夜祁儿突然闹起来,吵着嚷着让人抱,臣妾哄不动他,也不知他要找谁,问了贴身的元宝才知,小皇子常跑来宣室宫,与沈公子见过多面,故……”
  殊易挑眉,看了看皇后怀中的殊祁,那嘴角撇得更加厉害,眼见着泪水就要夺眶而出,不禁从皇后怀里接过他,打趣着问,“祁儿是想父皇了,还是想沈哥哥了?”
  小皇子还听不懂殊易在说些什么,只是知道他不想殊易抱,伸出胖乎乎的手臂皱着眉头就要跑,殊易无奈,只能放下了他,朝屋内一指,“你的沈哥哥在里面呢,自己去找”
  小皇子看了看殊易,又回头看了看母后,抬脚便跑进内室,见屋内一干宫人都不是他要找的人,一时又茫然了。幸春儿正在床边,面露难色,朝床帐里唤着,“公子,还是快起吧……”
  小皇子这下注意到床帐里的人,连忙跑过去,钻进床帐看清床上的人便猛地扑过去,直把沈言之吓了一跳,倏然弹了起来,再困再累也吓醒了,看着眼前圆滚滚的小脸,许久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殊祁盯着沈言之半天,咯咯地笑起来,伸手就要沈言之抱,沈言之这才回过神,忙将殊祁抱在怀里,小声问春儿,“皇后在外面呢?”
  春儿点点头,赶紧帮沈言之拢发梳洗,虽抱着小皇子多有不便,好歹是收拾整齐了,绕过屏风,看见殊易和皇后二人正襟危坐,连忙就要拜礼。
  “不必多礼了”,皇后扬手,看着殊祁在沈言之怀里的满足样子,也是笑了,“祁儿这孩子,好像很喜欢你”
  这在沈言之耳朵里可不是什么好话,垂首低眉,就连殊易也久未见过的温顺样子。结果,小皇子殊祁情到深处,突然叭地一声亲在了沈言之脸侧,弄得三人都是一惊。
  沈言之愣愣地看着一脸欣喜的殊祁,皇后则是看着欢喜非常,然殊易却是黑了脸,招手就要把殊祁抱过来。
  这孩子,也不知是像了谁了!
  可小皇子一离了沈言之就哇哇大哭起来,饶是皇后亲自去哄也不管用,堂堂大梁皇子也不管什么面子不面子尊严不尊严,张开手就要沈言之抱,贴着脸颊偷亲了好几口,直亲的殊易脸色愈来愈黑。
  再后来,到了文武百官登朝拜贺的时辰,殊易无奈而走,皇后也不好久留。
  离开前,趁着周围无人,还是忍不住回头,温婉一笑,“本宫就知你不会死,好在是平安回来了”
  沈言之低下头,不知该如何应答,皇后又道,“你也不必太过拘谨,本宫说过,你我都是这宫里的合适之人,本宫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便也不会在乎皇帝宠爱谁,本宫所作的承诺,直至今日仍作数”
  沈言之抬眸,眼里闪过一丝震惊,又在一瞬间消失不见,回皇后一笑,“皇后是重情重义之人,臣感念……”
  话不多言,沈言之送走皇后,在门外顶风而立,冬日的寒气还是慎人得很,打了个哆嗦就要回屋,却见春儿凑过来,悄悄递给沈言之一张纸条,
  “是元宝托奴婢,务必要交给公子的。”


第55章 上元佳节
  沈言之接下字条; 忙塞入袖中,望向四周,匆匆回屋。
  待无人之处,展开字条,元宝所认字不多,只这几个字也写得歪歪扭扭,沈言之凑近了去瞧,好不容易才辨出上面写的是什么字; 龙飞凤舞; 从一撇一捺间能看出几分焦急来; 纸上写:
  “云起宫子衿,身子有异”
  许是认不得“衿”字,竟以“金”作替,还是春儿在旁提醒云起宫确实有个名唤子衿的,沈言之这才明白。随手将字条扔进炭盆,眼睁睁地看着渐渐化为灰烬; 眼中映着星点火光; 淡淡问; “你可识得此人?”
  春儿点点头,又摇摇头,“去领俸银时偶见过几面; 知道是在身边伺候的”
  “没了?”
  “没了”
  沈言之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倒不担心有诈; 跟了他四年的人; 别人不知道他还清楚,心是不坏的。
  只是身子有异……何为身子有异?若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元宝也不必特地来告知他,有异……心中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沈言之立马转头吩咐春儿,“这事还得让元宝去做,多派几个人,盯紧那边儿的动静”
  “是,奴婢知道了”,春儿应下,忙去办。
  面露急色,如果他所料不错,元宝笔下的“身子有异”大概是指私通有孕,至于那男人是谁……沈言之轻笑一声,岂会是一般人物?
  可还没等沈言之收到任何消息,初九,殊易竟无缘无故地提起让沈言之搬出去的事,眼见着春闱将近,想着他总不能从宫里走到考场,虽万般不愿,但到底决定放人,不过许是说得太突然,沈言之听后竟愣了一下,
  瞧了殊易一眼,“这么快?”
  殊易笑了,“宅子没置办好时你就吵着嚷着要出去,如今倒是不愿出去了?”
  “啊……没有……”
  云起宫那边还没有任何消息,他若出去了,云起宫那边一旦有什么动静该怎么办?
  “等春闱过去,就再进宫住一些日子,科榜下来,若真能入了翰林院,以后再想宿在朕这里可就难了”
  听罢,沈言之转过头去,见殊易坐在案前,手持青瓷茶杯,用杯盖一点一点拨着茶叶,就是不见喝下一口。叹口气,握住殊易的手臂,接过他手中的茶放到案上,“皇上到底是想放,还是不想放?”
  殊易哼了一声,“不想放,便能不放了?”
  沈言之挑眉,“若是入了翰林院,便当真是君臣,皇上想见臣一面,还难吗?可若——”
  凑近了,眼对着眼,鼻尖靠着鼻尖,嘴角衔着淡淡笑意,传递丝丝柔情,“臣落榜了,该如何是好?”
  □□中烧,殊易看着他,也看着他眼中的自己,深吸一口气,一把搂过身前人的腰,不留余力,“落榜了,就一辈子在朕身边好好待着,做朕一个人的臣,晨朝见群臣,暮仅朝见你一人……”
  床帐落,炭火盆里响着轻微的噼啪声,迷乱思绪。
  沈言之其实想了很久,为什么要回到这个曾经带给他无限苦痛的地方,又为什么还要靠近这个曾经带给他无限失望的男人。逃既逃,离便离,重蹈覆辙,大概是这世上最愚蠢的事情。
  但总要绝望一次,离开一次,或死一回,方知人生一场大梦,没什么比为所欲为更值得。
  离开,才知不舍,消失,方懂迷恋。
  正月十一,原本热热闹闹的宣室宫突然变得冷清起来,那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小主子突然消失在宫闱中,宫里人人都心照不宣,九重深宫锁美人,这位帝王,终是将放在心尖上的人藏到了谁也看不见的地方。
  只是夜半子时,寂静的宣室宫还是稍显落寞,没了在恰好时分递到手边的一盏暖茶,也没了始终映在眼中的温暖笑意。
  但……只能如此,必须如此。
  沈言之莫名其妙地在两日之内搬进了宫外宅子,马车一辆跟着一辆停在后门,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箱子一个个搬进来,生生塞满了大半个宅子,殊易万般不放心,管他有用无用总之都备齐了,沈言之只由着他去。
  不过当他看到春儿特地抱在怀里的画卷时,明显一愣,竟不知她还留着那幅枫林图,软硬兼施想要来,春儿却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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